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嚴沁亮吐了一口長氣,蹲下身來,看著閉著眼睛的男人,“我身為長女,什麽都要做,我弟弟出生後沒多久,我大娘便將他交給我照顧-喔,她不是我的親娘,我娘是小妾,已經病逝……總之那時我成了小奶娘,替弟弟把屎把尿和洗澡,一直照顧到他七、八歲,所以,男人的身體我早看過了,沒什麽……”她臉紅紅的,也不知道是在安撫他還是在安撫自己。

沒什麽這位黑姑娘,七、八歲叫男孩,而男人的身體跟男孩差得可多了!袁檡在心裏歎道,隻希望她不會被他嚇到,一個不小心危及他的**。

回顧這一路被她拯救的過程,他被不小心弄痛的地方著實不少,說來她手腳算是粗魯的……

驀地,他微眯的眼睛驚恐的睜大,隻見她竟拿了一把剪刀走近自己。

“你醒了?那也好,我跟你說,你衣服早已破爛得不能穿了,濕漉漉的不好脫,所以我用剪的。”

她好心解釋是要讓他安心,但是她的錯覺嗎,他看來有點兒害怕?

“呃……我會小心的。”她舉手保證道。

不過說是會小心,而且他身上的布料看來也沒什麽,卻沒想到還挺難剪的,再加上他又是半坐臥在拖車上,她剪到後來竟然滿身大汗,還不小心戳到他好幾下,她“啊”的一聲,他就中一刀。

袁檡額際隱隱抽 動,他已經無言了,按理,他的身體除了曝露在外的雙手及臉外,其他應該是毫發無傷的,可現在,他不知道了……

“啊!流血了!對不起、對不起!”嚴沁亮紅著臉兒道歉,好不容易將他的上衣剪開脫掉,她這才發現,撇開他臉上手上的曬傷、泡水腫脹還有蚊蟲啃咬的傷外,其他地方倒是堅硬而光滑,胸膛還是一片古銅色,肌肉糾結,他的體格真好!接下來,要剪褲子了-

小心,拜托!袁檡在心裏請求著,他要是有力氣,絕對會選擇自己脫掉褲子,但中了軟筋散的他全身無力,隻能任人宰割。

嚴沁亮滿臉通紅的拿著剪刀剪開他的褲子,她很小心、真的很小心,額上的汗珠頻頻落下臉頰,但她已經夠緊張了,男人的呼吸聲不知怎麽的越來越大聲,胸部起伏也變大,害她也跟著心跳加快、喘聲加劇,拿剪刀的手都在顫抖了。

袁檡在看到她抖個不停的剪刀已來到他的重點部位時就不敢看了,索性閉上眼睛祈禱,死了跟當太監,他寧可一死。

“呼呼……呼呼……”

嚴沁亮呼吸紊亂的邊剪邊撕布料,終於讓礙事的布料離開他的下半身,但是--她的心跳莫名加速,瞪大了眼,下巴也快掉了,“怎、怎、怎麽不一樣?”她幾乎要結巴了。

越過那個地方,快幫我洗幹淨就好,唉……袁檡動了動唇,但並未發出聲音。

不過,他似有若無的歎息聲讓她捕捉到了。

“你剛才歎氣了?我、我可沒有要占你便宜喔,我可是個黃花大閨女,但你太髒太臭了,是一定要洗幹淨的,雖然看不出你幾歲,但我就當你是個弟弟,姊姊幫弟弟洗澡就不奇怪了嘛,是不?”她一說完話,就起身拭汗,再將剪刀放妥,回頭又走到他身邊蹲下來。

袁檡能說什麽?從來沒有女人嫌棄過他,還會搶著占便宜,當然,此一時彼一時,雖然沒看到自己的慘狀,但他相信與過去迷人的自己相比,絕對是南轅北轍。

嚴沁亮咬著下唇,她很清楚靠一己之力絕對無法將他扛進浴盆裏,所以隻能拿杓子跟毛巾替他邊衝邊洗,房裏弄得一地濕也沒法子了。

隻是,洗他的重點部位仍讓她尷尬不已,她隻能不看,靠手洗淨就好。

終於大功告成,她也滿身濕了,就不知是汗水還是被水濺濕的。

至於這個男人,在洗淨滿身髒汙後,讓她更覺得不忍。他到底泡在水裏多久了?手腳皮膚有部分發爛,一張臉有洗跟沒洗-不,比沒洗更可怕。

“對不起,隻能讓你繼續坐在拖車上,我一個人無法扶你上床,”她邊說邊拿了被子替他蓋住光溜溜的身子,“你--好可憐。”她真的感到於心不忍。

他的確是,莫名其妙被下藥、被追殺,什麽都來不及拿就逃了出來。

但他活下來了,身子也幹淨了,身邊有人照顧了,盡管渾身疼痛,但緊繃多日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下一秒,他允許自己陷入黑暗之中。

接下來的日子,袁檡幾乎都在昏睡,他因高燒**而不斷出汗,囈語呻 - 吟,似睡非睡、似醒未醒,但盡管昏昏沉沈的,他仍聽到了不少聲音,有大夫嚴肅低沉的嗓音-

“他身上的傷大都是皮肉傷,隻不過臉上的傷比較麻煩,山上的黑蚊子有多毒,大小姐也知道,他不知被叮咬了幾百次,蚊毒入膚,再加上日曬到皮開肉綻,這張臉要恢複原貌不到兩、三個月是不夠的,當然,他身體極虛,同樣得調養一段時日。”

這蒙古大夫不夠高明吧,怎麽沒診斷出除了皮肉傷外,他身上還被下了一種傷身的藥物,害他無法運功使力?袁檡心裏直犯嘀咕。

“調養一段時日?天啊,那我家大小姐不是要累死了!”

袁檡馬上聽出來,這是那名叫小曼的丫鬟發出的不平之鳴。

“嗬!撿個男人回來啊,你還真行哪!嚴沁亮。”

這是一個驕縱而年輕的嗓音,袁檡曾試著睜開朦朧的雙眸,隱約看到一張如花似玉但表情極度嫌惡的臉孔。

“嚴沁亮,你膽子變大了!我娘一早去拜訪親戚,五天後就會回來了,到時候,看你怎麽跟我娘交代!”

這是另一個同樣年輕卻傲慢無比的男聲,但當袁檡費力的睜開眼想看看是哪個人連聲音都能讓人這麽討厭時,隻看到一個挺拔的男性背影。

“嚴沁亮,呿!嚴沁亮是你嚴孟軒同父異母、賺錢供你上花樓賭坊的姊姊!”小曼氣呼呼的朝嚴孟軒的背後猛做鬼臉,“跟他姊姊嚴孟蓉一個樣,不知感恩,連名帶姓的叫大小姐,差勁死了。”

所以,嚴沁亮是黑姑娘的名字,頗為中性,但挺適合她的。袁檡心想。

“隻是,大小姐,我也真佩服你,你天天幫他擦澡,不尷尬嗎?”小曼罵完了,回頭就好奇的看著主子問。

這一點,袁檡也想知道,她畢竟是黃花大閨女。

“我把他當弟弟在照顧,你也知道的,孟軒到七、八歲還是我替他洗澡的呢,男人的身體就那麽一回事,一樣啦!”嚴沁亮說得輕描淡寫,但心裏直打鼓,因為根本不一樣,大大的不一樣。

一樣難道嚴孟軒天賦異稟,娃兒時就有男人的尺寸?袁檡不是滋味的想著。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嚴沁亮不僅喂他喝藥吃飯,他也知道,當他臉上及嘴唇幹裂出血時,是她用棉布以溫水潤之;當他頭痛欲裂到想嘔吐,身體像有好幾把火焰在燒、上萬根針在刺時,都是她低聲安撫,為他清理那些嘔吐物,還細心擦拭他被冷汗浸濕的身體;也是她用冰毛巾輕輕按壓他燒痛又奇癢無比的臉龐,在他忍不住伸手抓時,更是她用微涼但粗硬生繭的手扣住他的手腕,再以冰鎮的藥膏塗抹他的臉。

“不可以抓,你的臉已經夠醜了……”

她輕聲喝斥的熟悉嗓音奇異的安撫了他,但他總是直覺的低喃抗議,他長得俊美無儔,多少女子芳心相許,醜字怎麽寫他都不知道!

可他張張闔闔的唇其實沒有發出什麽聲音,隻是囈語。

五日後,他終於清醒過來,身子似乎好了不少,視線有些迷濛,他眨眨眼,映入眼簾的就是坐在室內一隅打盹的嚴沁亮,屋外的陽光好巧不巧的灑落在她熟睡的臉上,讓他可以細細打量。

她巴掌大的臉上五官還算秀氣,鼻子微翹、嘴唇小巧,壞就壞在她的膚色真的太黑了,所謂一白遮三醜,而這膚色讓她怎麽看都不算漂亮,眼下的黑眼圈也很可怕,她看來疲累無比,想必是照顧他的關係。

他試著撐起沉重僵硬的身體讓自己坐起身,沒想到竟如此耗力。

“哇,你可以坐起來了”

房門不知何時打開,小曼端了盆洗臉水進來,一臉驚訝的看著他。

她這一叫也驚擾到嚴沁亮,就見她揉揉惺忪的眼睛,從椅上起身走到床榻旁坐下。

小曼立即俐落的遞上一塊溫毛巾讓主子洗把臉,沒想到她一接過手卻是替那個醜八怪服務,用毛巾輕覆他的臉。

“大小姐,我是伺候你的耶。”小曼真是受不了,這會兒她不就又得重新去端溫水來了。

嚴沁亮隻是笑著看她一眼,隨即將關切的目光移到男人身上,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你這會兒是真醒了吧?能開口了嗎?你昏睡有五天了,怎麽跌到溝渠裏的?姓啥叫啥?家居何處?需要給你盤纏回家嗎,還是替你聯係什麽人?”

袁檡定定的看著她,卻在心裏想著,追殺他的人不知是否還在找他,而他武功尚未恢複,若是不小心將殺手引來,恐怕連她都有危險,況且他也還不清楚追殺他的人是誰、目的為何,實在不宜貿然行事,思索再三後,他決定暫時隱瞞他的真實身份。

但他沉默太久,小曼不禁眉頭一皺,“大小姐,他不會是人摔傻了、忘了自己是誰吧?”

“是嗎?”嚴沁亮擔憂的看著他那張實在很淒慘的臉,唉,就連要找人替他畫幅像尋人也難。

“我……記不得了,我腦子一片混沌,不知為何會落入溝渠。”他啞著嗓音道。

“完了!完了!這下真的完了!”小曼一副大事不妙的樣子,她知道主子肩膀上的擔子又要多好幾斤了。

嚴沁亮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再同情的看著麵目全非的男人,“沒關係,也許是撞到了頭一時間還沒回神,等你休養個幾天,就會想起來了……”

話語方歇,房門陡地被人打開來,一名穿金戴銀的中年婦人走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名丫鬟。

袁檡蹙眉打量,婦人雖屆中年,但不管是衣服的顏色、款式都相當亮麗,相較之下,還是黃花閨女的嚴沁亮反而穿得灰灰黑黑,衣服樣式不新不舊,當下老了好幾歲。

嚴沁亮一看到婦人,立即起身一福,“大娘。”

“大夫人。”小曼也連忙行禮,但趁低頭時做了個鬼臉。唉,她過來這裏絕對沒好事。

嚴欣挑起了柳眉,在瞥見躺在床上的男人一張凹凸不平腫裂的臉時,嫌惡的轉過臉,“我說沁亮,再怎麽說你也是個姑娘,讓一個男人住你房裏,像話嗎?”

“我隻想救人,而且,家裏沒其他空房了。”嚴沁亮直視著她道。其實也不是沒有,可都在大娘住的院落裏,但大娘又怎麽可能讓他入住?

嚴欣也知道,不過她可不像嚴沁亮那麽笨,苦自己幹啥?她揮揮手帕,“那你就趕他出去啊,他在咱們這裏住,就得多增加一筆開銷……”

“他會工作,絕不會白吃白喝的。”嚴沁亮馬上搶話,還看向床上的男人,像要得到他的附和。

袁檡隻能點頭,看著她讚許的朝自己露齒一笑後又看向她大娘。

嚴欣冷嗤一聲,雙手環胸道:“咱們這裏又不需要多個人上工……”

“他的薪餉從我的薪俸裏撥。”嚴沁亮一臉認真的應答。

“呿!既然要當菩薩,隨便你!”嚴欣不以為然的聳肩,反正她走這一趟也隻是要確定不會影響家裏的支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