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好，張爺爺慢走，下午見。”
雷斯蔚沒把這事往心裏擱，隻當是老人家聽錯了。康曉陽回來後因為客人開始上門，真的忙起來，這件小插曲雷斯蔚也就忘了提，直到下午三點多房東太太出現－－
“房東太太，今天怎麽有空來？想吃點什麽？”康曉陽笑咪咪的說。
“喲，曉陽啊，生意不錯呐！”
“坐這邊好不好？我記得你最喜歡起司口味的蛋糕。”
房東太太上前拉住康曉陽，“別忙別忙，我有件事要找你談，去廚房說？”
康曉陽也沒多想，點點頭，把外場交給李允達和雷斯蔚後，便和房東太太一前一後的往裏頭走。
該不是要漲店租吧？李允達擠眉弄眼的以唇形對雷斯蔚說。
雷斯蔚做了個“莫宰羊”的表情，就繼續去送他的咖啡端他的甜點了。
廚房裏，康曉陽拉了兩張椅子來，“請坐，房東太太，你要跟我談什麽事情？”
房東太太摸摸頭摸摸手，幹笑了好一陣子，才吞吞吐吐的開口，“是這樣的啦……說來對你有點抱歉，啊可是……”
“房東太太，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大家都這麽熟了，別跟我客氣。”
“那我就不客氣了。”房東太太收起僵硬的笑容，開門見山的說：“前天有人來找我談買賣，說想要買下這間店麵，聽說是要用來開連鎖下午茶餐廳，我想了一天，決定答應對方。因為租期未到，我會按照合約內容把違約金給你，不過，因為對方有點急，所以可能這個月底就得麻煩你搬走。”
除了震驚，康曉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不管是原因、時間、結果，都讓她一時無法消化。許久，她才回過神，恍惚的間：“可是房東太太當初不是說下半輩子得靠這家店的店租生活，絕對不賣？”
當初，大哥曾經想過要貸款咬牙一口氣買下這間店麵，可房東太太態度很堅決，怎麽現在卻又……
“價錢開得很漂亮，就這價碼。”房東太太直接用手指頭比了個數字。
康曉陽倒抽了一口涼氣……一億？！這幾年台灣房地產確實漲幅驚人，可小區裏的小店麵就開價一億？這未免也太誇張！
“我也不瞞你，我兒子之前炒股賠得慘兮兮，我這當媽的再怎麽生氣也得幫他，對方是有備而來，連我急需用錢都知道，本來我以為他們會趁機砍價，沒想到竟開了比我想像還高出許多的好價格，所以……我隻好跟你說抱歉了。”
總是笑得像清晨太陽的康曉陽，這一刻真的笑不出來，距離月底就隻剩兩個禮拜不到，她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找到新的店麵，更別說還要完成裝潢，順利搬入……想到小日子的未來，胸口便堵得厲害。
“房東太太，我可不可以請問買方是誰？”她想要跟對方談談。畢竟月底就要她搬走，時間上實在是太趕了。
“就是在餐飲界很有名的雷氏集團，明天他們就要派人來跟我簽約交屋。”
原來是雷氏集團，難怪敢開這種價碼，令康曉陽沮喪的是，憑她一個小人物，別說是談了，光是想見到負責處理這樁買賣的人，隻怕比登天還難。
她無助的坐在平日帶給她莫大快樂的烘焙廚房裏，連房東太太幾時離開的都不知道，直到冰涼的手被一雙溫暖的手掌包覆－－
房東太太走後，遲遲沒見到康曉陽出來，雷斯蔚不放心，進來看看，果然就發現她坐在椅子上發呆。
她怔怔的抬起頭，望向來人，想要笑，嘴角卻僵硬得厲害，想要哭，淚腺又突然罷工，五官扭曲了半天，最後隻擠出一抹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怎麽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房東太太要把這店麵賣了，我們月底就得搬走。”
“啥－－月底？！這也太突然了吧？”更別說，距離月底隻剩兩個禮拜不到的時間，就算能找到新地點，可也還得裝潢啊！
突然想起張爺爺早上來時說的話，原來，是真的，張爺爺不是道聽塗說。
怎麽會這樣？小日子是康曉陽的心血、是她的生命，店麵突然賣掉了，那她在這個小區所做的經營與努力，不就化為烏有了？
他無法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他一定要做點什麽，為她。
“買方開了多少錢？他們可以買，我們也可以。”雷斯蔚不假思索的說。
她搖搖頭，“我們買不起的，對方開了一億。”苦笑，“明天就要簽約交屋了。”
“對方是誰？”就算是兩億，他也會去想辦法弄到。
“雷氏集團，他們打算要在這裏開連鎖下午茶餐廳。”
雷氏集團？！轟的一聲，雷斯蔚像是被雷打中，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康曉陽以為他跟她一樣，都被買方的來頭給嚇傻了，殊不知，真正教雷斯蔚震驚的是，為什麽不是其他財團，偏偏是雷氏集團？
回家找老爸談就是自投羅網，可不回家找老爸談，康曉陽的小日子就得滾蛋，說不定還會完蛋。一邊是自家的連鎖事業，一邊是女朋友的溫馨小店，雷斯蔚這下可真的嚐到左右為難的折騰滋味。
吼，圈圈叉叉你這個臭老爸，台北市那麽大，什麽地方不拓點，偏偏就挑這裏？雷斯蔚一陣腹誹。
這事情來得匪夷所思，他越想越不對，雷氏集團旗下的餐飲連鎖店，向來都是以最熱鬧的區塊為拓點首選，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看上小日子所在的這種小區巷弄？
姑且不論周邊腹地有限、交通也不算便利，就說這裏消費的客群明顯局限於社區居民，若是采特色經營或許還可以多少吸引外來客，可若隻是原封不動的把連鎖店的模式搬到這裏來，別說獲利，最後的下場恐怕會是慘兮兮。
像這種用腳指頭想就可以想到的結果，集團裏負責拓點業務風險評估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既然如此，為什麽還一意孤行？
雷斯蔚想了又想……
唯一可以合理化這些不合理的，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才是這樁買賣真正的目標。
康曉陽的小日子遭殃，是因為老爸知道，她，是他的軟肋，他的逆鱗。
唉，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個狡猾老爸究竟是福還是禍？
“雷斯蔚，你在想什麽？”
睞向聲音的來源，看康曉陽愁眉不展的望著自己，他覺得有點對不起她。雷斯蔚心中暗暗發誓，就算是得拿他的命去換，他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小日子就這樣結束營業。
揉揉她的發，“別怕，有我呢！一定會有辦法的。”他將無助的她緊緊的抱在懷裏。
雷斯蔚天一亮就回家去。
騎著摩托車的他一出現在雷家那扇氣派的雕花鑄鐵大門前，連話都還沒說，門已經緩緩開啟，他沿著林蔭大道進入，瀟灑的把車停在歐式噴泉花園前，單手摘下安全帽，一派輕鬆的拾階而上。
幾個新來的女傭，看他看得眼楮發直，直到聽到管家口中的稱呼，才恍然大悟。
“少爺－－”
將手中的安全帽交給管家，“光叔，好久不見。”眯起眼楮端詳，“喲，白頭發變少了，青春了喔！”
“嗬嗬，少爺也真愛開玩笑，光叔都幾歲的人了。快進來快進來。”
在光叔的引領下，雷斯蔚走進這久違的家－－
還是一樣的富麗堂皇、還是一樣的品味非凡，隻是，他這陣子住在舊公寓裏，猛地看見滿屋子的高檔貨色，眼楮還真有點適應不良。
“我爺爺在嗎？”
“老爺子跟老夫人上禮拜就去歐洲旅遊了。”
彈指一響。耶思，爺爺也是個老奸巨猾的角色，少了他跟老爸狼狽為奸，對他今天的談判來說，會比較有勝算。
“我老爸呢？”
“老爺跟夫人正在用早餐，少爺要－－”
沒等光叔說完，他已經三步並做兩步的走進飯廳，舉手投足宛若伸展台上的模特兒般，耀眼的來到餐桌前。
“爸，早。媽，早。”話落，不等光叔幫他拉開椅子，他帥氣的單腳一勾，屁股從容坐定，兩隻眼楮定定的瞅著父親。
望著父子倆對峙的態勢，雷母好氣又好笑的勾了勾嘴角，揚聲叮囑，“管家，請廚房再準備一份早餐。”溫柔的望向兒子，“你要法式吐司，還是鬆餅？”
“鬆餅好了。對了，光叔，我要很多很多的鮮奶油，還要很多很多的楓糖。”
“……很、很多很多的鮮奶油跟楓糖？！”光叔瞠目，懷疑自己聽錯了。
“對。很多很多。”雷斯蔚非常非常的嗜甜，以前他總是克製，但自從康曉陽對他說過“甜食不是女孩的專利”後，他就打定主意做自己。
點完早餐，雷斯蔚兩隻黑漆漆的眼楮繼續盯著雷父，片刻，嘴角微微揚起，一副套近乎的樣子說：“老爸你也真是的，不是跟你說過，有事打通電話給兒子我就好了，幹嘛那麽大費周章的？也不怕員工說你公私不分。現在我回來啦，說吧，老爸，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哼，打電話要有用，這世界早就和平了！”對兒子的矯情嗤之以鼻。
“所以你就砸大錢搶人家的店麵，逼人家月底前要搬走？”他搖搖頭，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事實證明，這比打電話更有用。”
是啊是啊，他的確是鼻子摸一摸，乖乖的自投羅網來了。雷斯蔚忍不住在心裏嗟老爸一百次。
“那咱們就攤開來說，到底要怎麽做你才肯放棄那個店麵？”
見老爸遲遲不吭聲，雷斯蔚直接起身，坐到雷父身邊來，“爸，我們心知肚明，把下午茶餐廳的連鎖店開到那個小小區去，根本是浪費時間浪費金錢，還會拉低本季營收，虧你跟爺爺一個號稱是本世紀最偉大的創業家，一個是本世紀空前絕後的經營奇才，怎麽會犯這種小朋友等級的錯誤呢？這說出去會笑掉人家大牙的。”一手往老爸肩膀搭去，“不如這樣好了……”
雷父搶白道：“不如這樣好了，你回來接班－－”
聽到接班兩個字，雷斯蔚就像是孫悟空聽見緊箍咒，當場頭皮發麻，想也不想再度搶回發言權，強烈抗議道：“你怎麽可以這樣？爸，你不覺得利用這件事情來逼我接班手段很卑鄙嗎？”
若有所思，讚同的點點頭，“你說得對，這樣真的很卑鄙。所以咱們還是算了，反正現在求人的是你不是我，我沒差。”雷父跩兮兮的說。
“爸－－”要不是麵前坐的是金主老爸，雷斯蔚真想……真想……狠狠給他“貓”下去。
淡定淡定淡定……麵對奧客他都可以從容淡定，沒道理一個老爸就整死他，卑鄙也是會遺傳的好不好，解了小日子的危機先。
“爸，我也不是不願意接班，我……不如這樣好了，我回來接班。”雷斯蔚決定投降，阻止今天雷氏集團和房東太太簽約交屋先。
雷父望了望兒子，黑眸閃過一絲狡猾，玩味的說：“不如這樣好了，你回來接班。”話鋒一轉，“要是以前我一定會這樣說。”同情的拍拍兒子肩膀，“但是現在可不是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