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爸,您言重了。”宣至澈邊冒汗邊幹笑。

“哼!話不投機半句多,你回去啦!看了就討厭。”

“要我回去,可以,透露一點嫩晴的消息,我馬上從您的麵前消失。”

“拿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透露半句。”無論女婿如何利誘勸說,賀振總是三緘其口,嘴角往下一撇,臉色愈來愈難看。

“爸……”

“喂,說幾百次了,我不再是你爸,別亂喊,我擔當不起。”懶得阻止他,他還愈叫愈順口,害賀振愈聽愈刺耳,覺得超惡心。

“嶽父大人……”不準叫爸,宣至澈馬上改口恭稱嶽父。

“喂,我也不是你嶽父,叫你別亂喊,你還一直喊,是老人家在講,你都沒在聽喔?”有前女婿如此,真是家門不幸。

“哎呀!您幹嘛這樣?一日為嶽父,終生為嶽父,再怎樣,我喊您一聲爸爸或嶽父也是天經地義的,不為過啊!”他照樣賴皮,不然怎麽辦?

“我管你那麽多,嫩晴不要你,我也不屑再有你這個女婿,不然你咬我喔?”

“哎呀!嶽父大人,您都五、六十歲的人了,還那麽幼稚。”咕,他咬嶽父幹嘛?嶽父老棒棒又是個男的,他要想咬人,當然是咬嫩晴啊!

嫩晴白白嫩嫩又溫存美麗,能一天到晚咬遍她全身,那才叫幸福。

呃……是啊!那是多麽幸福的事,他卻因為疏忽,親手將幸福送走了。

幸福在外麵流浪,何時回家呢?

沒有嫩晴,他的生活亂七八糟,生命仿佛也不再完整。

隻歎自己笨,沒能好好的疼惜她、把握她,還教她受盡了委屈。

這些日子以來,他總是懊悔的模擬、推演著要是當初能多給予她支持與鼓勵,當她傷心無助時做她的靠山,她應該也不至於忍心割舍這段情而決裂的求去吧?

是他不好,是他的錯,他真的好想念她。

但是經過這九個多月漫長的尋找,他恍然明白,嫩晴似乎打定主意從他的生命中消失……哦,不,應該說,是她打定主意讓他在她的生命中消失,否則憑他人脈之廣、管道之多,不可能連她曾在什麽地方出現的這種小消息都得不到一個。

醉後方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失去原來會痛。

痛?何止痛?都快痛死了。

從嫩晴離開的第一天開始,他對她的思念,輾轉已由涓滴細流慢慢的累積成浩瀚江海,失婚情傷非但止不住,傷口還日漸無法控製的擴大。

然後,他得到一個驚人的結論。

原來他宣至澈是這麽一個忠貞不二、難能可貴的深情男子呀!

“總而言之,你以後不要再來亂,整天往我這裏跑是怎樣?當我這裏是連鎖咖啡店?要不要留插座給你上網?哇!你不嫌煩,我都快被你煩死了。”每次講到火氣上來,賀振便會做出連續揮手趕煩人蒼蠅的動作,無情的逐客。

“您隻要告訴我嫩晴在哪裏,我從此不會再來擾亂您。”

“哼!唬我,我才不會上你的當。”眼兒一眯,賀振嗤之以鼻,完全沒將前女婿放在眼裏。老歸老,他的神智還十分清醒,沒那麽好騙。

“偶爾上我一次當是會怎樣?”這老頭太難討好,跟他爸媽差不了多少。

“會死掉。”

“您……”薑是老的辣,居然那樣回答他,害他啞口無言,隻好摸摸鼻子,乖乖的告辭,“好吧!請嶽父大人息怒,我改天再來。”

他總不能順著接下去說,好,我再看看您會不會死掉……傷腦筋。

“最好不要再來,我沒空理你。”賀振衝著他的背影嗆聲,甩門甩得很用力。

砰的一聲,無情的關門聲震耳欲聾的從身後傳來。

宣至澈回頭,無奈的搖頭失笑。

生意場上,他見過了各式各樣腥風血雨的可怕場麵,偏偏在這固執老頭的麵前猛吃癟,隻因他對他女兒情難斷舍,愛有獨鍾,他就這樣沒天沒良的欺侮他,頑固老頭也不想想,當初他追他寶貝女兒時,他招呼這個東床快婿是招呼得有多熱切又用力,隻差沒把藏在馬桶水箱裏的私房錢拿出來送給他。

唉,今非昔比,他辜負人家的掌上明珠,人家沒拿刀追殺他就算便宜他了,被嫌棄萬分的掃地出門也是剛剛好而已。

看他失望的走到車子旁,喬羽兒拿起手機看時間,悠悠的說:“總經理,這次隻有八分鍾,仍然沒破紀錄。

“是啊!扼腕。”宣至澈自我解嘲,招手要喬羽兒下車換位置。

“我來開車。”

“你昨晚不是淩晨三點才睡?這一路少說得兩個鍾頭,不趁這時候在車上好好的補個眠嗎?”

“不用了,我的精神好得很。”被頑固老頭罵得狗血淋頭,他是不痛不癢,但一再铩羽而歸,總是教他氣餒非常,需要來點刺激的,恢複鬥誌。

“好吧!既然你這麽堅持。”喬羽兒順從的下車,兩人交換位置。

一坐定,她又不放心的叮嚀,“想睡的時候千萬別硬撐,一定要告訴我,換我來開車。”

馬路如虎口,開不得玩笑。他總經理不要命,她可要,凡事小心為上。

“放心,你是今天才認識我嗎?不開車就不開車,要開車肯定是一路到底,中間絕不休息。”

他猛催油門,引擎發出陣陣嘶吼,車子飛快的往前馳騁而去。

車子進入兩旁都是農作物的產業道路,春暖花開,微風輕送,湛藍的天空時而與綠油油的稻田相連,時而與爭妍鬥豔、五彩繽紛的花田相互交映,鄉間風光美不勝收,馳騁其間,神清氣爽,身心舒暢。

“總經理,你是不是該把車速減慢了?”喬羽兒不是第一次見識宣至澈飆車的狠勁,但是飛快的車速仍教她驚嚇不已,禁不住頻頻提醒他開慢點,隻是這個總經理駕起車來目中無人,鞋底活像是黏死在油門板上,一路狂飆,測速照相機的閃光燈都不知道朝他閃了幾次,他還照飆無誤。

更可惡的是,連她要求到休息站上個廁所、補個妝,他都不肯,實在有夠過分,這若構不成職業傷害,至少稱得上是雇主霸淩,若非看在薪資待遇不差,忍忍也挺習慣,不然她還滿想去跟勞委會投訴的。

“我已經開很慢了,你看,才一百二。”宣至澈指著時速表,笑說。

“一百二?一百二叫開很慢?”喬羽兒的嘴角微微抽搐。

“超慢的,慢得我都快打瞌睡了。”他不以為然的笑著,“瞧你大驚小怪,又不是沒搭過我開的車,應該挺習慣的才對。”

是啦!她不該大驚小怪,早該了解這位頂頭上司有顆奇怪的腦袋,他的邏輯向來不是隨便人能夠加以理解的。

無奈的看了眼衛星導航預計的到達時間,還有五分鍾,好,再忍耐五分鍾,她就能下車大解放了。

“我可以在兩分鍾內到達。”宣至澈突然語出驚人的呼喊,同時猛踩油門加速。

“啊!總經理,我可以再忍耐五分鍾,你開慢點……啊!”

前方不遠處從路邊竄出一道人影,緊接著便是淒厲、刺耳的煞車聲響徹雲霄,再伴隨著她高分貝的驚悚尖叫聲,瞬間,恐怖氣氛飆到巔峰。

“天啊!總經理,你撞到人了。”喬羽兒指著擋風玻璃的前方,掩麵顫抖。

“……”他靈敏的踩下煞車,車子晃動好一會兒才靜止,別說喬羽兒花容失色、魂飛魄散,連他都嚇得心髒差點從喉嚨衝跳出來。

怔忡半秒,他隨即回過神來,下車探看。

喬羽兒也勉強鎮定下來,跟著下車。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歐巴桑護著頭,蜷蹲在地上,嘴裏念念有詞,肥胖的身軀抖個不停,足見受到極度驚嚇。

“伯母,你還好嗎?真抱歉,差點撞到你了。”宣至澈蹲下來,詢問並致歉。

“我……我還好……”歐巴桑抬起臉,愣愣的應答。

“我扶你起來?”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攙扶她起身。

“啊!”歐巴桑大叫一聲。

他立刻放開手,急忙追問,“伯母,你受傷了嗎?覺得哪裏疼?”

“沒有,不是,不是我,是我媳婦,她……她快……”歐巴桑不停的拍撫著胸口順氣,卻因為心急,喘得更嚴重,說話斷斷續續。

“你媳婦快怎樣了?快……”死了?不行了?

“我媳婦快……快生了,我兒子在外地,趕不回來,我打電話叫計程車,計程車說要二十分鍾才會到,我看我媳婦痛得都快暈過去了,哪還能等上二十分鍾?所以能不能……能不能請先生幫幫忙,送我媳婦去醫院?拜托。”歐巴桑抓著宣至澈的臂膀,急切的請求。

“生小孩嗎?”沒想到會遇見這樣的事,他當下有點愣住。

“總經理,還等什麽?人家要生小孩耶!人命關天,不能不幫啊!”喬羽兒趕緊將歐巴桑扶起來,固然公事為重、信用至上,但女人生小孩是何等重要的大事,任誰都不能坐視不管,於是她毅然決然拋開理應公事公辦的秘書身份,催促宣至澈發揮人饑己饑、人溺己溺的道義精神,救人要緊。

“好。”是,人命關天,果園的事……再聯絡吧!“伯母,你媳婦呢?快帶我們過去。”

“在家裏,那邊。”歐巴桑指著一條兩旁為苦瓜棚的小徑,盡頭有一棟造型相當別致的歐式小別墅。

“好,羽兒,扶伯母上車。”宣至澈下令,待兩人在車內坐定後,也以最快的速度坐進駕駛座,動作利落的打檔、轉動方向盤,將車子開往小徑的那頭。

不消半分鍾,車子在院落停住,肥胖的歐巴桑慌慌張張的跳下車,快步引領宣至澈進屋。

喬羽兒也沒閑著等,機靈的坐到駕駛座上,先行將車子回轉妥當,以便等會兒總經理帶著歐巴桑的媳婦出來時,可以直接打檔上路,充分節省時間。

“媳婦,你忍耐,再忍耐一下,有車子來了,你千萬得忍耐。”

歐巴桑扶起躺在床上與陣痛搏鬥多時而搞得滿頭大汗的媳婦,頻頻出聲鼓勵。

“我好難受,腰好酸……”孕婦痛苦的呻吟。

“乖,不會有事的,忍耐,我扶你下床,我們趕快去醫院,到醫院就安全了。”歐巴桑直拍媳婦的背,不住的安慰。

在歐巴桑的扶持下,孕婦吃力的挪動雙腳,想要站起來,試了幾次卻總是無法順利的站起,又痛苦難當的坐回床上。

“我……沒力氣……”

“撐著呀!媳婦,現在就沒力氣,待會兒怎麽生?你要堅強,振作點。”歐巴桑心急如焚。

“我來幫忙。”宣至澈大步一跨,來到床畔,雙手伸向孕婦,正準備打橫抱起她,卻在不經意間瞧見孕婦汗淚齊流、萬分狼狽的臉龐時,不禁傻眼。

這……這是他此生最愛、夢裏最熟悉的一張臉,也是九個多月來不斷在找尋的容顏。

這是他的……他最心心念念的……

“嫩晴?”

“啊?”不期然聽到熟悉的聲音,賀嫩晴赫然抬起頭,在看到宣至澈那張染滿驚詫與疑惑的臉龐之際,也徹底的愣住。

“嫩晴!怎麽會是你?”

“我……”我哪知?她整個人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