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來到(1) 沒有月亮的晚上

那是個朔月無光、百鬼夜行的晚上。

“逆光”專門店。

靠窗的位子上,少女對著地理雜誌出神,連桌上的咖啡冷掉都沒發覺。

忽然,她聞到一股新鮮的皮油味,有人從背後靠近,嗓音充滿磁性——

“-吸血迷情之哥特式古堡冒險-?很向往嗎,求我啊我帶你去——那絕對是比夢更美、比酒更醉人的約會。”說話的人伸出長長的爪子,靠向少女細弱的手腕。

店裏的客人不多,也沒有服務生走來走去,僅由大型盆栽做出區隔。也就是說,這裏是死角。

少女輕輕歎息一聲。

“阿光,現在已經是21世紀,你怎麽還沒丟掉那身皮衣?台詞也要改一改吧——都沒有與時俱進,怪不得生意冷清。”小瞳合上雜誌,讓那隻不安分的“爪子”撲了個空。

偷襲未遂的男子無奈,在她對麵坐下:“假期一過,這裏就熱鬧了。”

阿光其實長得很好看,肩寬臀窄,呈現黃金比例的倒三角形,連那身“沒品位”的皮衣都穿得蠱惑無比,當模特拍廣告綽綽有餘,再加上英俊的五官、磁性的聲線,就算真是禁忌的魔物,也會讓女人們趨之若鶩吧。

要開學了……

“心事重重的樣子,想什麽呢——學業、感情還是人際?剛好我最近在研究手相——”皮衣帥哥大膽地去撈她的手。

小瞳看他一眼,幹脆自己伸手給他:“也好,幫我算算最近有沒有桃花運。”

帥哥煞有介事地把她的手翻來覆去研究一遍,皺起眉頭正要開口,兩人卻聽到外麵的刹車聲,一行人走進店,風鈴嘩啦啦地亂響。

“有生意不去招呼?”

“待我看過你另外一隻手。”帥哥兀自不肯放。

“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小瞳把手抽出來。

帥哥見她變了臉色,不敢再糾纏,隻得過去招呼。

少女把袖口整理一下,沒多久,皮衣帥哥又回來了,揚了揚手中的大鈔:“大哥們隻談事,不喝酒。”

小瞳點點頭,隨即聽到那桌人的動靜。

“……少爺,你就當可憐我們,別讓小的難做……”

二世祖虐待員工?怎麽選中這裏來開戰?少女微微皺眉。

帥哥注意到她的表情:“要我去趕人?”

少女按下他急欲站起的身子:“何必跟錢過不去。”

帥哥瞪大眼睛,但也隻有坐回去。

小瞳問:“剛才看手相有什麽心得?”

“感情線開始分岔——小心哦,新學期可能要解多角習題。”

“你才發梢分岔呢,趁早去對麵發廊辦張會員卡。”少女輕斥,晶瑩大眼中透出的笑意讓阿光失神。

“……少爺還慪什麽氣呢?架子已經擺夠,再撐下去,大家都難看。”應該是員工代表的人繼續勸說。

家族矛盾?調解人當夾心麵包受氣?

少女望向窗外,看見停在門口的車子。嘩,入眼就是寶石紅的Lamborghini,周圍還有數輛黑色名車護航,走在街上,這行人不知多拉風。

小瞳注意到所謂的“少爺”始終沒有出聲。

他打算來個沉默以對,好讓這夥人吃癟是不是?

唉,可見她有多無聊了,玩這些猜謎遊戲,又沒有獎品可領——也許快點開學,投入到熱血一點的生活中比較好。

“少爺……”員工代表沉不住氣了,“如果換另外的人來,未必有我們好商量。”

呀,這代表不簡單,軟硬兼施,由不得少爺不聽話。

小瞳仿佛聽一出黑幫片配音,聽得津津有味。

這時,她苦等已久的主角總算是開了口——

“那麽,請便。”

她本來要站起來喝彩,這個回答幹脆利落,一點都不拖泥帶水,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可是,小瞳卻往座位深處縮了縮,拿起MP3的耳塞:“有點吵。”

這句話的音量等同耳語,但阿光會意,立刻起身朝那桌走去。

他的嘴角不自覺彎起弧度——剛剛誰說別跟錢過不去的?

一刻鍾之後,拉風的車隊開走,阿光送客回來,小瞳還沒取下耳塞。

“聽什麽,可以分享嗎?”阿光不客氣地動手,取了一隻耳塞給自己,“咦?”

沒有音樂,耳塞與MP3根本是分離的。

他不禁看看已經消失的客人——那些人是很多、氣勢很足沒錯啦,不過,真的吵到小瞳了嗎?

取下少女的另一隻耳塞,阿光抱著雙臂看她:“怎麽了?今晚不太對勁。”

小瞳笑一笑:“正常再正常的-開學前夕綜合征-,可以嗎?比起那個來,不如說說你是怎麽送神的。”

阿光很得意,仿佛就等她問這個:“我直接拍他們肩膀,說店裏最近缺牛郎,有沒有興趣兼職。”

“絕不是拍肩膀這麽簡單,”小瞳深知他的惡趣味,“他們怎麽說?”

那些人被冒犯,居然沒有立刻踢館?

“他們本來要暴走,但那個-少爺-發了話,一行人就這麽走了。”阿光臉上居然有遺憾,儼然是放跑肥羊的不甘心。

小瞳有些驚訝,又有些猶豫,半晌才問:“那個-少爺-,他……長什麽樣子?”

“對他有意思?怎麽不親自上陣?”阿光八卦的目光在少女臉上逗留了一會兒,“我沒有看清,十多人把桌子圍得水泄不通,人牆起碼有三層,根本看不到裏麵。”

哦,陣勢不小嘛,難道真是百鬼簇擁的魔物,專挑這個時間來夜行嗎?

“你要走?不多待一會兒?”阿光眼巴巴地看著小瞳收拾。

開學之後,她就不可能隨時泡在這兒了吧。

“阿光,你的心思我都知道,隻是還沒到時間——”少女站在“逆光”的招牌下,風從半開的門擠進來,吹動那串風鈴,少女的短發也隨之輕舞,她伸手按住,袖口露出雪白的飾物。

“你耐心一點,我不會賴著不還的。”少女忽然笑了,“還有,看手相這一招已經很out了,你至少來個塔羅、星座什麽的,才對得起這塊牌子呀。”

說完,少女邁著輕快的步子離開。

阿光站在店內,旁邊桌子上放著沒喝完的咖啡。望著門外,他忽然記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也是在沒有月亮的晚上,美麗沉靜的少女背後仿佛有一團光,讓他意外地失手。

意外地失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