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要是倒黴,喝涼水都塞牙縫。

鄭婉秋覺得自己不僅倒黴,而且是倒黴得無與倫比。

想想今天發生的事情,真是一言難盡啊。

“你說,我到底哪裏不好?”鄭婉秋一把拉過靠放在身旁的布偶熊,指著它的鼻子大聲嚷著:“三年的感情竟然還比不上一夜情嗎?為什麽在我最傷心難過的時候,你偏偏又在我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鬱亮,你他媽的就是個混蛋!大混蛋!”

無法言語的布偶熊被鄭婉秋蹂躪成一團,狠狠地被她拍打著。

夜魅酒吧的一個偏僻角落裏,隱約可以聽見那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在沙發上對著一隻布偶熊叫囂著,不少人已經紛紛側目,卻沒人上前安慰她。

在酒吧裏買醉的女人,大多是因為男人,隻是這位失魂落魄的小姐,除了一杯杯地灌酒、大聲嚷嚷之外,此時竟沒有失聲痛哭,這不免讓人感到意外。

鄭婉秋又為自己倒了一杯烈酒,毫不遲疑地端起酒杯送進嘴裏,現在的她已經不再說話,隻想抱著剛才被蹂躪的布偶熊,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

原來現實總是比小說和電視劇來得更狗血、更殘酷。

二十四歲的鄭婉秋在一家廣告公司當文案企劃,每天沒日沒夜的加班她絲毫沒有抱怨,她覺得自己大學畢業一年多,工作穩定、男朋友對自己好,幸福就是如此的簡單。

可是今天,經理突然把她叫進辦公室,毫不留餘地地告訴她,她被炒魷魚了!

她有些想不透,自己工作勤勤懇懇、對同事和和氣氣,為什麽會被開除?

廣告公司的經理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剩女”,工作上雷厲風行,說話也是不苟言笑,“鄭婉秋,上次你寫的汽車策劃文案,為什麽和傑瑞交上來的是一樣的?而且他比你早兩天交上來,你有什麽要解釋的嗎?”

文案和傑瑞一模一樣?鄭婉秋腦袋裏有些發懵,覺得這像是愚人節玩笑,那可是她加班了三個晚上才寫出來的,她絕對沒有抄襲任何人,那麽隻有一種情況,經理和傑瑞都在撒謊。

想起傑瑞這個人,鄭婉秋腦海裏浮現出他那張輕浮的臉,早就聽聞經理和傑瑞有曖昧,莫非……

鄭婉秋來不及為自己辯解什麽,女經理已經大手一揮對著她說道:“這件事我無法為你開脫,文案抄襲是大忌,你的解釋也是徒勞,現在就收拾東西走人吧,你被炒了……”

就這樣,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鄭婉秋就被無情地炒魷魚了,想想這個理由還真是可笑!更可笑的是,她今天遭遇的悲劇遠不隻這些。

雖然失業,但並沒有影響鄭婉秋的好心情,因為相戀三年的男朋友,終於決定在下個禮拜迎娶她;之前鄭婉秋還在猶豫是否辭去自己的工作,回家專心做家庭主婦,看來這次老天已經幫她作了決定。

鄭婉秋和男友鬱亮是在大學的舞會上相識的,那時的她天真而又懵懂,對愛情害羞而又向往,鬱亮是比她大一屆的學長,成熟穩重,總是像個大哥哥似地關愛著她。

她總是在想,愛情到底是什麽?是激 情地碰撞?還是猶如細水長流的溫馨甜蜜?

對於向來追求平淡生活的鄭婉秋來說,工作丟了真的不是件什麽值得沮喪的大事,她自認勤快又親和,不怕找不到工作,反正馬上就要結婚了,也可以抽出時間去蜜月旅行。

想到和自己的愛人馬上就要步入婚姻殿堂,他們幸福的生活就要從蜜月中開始!在大太陽下抱著雜物箱的鄭婉秋,竟不知不覺地揚起了嘴角。

鬱亮畢業後進了一家律師事務所工作,如今也算是事業有成,半年前買了層兩房的公寓後,就把鄭婉秋接到他的房子,開始了長達半年的同居不同房生活。

也就是說,他們雖然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是兩個人各睡一間房。

鄭婉秋覺得最美好的東西,必須要留到新婚之夜才令人難忘,所以兩人親密的舉動僅僅隻停留在濕吻的階段,鬱亮每次想要有更進一步的舉動,都被鄭婉秋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每次看著自己男友求歡被拒後,露出欲求不滿的表情時,她總會笑著靠進他的懷裏,溫軟細語地說:“很快的,等到結婚的時候,我一定把最完美的自己交給你!”

六月裏,台北越來越熱,鄭婉秋回到公寓時才下午三點,她把鑰匙插進鑰匙孔輕輕一轉,發現門居然沒鎖上,推門而入的刹那,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家裏遭小偷!早上出門的時候,她明明記得是鎖了門的。

鄭婉秋正納悶的時候,忽然聽見臥室裏傳出特別奇怪的聲音,她屏住呼吸、僵住一切動作,豎起耳朵仔細辨聽,發現疑似是女人的呻 吟聲,而且應該不是電腦音響發出的。

那一瞬間,鄭婉秋說不清楚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她隻感到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跳如擂鼓,就連走向臥室門口的腳步的是軟綿綿的。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臥室門口,側耳聽了聽,沒錯!是女人“啊呀啊呀”的呻 吟和男人急促的喘息。

雖說鄭婉秋還是個不折不扣的處女,但是她也不是沒見過世麵的純情女,這樣立體的呻 吟聲,總不可能是小偷跑進來,隻為了借地方做“運動”的。

鄭婉秋此時忽然也不緊張了,心情也莫名地平複下來,深吸兩口氣,然後輕輕地把門推開一道縫,屏息看過去……

床上是一對正交纏在一起的男女,鬱亮趴在一位短發女人的身上,看得出他剛才做得很賣力,的後背上滑下許多汗水。

從她的角度望去,並不能看清楚鬱亮身下女人的長相,兩個人似乎已經做了有段時間,看樣子他們已經很累了,聲音沒有剛才那麽激烈,除了大分貝的喘息聲……

鄭婉秋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對男女,彷佛鬱亮並不是她的男友,他們激烈的隻不過是一場男女歡愛的現場直播。

大概看了五分鍾,她的表情出奇的平靜,在她臉上捉不住煩亂的思緒,她沒選擇推門而入、也沒破口大罵這對奸夫淫婦,她隻是輕手輕腳地把臥室門關上,反身靠在牆上,然後就聽見臥室裏的聲音再次誇張起來。

大概是到了吧!鄭婉秋想著,下一秒她不再猶豫,匆忙地抓起手邊的背包就向外走,臨出門的那一刻,她又猶豫了一下,急忙從抱回來的紙箱裏找出筆和紙,匆匆寫下一句話:鬱亮,我們分手吧!我的東西會找時間過來拿,再見!

她把紙條放在茶幾上用情侶杯壓住,轉身離去前,又忽然看見放在沙發上的布偶小熊,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心思,她離開時隻帶走了這隻有些發舊的布偶熊。

為什麽隻帶走布偶熊?鄭婉秋藉著昏暗的光線,醺醉的雙眼眯成一條縫,盯著手中破舊的布偶熊,記憶的閘門瞬間打開,那是鬱亮送給她的畢業禮物,她一直很喜歡把它抱在懷裏。

愛情不過如此,抱得越緊越看不清楚它的本色,其實有些人和事,早已經在歲月的洗刷中變了顏色,隻是當局者的沉迷並沒有看清而已。

鄭婉秋不能說自己不傷感,現在想想,當時沒有衝進臥房揪起那賤女人的頭發,和她來場昏天黑地的惡鬥,說到底是因為她懦弱。

她不敢去麵對被劈腿的現實,更不敢在第三者麵前撒潑!想起那**的曲線不知比自己好哪裏去,她心中就一陣悲涼。

男人啊,果然是隻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精蟲上腦想偷情也要找個地方吧,就為了省那麽幾個房間,居然把小三帶家裏來了。

真他媽的!鄭婉秋想罵人,她這憋屈的小媳婦也就隻敢在自己肚子裏嘀咕兩句,就是想張嘴扯著手裏的布偶熊臭罵,也沒了那個力氣。

酒不醉人人自醉,鄭婉秋從公寓出來後就跑到酒吧裏喝酒,早已經喝茫了,她雙眼迷離地看著手裏的布偶熊,一會兒變成了兩個、一會兒又變成了三個。

她搖了搖頭,從背包裏掏出幾張大鈔扔在沙發上,喊了聲“錢放這了”,然後撐起軟綿綿的身子就往外走。

此時已經天黑,酒吧巷子裏唯有她一人形影單隻。

鄭婉秋踉蹌著扶著牆走了幾步,明明已經醉得能栽倒在地上,可是她滿腦子裏是全是鬱亮那個混蛋的影子,他的關心體貼、甚至是她生病時他的溫柔,她統統記得清清楚楚。

天空裏清冷的月華斜照在她身上,她眼中猛地抽痛,竟掉下一滴淚來,鄭婉秋來不及去擦,淚水就像絕了堤的河岸奔湧而出。

那是一副誰人看了都忍不住動容的場景,寂寥的街道上,一個失魂落魄的女人,醉醺醺地抱著一隻布偶熊,哭得好不傷心。

她隻是一個想要平淡生活的小女人,即使懦弱,也會在忍痛的極限中大聲哭出來,她受不了了,那種後知後覺的痛好似有人用槌子捶打在她的心房,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那麽用力,像是要把她的心砸碎。

鄭婉秋忍著心痛,抹掉臉上的眼淚,踉蹌地走著,忽然前麵一道刺眼的燈光射來,她下意識抬手去擋,隻聽到“吱嘎”一聲急煞車,男人低沉的嗓音從對麵傳來:“我的天,沒事吧?”

鄭婉秋哭得兩眼朦朧,臉上的妝容全部花掉,眼角流下兩道黑乎乎的**,她還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更是慘不忍睹。

“沒事……”她試圖從淚眼朦朧的視線裏去看對麵的男人長什麽樣,可是當她看清楚對麵的情景時,恨不得抓過高跟鞋扔過去。

對麵的男人隻是停好機車,連忙在車前檢查了一番,確認他的愛車真的沒事,這才安心地鬆了口氣,“乖乖,還好你沒事,不然我心疼死了!”

男人拍了拍心愛的機車,這才轉過視線望向一旁的女人,透過護目鏡,看見鄭婉秋一臉迷茫地與他對視。

原來是個喝醉的女人,還哭得這麽慘……護目鏡下,男人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下,嫌棄地別開眼,轉身就要上車離去。

就算此時的鄭婉秋喝得有些迷糊,但是意識還是保持著一絲清明,她見對麵的男人差點撞了自己,不僅連一句道歉的話都不說,還先去關心他的車子!她心中的怒火再也控製不住地往外冒。

她蹭蹭兩步跑到男人麵前,挺胸抬頭地擋在他麵前,口齒不清地喊了出來:“你……你差點撞到我啦!”鄭婉秋哭得像隻小花貓,淚水也被怒火壓住,氣勢洶洶地向對方質問。

男人好整以暇地抱著手臂看了她半晌,懶洋洋地回答:“差點撞到你而已,並沒有真的撞到你呀,小姐!”

鄭婉秋被男人的話噎住,他說的沒錯,畢竟還沒撞到她,可是,這天底下哪有那麽多虧要吃啊!

不僅被莫名其妙地炒魷魚,還親眼看見自己男友和別的女人滾床單,現在是怎樣?還要受一個差點撞到自己的小鬼欺負嗎?

看他戴著全罩式安全帽騎著哈雷機車,一定是毛都沒長齊的小鬼吧?碰到她,算這個小鬼倒黴,誰讓她現在很不爽,有氣不能撒,就讓他做自己的出氣筒啦!

鄭婉秋不太靈光的大腦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平時在馬路上被人撞到都要主動道歉的小女人,今晚真的是吃了炸藥,雄心滿滿地瞪了回去,“我告訴你!你差點撞到我,就是說明這種行為的確發生了,隻不過是我機靈閃開了,如果不是這樣,你的罪行就會成立!現在給你一個改正的機會,快點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