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課鈴總是校長親自去敲打。在校長辦公室的門口懸掛著一節鐵軌,校長是一個老頭,他總是拿著一個發亮的鐵棍去敲打它。在我的印象裏這是他除了講話最重要的工作。我也經常把這種聲音和賣香油的敲打鳴鐵聲去比較,結論是沒有什麽不同。

同學們爭搶著像入圈的羊群一樣往教師裏湧。我、王鵬和利民站在教室的門外,聽著劈裏啪啦雜亂的腳步聲,看著這群好似要把教室門撐大的傻孩子們都進去了,我不屑地一笑:“看,都進去了,咱也進吧。”

我們認為,我們仨要是和他們搶門那就是貶低自己的身價。所以我們總是在他們全進了教室後再不慌不忙的邁著四方步走進教室,以顯示我們的與眾不同。通常是 我們還沒到自己的座位,老師已經喊:“上課。”接著班長喊“起立。”我們本來還沒坐,也就少了一道手續。我們喊“老師好”也是哼哼唧唧,也是為了顯擺與眾 不同。剛坐下,一個從廁所呼哧哈哧大紅臉著跑回來的女學生清脆地在門口喊:“報告。”我想:這傻丫頭多半是尿剛尿到一半聽見上課鈴,提上褲子就跑回來了。 臉紅的原因有三分之一是跑的,三分之一是急的,還有三分之一是尿憋的。

聽說新調來一個新的語文老師。她走進來的時候我著實吃了一驚。這個不就是那個騎著黃色彎梁公主車的譚小雨嗎?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她。

我和利民、王鵬都看了對方一眼。我不得不感到忐忑不安起來。

她從來不穿腳蹬褲,總是穿著一件T恤和一條牛仔褲。她抓一把粉筆往那已經灰色的破黑板上出題,那粉筆總是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而斷掉。我順口說:“破粉筆!”譚小雨說:“沒你事兒,別說話。”

我開始覺得她沒有認出我。但這種幾率幾乎為零,畢竟那隻是昨天在鎮上才發生的事情。於是我不得不認為她隻是在故作鎮定。我精神恍惚,整個兒的一堂課我什麽都沒聽到。趴在課桌上用書蓋住臉,似乎這樣她就看不到我了。

利民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叫你呢。”

我一臉茫然地站了起來,“咋,咋回事?”

同學們開始嘩笑起來。我這才意識到我應該去看看黑板和老師了。我看過去的時候,譚小雨指著一個鬥大的‘鬥’字問道:“你給我說說這個字我剛才是怎麽解釋的。”

“dǒu。”我說,“對了,還念dòu。”

譚小雨盤著胳膊看著我笑笑:“不簡單,怎麽解釋呢?”

我說:“讀三聲是一種體積的量具,讀四聲就是……”

“柳芽兒,我剛才是怎麽講的?”她打斷了我。

芽兒站了起來,先是回過頭看看我,然後慢慢說:“鬥,在運用上是個能把大的東西形容小,把小的東西形容大的字。如:鬥大的房子便是把大的東西形容小了;鬥大的膽子和黑板上鬥大的字則相反。”

我不得不問:“要不要罰站?”

譚小雨顯然是氣壞了,她的臉一下就紅了起來。指著我說:“你,你站到後麵去貼牆站著。”

我走出課桌走到了後麵,滿不在乎地站在那裏不屑地笑了一聲。利民突然哈哈笑了起來,大喊:“活該!”

譚小雨氣急敗壞地一指利民說:“你去陪站。”

王鵬捂著嘴吭哧吭哧憋著不笑,他可能是實在憋不住了,突然站了起來說:“我也去罰站吧。我實在憋不住了。他倆真的是活該!”說完主動走到了後麵。

“你離我遠點。”我把他推到了利民的身邊。

當利民也要推他的時候,王鵬朝他瞪著眼睛說:“你敢碰我一下,信不信我整死你!”

利民也許是覺得自己丟了麵子,平時總是不敢和王鵬動武的他此時來了勇氣。一推他說:“碰你咋了?別和我得瑟,我怕你咋的?”

王鵬立即和他摔打在了一起,嚇得臨近的女同學立即尖叫起來。而我,隻能站在那裏嘿嘿地笑。他倆的打鬥我是見得最多的了,我還知道,他倆打完後又會勾肩搭背變成最好的哥們兒,然後把我列為他們的共同敵人。這似乎和玩政治的人有些類似。

譚小雨大喊道:“出去出去,出去打,這是課堂。”

她這麽一喊,兩個人突然停了下來。利民滿頭大汗地站了起來,用手一指王鵬說:“有種跟我出去,看我怎麽拍死你。”

“走。你當我怕你呀。今兒我非要讓你服。”王鵬說。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去後,譚小雨似乎又焦急起來。她對我說:“你去看看,倆人別出什麽事兒。”

我說:“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我明白,這倆孫子這時候指不定出啥餿主意算計我呢。倆人肯定坐在實驗室的走廊裏抽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