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礦工韓揚
這是一間很小的屋子,裏麵滿滿當當地放著六張高低床。屋子裏有四個人正在那裏熱火朝天地打著撲克,聽到錢礦長的叫聲都停了下來,回過頭看著他們。韓揚這才看清他們的臉上都黑黑的,仿佛是被煤灰浸到了皮膚的裏頭,頭發上也是被煤灰和汗水的混合物粘得髒兮兮的。他們中一個長得粗壯的男人站了起來,審視著韓揚和李二娃兩個人,尤其是還稚氣未消的韓揚。他皺了皺眉頭,並不很高興地對錢礦長說道:“這兩人也太小了吧,在我這兒叫我們怎麽幹活啊!”
錢礦長很為難地對伍雲德說道:“現在人不好招啊,都跑回家忙秋種去了,你就先用著吧!再說了,我也不能全給你啊,我還要給二班一個人呢,那個胡子要是聽說我把兩個人都給你了,還不得找我麻煩啊。你挑一個吧!”
伍雲德連忙一指李二娃說道:“行行行,我要了,我就要他了!”
於是錢礦長又帶著韓揚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讓韓揚先等著,一會兒等胡子出了井之後再給他安排住的地方。韓揚閑著無事,就跑到門口閑逛起來,好奇地看著這裏的一切。這個煤礦處在一個山溝裏,從一個山洞裏,一條傳送帶不停地轉動著,把煤送出來,倒到煤場的煤堆上麵。就在韓揚探頭探腦地四處查看地時候,突然一隻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從背後傳來了一聲大喊:“幹什麽的?看什麽呢?”
韓揚回頭一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得卻很整齊的樣子,臉上雖然也是有點黑,但是那明顯是太陽曬的,卻不象是煤灰的顏色。看著他凶巴巴的臉,韓揚掙紮著說道:“我不幹什麽,就是看看。”
聽到這個男人的喊聲,從煤場上又跑過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小瘦子,提著根棍子問道:“高哥,什麽事?這小子哪來的?”
聽到了外麵的爭執,錢礦長也跑了出來,連忙對那個叫高哥的人說道:“沒事沒事,這是我今天剛招收進來的工人。對了小子,你叫什麽名字?”
韓揚活動了活動胳膊說道:“我叫韓揚!”
到了晚上天已經黑了的時候,那個胡子的班長終於帶著二班出井了。錢礦長把韓揚交給胡子,讓胡子給他安排了住宿的地方,然後韓揚就又跟著大家一起吃了晚飯。這裏的飯是隨便吃的,但是菜是固定的,每個人端著碗走過去,那個做飯的老太太就給大家往碗裏盛上一碗飯,然後再打上一點菜。雖然說這飯菜很普通,但是對於一個多星期都沒有怎麽吃過飽飯的韓揚來說,卻是顯得香甜無比。吃完飯,韓揚和李二娃坐在山坡上,兩人愉快地談起了這頓晚餐,竟然興奮了好一陣子。
“李二娃,你知道嗎,我今天聽那些大哥們說,他們一天能掙五十塊錢呢,力氣大的,聽說都有掙到六七十的。”韓揚嘴裏叼起一根狗尾草,無比憧憬地說道。
李二娃也興奮地說道:“是啊,我們的那一班就是剛才去換你們那一班去了,我本來想今晚上就下井去,可是他們說還是等明天給我培訓了再讓我下井去。”
兩個人坐在山坡上,一直談到天已經完全黑了,才回到宿舍去。因為李二娃他們班下井去了,所以門已經被鎖住了,所以李二娃隻好和到韓揚他們的宿舍裏坐一會兒。宿舍裏的礦工們都圍在一起打牌,小小的屋子裏竟然開了兩桌,還圍了一堆人在看。韓揚和李二娃也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原來是帶彩頭的,不過都不大,輸贏一把也就三五毛錢。李二娃的牌癮很大,站在那兒一直看,還不斷地隨著大家一起起哄。韓揚對打牌沒有什麽興趣,他感覺得有些困了,就爬上床,早早地躺下了。雖然打牌的人一會兒發出一陣的哄笑聲,但是韓揚還是很快地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韓揚又醒轉過來,大家已經睡覺了。屋子裏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不知是誰還在打著鼾,偶而還聽到有人說夢話的聲音。從窗戶照進來一縷的淡淡月的光,也送來窗外秋蟲們的啾啾嘶鳴。“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李白寫這首《靜夜思》的時候,也許就是自己現在的心境吧。韓揚躺在床上睡不著,就在床上反反複複地回想著在學校裏的那些時光。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都沒有這麽回憶了。這讓他大吃了一驚,難道這兩個月的漂泊已經讓他變得麻木和健忘了嗎?他甚至有些想不起劉山的眼睛長得什麽樣子了,那可是他最著迷的地方。這讓他很慌亂起來,在這麽多的苦難麵前,他一直都沒有退縮過,就是因為每當他想起劉山時,他就會有無窮的力量,或者說是劉山給了他去克服一切困難的意誌。但是現在他想不清她的樣子了,他該怎麽辦?韓揚這時候開始十分後悔起來,那時候要是管劉山要一張照片多好啊,每天都可以看看她。
韓揚就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中度過了難熬的一夜,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不禁感到昏頭轉向。早上六點不到的時侯,班長胡子就把大家叫起床了,大家拿著碗去飯堂吃了早飯。其實這個飯堂就是一間灶房,大家把飯打好後,都蹲在外麵就吃了,也有的找個石頭坐著。胡子趁著吃飯的時候,把韓揚向大家介紹了一下,也一一向韓揚介紹了班裏的二十多個人。吃過早飯之後,韓揚就跟著大家下井去了。出發前,胡子把韓揚叫了過來,帶著他到礦長那裏領了一頂礦工帽,又教了教他怎麽用。韓揚把礦工帽戴在頭上,忽然想起來小時候課文裏好象有一篇礦工的插圖,想不到現在自己也用上這個東西了。胡子叫大家把身上帶的火都掏出來放在宿舍裏,然後才帶著大家出發。走過煤場,韓揚跟著大家,走到了那個黑呼呼的洞口,昨天韓揚看到的那個往外送煤的傳送帶現在還沒有開始轉動,韓揚他們就順著這個礦洞往裏走去。礦洞很深,而且這裏是下坡,路已經被傳送帶占據了大半,所以並不是很好走。走了有一段距離,裏麵已經很黑暗了,隻剩下礦道裏昏暗的燈光,終於走到了傳送帶的盡頭,再往前是相對較為平坦的坑道了。大家又往裏走,走了不知有遠,終於來到了作業麵。韓揚很興奮,看著那些在燈光下似乎還有些反光的煤,這難道就是那種由植物在高壓下經過億萬年碳化而形成的植物化石嗎?那在它們的身上,一定還可以找到些樹的脈絡之類的痕跡。
還在韓揚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胡子班長他過去,指著一個小推車對韓揚說道:“你用這個!”
韓揚很驚奇,因為他的腦海裏,現在采煤都應該是機械化了,他從電視裏看見過,那些采煤機一不停地在挖掘的場麵。但是很快他發現了,所有的人都人手一輛手推車,飛快地在往車裏裝起煤來。韓揚一看,也學著他們的那樣往自己的車裏裝煤。等裝滿一車之後,韓揚就跟著大家推著小車往前推,推到了輸送帶那兒,往輸送帶上一倒,就算是完成了一趟了。在輸送帶那兒,有一個胖子坐在那兒守著――後來韓揚才知道,那個胖子是錢礦長的堂弟,大家都叫他錢二肥――每倒一車,那錢二肥就遞給一張礦票,
算是作為結算報酬的依據。韓揚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小煤礦,是一個生產條件極其簡陋的小礦,簡陋得近乎原始。而且這個煤礦也不是韓揚所想的那樣,是往地下挖,而是斜著往山裏挖的,所以沒有那種直上直下的豎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