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伸出顫抖的手為他抹淚。“哭吧,這淚是為我而生……若真無法承受就哭吧,在我麵前哭,總比一個人孤獨傷心的好。”

“延秀……別放我一個人獨活。”他抓住她的手,痛哭失聲。

淚水順著她的眼角簌簌滑落。“不會的,我答應為你生兒育女,還想與你賞楓看日出……讓你為我畫眉梳發……為我……”

“你要的每一天我都會為你做到,隻要你為我活下。”他緊抱住她。

她微笑了。“嗯,這容易……咳咳--咳咳咳--”她用力咳了起來。

見狀,他大驚,急喚,“太醫!”

床榻旁立了五、六位太醫,他們立即驚慌地上前察看,之後,幾個人的臉漸漸黯黑了下來。

“如何?”他疾言厲色的問。

“啟票皇太孫,太孫妃已經……已經……”群醫驚慌不己。

“說!他暴問,表情嚇人。

“嗚嗚……請皇太孫節哀,太孫妃時候要到了。”幾個人同時趴在床邊驚惶悲哭。

“時……時候到了?”元牧倏然睜大了眼楮,像是沒聽明白又好似不可置信。

“你們、你們竟敢……竟敢說出這種話……你們竟敢?”他指著在地上頗抖哭泣的太醫,驚怒交加到連聲音都破碎了。

“牧……時候到了不代表什麽……我……我還活著……還、還活著。”床上的柳延秀氣若遊絲的說。明明氣數己盡,那臉上竟還能展笑。

他倏然回身望她,見死氣己爬滿她的臉龐,他身子一晃,“咚”地一聲跪地。

“延秀--延秀--”他兩眼空洞,無意識地喚著。

“你別怕…我不死,上回…皇爺爺下旨賜毒,我都能死裏逃生了…這回一樣的……死不了…我死不了--”她的聲音越來越細微。

他一顫,起身爬到她身邊,激動地捧住她冰涼死白的雙頰,吼說:“我信你,我信你,你說不死的,我信你!”即便是自欺欺人他也要相信。

原本虛弱得即將合上的眼眸再度睜開,她朝他揚了唇瓣,臉上開出一朵笑花,那花色蒼白,卻是極為美麗,美得令他永生難忘。

“延……秀……”

“我愛你,不管生與死,我都在你身邊,你記住,我在你身邊…隻要這樣想……隻要這樣想,你就能活下去了…”她伸手想再次撫摸他,但尚未觸及手就己無力的垂下。

“不--”他抱著她軟下的身子,憤然的向天怒吼,像是傷痛撕碎了他。

此情此景令錦華宮上下無不傷心落淚,他們都是親眼見過皇太孫是如何的深愛妻子,兩人鶼鰈情深,如今殿下痛失至愛,如墜地獄,他的悲痛他們感同身受,而太孫妃待人更是溫婉善良,她一死,一時錦華宮內哭聲四起,悲慟不己。

“大喜,大喜,有解了,有解了!”正當眾人悲切難當之際,張勞拉著太醫之首,兩人跌跌撞撞的由外奔進來。

“有解藥了?”幾個正哭得難過的太醫一聽,忙止淚。

“解藥在哪裏?”元牧崩離的心神一振,速問。

“在此,這是老奴由死去的密醫那搜來的。”張勞手中拿了瓶藥罐子興奮的說。這兩天,他不眠不休的在那密醫住處搜索,幾乎將那破屋子的每塊磚瓦都掀翻了,才找到這東西。

“確實是解藥無誤?”他激動的向那被張勞拉著跑得滿身大汗的太醫確認。

“沒錯,方才老臣花了些時間檢試,已確定是解藥無誤,隻是……不知是不是還來得及?”太醫邊抹汗邊慌問。在進錦華宮前就聽見一片哭聲,莫不是人已經去了,他們遲了吧?

群醫們聞言,急急忙忙衝上前去。“殿下,失禮了!”

眾人將柳延秀自元牧懷裏抱出,見她已無氣息,幾個人心驚的相視一眼,絕望之下,仍抱著知不可救,姑且一治的心態,將張勞帶來的藥丸強塞進柳延秀的口裏,但她己無知覺,無法吞咽,藥丸又滾出唇邊,群醫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隻能苦歎這位娘娘當真命數已盡,回天乏術了。

“讓找來!”元牧推開眾人,先將藥丸含入自己口中,將其咬碎,再貼肴她冰涼的唇將藥粉送進她口內。他沉住呼吸,雙目緊緊盯著她,眼中盡是無聲的呐喊--

吃下吧!

你說過不會讓我獨活的,你說記得花燭下永不分離的承諾。

你說的,你說的,那就做到,喝下解藥!

活過來,活過來,你若走,我同死,你聽見了嗎?我同死,絕不獨活!

“啊!太孫妃吃下解藥了,有救了,有救了!”有人見柳延秀的喉頭動了一下,忽然大喜的喊。

聞言,元牧眼裏進出喜悅之光,漸漸地,他感受到她的唇不再冰涼,有絲暖氣徐徐透出,失溫的身軀再度溫暖起來,當藥粉全部送進後,他覆上她的身子,聽見她原本幾乎停止的心跳,又開始緩慢的跳動,他感激地再一次流下男兒淚。

“延秀,吾妻,謝謝你沒有忘記咱們夫妻生死與共的諾言。”他輕喃。

“紅紅?”柳延秀讓人攙扶著站在門邊向殿外望去,驚見紅紅竟然跪在外頭,也不知跪了多久,那身子虛弱得都快倒下了,連忙問向身邊的宮娥,“這怎麽回事?”

“那罪人敢毒殺您,原本皇上要問斬的,但是殿下出麵要皇上將這人交由您處置,殿下說,這是您的人,要生要死全照您的想法,而這人自從您中毒後,就跪在這等您問罪。”宮娥解釋說。

“天啊,那她不就在這跪了五天?”她心驚毋然。自己中毒後,至今才有辦法下床舒展,而紅紅在這段時間竟都跪在殿外受罪,她心疼不已。

“五天算什麽,她敢對您做出這種事,就算跪斷腿也是罪有應得!殿下還讓人送水送食物,已經很寬待了!”宮娥氣憤的說。

她曉得身邊白飲人為自己憤慨心疼,也不好為紅紅辯解什麽,隻得再問:“殿下真求得皇上讓我自己處置她?”

“是的,不止她,還有傅金曹,他涉及與前太子一同謀逆,論罪當斬,但皇上念及他是您的親人,死罪可免,但活罪--同樣的也由您決定。”

她苦笑,皇上這是不放心,想試探她嗎?想瞧她會怎麽處置挽聲?

“傅金曹目前人在哪裏?”她歎聲問。

“那傅金曹被皇上押禁在自己府內,等候您的發落。”宮娥如實告知。

“嗯,我明白了。她點了頭,心中已有定數,瞧見了跪在外頭的紅紅,身影似搖搖欲墜,立即又吩咐道:“你們先將紅紅帶過來吧。”

紅紅久跪孱弱,無法自己走進來,隻能讓宮娥們架著來見柳延秀。

一見到她,紅紅未開口,淚先慚愧的流下。“小姐,紅紅對不起您!”她淚流滿麵。

“坐下說話吧。”柳延秀要人搬來椅子讓虛弱的她坐下歇息。

她愧不敢坐,堅持跪在地上說話。“小姐,您殺了我吧,枉您待我像姐妹一般,我卻失去理智的對您下毒,我不是人,我該死!”她自責懺悔不己。

她跪在外頭得知密醫己死,小姐無藥可解,命在旦夕的那一刻,她後悔至極,她不是存心的,隻是一時失去理智,認為傅少爺身陷囹圄都是小姐害的,她由愛生恨終究鑄成大錯,所幸小姐的命是救回來了,不然她罪孽更深重。

而她接過殿下給的飲食,就是為了這一天,活著跟小姐告罪。

“紅紅,我比誰都清楚你是個心地善良的人,若非飽受委屈痛苦不堪到極點,你也不可能對我做出這種事,然而事情都過去了,我也已經平安無事,所以並打算追究你什麽了。”

“小姐真不怪我?”她不敢相信的問。她自知死罪難逃,而小姐竟選擇原諒她?

“你也受到良心的譴責了不是嗎?這就夠了。”柳秀淡然的說。

“但皇上要您治我的罪,您真要放過找?”她還是難以置信,“皇爺爺將你交給我,而這就是找的處置,你回泉州去吧,”她淺笑說。

紅紅頓時淚眼模糊,感激的啜泣。“謝謝小姐開恩!”她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小姐的心腳實在太寬大了,這教她更加汗顏,無怪乎傅少爺隻鍾情於小姐,對自己不屑一顧,光小姐的這份心胸,十個自己也比不上。

“起來吧,我會要人送你出京的。”柳延秀親自扶她站起來坐上小凳。

怔怔望著她,紅紅忍不住開口問:“那傅少爺呢?您又打算如何對他?”她不得不關心心上人的未來,雖然都到這個地步了,她還是無法放下他不聞不問。

柳延秀輕歎。“就照我之前告訴你的,這個京宮他不能再做了,我會讓他回鄉去,有生之年再不許他踏上京城一步。”

紅紅驚愕。“您不打算再見他了?”

“是的,今生我都不會再見他!”柳延秀斂容道。

紅紅瞪大眼楮,但不久後又感然地笑了。

她明白,小姐這是在救人,雖說傅少爺的真實身份是小姐的兄長,但皇上對他們過去的事仍有芥蒂,饒傅少爺不死除了施恩外,也是等著看小姐的態度,小姐若心軟,那隻會害了傅少爺。

“小姐這麽做固然是為傅少爺好,但是將會重重傷了他的心。”她為心上人不舍。就她所知,傅少爺的心境仍未平複,已然無法接受小姐是自己親妹妹的事實。

柳延秀麵容凝重。“我這麽做不隻為救他的命,也是救他的心,不說我與他的血緣關係,就說感情,我心裏再無一絲他的影子,我可以視他為兄,但他卻沒辦法待我如親,相見隻會教他痛苦,與其如此,不如終生不見,讓他逐漸淡忘我這個人。”

紅紅沉默了,明白不是小姐狠心,這才是對傅少爺而言最好的決定。

“小姐大恩,紅紅今生無以為報,但願來世還有機會服侍小姐!”紅紅重重地向柳延秀叩了三個響頭後,該說的都說了,她讓人攙扶著離去。

“紅紅。”在她即將踏出門檻前,柳延秀又出聲將她喚住。

她停下腳步回身,見小姐表情溫暖的望著她。

“紅紅,感情的事誰也說不準,雖說付出也不一定有結果,但我衷心希望你與挽聲有末來。”

聞言,紅紅的眼淚再次潰堤了。小姐要她回泉州,傅少爺也在那,這是有意再給她機會追求所愛,她淚如泉湧的朝她點頭道:“小姐,我不怕付出,隻怕沒有付出的機會,至於結果如何,我並無希冀,隻能謝謝小姐的恩情。”

柳延秀心疼她的癡情。“那…就去吧,我祝福你。”

紅紅走了,柳延秀感性的歎氣,此時身後出現一雙手臂,輕輕將她摟住。

她放鬆的貼在他懷裏,任他擁抱。“謝謝你放過紅紅。”她感激的說。

“她害我差點失去你,我本是要她的命,但是,我知道你並不希望我這麽做。”元牧歎聲道。

她會心一笑,知她莫若夫,他多了解她的心思啊!“她是我的姐妹,陪伴我多年,也在我爹病重時盡心照顧過,因此不管她對我做過什麽,我都相信她不是真心要我死。”

“唉,要不是這樣,她還能活命嗎?”突然,他加大力道,緊緊擁住她,“不過,倘若你因此而去,我會用最殘酷的方法對待她,讓她嚐盡苦痛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