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突然，她腦海閃過他問她要選擇他還是丁文媛時的憤怒神情——她明白了，對他而言，那確實不隻是一個便當，而是當年母親選擇照顧丁文媛而放下他的痛……
那個傷口在過了多年之後，依然還在。
“我在瑞士學餐飲，已經很多年沒回來。”丁文媛看著自己的手，幽幽的說，“本來學成之後要去法國，想說在出發前有個空檔，所以就回台灣看看，沒想到卻看到大哥依然被過去影響著，過得一點都不快樂，所以我才想或許可以為他做點什麽。於是最後，我決定在二哥家樓下租了這家店，至少可以替大哥、二哥做些好吃的東西。”
“你二哥知道你回來嗎？”唐可欣輕聲的問。
丁文媛點頭，“這家快餐店還是我二哥出資開的。我媽忌日過後，二哥帶我去桃園度假，我們還在二嫂的娘家住了一段時間。我一直在想，如果大哥也能放下成見，跟我們一起好好相處，那就太好了，但二哥說大哥是死腦筋，到死都不會想通的。”
不可否認，古奕恩有時確實頑固得像頭牛！唐可欣不禁歎了口氣。
“我媽疼我，但是她死後卻沒把她和我爸努力經營一輩子的婚紗攝影禮服公司留給我，反而留給兩個哥哥。雖然隻是一間小公司，但卻是她用來表示對他們愛與關懷的行動。
“我不清楚上一代的感情世界，一直是個很幸福的孩子，或許我爸媽當年真的有錯，可他們畢竟是生養我的人，我又得到了他們所有的愛，所以無法指責他們。我兩個哥哥因為我和爸爸的關係，所以成長在一個沒有母愛的童年中……”丁文媛對她柔柔一笑，“因此我跟媽媽一樣，對這兩個哥哥都有些愧疚，所以不管大哥再生氣，便當我都會繼續做、繼續送。”
唐可欣眼眸閃著溫暖的支持，拍了拍她的手，“我明白了，以後他的便當還是由我來送吧。”
丁文媛驚訝的看著她，“你還願意幫我？你不怕為了我跟大哥起衝突嗎？”
“怕啊。”她回得也很老實，“但我跟你一樣，也希望他能夠放下過去，快樂的生活。”
眼中閃著感激的光芒，激動的握著她的手，“其實你對他真的很特別。”
她恬靜的揚起嘴角，明白古奕恩或許喜歡她的陪伴，但她之於他，還不到特別的程度，畢竟最後他還是會娶別的女人。
“我跟妳大哥的事……”唐可欣輕聲的問：“你有跟你二哥提過嗎？”
丁文媛搖頭，“沒有。依二哥那個脾氣，我怕他會跟大哥吵架，不過二嫂可能知道一點。二哥眼中，向來隻有老婆和小孩，如果沒人告訴他，他根本就不會把你跟我大哥聯想在一起。”
她微微笑了，“妳二哥很幸福。”
“是啊，有個愛他的老婆和可愛的女兒，希望我大哥也有這麽一天。”丁文媛看著她的目光有著期待，認定大哥的未來藍圖裏頭一定有她。
唐可欣微斂下眼苦笑，沒有費心多言，目光落在窗外。
天空有些陰霾，看來要下雨了。
一想到小時候的古奕恩總是獨自一個人的寂寞，她就感到心痛又難過。然而對於是否能讓他放下過去，接納丁文媛這個妹妹，她沒有半點把握，還是得試著去做才行。
一整天，古奕恩沒有接唐可欣的電話，她知道這次他真的生氣了，所以在快餐店打烊之後，種著到古奕青家打掃的空檔，拉著秦維桐到廚房低聲的詢問。
“你要去大哥家找他？！”難掩驚訝。
她連忙做一個噤聲的動作，“別讓奕青知道。”
秦維桐臉上閃過片刻驚慌，“我一直想問你，但又不好問！我聽若琳說看過大哥進去你家……我不是說我大哥不好，而是你也知道，他的個性和身分，我……”
“我知道。”唐可欣安撫著她，“我全知道。”
“既然知道，你怎麽會跟他在一起？”秦維桐已經可以想到日後她可能麵臨的傷害。
“事情沒那麽糟。”她笑了，“我很愛他。”
“我希望你快樂，隻是……”想起大哥總是冷漠看著她的眼神，秦維桐不禁打了個寒顫，“答應我，以後不論發生什麽事，我們都是朋友。你隨時可以來找我，任何時候，我都有時間聽你說話。”
唐可欣感激的看著她點頭。
秦維桐無奈歎息，心中雖然有遲疑，仍是替她打了電話。
“我叫了哲行的車送你去古家，順便請你將我煮的雞湯送到古家去。聽說奕青的爸爸這兩天會回台灣，他爸爸是個很嚴肅的人，你——”
“我知道，若真那麽不巧遇上他，我會快點躲起來的。”她俏皮的回嘴，希望維桐放輕鬆，她並不想要她擔心。
秦維桐勉為其難的揚了下嘴角，“哲行說十五分鍾後在樓下等你。”
“好，謝謝你。”唐可欣拿著雞湯，再次道謝。
上了車，縱使康哲行滿心的不以為然，卻還是將她載到古家的大門口。
獨門獨戶的大屋子氣派的矗立在眼前，她坐在車上，帶著遲疑的目光打量著。
原來古奕恩從小到大就住在這樣的大房子裏，難怪會看她現在租的小公寓不順眼。
康哲行微轉過頭看著她，“到了。”
深吸了口氣，她強迫自己推開車門下車，走到鏤空的雕花銅鑄大門前，手指徘徊在對講機上。
康哲行下車，走到她的身後，直截了當的按下門鈴。
唐可欣驚訝的轉頭看著他。
他對她挑了挑眉，“不然你要在這裏耗到什麽時候？”
她無言的低下頭。
“請問哪位？”裏頭傳來管家的聲音。
“康哲行，”他對著對講機說道，“開門。”
“是。”管家連忙將門打開。“康少爺。”
“要我陪你進去嗎？”他麵容淡漠的問。
唐可欣搖頭。古奕恩不喜歡看到她跟康哲行太過接近，雖然覺得他的妒意很可笑，平時她也可以不理會，但今天她不想要冒險激發他更大的怒氣。
“好，你自己進去。如果晚點要離開的話，再叫我的車，我會在附近等。”康哲行頭也不回的上車離開。
再深吸口氣，拿著雞湯，她緩緩的走了進去。
還沒走到大門口，她就看到站在入口處的古奕恩用冷酷的眼光掃視著她。
她遲疑的停下腳步，輕聲說道：“可以跟你談談嗎？”
“你辭職了嗎？”他不留情的反間，這次擺明了絕不讓步。
唐可欣無奈的在心中歎了口氣。真的生起氣來，他實在很嚇人。“沒有。”她老實的回答。
“那我們沒什麽好談的了。”他轉身就要進門，她連忙上前。看到她匆忙的腳步，他皺起了眉頭，上前製止她，“該死！你不怕跌倒嗎？”
她輕咬下唇，看著他雙眼冒火，卻還是硬著頭皮說：“我跟文媛談過了，也知道你跟她之間的關係，先別生氣，聽我把話說完。她沒有惡意，真的沒有，她隻是想關心你，就像我一樣，單純的想要愛你而已。”
“她的愛很廉價，我不需要。”
她的臉色微白，“如果她的愛廉價，那我的呢？也廉價到你不需要嗎？”
古奕恩皺眉看著她，“你拿自己跟她比？你是哪根筋不對？”
“她是你妹妹，我隻希望你能給她個機會跟她多相處，她可是為了你放棄到法國米其林餐廳工作的機會，回台灣開快餐店的。”
“所以我該感激她是不是？”他幾近咆哮的說。“你幹脆說她搶走我媽媽，我還要跟她說謝謝算了！”
他的怒吼讓她瑟縮了一下，“上一代的事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很好，有問題的是要你扭曲情感的人……有問題的是你爸爸。”
古奕恩用一雙狂風暴雨的黑眸瞪著她。“唐可欣，”他麵色鐵青，雙眼冷凝的掃過她，“你別得寸進尺！”
“總之，我不會辭職。”她揚起下巴，不讓自己在他的怒火之下退倒，“就算你氣得想殺了我，便當我還是要繼續送。”他捏著她手臂的手加重了力道，她忽然又道：“今天我站了一天，腳很不舒服……”她站得直挺挺的看著他，“你要不要陪我回家？”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他們還在起爭執，她竟然敢拿清澈的雙眼直勾勾的要他陪她回家？！
“你以退為進以為我就會妥協嗎？”他皺起了眉頭。
“是。”她也沒有否認，“所以我們要回家了嗎？”
古奕恩抬頭看著天空，低咒了一聲。
“不要就算了。”她揮開了他的手，“這個雞湯是維桐煮的，你把它拿進去。哲行在附近等我，你不陪我，至少他會陪我。”
他氣憤的盯著她，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是他依然受了影響。他一把摟住她，她皺著眉反抗掙紮，但他卻隻是摟得更緊，雙唇用力的壓在她的唇瓣上。
無須言語的裸自體內油然而生，令兩人顫栗，唐可欣歎息了一聲，柔順的被他緊摟在懷裏。
“陪我回家吧。”她輕聲說道。
他的心在拉扯，大門卻在此時被打開，一輛氣派的黑色房車轉了進來，古奕恩的眼神瞬間冷凝。
原本預計明天才從大陸返台的父親，竟然提前回家了，他下意識的推開懷中的唐可欣。
她一時半刻不能理解他突如其來的轉變，茫然的看著他。
古奕恩沉著臉道：“我爸回來了。”
唐可欣一愣。她沒見過他的父親，但知道他父親並不是好相處的長輩，神經也不禁繃緊。
“這是誰？”下車的古尊華目光不屑的掃過她，最後落在兒子的身上。
“她替奕青的太太送雞湯過來。”他言簡意骸，沒對彼此的關係多做解釋。
聽到麽子的名字被提起，他這才正眼看向眼前女子，“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會替她送東西過來？”
“我……”她遲疑了一下，最後選擇老實說，“我住在他們樓下，替他們打掃房子。”
古尊華冷冷一哼，越過她走進屋裏。“東西送完，你可以走了！”
“古先生，”唐可欣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突然開口叫住了他。“維桐一直很關心你，安黎也是個可愛的小天使，古先生有空的話，歡迎——”
“你是什麽身分可以這麽跟我說話？！”古尊華打斷了她的話，高傲的問。
在他銳利的目光下，她不自覺的閉上了嘴，手中雞湯也被一旁的司機拿走。
“你以為我什麽都沒看到嗎？”古尊華的口氣有著壓抑的氣憤，方才他在車上將兩人摟抱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不禁語帶斥責的當著她的麵對大兒子道：“這種女人不需要你花時間跟她見麵。你要玩女人不是不行，但也得找個有格調的，你葉伯伯已經派人來跟我談你和慧齡結婚的事，你排個時間一起吃飯，至於她——不準再見麵。”
古奕恩咬著牙，麵色凝重的看著一臉蒼白的唐可欣。他向來不在意任何人，隻在乎父親的上言一行，可現在父親的話卻令他感到憤怒。
“還不進來！”古尊華口氣嚴厲的說。
他雙手握拳，沒有動作。
見狀，古尊華皺起了眉頭，“你這是做什麽？不聽我的話嗎？給我進來！”
古奕恩吐了長長的一口氣，緩緩鬆開手，微斂下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