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還在記恨他說她會撲倒他的事,不想搭理。

蘭修自顧自地說起話來,“說說你弟弟的事吧,我恕聽。他長什麽樣子?幾歲了?叫什麽名字?”

他幹嘛一直問?冰麗不懂他怎麽會對她弟弟那麽戚興趣,但時不時響起的雷聲實在太可怕,不說點話她也會怕。“我弟弟他叫冰彥,今年十六歲,是個漂亮的孩子,長得很像浚王爺。”

蘭修的眸子霎時炯亮了,蒼白的臉上也添了幾分血色。“原來是這樣,我以為你喜歡我十一弟,才會一直盯著他看。”

“我喜歡浚王爺?”冰麗一臉古怪的看著他,隨後想起自浚王爺出現後,她就一路被他狠瞪……他很在乎她喜不喜歡浚王爺嗎?這是表示……某種期待升起,令她臉蛋一片紼紅。“我才沒有喜歡他!”

蘭修輕笑,笑得十分愉悅:心裏有著難書情緒的反倒變成急忙澄清的冰麗了。

在穀裏等救援太無聊了,兩人又聊了起來。

“我弟他練了一手好字,每個月他都會寄信給我,我都有收妥,我很期待他這個月寄的信。”

“他還活著?”蘭修疑惑的問她。

“當然了!我們隻是分開住而已,你胡思亂想!”

“你們姐弟怎麽會分開住呢?”

他問,冰麗卻不說話了,看來該是有什麽苦衷。不想為難她,他換了個問題。

“你爹娘呢?”

“七年前被一場洪水帶走了性命。”她帶哀痛道。

蘭修至此明白她跟她弟弟是相依為命的,她弟弟肯定對她很重要,這讓他有了個大膽猜測。

“是你那個主子以你弟弟做威脅,不讓你們見麵嗎?”

此話讓冰麗瞬間僵硬,蘭修見狀便也不再多問。

伴隨著雷鳴聲,雨勢下得滂沱,他知道自己說中了,而她不會再理他,隻好閉目養神,可一聲聲雷,令他很不安。

不久,恍惚的他被冰麗喊醒了。

“蘭修,你一直盜汗,是傷口發炎了嗎?”

映入他眼簾的是冰麗擔心的神情。“我沒事……”他虛弱的回道。

轟隆隆--一記響雷劈下,蘭修瞳孔強烈縮了下,身子微顫,下一刻即被冰麗捂住耳朵。

“我弟弟小時候也會怕打雷,我都會捂住他的耳,這樣聽不到就不怕了。”她幹笑道。她當然也是怕打雷,但她是姐姐,必須保護弟弟,久而久之就不太怕了。

但這個男人分明不是小孩子了,怎麽會怕打雷呢?

冰麗不好問他,猶如他問到她弟弟是不是被用做威脅時,她說不出口,她想怕打雷是他內心的弱點,他也不會說的,他們還沒親密到可以互相分享秘密。

蘭修以為會聽到可怕的雷聲,卻被雙小手捂住耳,那溫潤柔軟安撫了他的心,但他卻不大高興,凝望著她道:“我不是你弟弟。”

“我沒把你當弟弟……”冰麗羞赧極了,不敢去想自己在看到他額頭盜汗、一臉不適,就緊張地探視他是出自於多大的關心,隻能嘴硬的說:“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我頂多在你欺壓我時,在心裏嘲笑你罷了!”

她的手很小,哪遮得住什麽雷聲,連她說的話他都能清楚聽見。但他發現她眼裏不帶有一絲嘲笑,隻有擔心,頃刻間,他的心被觸動了,融化得一塌糊塗。他忍不住伸手覆上她捂住他耳朵的手,仿佛被她這麽觸碰,他就聽不到可怕的雷聲了。

“真暖。”

這個讓自己一身狼狽的女人,一雙小手竟那麽溫暖。

過去,他一直聽母妃的話,扮演個毫無才能、不受期待的皇子,也因此,他不受父皇疼愛,被異母兄弟忽視,連下人都輕忽怠慢,他能依靠的就隻有母妃而已。

母妃病逝的那天,他失去了他僅有的依靠,於是崩潰的慟哭著。那晚雷聲轟隆不絕,母妃一睡不醒,他的世界化為一片黑暗死寂-心靈烙上陰影,之後他再聽到雷聲,就會想起母妃死去的那一晚,進而感到身體不適、盜汗、心跳加快,甚至昏迷。

瓊一是唯一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但他很清楚,他對瓊一而言隻是主子罷了。他們並不是家人,但是她……

這個被他軟禁的姑娘,竟關心地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說這樣就聽不到雷聲了……

母妃過世後,他就一直覺得很冷、很寂寞,冰麗是第一個朝他伸出手的人……他忍不住了,伸長手臂的將她拉入懷裏,汲取她身上的暖度,想依靠她。

冰麗聽到那一聲“真暖”後就被他擁入懷裏,她的臉頰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臉蛋都漲紅了,心窩更羞赧的咚咚響著,快喘不過氣了。

“放、放開我……”

他卻不放,她隻能更猛力地推著,推了幾次,才成功推開他。

一得到自由,冰麗就用力深呼吸著,又拍了拍臉,卻始終驅散不了那留在胸口裏的曖昧熱意。

“一定是情花的關係,我才會變成這樣……”她嘴裏說服自己似的念著。

“是因為情花嗎?”蘭修被她推開後,莫名的空虛威席卷而來,在聽到她的喃喃自語後,不禁也迷惘地問起自己了--他會被她的溫柔、被她手心的溫度融化了心,渴望抱緊她,是因為這裏開滿情花的關係嗎?

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好半晌,才又說:“冰麗,光是捂住我的耳還不夠,有個方法能讓我聽不見雷聲。”

冰麗忙著拍臉散熱,根本沒注意到蘭修看了她好久,當他開口時,她下意識的抬頭,視線對上他的,隨即被他修長的手捧起了臉蛋。

她不知他的用意,隻覺得他溫熱磨蹭的指腹讓她不住地泛顫著。

蘭修眼神迷離地朝她低下頭,唇瓣離她愈來愈近。

這行徑是有點瘋狂,但他想,親吻她之後,他或許就會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

他是想吻她嗎?

當蘭修朝她低下頭時,冰麗心裏浮現這句話,她的心怦怦跳著,幾乎是緊張到隻能盯著他那漂亮的薄唇無法動彈,但她似乎也不想躲避。

這時,山坡上傳來了蘭皓的聲音--

“八哥,我們來救你了!”

蘭皓的聲音伴隨著雨聲在山坡上方響亮響起,蘭修和冰麗兩人這才如夢初醒般的神速分開,接著,蘭皓和幾名侍衛下來山穀,協助他們爬上來。

馬車早停在一旁等待,兩人一爬上山坡就被送進馬車裏,但身子仍是淋濕了大半,隻能先用馬車內準備的幹淨布巾包裹身子,免得著涼。

在返回湛王府的途中,蘭修看向窗外,沒說一句話,而冰麗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思緒飄茫著,恍若對自己已從山穀下逃出感到很不真切,一殷落寞感油然而生。

如果浚王爺晚點來救他們的話,那她和蘭修會不會真的……

她隨即微蹙眉。她在遺憾什麽?

回府後,她被貝兒、珠兒帶入房裏擦藥,白皙的背和手腳有著輕微破皮,可想之,保護她的蘭修,傷勢肯定比她嚴重。

雨勢直至傍晚未停,貝兒送來晚膳,她吃完後決定早點歇息。

這一晚,跟往常不一樣,蘭修並沒有回房睡。

平時他睡在她身邊,雖然她會很不自在,但他一不在,她突然覺得整張床榻變大了,更不習慣。

怪了,她是希望他回房睡嗎?

冰麗拉起棉被蒙住頭,仿佛這樣就不會注意到他沒回來的事,不再失落。再這麽下去,她肯定會以為自己迷上那個狡猾的男人了。

隔天一早,冰麗用了早膳,依然沒見到蘭修。聽珠兒說,他昨晚在書房擦藥過後就一直待在裏頭,淩瓊一在半夜回到府邸,進了書房也就不曾出來,好像和他在商討什麽事。

在書房談事情有必要談一夜嗎?莫非……

冰麗腦裏轟隆一聲。她在胡思亂想什麽!

這時候,貝兒慌忙的跑來,快喘不過氣的倚在房門上。“冰麗小姐,王爺說……”

見貝兒提及蘭修,她沒來由的有點緊張,“快說!”

“他請你到書房,說要審問你。”

審問她?

冰麗愣住了,被囚禁在湛王府裏以來,蘭修都是在寢房內審問她,或自己帶她去別的地方,也不讓旁人知道,這還是他第一次叫人喚她前去,她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該不會是他真的找到什麽線索了吧?

蘭修是精明之人,把她因禁在他的府裏,不可能隻為鬧著她玩,而且她發現他都會暗地裏要淩瓊一幫他辦事,也許昨晚他和淩瓊一在書房裏長談,就是為了她的事……

冰麗心裏忐忑著,昨晚和蘭修發生過的曖昧情景,在這一刻都變得縹緲、模糊不清,幾乎都被她當成是場夢了。

懷著這樣複雜的心情,她不知不覺已走到了書房門外,她伸手敲了敲門,立即聽到蘭修的聲音。

“進來。”

她推開房門,頭一次踏入蘭修的書房,裏頭空間很大,左側擺了張長桌和幾張椅子,供多人談話使用,中間是張偌大的桌案,上頭放著文房四寶,還嗅得到濃濃的墨香,右側則靠牆放了張長榻,她猜昨晚他就是睡在那張長榻上的,桌案後是一整片書架,擺滿了許多書籍和卷冊。

在她觀察完四周後,她不得不硬著頭皮把視線放在蘭修身上。

蘭修一身白袍的倚在桌案邊,雙手環胸看起來悠閑自得,冰麗望著他,一不小心就失了神。

“昨晚有著涼嗎?”他微笑,溫潤的嗓音響起。

“沒有……”冰麗眨著美眸,不自在地說,視線莫名來到他的腳上。

蘭修像是發現她的擔心,回答她,“我沒事的,隻是小傷。”

聞言,她更不自在了,秀美的臉無法抬高麵對他。

“睡得可好?”他又問。

她頓了下,有些心虛聲音高亢地回道:“我一個人睡當然好了!”

“是嗎?我一個人睡可有點寂寞,但要是跟你睡,我怕我會把持不住……”蘭修一雙眼盯緊她,望著她的紅唇喃喃自言著。

把持不住什麽?

冰麗臉蛋閃過暗紅,感覺心跳開始不穩,蘭修卻僅是微笑望著她,害她的心七上八下的。

“你有話就直說吧!”他說要審問她,到底要怎麽審?她不想嚇自己了。

他直視著她,笑得和煦好看,“我叫你來,是想讓你看一幅畫。”

這話倒是幽乎冰麗的意料之外,她看著他從櫃子裏取出一卷畫軸,自她麵前攤開。

那是張美人圖,畫裏的美人蛾眉皓齒,有沉魚落雁之貌,氣質更是高雅出塵,不似凡人,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喊道:“真美!”

冰麗的讚美令蘭修得意一笑,“這是我母妃。”

“你母妃?”她驚訝地望著他。難怪他的氣質跟畫裏的美人如出一轍!

蘭修定眼看著她,淡然地說:“我母妃出生於書香世家,從小身子就羸弱,原本不打算嫁人,但她還是被迫進宮當妃子,且冒著生命危險生下我。”

為什麽他要對她提及他母妃的事?

她心生疑惑,心底卻也渴望了解他多一些,聽他繼續說。

“我很喜歡我母妃,她很溫柔,說話輕聲細語的,就像仙女一樣。生性淡泊的她,最大的願望便是看著我在險峻的皇宮裏平安長大,在父皇兄弟麵前裝得射箭讀書樣樣不精,說話也溫溫吞吞的沒有脾氣,好讓人對我喪失戒心,不把我當成競爭皇位的對手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