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丁挽秋撓了撓它肥嫩的頸子,“可不是,沒煩沒惱,過得比我還清閑呢。”她笑著再說︰“向恭啊向恭,我看在這寒府裏沒人比你更好命呢。”

“少夫人,您別再叫它向恭了,若是被人聽了可不好。”銀珠有些擔心的勸道。

“這兒隻有咱們倆沒人會聽見,你放心,在外人麵前我不會這麽叫它的。”抬首瞥見窗外春陽燦爛,她忍不住揚起笑,“今兒個天氣很晴朗,我們幫向恭洗洗身子吧。”

“好,奴婢這就去打水過來。”

“不用了,咱們帶它到灶房旁的那個井邊吧,方便燒些熱水,這次別用冷水了,上回用冷水洗,凍得它叫個不停呢。”

兩人將小豬叫醒,帶著它來到井邊,銀珠進灶房去燒熱水,丁挽秋閑著無事,先從井裏打了桶水上來,等一下好加進熱水裏。

沒想到那豬仔也不知是不是上次被冷水凍怕了,一看見她打水,便邁開短短的豬蹄逃走了。

見狀,丁挽秋急著想追回它,邊跑邊喊著,“向恭、向恭,快回來。”

一眨眼的工夫小豬仔就跑得不見蹤影,丁挽秋隻好四處找它,最後在一叢矮籬後看見它短小的豬尾巴,她連忙上前好言哄道︰“向恭,你快出來,這次咱們不洗冷水,洗熱水,你別怕,快出來。”她一邊哄著一邊小心翼翼探出手想捉回豬仔。

但手才剛摸到豬仔,它又一溜煙的跑了。

她情急的追著它,一路喊著,“向恭、向恭,快點回來,別亂跑。”

她眼裏隻盯著跑在前麵的小豬仔,生怕一眨眼就追丟它,渾然沒發覺不遠處的寒見塵在聽見她的話後,停下了腳步,朝她望了過來。

“向恭,你再跑萬一被人抓去丟了怎麽辦?快回來!好好好,你不愛洗澡,咱們不洗了,快過來,向恭。”

這次寒見塵聽清了她的話,看見她在追的是一隻小豬,俊顏倏地一沉。

方才他原以為她嘴裏叫的相公是他,所以才停下腳步,不料她叫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一隻豬。

她竟然叫一隻豬“相公”?

他冷沉著一張俊臉朝她走過去,丁挽秋猶不知她在不經意中惹到了某人,隻見豬仔動作慢了下來,她便從懷裏掏出一隻香囊,彎下身子佯裝是吃食引誘它過來。

“向恭,你看這是什麽?快過來。”

小豬圓圓黑黑的小眼楮緊盯著她手裏拿著的香囊,豬鼻子齁齁齁齁的動了動,它聞到香香的氣味,便撒開短短的豬蹄歡快的朝她跑過去。

丁挽秋趁機一把抓住它,它拱了拱豬鼻子嗅著她拿在手上的香囊,發現不能吃,氣憤的掙紮著,她緊緊抱住豬仔好言哄道︰“向恭,乖乖別動,好好好,我帶你回去吃東西,別生氣了。”

怕它再跑掉,她吃力的抱起重了許多的小豬仔,站起身時才發現有道冰冷的目光朝她投來,她抬眸望過去,瞅見一張英挺冷峻的麵容。

沒想到才隔了一日又再見到寒見塵,她微微一怔,還來不及出聲叫他,懷裏抱著的豬仔又不安分的掙紮著,她低下頭輕哄,“乖,別再亂動,我帶你回去吃好吃的。”

“你剛才叫這隻豬什麽?”寒見塵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緊盯著她問。

糟!她叫它向恭的事該不會被他聽去了吧?“那個,我叫它小恭。”她含糊的想把話給帶過。

“我分明聽見你叫它相公!”

果然被他聽見了,她飛快的思忖著該如何把話圓過去,但他不讓她多想,下一瞬他陰冷的嗓音又響起。

“你叫一隻豬相公,莫非是在侮辱我嗎?”他冷銳的黑眸裏透出一絲怒色。

他自個兒都不介意讓一隻豬代替他拜堂了,那麽她叫這隻跟她拜堂的豬相公,他又有什麽好在意的?雖然這麽想,不過丁挽秋聰明的沒有說出來,仍舊不疾不徐的啟口解釋,“這隻豬的名字是方向的向,恭敬的恭,不是相公所想的那樣,而且相公不認得這隻豬仔了嗎?它正是成親當日同我拜堂的那隻豬仔。”

她懷中的豬仔似也感受到了他眼神裏的冷鷙,安分的窩在她懷裏不敢再掙紮。

聞言,寒見塵眉峰微蹙,就是這隻豬嗎?他細看了眼,發覺那模樣似乎頗像的,隻不過比先前肥了些,接著又抬眸覷向她。

“你這是在怨我嗎?”

“我沒有怨過相公。”見他一臉懷疑,好像不信她的話,沉吟了下,她坦白說︰“正如相公不滿意這樁婚事,這門親事我也沒有期待,所以當初相公拿一隻豬來跟我拜堂,我並不在意,這幾天養著這隻小豬,反而帶給我不少樂趣。”

說到這兒她頓了下,見他一雙黑瞳深沉的注視著她,便想話既然說開了,索性將心中的話全說清楚,也免得日後再有什麽麻煩。

“因此相公你帶回來的那位含青姑娘,我保證我絕不會去招惹她,以後你愛納幾房妾室,盡管去納,我定不會過問一句。”

見她說得雲淡風輕,仿佛他納多少妾室都與她無關,她也絲毫不在乎,寒見塵神色頓時一冷,眸裏隱隱有絲惱怒。

“既然如此,當初你為何要嫁進寒家?”他提出質問。

他發現自己娶的人是她時,忍不住又驚又喜,但她仍沒有認出他嗎?當年的事她全忘了嗎?所以她才能這麽不在乎他?這讓他覺得還牢牢記得當年那件事的自己像個傻子一樣。

“那是因為我爹欠下了一筆債,那些債主催著我爹拿錢出來,婆婆答應先借給我爹一筆銀子還了欠款,為此,我才嫁來寒家。”她出聲解釋。

“大娘為何非要你嫁來寒家不可?”寒見塵再質問。就他所知,丁家與寒家家世相差甚多,他想不出大娘執意要她嫁來寒家的理由。

丁挽秋臆測,“可能是數月前我們曾在恩澤寺見過一麵,她瞧我順眼吧。”

那日她到恩澤寺,遇見去禮佛的寒夫人,見她在抄寫經書,寒夫人遂與她閑聊了片刻。

她萬萬沒料到,那之後,寒夫人竟派人到丁家提親。她其實也很好奇的想知道,為何僅見過她一麵,寒夫人便相中了她成為寒家媳婦。

說著,她不經意抬眸,迎上寒見塵那雙黑沉沉的眼,他英挺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似是想看穿她說的話是真是假,斟酌了下,她再開口道︰“若是相公仍是不放心,可以寫一封休書給我,我會立刻離開寒家。”

他那雙凜銳的眼冷冷盯著她,眸裏竄起一絲怒焰。

她被他與記憶中那個人相似卻冷冽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下意識地回避他的視線。

片刻後,寒見塵開口道︰“我不會寫那封休書,是大娘讓你進門,你想離開就去求大娘。”說完這話,他旋身離開。

她對著他頎長的背影輕輕歎息,看來真的暫時無法離開寒家了,她認命的抱著豬仔走回自個兒住的寢院。

回去之後,才剛見過麵的寒見塵竟也在屋裏,她很意外的脫口問︰“你怎麽會在這兒?”

寒見塵朝她投去一瞥,“這兒是我的寢院,我不能來嗎?”

微微一怔後,丁挽秋頷首,“當然能,這兒是相公的寢院,相公自然隨時能來。”經他一提,她才想起她住的這座寢院原是他的居所。

成親後,由於不見他回來,令她忘了這件事。

瞧他在櫃上翻找似要找什麽東西帶走,丁挽秋也沒多注意,放下豬仔,安靜的拿了些吃食到一旁喂它。

其實寒見塵沒什麽物品要拿,隻是方才經過寢院前,也不知怎麽鬼使神差的就走了進來。

屋裏的擺設與他先前住在這兒時一樣,不一樣的隻有榻上多了條百子被和鴛鴦枕,以及在床榻前還沒撤掉的紅色紗簾。

成親前他便搬離了這裏,該帶走的物品他早已帶走,因為他知道大娘替他娶進門的女人日後會住在這裏,他不想與那名女子有瓜葛,所以早就打定主意不會再回來。

隻是他萬萬沒料想到,大娘為他娶的人竟然是她!

更可恨的是他一眼就認出她,而她卻完全不認得他了!

見她進到寢房問了他一句話後,便靜靜的待在一旁逗著豬仔玩,不再理睬他、被她這麽忽視,寒見塵頓時有些不快,因此再看那隻豬仔便覺格外不順眼。

“你把豬養在這裏,會弄臭屋子。”他下意識的遷怒到那隻豬仔身上。

丁挽秋終於抬首望向他,“我把它洗得很幹淨,它一點都不臭,真的。”

見她為表明豬仔真的不臭,竟還湊近嗅了嗅那豬仔,他臉色一沉,“我不喜歡有人在我的屋子裏養豬。”

他想起她先前說這隻豬仔叫方向的向,恭敬的恭,念起來的音不就是“相公”嗎,她分明是存心這麽取的吧,還說不怨他?根本是因為他拿一隻豬來跟她拜堂,所以在諷刺他吧?

這裏是他的寢院,不想與他爭,丁挽秋垂下眸,退讓的道︰“好吧,我會把它帶到別處安置。”

這時燒好了水,在井邊四處找不到人的銀珠跑回寢院,進來一見到她和豬仔,便忍不住埋怨起來,“少夫人,您把小豬帶回來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奴婢還以為您上哪去了,找了好久。”

“因為小恭突然跑走,我急著去追回它,所以才來不及告訴你。”丁挽秋溫言解釋。

“那還要帶它回去洗……”說到這兒,銀珠才赫然發現屋裏還有另一人在,她仔細一瞧,神色倏變——

“少爺,您怎在這兒?”

“怎麽,我不能在這兒嗎?”寒見塵冷眸朝她瞥去一眼,這丫鬟不會忘了他才是這裏的主人吧。

銀珠被他投來的冷眼駭得一凜,慌張解釋,“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好幾日不見少爺,突然看見少爺回來,奴婢、奴婢一時驚訝才會這麽說,奴婢這就去沏茶。”

“不用了,我隻是回來拿東西。”他隨手拿了件擺在櫃上的物品走出去。

目送他離開,銀珠滿臉的疑惑。“少夫人,少爺他真的隻是回來拿東西嗎?”

“他不是說了嗎?”她可不認為他是刻意回來看她的。

“可是他怎麽會拿走那件東西?”

“有什麽不對嗎?”

“少爺帶走的是一隻玉貔貅,由於那是夫人送給少爺的,所以少爺一直很不喜歡,先前搬出去時才把它留下沒帶走,他怎麽會特地來把它拿走呢?”銀珠感到很納悶。

“也許是要拿去送給他新納的侍妾吧。”思忖了下,丁挽秋問︰“銀珠,少爺跟夫人之間是怎麽回事?”她知曉他並非寒夫人的親生子,不過寒夫人好像十分關心寒見塵,把他當自己的兒子看待,但他對寒夫人卻非如此,感覺得出他對寒夫人似是帶著一絲恨意。

“這……”銀珠遲疑了下。

“罷了,你若不想說就別說了。”她不想勉強銀珠,而且也並非那麽想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隻是有些好奇。

銀珠連忙回道︰“少夫人,奴婢不是不想說,隻是在想該從何說起比較好。”

想一會後接著開口,“少爺與夫人之間的事要從少爺的生母說起,您應該知道少爺不是夫人所出,是老爺跟一名妾室所生的兒子吧?”也正因為夫人膝下無子,所以才會由妾室所生的少爺來掌管寒家最重要的漆器作坊。

“嗯。”丁挽秋頷首表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