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沒騙你吧,真的很漂亮對不對?”

蘇淇旻點了點頭,沒答腔。

“而且不隻人漂亮,還很能幹。聽說她開了一間法律事務所,現在可是個出名的美人律師。”

“你已經說過了。”蘇淇旻打斷了她的話,不想再聽一次。

“嗄?我說過了嗎?”

“是,我來上班的第一天你就說過了。”

“哦……好吧。”姿秀沒趣地閉上嘴,弄自個兒的事去。

由於時間已近傍晚休診的時間,診所裏的病患人數減少了許多,但女人與傅崇恩的爭執聲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與其說是兩人的爭執,不如說是傅崇恩單方被審問。

他倆關在辦公室裏。

但那辦公室的隔音實在不怎麽好。

他們在爭執一些關於房子、代書、中介、合作夥伴……有的沒的一些事,蘇淇旻和姿秀隻是麵麵相覷,不敢吭聲,仿佛她們也已經被卷入了戰場。

沒幾分鍾後,女人踩著高跟鞋的聲音再度響起,聽聞那聲音愈來愈近、愈來愈近,然後兩人見她炫風般地離開了診所。

蘇淇旻看著她離去的身影。

她真的是一個很有氣勢的女人--雖然美若天仙,卻給人一種像是撞上北極冰山的感覺。

他呢?他還好吧?那個傅崇恩。

蘇淇旻忍不住起身偷偷探看診間裏的狀況。他很好,好得不得了,和來看診的小弟弟還有說有笑的,仿佛剛才那一段爭執場麵隻是大家的幻覺。

嘖,害她多慮了。

她想,這個男人如果不是沒有神經,就是沒有心吧。

“那我先走嘍,拜。”

“嗯,明天見。”

君君簡單揮手道了晚安,和那個叫雅晴的女生一同離去,然後留下蘇淇旻一個,等著熄燈、關門。

自從她的“新人豁免權”過期了之後,她開始被排了午晚時段的班,於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人便理所當然落到她頭上。不過她倒看得挺開,菜鳥嘛,就是要認命,沒人想幹的事情總是會從天而降。

她走到診所的底端,打算開始逐盞熄燈,卻不經意看見那空蕩的辦公室,腦海裏不自覺地浮現一些可笑的想像畫麵。

例如,被老婆大人指責時的傅崇恩是什麽樣的表情?

他總是一副吊兒郎當、傻裏傻氣的樣子,蘇淇旻無法想像那樣的他和別人起爭執的時候會是什麽模樣。

是杵在那兒乖乖被罵?

還是繼續一副漫不在乎的樣子,然後左耳進右耳出?

不過仔細想想,這幹她什麽事?她甩甩頭,關了燈,製止自己胡思亂想,還是快點下班去接沛忻比較要緊。

“怎麽是你負責關門?”

背後突然傳來男人的聲音,嚇得蘇淇旻整個人幾乎跳了起來。

“你、你你你……你不是走了嗎?”受到太大的驚嚇,嚇得她一時結巴。

看著她吃驚的表情,傅崇恩忍不住皺眉。“我一直都在啊。”

“可是你的班不是到五點就結束了?”

“我在樓上弄一些文件,沒人跟你說?”

“呃?”沒有。

接著蘇淇旻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啊,對了!”她急急走回櫃台,從自己的包包裏拿出了一隻信封袋,然後回頭,卻一頭撞上尾隨在她後方的傅崇恩。

“你--你幹嘛悶不吭聲跟在後麵?”她吃疼,捂著鼻梁,沒想到這家夥的胸膛硬得像水泥。

“你又沒交代我要站在原地。”他逕自拿開她的手,湊近了她的臉。“沒怎麽樣吧?”

包養你當小三。

蘇淇旻腦海裏冒出了田盈萱對她的警告。她立刻退了一步,抽回自己的手,迅速遞上手中的信封袋。

這突如其來的反彈讓傅崇恩愣住。

“那個……這是要還你的錢,先還一部分,其它的等下個月再……”昨天領了薪水,雖然是領了半個月的份,但她覺得還是先償還一部分比較妥當。

“先緩著沒關係。”

傅崇恩笑了一笑,沒去接過那隻信封,反倒是討了另一樣物品:“診所的鑰匙給我,你先下班吧。”

“嗄?你要繼續待著?”

“我還有一些東西還沒弄好,我剛隻是要下來拿鑰匙而已。”

“哦……”她從抽屜裏拿出一串鑰匙,遞上。

“待會要去接女兒?”他順口問。

“嗯。”

“那你自己回去時騎車小心點。明天見啦。”他接過鑰匙,轉身就要往樓梯的方向走。

看著他的背影,在那一瞬間,也許是她想太多,但她就是突然覺得:這個男人並不是沒有心,而是假裝沒有心。

“傅醫生。”她叫了他一聲。

“嗯?”他停住腳,回頭。

“你--”也許她不該這麽問,但她就是忍不住。“你和你老婆的事情……還好吧?”

傅崇恩先是一怔,然後揚起微笑。

“怎麽這麽問?”

“因為,你們下午不是吵了一架嗎?”

他帶著微笑,思忖著該怎麽回答、該從哪裏回答。

看著他遲疑的樣子,蘇淇旻立刻道:“對不起,我多嘴,你就當我沒提吧。”

“是前妻了。”他突然答。

“啊?”她怔住。

“我們早就簽字離婚了。”說得如此幹脆,連他自己也意外。

蘇淇旻震驚,久久之後才醒神,道:“可是……可是姿秀她們說……”

“她們還不知道。我沒告訴她們。”

“為什麽?”

“這樣才不會又吸來一群蝴蝶。”瞧他說得理所當然,一點兒也不害臊。

蘇淇旻愣住了,愣了許久,最後勉強故作輕鬆:“你這自戀狂。”

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他確實很有魅力,卻老是愛裝嫩、愛裝傻,然後嘻嘻哈哈唬弄混過。

這狡詐的男人。

“啊、糟了,我要趕快去接沛忻!”

“快去吧。”

他擺了手,轉身正要走上樓。

“等等!”蘇淇旻喚了他一聲。“你不把門鎖起來再上樓?”

“對吼,我忘了。”

唉,還是一樣脫線。

蘇淇旻不禁苦笑。狡詐?是她高估了吧。

保母來應門的時候,臭著一張臉。

“對不起,我來晚了,不好意思……”蘇淇旻頻頻對著那張晚娘臉道歉。

“進來吧。”保母退身讓蘇淇旻進門。“她一個小時前睡著的。”

她看見她的小沛忻在沙發上睡得香香甜甜。

“沛忻,要回家嘍。”她試圖喚醒睡夢中的女兒。

“嗯……”終於,蘇沛忻揉著惺忪雙眼,看著自己的媽媽。“媽咪?”

“起床嘍,我們要回家了。”

“哦。”小女孩耐著睡意,努力撐起身子,任由媽媽牽著走出門。

在門外,蘇淇旻又道了一次歉,但是那保母顯然不領情。

“下次再這樣,我就要多算你時數費了。”

“是,我知道了,真的不好意思。”

碰!

門被直接關上。

她無奈,硬是收起情緒。

“沛忻?”

低頭看著幾乎是站著睡著的小沛忻,想想,自從她開始值午晚班之後,每天總是要把沛忻從睡夢中挖起來,再把她接回家,想到這些,她便感到一陣不舍。

“走走走,我們趕快回家睡覺。”

她直接彎身抱起了女兒,往摩托車的停放處走去。

翌日中午,蘇淇旻正打算帶沛忻到保母那兒去的時候,保母竟突然打通電話來,說臨時要去喝喜酒,要她找別人幫忙。

臨時?喝喜酒?哪有人喝喜酒是臨時的?

這可惡的保母,有機會她一定要把這女人給解雇掉。

然而一桶未來的水救不了此刻的一把烈火,又急又氣之下,她隻好又找上田盈萱。

“嗄?可是我下午要去醫院實習。”

“那、那……可以拜托伯母幫忙嗎?”

“這……”田盈萱麵露難色,解釋道:“我媽是很喜歡帶沛忻啦,可是她早上跟朋友出去了,也不知道哪時才會回來……”

“原來是這樣子。”蘇淇旻苦笑了一笑,想不出辦法,也找不到可以幫忙的人。“好吧,那我臨時跟診所請個假吧,管它的。”

“怕什麽!反正你是老板的人,誰敢有意見?”田盈萱寒暄了她一句。

“去你的,講那什麽話!”

“喂喂,你女兒在旁邊,你去什麽的?”

“還不是你起的頭。”

兩個女人就這樣鬥嘴了幾句之後,田盈萱回自個兒家裏準備出門,蘇淇旻則是牽著沛忻下樓、步出公寓。

她打了通電話去診所。

果然不出所料,梅姐的口氣不太高興--不,是非常不高興。她念了淇旻幾句之後才掛上電話。

蘇淇旻歎了一口氣,將手機收回口袋之後,揚起笑容,看著身旁的女兒。

“下午想去哪裏玩啊?”

似乎是覺得和平常不太一樣,小沛忻怔怔地抬起頭望著媽咪,一臉迷惑。

“媽咪今天不用上班,可以帶你去玩。你想去哪裏?”

小沛忻先是樂得歡呼一聲,才道:“人家要坐摩天輪。”

摩天輪?

啊,是那一個摩天輪吧。

“你是說百貨公司上麵那一個嗎?”

小沛忻猛點頭。

怪哉,這小家夥怎麽會知道“百貨公司有摩天輪”這檔事?

“好吧。”幸好昨天領了薪水,付得起那貴到哭爹喊娘的摩天輪門票。“不過我們要先去吃午餐才可以去坐摩天輪,OK?”

“歐給!”小女孩口齒不清地OK了下。

“那走吧。”

蘇淇旻跨上摩托車,正等著女兒係好安全帽的束帶時,“叭”的一聲,後頭的汽車嗚了一聲喇叭。

奇怪,她又沒擋到路,叭個屁!

她忍不住回頭瞪了一眼。

--銀色Lexus。

“你怎麽在這裏?”轉眼休旅車已經停在她左側,車窗降了下來,還真的是傅崇恩。

“這句該是我要問的吧?”

“哦,我正好到附近的房地產中介那兒去簽約,你呢?”

“我本來是帶小朋友來托朋友照顧,不過朋友沒空,所以……”

“咦?你不是一直都托給保母嗎?”

“保母臨時去喝喜酒了。”

“……啊?喝喜酒?臨時?”傅崇恩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所以啦,我今天請了假,剛才被梅姐念了幾句。”她揚揚眉,不小心吐了舌頭。

那可愛的模樣,一時之間讓傅崇恩幾乎快要忘了她已經是個媽。

“總之--”他下意識咳了兩聲。“先別光是在這裏聊,你們母女倆吃過飯了嗎?”

“還沒,正要去。”

“一起吃?”

“這樣好嗎?”

“哪裏不好嗎?”

“因為……”畢竟在別人眼中,他到底還是個有婦之夫。不過她沒說出口,總覺得是自己太介意。“好吧。先說喔,我付不起什麽高檔餐廳的飯錢。”

傅崇恩一笑,解除了中控鎖。

“我像是會讓員工埋單的人嗎?”同時,他將放在副駕駛座上的文件給扔到後座去,“先上車吧。”

“所以你要賣房子?”

坐在日式料理餐廳裏,蘇淇旻喝了一口麥茶,隨口起了個話題。

“算是吧。”傅崇恩聳聳肩。

小沛忻則是在一旁安靜地玩濕紙巾。

“為什麽說‘算是’?”

“那還隻是個建案,還沒落成交屋。”

“原來。”她點了頭,又啜了一口茶。

“我前妻她以前喜歡投資房地產,”傅崇恩依稀歎了口氣。“所以離婚之後有很多不動產的價值要均分……很麻煩。”

“一定得賣掉才能均分嗎?不能你拿甲、她拿乙……這樣子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