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即使分開了,他還是不願鬆開手,希望待在離她最近的位置,以她喜歡的角色繼續守護她。他以為自己能夠退回哥哥這個位置,也努力地投入每一段戀情,偏偏仍為她保留了心坎一隅。

就算他知道她隻視自己為哥哥也好。

所以她不曾為兩人分手傷感,所以他們在分手以後──

繼續做朋友!

這證明了她會接受他是因為他們認識太久,她隻是不懂怎麽拒絕他才會答應交往,他卻像中了大獎般驚喜不已,最終卻還是要放手。

他難掩失落,卻不想與她斷絕來往,隻能拚命按捺思念,女人一個接一個的換,想借此忘記她。

一陣沉默忽然間籠罩兩人,幸好服務生送來餐點,也打破了隔閡,兩人開始不著邊際的閑聊,一頓飯在尚算愉悅的氣氛下結束。

結帳後,兩人並肩離開餐廳,一陣冷風吹拂過來,杜凝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不好意思。」她尷尬地掏出手帕,偏偏這時她再度打噴嚏。

「就說你穿得太單薄了。」餘澤解下圍巾,圍在她的圍巾之外。「我送你回去。」

她搖搖頭,「我有開車,可以自己回去。」

「你有可能生病,我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回去。」他故意揉了揉她頭頂的發絲。

「喂!」她急忙撥好遭揉亂的頭發,沒有留神自己被他拉著走,他甚至已開了車門等她。「Darren,我真的可以自己……」

「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餘澤低頭看著她,語氣放軟了,「乖,上車好嗎?」

「嗯。」她點了點頭,聽話的坐進副駕駛座。

他跟著坐進車子後,又道:「明天要上班嗎?我可以請人將你的車開過去。」

「我會自己過來取車。」她回絕他的提議。

對於她今晚多番明確地拒絕自己,餘澤漸漸地感到氣悶,他是好心建議她,就因為他贏了一宗她認為違反了公平正義的案子,所以她生他的氣?還是說真正令她不高興的另有其人?

比方說,她的男朋友?

想起上次她支吾以對,不願多談的神情令他握住方向盤的手一緊,幾乎捏碎了方向盤。

越想越生氣,正當餘澤想問個清楚明白時,轉頭便看到她睡著了的模樣。

悶氣陡地消失,他籲了口氣,調高了車廂的溫度,傾身替她拉好了大衣。

因為這個舉動,他清楚看到她的臉容是如何的美麗,小小的瓜子臉,白皙的肌膚細致得找不到任何毛孔,秀氣的鼻子,紅潤且厚薄適中的嫩唇,還有那雙總是閃著盈盈光芒的水眸,就算沒用上任何化妝品也隱隱泛著嫣紅的臉頰,她的美麗渾然天成,美中不足的是眼底下淡淡的陰影。

該不會又熬夜了吧?說好聽點,她對很多事都無所謂,說難聽點,她是爛好人,說不定其他醫生聯合起來欺負她這個新人,她才會累得在車子裏睡著了。

心疼地為她撥好垂落的發絲,他真的不明白,隻要她開口,她哥哥Timothy在公司給她安插職位不是什麽難事,就算她真的視醫生為終生職業,也可以選擇自行開業,為什麽硬是要留在公立醫院?

既不能賺大錢,也不能提高名聲,隻是讓他擔心不已。

他真怕有一天她會熬壞身體。

「唔……」她發出夢囈,眉心不知怎地皺成一團。

「瞧你,連睡覺也睡得不安穩,都不知我有多擔心……真是的。」他爬梳頭發,隨即發動車子離去。

半個小時後,餘澤已駛抵她的公寓前,小心地將她抱出車子,渾然沒有留神自己的動作輕柔得像對待珍寶一般。

然而,他的動作盡管溫柔,行走時的震動還是令杜凝醒過來,隻是她並沒有完全清醒,自他身上傳來暖烘烘的氣息叫她的腦袋仍是一片混沌,直到進入電梯時,她才發現自己被他抱住。

「Darren?」她揉揉眼睛,聲音仍是滿滿的睡意。

「我吵醒你?」他隻想著動作要輕柔,沒留意她醒來了。

她搖頭。「不是。放我下來好嗎?」

她怎能毫無防備地在他麵前入睡,還讓他以如此親昵的姿勢抱著她?可別忘了,他們早已不是情人,他卻依然這麽關心她,這會讓她產生不該有的遐想好不好?

因為她的掙紮,餘澤不得不放下她,在她腳踏實地的同時,電梯門亦打開了,兩人搭電梯上樓。

「我自己進去就好了,麻煩你真不好意思。」杜凝匆忙向他道謝,深怕被他看到頰上不自然的紅霞。

這些年來,她一直努力想忘記與他交往時的點滴,然而越是努力想忘記,記憶便越是牢固,那些片段宛如在腦海生根了,根本沒有拔除的可能。

每次見麵,對她都是種煎熬,一次又一次的接觸,隻讓她體會到自己依然是那麽的喜歡他,而她必須擺出一副早已放下他的神情,隻因她不能讓他煩惱。

而且,她也不想再承受心痛。

餘澤有些受傷。她整晚一次又一次拒絕他的好意,讓他感到胸口宛如遭射進了一根根利箭,疼得叫他難以忍受,所以他走出電梯,伸手拉住她。

「什麽叫麻煩我?」他從牙關迸出這句話。

「不是的。」杜凝想解釋,卻又不曉得從何解釋起,望進他幽深的眼眸,她最後隻能歎氣。「我隻是覺得沒有女人喜歡被人看到自己睡覺時的醜態……」

聞言,餘澤不知該笑還是生氣,她竟然跟他計較這樣瑣碎的事情?她有什麽模樣是他沒見過的?

「不醜,一點也不醜。」他強調,「我早就叫你不要當醫生了,你會撐不下去的。」語氣中是無庸置疑的憂心忡忡。

明知不該,然而心還是因為他關懷的語氣而暖了起來,她揚起淺笑,「放心,我會好好睡覺,也會按時吃東西,不會累壞自己。」

「哼!這話聽起來一點說服力也沒有。」餘澤輕彈她的額角一下,「總之,你別讓我太擔心就是了。」

杜凝捂住額頭,小嘴因為他的舉動而微噘。「我不是小孩子了。」這是小時候他欺負她的招牌動作,不會很痛,可是她不喜歡,因為這會勾起許多屬於他倆的美好回憶。

「知道了。」他稍微移開目光,不敢正視她紅潤的嫩唇。

酒精或許到了此刻才發揮作用,他竟然想起吻她的美好滋味,香香甜甜的,柔軟的唇瓣任由他輕咬吸吮,她羞怯地回應他的親吻,發出誘人的喘息聲,徹底任他予取予求……

腦袋發出警告聲,讓餘澤回過神來,他輕咳一聲,「嗯,很晚了,你快點進去休息吧。」

「好,你開車也要小心點。」她小聲叮嚀。

他點頭,進入電梯,卻遲遲未按下關門鍵,與她定定地凝望著,直到電梯門自動關上,他才收回目光。

坐進車內,餘澤望著手掌心,上頭殘留她的觸感,那如絲的細滑勾起了不該有的欲 望,他驀地打了方向盤一下,試圖打散剛才浮現的旖旎,半晌後,他才發動車子離開。

這是城裏一家極具規模的律師事務所,無論在商業訴訟,刑事案件,以至民事索償,都有相當出色的表現,因此即使價格高昂,還是有數之不盡的公司捧著鈔票前來。

平常,律師事務所裏充滿平和的氣氛,可是今天卻籠罩著低氣壓。

風暴的來源,是走廊盡頭那間偌大的辦公室。

「跟女朋友吵架了?」職員一揣測。

「不會吧?她在上海出差,能吵嗎?」職員二回應?

「難道不能越洋吵架嗎?就是因為這樣也能吵,證明情況很嚴重。」職員一推斷。

會令一個男人發脾氣,不是工作便是女人。但身為律師界的長勝軍,根本不會與工作有關,可是以他們老板的優秀條件,實在想不透其女朋友何以會讓他受氣。

像餘澤這樣的鑽石級型男,根本就不愁沒有女人,對於他名草有主,在場的女同事都扼腕了好久。

「都不是。」秘書搖頭,否定了他們所有臆測。

「那麽是什麽原因?」兩名職員異口同聲地問,回首望向沒有參與討論的其他同事,對於他們臉上的讚同不明所以。

沒有理會這兩名剛進事務所不久的同事的疑問,眾人隨即回到各自的位子上。

被談論的對象依舊生著悶氣,甚至拿手中的鋼筆當出氣筒。

餘澤想起前天與杜凝的談話,一股無處宣泄的惱火在胸腔中不住地燃燒。

他一心為她好,見她累得在車子裏睡著,加上新聞時有報導公立醫院的醫生因為過度操勞而中風,他真擔心有天會在報紙上看到她的名字。

因此,他四處為她張羅,並成功替她找到一家私立醫院的醫生職位,前天喜孜孜地告訴她,她卻冷淡地回絕了。

他知道她不會放棄當醫生,所以他也沒有要她轉行,既然她不抗拒調職,證明工作地點並不是她最關注的問題,為什麽她就是不肯聽他的話轉到私立醫院?

他是為她好,難道她不明白嗎?

見她的臉上是掩不住的疲憊,他覺得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痛得快要透不過氣,他隻想為她分去一些重擔,這樣錯了嗎?

事實上,她根本不需要工作也可以生活無憂,看見她辛苦,他的心不斷遭到鞭笞——要是當初他沒有叫她選醫學係,她的生活會更優遊一些吧?

不會的。

以她認真的個性,無論身處任何工作環境,她都會卯足全勁,這樣一來,情況根本就沒有任何改變。

「唉。」他忍不住逸出歎息。

她總是叫他擔心,盡管明知不該花太多心思在她身上,他還是禁不住將目光停在她身上。

杜凝的美麗沒有絲毫的雜質,而他身處的世界卻時刻需要算計,不能否認有時為了要臝得官司,他會用上卑鄙手段。

他知道她理解他的立場,卻不能認同他的做法。

偏偏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是這般的渴求勝利,為了贏,再卑劣的事他敢做,所以她的純淨才會如此吸引他,他大可當作什麽也不知道,繼續獨占她的美麗,可是……在明白她對他的感情並非愛情時,他發現自己沒法子承受。

他怕終有一天,會因為她不愛他而傷害她,所以他隻好放手讓她找尋真正愛上的男人。

然而三年過去,她仍舊獨身,而他在情場上兜轉,始終忘不掉她。

他以為隻要跟別人交往,便能夠抹去占據心房的纖細身影,可是他舍不得徹底斬斷與她的羈絆,找了一個又一個借口接近她,哪怕她從不在乎。

他以為Michelle能讓自己死心的,她就像誘人的玫瑰花,懂得如何展露最美豔的一麵,她在工作上的企圖心與他相當,在旁人眼中他們如天造地設的一對,但……他心裏始終缺了一角,難以拚湊完整。

是不是有些人和事,越是得不到,越是令人心癢難耐?

餘澤目光落在書架上,那裏除了眾多厚重的法律書籍外,還擺放許多陶製擺設,其中一個小小的陶娃娃,讓他薄唇緩緩地勾出一個弧度。

杜凝走進律師事務所,手中拿著由極具人氣的糕餅師所做的蛋糕,她麵帶微笑的跟櫃台小姐打招呼。

「杜小姐。」秘書見到她即上前。

「Darren在不在?」杜凝將手上的蛋糕盒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