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何為熔爐

第十七章 何為熔爐

新兵十連宿舍裏,眾人手忙腳亂地把鍾國龍放到床上,這時候的鍾國龍渾身哆嗦,臉上紫青色,傷口的血還在輕微地往外滲。

陳立華馬上又從水房裏打來一大盆子熱水,用毛巾投熱了以後在鍾國龍額頭上敷。邊敷邊哭:“老大呀老大,咱這是何苦呢?咱大老遠的過來,就是為了往死裏跑圈兒?”

鍾國龍已經疲憊地說不出話了,咬著牙,忍受著寒冷和渾身的疼痛,隻有布滿血絲的眼睛,還在閃著亮光,盯著上鋪的木版,不知道在想什麽。

門開了,張國正和龍雲走了進來,眾人連忙敬禮。

“衛生員找來了嗎?”張國正看著龍雲,讓旁邊的新兵再給他加床被子,新兵又抱過來一床被子,蓋在鍾國龍身上。

“副班長已經去衛生隊了。”劉強回答。

張國正點點頭,沒有再說話,轉身,示意龍雲跟他出去,龍雲應了一聲,又看了一眼鍾國龍,轉身跟張國正出門。

趙黑虎和衛生員小張正急匆匆趕來,看見張國正,趕緊敬禮:“副團長!”

“趕緊進去吧。”張國正還禮。

門外,張國正背著雙手,對龍雲說道:“龍雲,這個鍾國龍還真是個有血性的新兵,說心裏話,我非常欣賞他那股不服輸的勁頭兒。但話又說回來,從分兵撒謊到廁所抽煙,到食堂裏拿菜刀追殺戰友,今天又用自己的狠勁,給所有的新兵老兵上了一課。這小子,恐怕還不能算是個合格的兵。恩,還差得遠呢!頂多是一個具備好兵潛質的一個與眾不同的兵。”

龍雲點點頭,說道:“是啊,老連長,說實話,我對鍾國龍的看法,也有了一些改變,有些時候,這小子恨得我牙根癢癢,我恨不得上去一腳踹死他!但有的時候,我總能看見他骨子裏那股讓人歎服的一麵,這個時候,我又是十分的喜歡他。”

張國正說道:“是的。所謂‘人分九等,不一而同’,這兵,也不是隻有一種,我之所以讓你帶這個特殊的新兵十連,也是出於這樣的想法。對於像鍾國龍這樣的兵,要有一個特殊的方式來帶。要有一個原則,他本身的血性,不能磨滅,不但不能磨滅,還要使這種血性完全爆發出來。而對於因為他的野性造成的一些偏離的方麵,還要及時矯正。所謂揚長避短,火候得恰倒好處!”

龍雲站在那裏,若有所思。

張國正拍了拍他身上的雪,說道:“龍雲,關於怎麽帶這群兵,我不會過多幹涉你,我也相信你有這個能力。怎麽帶,你自己看著辦。我還是那句老話,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是!請首長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龍雲敬禮,眼神中透著堅定。

“好,我走了!”張國正說完,轉身走,又回頭,說道:“那個鍾國龍,我非常看好,你回頭要多跟他談談,必要的時候,要多給他點小灶吃吃!”

“是!”

龍雲知道副團長的意思,在這隻部隊,所謂“開小灶”,不是說往開一麵,而是表示要多練練,多給些苦吃。

龍雲又走進宿舍,小張已經給鍾國龍打上點滴,鍾國龍已經睡著了,麵色稍微好些,身體也不那麽哆嗦了。

“小張。”龍雲把衛生員叫到一邊,悄聲問道:“怎麽樣?嚴重嗎?”

小張說道:“沒事,他出血過多,體能也消耗太大,輕微脫水。休息一兩天就沒事了。隻是頭上的傷,很容易感染,我剛才給他重新包紮了一下,打了一針破傷風,輸液裏也加了消炎藥。還有,這是我給他開的藥,你回頭派人去領下,按時吃,有問題馬上到衛生隊找我。”

龍雲鬆了口氣,笑著說道:“嘿嘿,小張,真是謝謝你啦!”

小張白了他一眼,說道:“你們這些帶兵的,心也夠狠的,把人往死裏練啊?萬一體能透支過大,造成嚴重脫水,就沒那麽簡單了!”

小張說完,背起醫務箱走了。

龍雲又看了看鍾國龍,嘴角帶著一絲微笑,伸手在他額頭上摸了摸,已經有些溫度了,這才放心。轉頭對趙黑虎說道:“虎子,你帶著其他人學習一下《條令條例》。趙黑虎應了一聲,示意大家到一旁,龍雲一個人搬了把椅子,坐在鍾國龍旁邊,抬頭看了看輸液瓶子,還有大半瓶呢。

過了一小會兒,鍾國龍忽然身體猛地震了一下,大吼一聲:“不能輸!”

所有人嚇了一大跳,鍾國龍又喃喃地說道:“我……不能輸……死也不能輸!”

龍雲笑著示意大家他在說夢話,伸手把棉被又給鍾國龍往上提了提,鍾國龍身子一動,醒了,眼睛睜了一下又閉上,聲音微弱,但很清楚:“班長,我的成績是多少?”

龍雲心中大樂,臉一板,說道:“睡你的覺吧!就你那速度也好意思問成績?”

“嘿嘿!”鍾國龍睜開眼睛,說道:“班長,我把你氣著了吧?”

龍雲笑笑,說道:“鍾國龍,你氣不氣著我無所謂,我想,你通過這件事,應該明白一個道理,在部隊,沒有人會同情一個弱者。你也別指望別人同情。不是說部隊上的人都是石頭腦袋鐵做的心,是因為大家明白,同情了弱者,就等於不再給他機會了,其實就是在害他。你想想,要是在戰場上,敵人會因為你跑不動而不殺你嗎?會因為你拚不過刺刀而饒了你嗎?”

其他人聽見龍雲說話,也停止了學習,龍雲索性站起來,說道:“同誌們。都說軍隊是一個大熔爐,可能究竟為什麽這麽說,大家還不是很理解。這句話,除了說明,受過軍隊鍛煉的人,能逐漸變得堅強、優秀之外,我想,它還有另外一個含義,那就是說,既然是熔爐,進去的,可能是鐵,也可能是木頭,也可能是土疙瘩。但是有一點,鐵會被燒成鐵水,而去掉雜質,木頭可能被燒化,變成灰塵,土可能燒來燒去,終歸還是土,但是這個熔爐出來的,就隻能是鋼!”

所有人都靜靜的體會著龍雲所說的話,鍾國龍躺在那裏,腦海裏一陣的翻騰:“我鍾國龍到底是鐵,還是木頭和土呢?”

此時的鍾國龍,還不知道自己的一係列表現是對還是錯,他朦朧的思想裏,隻是感覺自己應該按照自己想的去做,這些年,他也確實是這麽走過來的。他總感覺人活一輩子,就應該活出個人樣來,什麽事情就應該都爭個第一,至於為什麽要爭這個第一,他還真是沒有仔細想過。

就像他在縣城裏爭老大,沒有什麽利益要爭,當了老大也沒有什麽錢掙,如果說有些所謂的“地位”,無非是混混們崇拜他,不敢惹他,好人怕他,不敢正眼看他,但是,他終日樂此不疲,東打西殺。

自從他認識了龍雲,接觸了部隊,自己朦朧的思想中,就像是一條渾濁的河裏,被衝進來一股清水。隨著清水的不斷增多,原本渾濁的水,開始慢慢發生了變化。而這種變化,此刻正在猛烈地衝擊著他的思想。

眼前的龍雲,好象對他鍾國龍的內心了如指掌,總像是一個技術高超的牧馬者,揮舞著長長的套馬圈,在他這匹桀驁不馴的野馬,出格的那一刹那間,準確地打中他的軟肋,使他不知不覺的回到規範的範圍內。

他感覺龍雲,這個貌似粗野的漢子,有著極大的內涵,這種內涵,他鍾國龍沒有,而正是這種內涵,使鍾國龍對龍雲從一開始的不屑,到逐漸欽佩,以至於有些折服。

龍雲看著鍾國龍一臉心事的樣子,衝他說道:“鍾國龍,別胡思亂想了,你現在的主要任務,是把傷養好,再把身體恢複過來。5公裏徒手跑算不了什麽,還有比這個更難的呢!你要是堅持不住,就隨時跟我說,別自己悶著,好象我虐待你似的。”

鍾國龍有些不好意思,盡管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會不好意思,嘴上說:“哪能呢,我說能堅持,就能堅持!班長你等著吧,我不會總爬著衝過終點的!”

“好!”龍雲笑著說:“鍾國龍,記住,要永遠保持你這個不服輸的性格。不過,當兵不是光跑圈,要想成為一個合格的兵,光跑第一不行,咱們不需要馬拉鬆冠軍!更重要的,是把腦袋裏的東西理順嘍,你好好休息,等你傷好的差不多,咱們就專門再解決一下腦子的問題!跑圈兒把肚皮整破皮了,真有你的!”

大家笑起來,鍾國龍也笑了,一笑,肚皮和腦袋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