第四章

一大早天剛亮,火璃就急忙跑到平兒的房裏。「我有事問你!」

平兒正在梳理自個兒的頭發,並不訝異的看了她一眼。「我很忙,等一會還要去伺候貝勒爺。」

「為什麽他是煒默?你為什麽叫他貝勒爺?」火璃擋住了她的去路。今天她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

「少福晉,您怎麽會認不出貝勒爺呢?」

「你少跟我打馬虎眼!你很清楚,他根本就不是煒默!」

「我實在不知道少福晉要問什麽。」

「你知道的……你什麽都知道!是不是?」火璃抓住她的手臂緊張的問道。

平兒隻是自顧自的做著自己的事,禮貌且冷淡的說:「少福晉就別為難平兒了。平兒還有很多活要做呢。」

「說謊!昨夜……昨夜妳明明……」

「妳……跟他做了嗎?」平兒雙目銳利的看著她。

「我……當然沒有。」要不是平兒突然闖了進來,差一點她的身子就要被那個魔鬼奪去了。

「那就好!」說完她就走向門口,準備離去。

火璃趕緊跑到門前阻擋了她的去路。「煒默……他沒病是不是?若他是煒默,那他為什麽跟平常人一般,一點也不像病人?」

平兒平靜的看著她,「我不懂少福晉在謊什麽?」

「你說謊!為什麽要隱瞞?王爺、福晉也知道這件事嗎?」

「貝勒爺該起床了,要不然會耽誤吃藥的時間。」平兒越過她往門口走去。

「他根本就沒病,你到底給他吃什麽藥?」

平兒聞言頓住了身子,「我隻能說,貝勒爺有他的苦衷。」

聽到平兒這麽回答,火璃抓住了她的衣袖,「他為什麽要裝病?」

平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請少福晉別擋我的去路。平兒什麽都不知道。」

「告訴我……我是他的妻子,我有權利知道!」

平兒轉過頭來,「不是奴婢不說。在瑞王府裏,傳閑話可是會被趕出府的。少福晉請別為難平兒。」

「你若是不告訴我,我就去問煒默。」

平兒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請便!」說完她就離開了。

火璃挫敗的靠著牆壁,她的心亂,腦子更亂。一個好好的人,為什麽要裝病?煒默難道有什麽苦衷嗎?而那個人真如他所說的是煒默嗎?

不……同樣的一個人,不可能白天晚上的性情差別這麽大的。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瑞王府裏到底有什麽樣不可告人的秘密?

*****

火璃每天早上都會陪著煒默吃早膳,煒默的食欲不佳,中午、晚上通常都隻有喝湯,吃不下別的東西;如果他是裝病,難道隻吃這一點東西不會餓嗎?

他的臉色蒼白,眼眶泛黑,唇白無色,衣服下的身體雖看不見,但肯定也是骨瘦如柴吧!

他吃得那麽少,別說是病人,就算是一般人,恐怕也看起來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隻是……她想不通他這樣做的理由到底是什麽?她該問嗎?

「我臉上有什麽嗎?」煒默笑問。

察覺到自己竟盯著他的臉看到失神,火璃不由得臉一紅。「沒……沒什麽。」

「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煒默看著她,溫和的笑著。

「我……」火璃想開口,這時平兒恰好為煒默倒茶,一見到平兒的臉,她的舌頭竟僵硬了起來,怎麽也說不出她想說的話。

煒默沒有察覺到她複雜的心情,依舊帶著溫和的笑等著火璃開口。

「沒……沒什麽。」她心裏實在有太多疑問,但是連她自己都覺得那些問題很荒謬,又要如何問出口?

「貝勒爺,梁大夫等一下會過來。」平兒將桌上的杯盤收拾好後說道。

煒默的臉色瞬間變了一下,雖然很微小,但還是被火璃看到了。

待平兒走後,火璃好奇的向他問道:「這梁大夫是什麽樣的人物?你似乎很怕他。」

煒默楞了一下,「你……怎會覺得……我怕他?」

「我看到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對,所以……」

煒默笑了笑,「不該說是怕,是尊敬!」

「是不是他每次來都會開很苦的藥給你吃,或是對你針灸?」

煒默被火璃的話逗笑,「真是被你說中了。我真怕他的針灸。」

「是嗎……」想不到他竟會怕針灸啊!

煒默的神情慢慢暗了下來,「何必呢?反正不管怎麽做,我的病都治不好的,隻是多受折磨。」隻是他自己也沒法說不。

「那就教那個梁大夫做做樣子就好了,並不一定非要針灸啊!」火璃建議道。「說不定可以賄賂他……」她皺起眉、歪著頭出餿主意。

看見火璃煞有介事的在想法子,煒默又笑了。她真是個天真的人。這樣有活力又天真爛漫的女子,陪在他的身邊真是白白糟蹋。

「你一定沒被針灸過吧!」

「我好好的又沒病,何必要被針紮。」

「針灸有時挺舒服的。」

火璃皺眉不相信的說道:「被針紮還會舒服啊!」打死她也不信。

「有時也需要苦中做樂啊!要不然日子怎麽過呢?」煒默歎道。

「其實你大可不需要受這種罪的。」火璃萬分疼惜的看著他。

「怎麽說呢?」煒默不解的笑看她。

「因為……因為你……」根本就沒有病啊!

「因為我什麽?」煒默挑高了眉頭。

「真的……可以說嗎?」火璃看著他,小心的開口。

以她的個性,能忍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她很想問,想問得快瘋了!

「你說。」

「我……若是說了……你會不會……生氣?」

以往常聽說女人嫁人後會變,她發覺她的性格真的是變了。以前的她有什麽說什麽,現在她每說一句話都要顧慮到會不會傷了煒默,而且幾乎變成了一種習慣。

煒默笑笑的搖搖頭,「有什麽話但說無妨,我不會生氣的。」

「真的?要是那些話……是不該說的,你聽了也不會生氣嗎?」

「不會!」他很肯定的說道。

這點她倒是相信。眼下平兒又不在,要是現在不問,她恐怕就再也沒有擾會問了!

火璃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睛道:「你根本就沒病,不是嗎?」

煒默聞言也呆了,「你說什麽?」

看來他並沒有生氣。火璃放心的繼續說道:「我早就想問了。其實你的病是裝出來的對不對?為什麽你要這麽做?」

煒默喃喃的說著,「我裝病……」接著他居然大聲的咳嗽起來。

火璃趕緊扶著他,為他拍背順順氣,緊張的問,「你怎麽了?」

煒默不停的咳嗽,連臉都咳紅了。火璃看了心裏十分的害怕與懊悔。早知道她就別問了,這下可好,把他激得咳起嗽來。

「我倒茶給你喝!」她的手才剛放開,就發覺煒默的身子軟靠在她的身上。

「煒默……」火璃不敢移動身體,抱住了煒默往床上扶去。

「你怎麽了?別嚇我啊!」火璃將已昏迷的煒默放倒在床上,看著他額頭冷汗涔涔、臉色死白,急得不得了。

「怎麽辦?都怪我……別說那些話就好了!我真該死……」一定是煒默聽到她的話太震驚了,所以才會這樣。

她剛進門時,瑞福晉就叮嚀她,煒默是不能受刺激的;她竟該死的說些不該說的話,這下要是煒默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教她該怎麽辦才好……

不行不行!眼下她急也沒有用,趕快去討救兵才是。就算會被罵、被休,她也認了。

火璃才剛想從煒默的床邊站起來,手就被人緊緊抓著。她驚喜的轉過頭來,正見到煒默麵帶笑容的看著她。

「煒默……太好了!你沒事……」火璃撲進他的懷裏,欣喜的緊緊抱住了他。

下一刻,她卻被煒默一個旋身壓在身下。

火璃張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

那輕佻的嘲諷眼神,還有邪佞的笑容……他不是煒默!煒默呢?

「我還要謝謝你了!要不是你的話令煒默一時失神,我也不可能出得來。」他覆上火璃的唇,狂野又用力的吻著她。

火璃隻能張大眼睛,驚愕的看著眼前的人。他……他真的是煒默,但怎麽會一下子就變得恍如另外一個人?

若非她親眼所見,打死她都不相信,這個人就是煒默。

他忽地離開了她的唇,「你這種表情讓我怎麽進行下一步呢?」

「不……你這個邪靈……你侵占了煒默的身體……還不快點離開他!」火璃一得空隙,馬上抓緊了自己的衣領縮到床裏躲起來,看著眼前全身充滿危險氣息的男人。

他聞言張狂大笑起來,「我是邪靈?」他好似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俯後仰的。

火璃隻是萬分戒備的看著他,心裏不停的思索著要如何逃離這個危險的人。她慢慢的挪到了另一邊,就在她快靠近床邊時,他卻在床邊坐下下來。

他勾起了火璃小巧可愛的下巴。「你要去哪裏啊?你剛剛不是問我是不是裝病,怎麽不等我回答嗎?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你不是煒默!」她將他的手打掉,瞪著他。

「我不是煒默,那你告訴我,我是誰?」他漸漸的靠向她。

「你不是……你不是……」火璃張著恐懼的大眼,看著眼前樣子分明是煒默,卻又不是煒默的人。

他撩起了她的一綹發絲,放在鼻上嗅著,「看來那個病鬼倒是挺令你神魂顛倒的……裝病博人憐愛,果然很適合他那種懦夫會做的事。」

「你住嘴!煒默才不會做那種事!」火璃馬上替他反駁。

「你眼裏的煒默是個仁人君子啊!嗬……要不要我證明給你看?」

他說完便拿起掛在床邊的手帕,把眼眶上的黑眼圈擦去,再把臉上與唇上的粉拭去--他的動作非常慢,像怕火璃看不清楚似的。

做完這些動作,他立刻把帕子扔給火璃,「每天早上,平兒都替煒默上這幅病鬼妝。為什麽煒默不讓你伺候他,為什麽你第一次闖進他的房裏,他會嚇得把自己遮住,就是怕你知道了他的秘密。」

火璃抖著手,將手帕打開來,不敢置信的看著由他臉上擦下來的厚粉,她的腦子轟的一聲,將她混亂的思緒炸成了碎片。

看著火璃備受打擊的臉,他勾起了她的下巴,姿意在上頭輕撫,在她臉上吹著氣。「你相信他是一個偽君子了吧!這樣的他,你還會喜歡嗎?」

「不……你在說謊……不是那樣的……」火璃大力的甩著頭。

雖然他們沒有身體上的接觸,但總是對她露出溫和微笑的煒默絕對不會是一個偽君子的。他那麽善良,他會那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一定是逼不得已才裝病的。

「你盡管為他找理由吧!除了裝病外,他的心理也有問題。為什麽他明明好好的,卻不曾碰你?你不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嗎?」

「他……一定有他的理由……」對!煒默一定有他的理由。

「哈哈!理由是妳替他找的吧!」

「住口!我不許你侮辱他!」

他俯下身子,在她的耳邊低語,「明明就喜歡你,卻無法要你……你難道不覺得很奇怪嗎?」

「放開我……你到底是誰?」火璃徒勞無功的推著壓住她的身軀。

「我就是煒默。這身體、這手,這眼……都是煒默的。你抗拒得了我嗎?」他看著火璃,邪惡的說道。

他說的一點都沒錯。明知道他分明不是煒默,或許他隻是占據煒默身體的另一個靈魂,但……她悲哀的發覺,就算不是他,當那雙眼睛看著她時,她的心卻跳得好快;那張唇吻住她時,她竟不自覺的反應。

「你能對著我說討厭我嗎?你能嗎?」他用手撫摸著她的臉,低喃著。

不!她說不出來。最初她是被逼著答應這樁婚事的,但是善良的煒默卻令她不自覺的愛上了。就算是假的,就算抱她的人不是他,但是她卻無法拒絕這雙手臂、這張俊容……討厭兩字,她更說不出口。

「說不出口吧!」他發出勝利的笑聲,接著低下頭吮吻火璃的頸子,手更過分的將她的衣服解開。

火璃渾身顫抖……她果真淪落到這種地步?她愛不到真正的煒默,就連是假的煒默,她竟也無恥的迎合?她的身體不會說謊,她的身體渴望他的碰觸……

他將她拉起,與她麵對麵的相視。火璃十分驚訝的看著他。他……到底要做什麽?

「你是我的女人,我是為了你才出現的!不管你是怎麽想的,我告訴你,我對你可是無比的認真!」他像在宣誓一樣,用無比認真的語氣說道。

火璃不可自抑的紅了臉,心也狂跳不已。就算他不是煒默,但是當這張臉跟她這樣堅定的告白時,她依然忍不住雀躍。

「感動得哭了嗎?」他用唇接住了她臉上掉下來的淚珠。

「我……」火璃此時才感到臉上一片涼意。她竟然哭了……

「放心,我會帶給你幸福的。除了我,誰也做不到。」他輕柔地將她擁入懷裏,富有磁性的聲音,聲聲催眠著她。

「唔……」他突然身子一軟,往後倒去。

「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傷?」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問道。

「我沒事。你……」火璃不解的看著眼前人。

「我是梁大夫。」他將剛剛往煒默後腦刺入的針拔出來,隨後把煒默放平在床上。

火璃下了床,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他……生的到底是什麽病?」

梁大夫轉頭看了火璃一眼,「我想你都看到了吧!」

看來這個梁大夫似乎很清楚煒默的病情。火璃點點頭,「他沒有病吧!」

「可以說沒病,也可以說有病。」梁大夫撫著白須沉吟。

「此話怎說?」

「他病的不是身子,是心。」

「心……」火璃萬分的詫異。

「沒有錯。這是一種很罕見的疾病,發作時會變成仿若另一個人,兩種極端不同的性格會在同一個軀體上顯現出來。」

「沒錯……您說的一點都沒錯!」梁大夫的一番話讓火璃茅塞頓開。

「貝勒爺自己也明白,所以才會裝病,目的就是要任何人都別靠近他,別被他傷到。因為對於另外一個煒默的所做所為,他完全沒有記憶。」

他過得那樣辛苦,心理和上的雙重煎熬……「原來如此……」

梁大夫眯著眼睛直盯著火璃,「看來……他會出現,你是個大原因。」

「我……」為何這麽說?

「貝勒爺隻要沒有情緒的波動,是不會發病的。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有他非出來不可的原因。」

「是什麽原因?」

梁大夫深看了她一眼,「看來貝勒爺是動情了。」

「動情……」真如他所說的,其實煒默是喜歡她的……真是如此嗎?

梁大夫歎著氣,他最怕有這種情況出現。「隻要是貝勒爺沒有意識時,另外一個就會起來活動。原本相安無事的兩個人,各有各的活動空間,但是一旦出現了令他們都勢在必得的東西,原本的兩個人就隻能分裂,弱的那一方就會被消滅掉。」

「您說……勢在必得的東西……是指我嗎?」火璃指著自己。

「愛情在正常人的心靈上都會有波動,更何況是貝勒爺。」

「您說……弱的那一方會被消滅掉?」不!她不要那個善良溫和的煒默消失!

「其實這樣一來反而好。一直以來,我一直在找治療貝勒爺的方法。他們兩個不能一直這樣分裂下去,最後必須有一個留下來。」

「一定要消滅另外一個嗎?」火璃緊張的問。

梁大夫歎了一口氣。「沒錯!強者才能生存。」

「那弱者……會被……」

「消滅!」梁大夫幫火璃接話。

「不……一定有其他的方法的!我不要煒默消失!我不要……」

「方法也並非沒有。」

「是什麽方法?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機率,我也要去嚐試!」煒默絕不能消失……絕不能!

「除非你能找出讓貝勒爺變成這樣的主因,或許就能解開他為自己下的咒語。 」

「他自己下的咒語?」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沒錯。正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你必須找出真正的原因,才能救貝勒爺。但……這種方法卻是十分的危險。」

「怎麽說呢?」

「你喜歡的貝勒爺是哪一個?」

「我……」這個簡單的答案,如今火璃竟答不出來。是啊……她愛的是哪一個煒默?

「善良與邪惡通常都是一體兩麵,要找出貝勒爺的本性又談何容易!人的本性本就難以捉摸,若他的本性恰好是邪惡的……你又該如何?」

「我……」是啊!她該怎麽選擇?她敢說自己對邪惡的煒默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貝勒爺之所以會呈休眠狀態,是由於現在的他能力不足以去麵對、去處理,或不足以存活在當時的環境,另外一個全然不同的他便會從現有的自己抽離出來,而產生了一個具有足夠的能力可以麵對危險的人。」

「為什麽會這樣呢?」所以他才會笑煒默是懦夫,所以當她問煒默他答不出來的問題時,另一個煒默就會現身……她現在終於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了……

「真正的原因連我也不知道。或許你可以從邪惡的煒默口中得知……現在能救他的人隻有你了。」

「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做啊!」火璃有無限的惶恐。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教你,隻能跟你說,順著你的心走。先問問你自己是否有能力接受事實,若是沒有,我勸你還是順其自然的好,別去探究原因。」

「順其自然的結果……那會把善良的煒默消滅的!」那怎麽行!

梁大夫笑了笑。「我言盡於此,做與不做就看少福晉了。老夫先行告退。」說完他就如一陣風似的走遠。

「等等……梁大夫,有方法把兩個都留下來嗎?」火璃對著他的背影喊道,奈何他已不知去向。

到底要怎麽樣才能救煒默?而令煒默變成如此的真正原因到底又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