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清晨的陽光從窗口透入,我坐在床畔再一次凝視我愛的男孩,現在是七點,還過半小時他就會醒來。我好像是第一次仔細看他的臉,以後……應該沒有機會了。
這是一張很清晰的輪廓:高高的額頭、狹長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略厚的嘴唇,還有……很光滑的小麥色皮膚,原來……他是個很好看的男孩,隻是我一直沒有注意。他會……忘記我,找一個同樣活力充沛的女孩好好談一場戀愛,然後結婚,然後生子,然後如同每一個人平靜地生活,漸漸衰老……我卻沒有陪著他一起老去的資格。到了那個時候,他還會整天張口閉口都是“”嗎?不會了吧……他也將在某一天走向成熟的時刻。
時間……可以改變一切,我是這麽想的,日後的我們都隻會當這段短暫的交集是小小的插曲,眼前的悲傷痛苦總能過去,我想……我可以等待時間的淡漠。
愛,是什麽?我仍然不懂,隻不過偶然間就這麽陷入,我無法解釋陷入的理由也無法解釋此時的放棄,也許……它們都源於我的懦弱。愛上了,才更害怕,怕自己變得貪心索求直至麵目猙獰,一步步走向得不到之後的惱羞成怒,毀滅彼此最後一點好的記憶,那時侯就什麽都不剩,除了厭惡與憎恨。我不想變成那樣,所以……趁他還不討厭我的時候就走。失去了心愛的玩具,他也會傷神幾天,但用不了太久就能夠找到新的。
已經……七點二十分,時間差不多了,我把早就寫好的便條放在床頭:“野,今天不用送我,我有別的事外出,吃飯也自己安排吧,保重。”
我慢慢地走在路上,茫然看著四周的人群,他們都忙忙碌碌,沒有人象我一樣無所事事。辭職信……我會郵寄給學校,就不用再去了,我應該到什麽地方?
三十分鍾後,我回到了父母的家,告訴他們我不想再當老師,已經遞了辭職信。
剛剛起床的父親和正要出門的母親都對我展開了一係列遊說和教育,問我除了這個能做什麽,我說就是不想教了。這樣的任性我是頭一回,父母很不理解,給我講了更長篇的大道理。我麵無表情的聽著,心裏居然覺得“好煩”,真是……無可救藥的轉變,我不知不覺受了那個人的影響吧,若是從前,我才不敢這麽想。於是我微笑了起來,把滔滔不絕的他們留在客廳,直接回到房裏收拾了幾件衣服,走到門口對他們說了聲:“
我回鄉下住幾天。”
站在門口的我,淚水不聽使喚的往下流,他們為什麽不問我離開的理由呢?就算隻是無意的關心,也好過滿口說教,他們從來都不知道,我從小到大幾乎沒有為自己做過什麽。
乘客不多的車從都市緩緩駛向鄉野,一路的景色越來越荒涼,我所要到達的那一處也絕不是什麽繁華之地。
鄉下隻有奶奶一個人住在祖屋裏,家裏人無論怎麽求她都不肯搬到遙遠的異地,年近七十的老人家身體還好得很,沒想到……這竟是我唯一可去的地方。
下了車我又走了好久,鄉間的小路看起來都差不多,如果不是每年都來過,我肯定會迷路。
步行了大概一小時左右,才到達那所老舊但還是很牢固的房子,奶奶正坐在門口跟臨近的老人閑話家常,一時沒看見我。
直到我走到她跟前,叫了一聲“奶奶!”她才吃驚的看著我。
老人爬滿皺紋的臉上堆起欣慰的笑容:“是非非呀?你怎麽一個人來了?”
我也露出由衷的笑:“有空嘛,就來住幾天,陪陪您,每年來的時間都太短了。”
奶奶把我帶進屋,裏麵收拾得很幹淨,常年勞動的老人現在都能自己料理生活,附近的鄰居也經常照顧她。
坐下以後她第一句話就是問我:“非非,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像是有點心事啊。”
我幾乎又要哭出來,但還是勉強笑著回答:“奶奶,我很好,就是身體差了一點,所以到這兒來換換空氣,順便看一下您。”
“哦,注意身體嘛,我象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什麽都能做,每天幹活反倒沒病……”
聽奶奶嘮叨些過去的瑣事,比待在家裏聽父母訓導舒服得多,我有一句沒一句的應著,心緒卻還是靜不下來,野……他現在在幹什麽呢?應該放學了,中午在哪兒吃飯?下午回到家一個人,他會不會覺得寂寞?或者幹脆去找別的人解悶了?他的朋友很多,隨時找得到人陪他,少了一個莫非根本不算什麽……可是,一想到這裏,我就好難過,醜陋的我啊,不是自己決定放手的嗎?
“非非啊,我這麽嘮叨,你很煩吧?”察覺到我的心不在焉,奶奶以為我是這個意思。
“哦,沒有,我聽著呢,您繼續講,我怎麽會覺得煩呢?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可以多留幾天……”
說不定,我可以長留在這兒,附近的小學也需要老師吧?起碼教小學生的語文課沒問題啊,他們那麽小,不會被我的變態影響到,再說……這麽純樸的地方能讓人心胸開朗。
“唉,你從小就太聽話了,書又念得太多,這書念多了啊……就想得多,想得多就容易心煩,容易不高興,少想些,不就少了煩心的事嗎?”奶奶象是看出了我眉宇間的陰鬱,用很簡單的話勸我,仔細一想,她的話跟那個人倒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差點笑了,可心裏又忍不住難過,如果我能象奶奶說的那樣該有多好?有些事,不是說不想就能不想的。
過了一會兒,奶奶起身要做飯,我連忙搶了過來,本地的新鮮蔬菜做出來特別好吃,跟老人一起吃飯感覺也別有滋味,她是我年紀最大的親人呢,有一天我也會那麽老,如果到那個時候還能象她老人家這麽身體強健又單純快樂,已經是很幸福的人生了。心情慢慢好起來,我一邊吃著飯,一邊對奶奶微笑。
晚上和奶奶坐在屋外,我們又聊了很久,今夜的天幕上星星好多,明天也會是個大晴天,田野裏的螢火蟲飛來飛去,我看得出了神。
其實螢火蟲這種動物長得很難看,甚至有點可怕,隻不過被它的光芒蓋住,人們僅僅看得到它的美麗,愛情、希望、所有被歌頌的美好事物也都有相似的地方啊,我曾經那麽向往的愛情原來完全不是童話,能怪的隻有我自己,這麽大的人了,還相信什麽忠貞不渝、一生一世,活該你愛上又是同性、又不愛你的人。現在的話是怎麽說的……速食愛情?就象吃方便麵那樣不就好了?
可是,我對於那個人隻是一碗方便麵嗎?好難過,我氣都透不過來了,無數次背德的**,無數次禁忌的擁抱……他把我抱得那麽緊,仿佛我是他的愛人……不要再想了,剛剛好一點的心情又開始往深海中沉沒……我已經選擇了最好的結果,還想個什麽呢?
這一夜我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長久的閉著眼睛,卻清醒的失眠,雙眼澀痛得流淚,真的不是因為悲傷。我隻是不能夠阻止自己回憶那個最初的夜晚,如果我沒有去,是不是還平靜的生活著,對身邊的每個人展露善意而無害的笑,實則懦弱又無用。
如果那天沒去,我不會嚐到那樣的痛,那天開始一直不停歇的痛,從身體到心內、從拒絕到接受、從眷戀到分開……但為什麽,我一點也不後悔,就算在今夜因為失眠而痛苦的我,居然還能回味到一絲劇痛中的快樂?真正變態的我……其實喜歡被折磨吧,隻要折磨我的人是他——穆野。野……今晚抱著誰呢?男人?女人?不管是誰,已經跟我沒關係了……沒關係了,從此以後也不會再見。野……野……我不能再這樣叫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