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恐懼(下)

第16章 恐懼(下)

廝殺開始了,顯然這些所謂的“異端教徒”的實力沒有科爾特斯所吹噓的那麽強大並且可怕,雖然他們確實十分悍勇的正麵反抗,不過最後的結果卻證明了這些都是徒勞的。

亦或是他們根本就是一心求死,利維親眼看到了幾個穿著髒灰色長袍的“異端信徒”,狂笑著衝向士兵們手中的短矛,身體被好幾隻槍尖貫穿,手中的長劍依然毫不猶豫的砍在了麵前士兵的盾牌上,被貫穿的軀幹噴出來的血霧將後麵的椅子染得鮮紅發亮;也有那脖頸被某位執行司巫師的咒語撕開,血浴全身,依然想要爬向外麵,在塵土飛揚的地板上留下長長一段血跡的……

隻有科爾特斯,右臂被徹底廢掉的這個家夥,卻成了唯一一個真正抵抗的殘餘——失去魔杖的家夥竟然還能讓左手燃燒起火焰,朝著路德維希和幾位同行的巫師不停的射出火球。不小心被誤傷到的士兵,即便是一點點火星,竟然也會迅速燒遍全身,慘嚎著在火焰裏麵來回打滾,最後變成一堆焦炭。

“淨化你們這群邪神的異端信徒,太陽神的光輝播灑大地!”科爾特斯的表情扭曲到了極點,鮮紅的地板將他的靴子也染上了一層紅邊,熊熊燃燒的左手不停地來回揮舞著,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猩紅的眸子盯著麵前一身黑袍的路德維希,恨不得將他撕成碎片:“來啊,邪神的走狗,你不是要殺我嗎?來啊!”

“阿斯烏恩的聖火術,醜陋的宗教瘋子啊……”路德維希低聲自言自語著,穿著樸素的他輕鬆的揮舞著魔杖,將飛向自己的火球隨意的打散掉,而其他的同僚們似乎就沒有他那麽愜意了,高舉著魔杖低聲的吟誦著,不停地在身前構架一片青色的透明網膜。

阿斯烏恩汗國——這個和奧斯吉利亞隔海相望,雄踞西大陸南端一片沙漠覆中的國度,信奉著太陽鳥並將其尊為唯一真神,路德維希對他們所謂的聖火術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掌握這些詭異魔法的,大多數都是那些有著極端信仰的狂信徒。

“是艾阿斯防護咒!”從教會趕過來的卡多·韋德驚愕的看著路德維希隨手打散科爾特斯的火焰,多多少少有些目瞪口呆:“他竟然能用的那麽隨意!”

就連本地巫師行會的會長也辦不到……卡多目光複雜的看著路德維希,又看了看一旁的利維……也許,這家夥真的是那位巫師大人的學徒也說不定。

顯然,卡多根本就沒有按照約定的那樣,去教會求援……不過他很快就後悔了,教會的那位祭司先生竟然主動來找了自己,而且看起來還十分急迫的一樣。

這個叫利維的家夥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為了救他,竟然讓行會的會長大人出動了整個執行司的所有高層巫師——也許是嫉妒、也許是驚愕和困惑,卡多的眼神裏閃爍著複雜的光澤……或許自己真的應該和他交朋友才對。

而此時的利維卻並沒有注意到卡多的目光,平靜的看著整個大廳內的戰鬥……鮮血橫飛的場景,死亡前一刻的嘶喊,肢體被利刃撕裂的聲音。

粘稠暗紅的血漿在空中噴湧,在地麵流淌;斷肢殘臂四下翻滾,千瘡百孔,破娃娃似的身軀倒在士兵的盾牆前麵,巫師的魔杖之下。破敗的神廟內沒有一聲慘嚎,沒有一個求饒……隻有狂笑,嘶啞的狂笑,惡鬼的狂笑。

而自己,卻平靜到連心跳都不會因此而絮亂,仿佛眼前的一切都隻是很平常的小事一樣——不,就好像自己在別的地方,已經無數次見到過這樣的場景了。

是在那個夢裏嗎?利維猜測著。一種無法用言語名狀的惡心湧上心頭——如果連一個個生命的死亡,消逝都不能讓自己的情緒產生波動,那自己究竟算什麽,怪物嗎?

想起海倫娜死前的目光,那種對“壞人”的恐懼和厭惡的目光,利維就忍不住閉上了雙眼——無論如何,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變成那個樣子,被海倫娜厭惡,恐懼的樣子!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歇斯底裏的科爾特斯被路德維希抓了起來,一擁而上的士兵們將這個瘋狂的家夥結結實實的捆在了廊柱上——事實上,在很多人眼中這已經完全沒有必要了,這家夥的四肢全都被路德維希打斷,大腿和臂膀的肌肉都被扭曲撕裂成一堆爛肉,根本不可能逃走。

在士兵們眼中,這個上了年紀的藏書塔巫師儼然成了厲鬼的化身——詭異的魔法,陰影般的身形,下手之狠毒,簡直稱得上慘無人道。

綠蔭郡巫師行會的會長,是一個有些微胖,十分和藹而且上了年紀的老人。在看到坐在一旁角落中的利維的時候,十分溫和的走了過來,大肆的誇獎了一番他的勇敢和無畏的精神。並且詢問他願不願意來行會下轄的學院繼續自己的學業。

這令旁邊的卡多無比的嫉妒——自己當初明明被證明天賦相當優秀,卻依然費了相當大的功夫才被允許到學院學習,甚至還動用了遠房一個巫師親戚的關係,才說動了這位“會長大人”來著。

更不用說會長大人那熱情似火的態度——這根本就是在許諾一定給利維鋪好所有路,卡多那雙紅到不行的眼睛,簡直都能看見麵前這位好友那金燦燦的未來了!

“請問,能給我一把劍嗎?”利維像是沒有聽見對方說的話一樣,表情平靜的抬起頭,看向和藹的會長大人:“可以麽?”

“呃……這個,當然可以!”會長擦了擦額頭的汗,這個黑發少年那平靜的似乎連感情波動都沒有的冷漠麵孔讓他有些不太適應:“不過你要劍幹什麽?”

利維沒有回答他,腳步有些踉蹌的從地上站了起來,隨手拾起一柄某個異端信徒扔掉的長劍,倒拖著向前走去。鋒利的劍尖在地板上摩擦發出輕輕的響聲,留下青白色的印記。

士兵們默默地給這個少年讓開了道路。會長似乎想要說什麽,卻被祭司攔下了。麵色複雜的祭司先生看著那瘦削,拖著長劍的身影,搖了搖頭。

就把這個報仇的機會,留給這個孩子作為補償吧……祭司沉默的想道。

科爾特斯的身影就在自己正對麵,被捆著動彈不得。低垂著頭顱的利維一步一步靠近著那個自己永遠無法忘記的身影,心跳似乎又重新急促了起來。

雙手吃力的舉起了劍柄,將劍尖對準了那個家夥的胸膛——利維當然知道該怎麽做,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雙手竭力抑製著顫抖,憤怒的烈焰燃燒在他的眼睛裏。

“鐺啷——!”長劍掉落在了地板上,利維麵色掙紮的看了科爾特斯抽搐到有些猙獰的表情——也許他現在正在消化自己的軟弱吧?

“恐懼到了極點,那便是憤怒——你無法抑製自己對他的恐懼。”路德維希緩緩走過來,站在了利維的身後,表情平靜而又淡漠:“無法抑製對自己無能的痛恨與自責。”

“……”利維很想反駁他,表情扭曲掙紮,最後卻隻能回歸無奈的悲痛:“……是,路德維希導師,是的。”

“你給我住口,路德維希!”祭司激動的走過來,有些無力的和他對視著:“別再這樣了,他隻是個孩子,別再讓他痛苦了!”

“他也是個男人。”路德維希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繼續將目光對準利維:“我絲毫不否認,你擁有一些別人可能從未擁有過的天賦。這天賦也許會給你一些好處,或者是讓你一生平庸。路在你自己麵前,誰都不好說將來會怎樣。”

“或許你那傻瓜似的腦袋瓜還沒有忘記我和你說過的一些東西,以及學到的知識。顯然現在的你還很迷茫——天真單純的傻瓜總是迷茫的。不過還好,在我看來你還不算是無可救藥,還值得去挽回。”

“人的一生都在追尋著什麽,我曾經的同輩和同僚們,在他們那可笑的人生裏追尋著他們可笑的未來——他們覺得那些有意義;而我,我也用我大半生的光陰去追尋某樣在我眼中十分有意義的事情。”說著,路德維希還瞥了一眼旁邊的祭司,顯然他知道對方清楚自己的底細。

“作為我路德維希的學徒,你可以無憂無慮的活在天堂裏,這點毫無疑問,正如我們所探討過的那樣;或者,去追尋在你眼中有意義的事情,用一輩子去完成它。”

“導師……”利維迷茫的抬起頭,有些躊躇不定的張開嘴,卻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

“不要現在就說,我希望你能再仔細思考之後再告訴我答案,我給你考慮的時間——在你,徹底忘幹淨你學到一切之前。”路德維希轉過頭,輕輕揮舞魔杖。

“PUNKTERING(珀爾修斯飛矢咒)——!”

藍色的光束輕鬆貫穿了科爾特斯的胸口,原本還在跳動的心髒化作了噴湧而出的血水。風輕雲淡的路德維希仿佛隻是將垃圾扔進了排汙溝一樣,轉身朝外走去。

“嘿,他可是重要的俘虜,能告訴我們很多情報的!”祭司氣憤的朝著路德維希離去的背影吼道。

“那他現在可能沒辦法告訴你了,祭司!”悄然離去的路德維希,隻有他的聲音還回蕩在人們的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