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沉默,往往是火山爆發的前奏曲。

“你沒事吧?”她問。

“你說呢?”他絲毫末動,反問壓在他背上的女人。

“我很抱歉。”剛剛若不是他不肯合作,她也不會使出擒拿術,把他撂倒在地。

“抱歉?”先是差點把他推出窗戶,然後又把他壓在地上,她卻隻說了抱歉?“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愛上我了?”腦筋一轉,他突然這麽說。

“我沒、沒有,那怎麽可能!”他怎麽會突然這麽說?她被他的驚人之語嚇得結巴,連忙否認。

“那你為什麽要把我推出去?”

“我不是推你……我是想救……”她想解釋,但是心裏實在不懂他的意思,於是隻好反問:“請問我愛上你跟要把你推出去有什麽關係?”

“怎麽會沒關係?你愛我愛得瘋狂,可我卻一心一意的隻想趕你走,你萌生恨意,所以想把我殺了。”他亂掰,純粹玩她。

三條線滑下額頭,再次覺得他想像力豐富。“你……想太多。”一般人才不會這麽想好不好?

“喔?那現在這個情況怎麽解釋?你壓在我身上,不就是要強暴我嗎?”火氣依舊在腹間竄燒,不過他可以暫時忽略,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剛剛對他這麽“照顧”,他要是不馬上回報豈不是說不過去?所以算帳那種小事還是等一下吧。

“才、才不是!”她又失措,臉上的溫度頓時升高,捧著緋紅的臉頰,她急忙忙的自他身上起身,退到一旁角落。

“不是?”他轉頭看她,卻發現她的表情失去鎮定,而且染上了一抹酡紅,隱藏不住的驚慌,明白顯示她被他的話嚇得不輕。

“不是!”像是要表示自己有多肯定,她放大音量回答,頭還飛快的搖了兩下,耳邊兩條長長的辮子在空中快速飛蕩,甚至打到她的臉上都不自知。

她是個慢郎中,做什麽事都慢,可是此時她卻沒發現自己的動作有多快,為了澄清,她連說話的速度都進步神速,不再是龜爬的境界,不過荊忍卻因此發現她的弱點。

嗬,原來她是標準的吃軟不吃硬啊?對她硬,她總是不痛不癢、不為所動,現在不過對她開點小玩笑,她就被嚇成這樣,真是清純呀!

“你要我怎麽相信,我都被你壓在地上了……”嘴角閃過一抹笑意,他繼續玩她,然後緩緩撐起身體……

“別動!”風馳電掣間,她出手將他的上半身重新壓回地麵,讓他繼續五體投地,膜拜天地,而她則是回頭自窗角往遠處望去。

銀光不再,一切又恢複自然。

耳邊依舊是噪音和風聲,窗外依舊是陽光和強風,除了幾秒鍾前隱藏在噪音和風聲中的兩聲槍響,和身後牆上憑空多出的兩個彈孔,一切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

許久之後,他才又發出聲音。“……好吧,我糾正,你不是要強暴我,我想你是要奸殺我。”呸!他吐出嘴裏的沙子。

“不!不是這樣的,你完全誤會了!”這下她可慌了,快速轉過頭,雙手和頭全快速的左右搖晃。

“誤會?不,我肯定沒有誤會。”他起身,拍掉一身的灰塵,潔白的西裝外套髒得像是進過大煤爐,慘不忍睹。

“你聽我解釋……”雖然他的聯想很荒唐,但她還是得解釋,把誤會澄清。

“我不想聽,我的心靈已經受到傷害,我的身體也烙下了傷痕,你要我怎麽相信你?你要我怎麽出去見人?”所謂傷痕,就是指明後天可能會出現在腳上的瘀青。

“沒有那麽慘吧?我看你……挺好的。”怎樣也不會承認他現在的樣子真的很狼狽。

“好?!哪裏好?你看,褲子破了個洞,袖子也裂了一大截,衣衫不整、不倫不類,任誰看了都會明白你在這裏對我幹了什麽好事!”看著她因為他的話而愈張愈大的小嘴,他暗笑到差點內傷。

“我從沒想過要對你做好事……”看到他挑眉,她自覺話裏有語病,於是連忙解釋:“我說的好事是你說的好事,不是真的就不對你做好事,我是你的保鑣,怎麽可能會不對你做好事……呃,我這樣說,你懂嗎?”亂七八槽,毫無章法,連她自己都聽得好亂,他聽得懂嗎?

“你不用這麽緊張。”他用慈悲的眼神看著她,臉上的笑容聖潔得有如菩薩降臨。“如果有人懷疑,我會告訴他們是我不小心跌倒,絕對不會把你供出來。”

“就說了,我剛剛不是要對你怎樣……我隻是想要保護你啊!”不擅長解釋,也下知道該如何解釋,她隻好拉起他的手,帶他來到一麵牆前。“你看,這裏有兩個彈孔,剛剛你彎腰往外看時,對麵的大樓有人想狙擊你,我來不及警告你,隻好把你推開。”

“這是……”他瞪著牆上的彈孔,表情凝肅了起來。“該死的!竟然給我偷工減料,老謝!老謝!”他揚聲大吼工頭的名字。

昏倒!

她猛扯他的袖子,想引起他的注意。

“你看仔細點,這不是偷工減料,這是彈孔,真的有人要對你不利,你剛剛差點沒命!”因為荊忍脫軌的反應,苗水淨第一次激動起來。

這個人的腦筋到底是什麽做的,為什麽到現在還不了解事情的嚴重性?為什麽一直誤解她?

彈頭咧?她得把彈頭找出來證明她的清白。

“你不要激動,我真的不會怪你的。”他反過來安撫她。“都怪我沒發現你對我的情意還百般刁難你,你放心吧,我以後會注意一點,不會再傷你的心了,不過你也不要太過想不開,真的對我幹那個‘好事’,知道嗎?”

氣結!

活了二十二年,臉上的丹鳳眼終於找到它的潛能,瞠大變成雙鳳眼。

瞪著他,她氣到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懷疑她的能力,她可以諒解;他用言語刺激她,她當作沒聽到;他嫌她麻煩,她歎口氣混了過去,但是現在這種情況要她不解釋是萬萬不可!

可是他始終不聽她的,誤會她就算了,竟然還漠視自己的安危,要她怎麽能不動氣?

她再度扯他的袖子,可他不理她,扯著嗓子繼續往樓下喊:“老謝!老謝!”

“荊先生,請你聽我說……”見他不理,她改拉他胸前的衣服,可不知是不是她的動作太突然,嚇到了他,他竟快速往後閃去,結果她來不及鬆手,整排的扣子就這樣啵啵啵的離開了縫線,沾土的襯衫就這麽左右褪去,露出裏頭結實精壯的胸膛。

“來了來了,喊得這麽急?啊是發生了什麽……”急忙忙的聲音瞬間終止在眼前令人臉紅心跳的一幕上,手上的墨鬥一斜,咚咚咚的滾下樓梯。

“是發生啥米歹誌?”底下的工人先是聞聲,後又看到墨鬥滾了下來,一群人心一緊,全衝了上去。“老大,你吾安爪……喝!”七、八個人的視線全黏在那扯開襯衫的小手上。

這下誤會大了……

“不是的!”熱火瞬間在小臉上蔓延燃燒,快速的丟開手裏的襯衫,苗水淨慌得往後退了好幾步。“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你們不要誤會,真的不要誤會……”

難道剛剛老板喊他喊得這麽急,是因為貞操就要不保?

沒想到那位小姐人小小的,手勁倒是不小,把老板的襯衫都抓出好幾個洞來,瞧老板一身髒汙,恐怕是經過奮力的抵抗吧?

“老板,需要我拯救你嗎?”老謝想起自己的手上還有一支扳手。

“不用,我可以自己解決。”荊忍感激的對一群人笑了笑。

“那……我們下樓了,有事你可以大叫,我們全部都在下麵。”一群人全都瞪著苗水淨,現在的女人實在太恐怖了!

“謝謝,你們去忙吧,這邊……我會處理的。”

“喔。”一群人這才三二兩兩的步下樓梯。

“天哪……”她捂麵唉叫,真想找個洞鑽進去。

“真是慘?”他出聲,那個慘字不知是說自己的衣服,還是說她。

的確是很慘,一瞬間就成了八個人眼裏的女色魔,一世英明就這麽毀於一旦,能不慘嗎?

“那是意外。”怕他誤會,她指著他破裂的衣服澄清。

“我相信你。”憋笑。

感激的瞅了他一眼,她振作的挺起胸膛。“除了衣服,我還想請你相信我之所以會把你壓在身下,並不是想對你怎樣,而是想保護你,牆上那兩個洞真的是彈孔,剛剛真的有人想狙擊你!”

“喔?”有點不相信的口吻。

“是真的!”她加強語氣。“因為子彈並沒有留在牆上,所以必定是彈了出去,隻要任這附近找一找,一定可以找到彈頭。”

按照子彈發射的角度來研判的話,彈頭如果沒有嵌在牆上,那麽必定是反彈出去,而照牆上留下的彈孔角度來看,彈頭應該是……臉皮一顫,看著牆邊那為了裝窗而預留的大窗口,苗水淨臉色差點青掉。

彈頭該不會從那兒飛落了吧?

看著那個預留窗口,荊忍的麵孔有一瞬間的扭曲。天哪!他笑到腸子快打結了。

“請問,彈頭在哪裏?”輕咳一聲,壓下喉間急湧的笑意,裝出正經的模樣。

老天真的要亡她,難不成真要她跑到樓下尋找彈頭?滄海一粟啊!試問在滄海中找到兩粟需要多少時間?她急著證明清白啊!

無言,真的隻能……無言了。

“剛剛我幫你看了下四周,並沒有發現任何彈頭啊。”語氣有點故意。

“目前……我暫時無法提供任何證明給你。”她絕望的看著他,覺得自己衰斃了。

“是嗎?沒關係,我想……剛剛的事,我可以當作沒發生過。”不行,真的好想笑,快憋不住了。沒想到他無心的動作竟然可以把她的形象毀得這麽徹底,真是讓他賺到了。

“……”他還是不相信?瞧他,臉色都變了。

“我想今晚,我們就不睡同一張床了?”他突然提到床的事。

“沒問題,我可以打地鋪。”雖然不符合合約內容,不過她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其實客廳裏有張牛皮沙發,很大。”他語帶暗示。

“既然如此,我就睡那……”人家都這樣說了,她隻好避嫌了,免得又讓他誤會她想對他做“好事”。

“那就這麽說定了。”

噗……哈哈哈哈!

真是天助他也,輕輕鬆鬆,不費吹灰之力,就奪回了床的專有權,真是給他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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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辦得如何?”某豪宅裏,一名中年男子問。

“那家夥請了保鑣。”年輕男人不屑道。

“那家夥終於害怕了。”某女人哼笑出聲。

“我們就是要讓他害怕,他愈害怕,對我們愈有利。”中年男子說。

“何必那麽麻煩?一槍斃了他一幹二淨,我們也輕鬆。”年輕男子這麽說。

“白癡!他要是死了,那東西就會自動捐讓出去,我們就拿不到了,你知不知道?”

“可是他根本不怕恐嚇,他不放棄,我們還不是一樣拿不到!”

中年男子語氣肯定地說:“會的,隻要我們繼續恐嚇他,遲早他會放棄的。”

“要到什麽時候?時間就快到了!”

“我知道!”被人說到痛處,中年男子也動怒。“可是我又能怎麽辦?”

“你們別吵,現在是起內哄的時候嗎?時間就快到了,我們一定要想出一個辦法逼他放棄‘那個東西’……”某女人道。

“這我們都知道,問題是要怎麽讓他放棄?”

“或許我們該對他身邊的人下手。”年輕男子提議。

“你是說他底下的人?”

“沒錯。”

然而,有時候大腦不一定控製得了自己。

“老板,昨天……是真的?”荊忍不知何時被人拉到了一旁。

“什麽是真的?”假裝聽不懂。

“就是那個強暴事件啊……”

聲音雖然壓低了,但苗水淨卻還是聽見了。雖然她臉色鎮定的注視螢幕,雙手依舊劈哩啪啦的打字,但是心裏早就風雲變色。

他會怎麽回答?說出來還是不說出來?

要是按照他的個性,她不認為他會放過這一個大好機會。

他一直想盡辦法逼她走,要是他把昨天的事說出來抹黑她的形象,就可以毀了她的立足之地;就算是個誤會,但是隻要他咬定她意圖非禮他,為了公司的名譽,她不得不自動求去。

唉,沒想到他還是贏了……

“什麽強暴事件?”

咦?

苗水淨錯愕的轉頭看他。

“就是你被苗小姐強暴……哎唷!”大西瓜頭被人K了一記。

“胡言亂語,這種荒唐的事你聽誰說的?”

“就是聽工地的工人說的啊,他們說……”

“他們說你就信,你還有沒有大腦!”荊忍斷話罵人。“你以為你老板我是誰?被女人欺淩,笑話!”

“可是……”

“你還說,時間多是不是?幹脆今晚陪你老板我加班算了。”

“不!我很忙,很忙……”一溜煙跑走。

荊忍輕哼一聲,轉頭正好迎上苗水淨訝異不解的眸子,他揚唇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弧,然後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他知道她訝異,可是他不會讓她知道原因。

雖然不想身後跟著一個麻煩,但是他卻不排斥多一個樂趣。

昨日,她是那麽的無措,完全被他的謊話騙得團團轉,害他憋笑憋到差點內傷。

她看似冷靜,其實清純又好騙,他真想看看冷靜麵具下的她,究竟還有多少他不曉得的真實麵目,他很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

“老板在辦公室嗎?”一樓的總機小姐走上四樓。

“在啊,怎麽了?”位置最靠近樓梯口的娜娜問。

“有一個包裹,老板的。”

“廠商寄來的樣品?”

“不知道,寄件人的姓名地址都是空白。”

“那就怪了,沒關係,給我吧,我替你拿進去。”

“謝啦。”交出包裹,總機小姐便走下樓梯。

“這包裹真輕。”手頭的重量讓娜娜不禁搖了搖包裹,想藉此推敲裏頭到底是什麽東西。

“請讓我看一下。”苗水淨突然出現在娜娜麵前。

“可是這是老板的東西。”明白苗水淨是老板的保鑣,但東西屬於老板的,娜娜不知道該不該答應她的要求。

“我懷疑這包裹有問題。”昨天荊忍才遭到狙擊,今天就收到沒姓名又沒地址的包裹,實在很可疑。

“有什麽問題?”娜娜的頭皮開始發麻,被社會新聞過度洗腦的大腦裏立刻閃過許多爆炸事件,難道這包裹裏藏著……

“我不知道,不過答案或許就在裏頭。”

啥米!炸彈就在裏頭?!娜娜飛快的在大腦裏做出錯誤的解讀。

“給你!”快速丟出手上的包裹,她立即抱頭狂奔,一路還不忘叫其他人逃命。“大家快逃,包裹裏頭有炸彈啊……”

“OH,MY

GOD!”

“啥米,救命啊!”

辦公室裏頓時天下大亂。

荊忍聽到外頭突然變得吵鬧,心裏頭疑惑著,以為是發生了什麽事,結果當他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他瞬間變臉。

將近二十個人大呼小叫的擠在樓梯間,而原本該是安靜辦公的辦公室卻是椅倒桌翻,亂七八糟。

“你們造反啊!”大吼。

“老板快逃!那裏有炸彈!”塞在樓梯間的某人大喊。

“炸彈?”荊忍一頭霧水。

“喏!他們說的就是這個。”苗水淨把某個黑色的東西丟到荊忍的手上。

“什麽東西?”荊忍接過東西,定眼一瞧,原來是把玩具手槍。“這東西哪來的?”皺眉。

“不明人士寄給你的,外加一封恐嚇信。”原來包裹早就被她打開,裏頭根本不是炸彈,隻是一把玩具手槍和一封信。

手槍很新,幹淨得連一枚指紋都沒有,想必信紙一定也找不出指紋。

翻開折好的恐嚇信,她看了眼上頭的文字!這是警告!如果不想再受到像昨天一樣的攻擊,就快點放棄!

“內容跟前三封沒什麽太大的差異,不過正好幫我為昨天的事佐證。”她將恐嚇信交給他,希望他能看看內容。白紙黑字,正好還她清白。

“無聊!”荊忍卻看也沒看,將信和玩具槍一塊丟進垃圾桶,然後朝那群因為爭先恐後而卡在樓梯間的笨蛋大喊:“造反是不是?全部給我回來!”

“有炸彈!老板你快逃啊。”還在搞不清楚狀況。

聞言,苗水淨忍不住輕笑出聲。“一群活寶。”嗬嗬,當真是物以類聚,老板想像力豐富,底下一群員工也是,真是有趣。

“是誰說有炸彈的?”是誰把他的公司搞得烏煙瘴氣的?他懷疑的瞪著她。

她立刻雙手一攤,表示不幹她的事。

“一定跟你脫不了關係。”就她沒逃,不是她是誰。他咬牙道,不信她的鬼話,然後再度朝樓梯口大喊:“我限你們十秒內回到工作崗位,做不到的人晚上通通陪我加班!”

“不要不要,我們不想死啊,前麵的快一點、快一點哪!”每個人都想往前跑,誰都不相讓,結果一群人擠在一起就像過大的人肉包塞在樓梯出口,完全動彈不得。

後頭有炸彈,前頭又出不去,一群人哭爹喊娘、尖叫哀號,連帶的引起三樓業務部和二樓公關、財會部的驚慌,各個樓層的員工全往樓梯口衝,結果情形也跟四樓一樣,一群人卡死在樓梯口,整棟辦公室充滿驚叫哭喊,就像著火的菜市場,慘不忍睹。

“該死的!”真是一群白癡!荊忍氣得親自去拉人。

不想像荊忍一樣浪費力氣,苗水淨經驗老到,閑閑的靠著牆開口說:“大家聽我說,炸彈已經被解除,安全了。”

“真的嗎?”四樓的尖叫聲稍歇。

“真的,什麽事都沒有了。”

“真的?”最後的確認。

“真的。”謊話總是要說到底的。

“萬歲!”一群人終於安心,一些人跑到樓下報喜訊,一些人則快快樂樂的越過荊忍,回到位子上。

“搞什麽!”白跑一趟的荊忍見狀,隻能站在原地低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