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拒絕是因為……因為……”她想解釋,卻不知道該怎麽說才不會再傷害到他,千頭萬緒在心頭翻滾糾結,讓她解釋也不是,不解釋也不是,最後隻能用力的閉了閉雙眼,然後徹底沒降。“算了,你要入贅就入贅吧,我不管了,統統都不管了,這下你滿意了吧!”可惡,她再也不管他了!

“此話當真?”黑眸驟閃,透出難以言喻的詭光。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她自暴自棄地舉起小手,對天發誓。

柴驀眼神湛亮,終於不再言語,然而躲在屋內偷聽的管事和畫師們,卻是為他的忠心耿耿佩服得五體沒地。

他明明有機會拒絕,但還是堅持入贅,這樣的情操實在太偉大了!

自從矜矜不再反對婚事後,花家二老自然也就更開心了。

熬了二十年,好不容易女兒終於能夠出嫁……呢,娶到女婿,這場婚事自然得辦得風風光光,因此在二人的號召之下,花府上下全都為了即將到來的婚禮忙得沒日沒夜。

一群人忙得開心,卻沒敢多打擾矜矜,就怕惹得她心煩又要改變主意。

同時,他們也不敢多打擾柴驀,畢竟為了籌辦婚事,近來花家二老索性連鋪子都不去了,生意上的重擔自然全落到柴驀的肩上,為了操持生意上的事,他每日早出晚歸,幾乎忙得不見人影。

難得這一日趁著大雪稍需,他終於能夠趕在亥時前回來,穿受想到才經過大廳,就見到花連城坐在裏頭對著他猛招手,仿佛就等著他歸來。

眼看大廳裏沒有其他人,就連夫人也不見蹤影,柴驀雖然狐疑,卻沒有多想,隻是恭敬的迅速進入大廳。

“老爺有事吩咐?”

“還叫什麽老爺,該改口叫爹了吧?”花連城笑咪咪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是,爹。”柴驀立刻從善如流,語氣依舊謙恭。

見他如此客氣,花連城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胡子,臉上始終帶著笑意。

“別站著,咱們坐著談。”

“是。”柴驀沒有推卻,立刻服從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始至終都是那樣的畢恭畢敬。

見他如此忠心耿耿,花連城也不繞圈子,素性開門見山的直接切入主題。

“我說柴驀哪,雖然當初是矜矜蠻橫硬將你帶回來,但你應該明白,這些年來爹和你娘始終都把你當作自家人看待。”

“卑職……女婿明白。”

“那你也該知道,矜矜嘴巴雖然壞,卻也從來沒將你當作外人,甚至從沒想過要你做牛做馬回報恩情。”

黑眸微瞬,柴驀看著眼前和藹慈祥、平常總是在愛女麵前裝瘋賣傻,實際上比任何人都要精明犀利的花連城,一瞬間就聽出他話裏的意思。

“女婿知道。”

“既然知道,那爹就隻問你一句話,這樁婚事你可委屈了?”

“不。”他答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一雙黑眸始終直視著花連城。

看出他眼底的堅決,花連城加深笑意。

“爹不希望你委屈,更不希望你將來後悔,畢竟除了決心,婚姻更需要感情,否則難以持久,你該懂得爹的意思。”他話中有話的又多說了幾句。

“我知道。”他點頭,終於不再以總管或是女婿的身分自稱,純粹隻是以一個男人的身分,對著花連城宣誓。“我對矜矜,是認真的。”

“既然如此,那爹就放心了。”聞言,花連城不禁笑得更開心,就知道一切都隻是他自尋煩惱,若不是真心真意,又豈會義無反顧、不顧一切?

都怪這孩子將感情藏得太好,這些年來他才沒看出他對矜矜的心意。

既然他是認真的,那就太好了。

若是由他照顧矜矜一生,他是再放心不過了,兩人若能因此心意相通、白頭偕老,那就更圓滿了。

打鐵自然要趁熱,為免夜長夢多,花家二老硬是趕在一個月內讓矜矜和柴驀成了婚,婚禮就選在大年初一,喜上加喜。

這一日,婚禮進行得相當順利,拜完堂後矜矜由兩名丫鬢攙回了新房,柴驀則是留在大廳裏敬酒,直到快接近子時才與花家二老送走最後一名賓客。

眼看婚禮圓滿完成,賓主盡歡,花家二老笑得合不攏嘴,連忙搬出好幾盤的紅包賞銀搞賞府裏奴仆連日來的辛苦。

原本柴驀還想留下幫忙,卻在二老的連聲催促下,離開大廳回到新房。

也許是喝了些酒,一路上他總覺得身邊的一切都不像是真的,走了十五年的長廊,看了十五年的庭園,全都美好得像場夢。

但他清楚知道這不是夢,他確實和矜矜成婚了,他身上的紅袍,以及沿路的大紅蘸字就是最好的證明。

從今日起他們便是夫妻。

名正言順的夫妻。

站在點墨閣的大門外,他就像是站在夢寐以求的寶庫入口,仿佛盼了千年、尋了千年、等了千年,心緒激越難抑,卻又害怕美夢易醒而如履薄冰。

他甚至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不敢輕易推開眼前的門扇,隻能靜默佇立在門廊上,凝視著自茜紗門窗透出的熹亮燈火,傾聽屋內翻閱書冊的細微聲響,不停在腦中描繪她趴在兔毛地毯上的模樣。

自小她就喜歡趴在毛毯上讀書寫字,隨心所欲、自由奔放,而被她強帶回來的他,自然也得被迫與她趴在一塊兒,一筆一畫的習字讀書。

她是個嚴格又刁鑽的師傅,總愛故意出難題,他若是學不會、答不好就等著吃苦頭,但凡她會的、懂的、通的、有的,她統統不藏私,一律傾囊相授。

她給了他太多太多他從來不敢奢望的東西,他感激,她卻視為理所當然,隨著歲月增長,他才終於明白當年的賭約不過是個借口,甚至明白她的殘忍全是為了他。

唯有殘忍斬斷他的希望,他才不會失望。

如此,他才不會·魯限,才不會傻傻的死在那場風雪之中。

縱然她再跋雇強勢,仍遮掩不了一顆善良慈悲的心,不知不覺間,他對她不再隻有感激,而是漸漸多了敬慕、眷戀、心動、渴愛、欲 望……

他以為自己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她。

可如今,美夢竟成真了。

“怎麽每一頁都有花草,重點都用花草遮住了,這分明是偷工減料!”

屋裏,忽然傳出氣呼呼的埋怨聲,他嘴角微揚,知道定是矜矜抱著新到手的男男春宮圖在大發牢騷。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是她教會他的事,因此為了讓她有求於他,他處處推拖吊盡她的胃口,就是不願那冊春宮圖太早交給她,直到她肯乖乖拜堂一一

這種做法相當卑鄙,但是兵不厭詐也是她教會他的另一門功課。

凡是她教給他的,他從來不敢忘記,也永遠不會忘記。

“不過,這花招還真不錯…埋怨聲一掃,屋裏緊接著傳出一串串可愛的賊笑聲。

聽著她宛如銀鈴般的笑聲,心中清潮頓時一陣洶湧,讓他再也壓抑不住滿腔激越,伸手將門扇推了開來。

口戛的一聲,屋裏燈火無聲向外流泄,將他偉岸健碩的身影長長拖曳在銀白色的雪地上。

矜矜原本正趴在雪白兔毛地毯上看著春宮圖,聞聲不禁迅速抬起頭,就見到他沉默不語的站在門外,因為看春宮圖看得正入迷,一時間她竟忘了不久之前兩人才拜過堂,反倒習以為常的朝他綻開一抹甜笑,以為他是有事過來找她。

“你來啦,有事嗎?”

她的笑是那樣的美麗,一瞬間幾乎奪走他所有的呼吸。

他室息失神,好一會兒才能跨過門坎,站在門邊脫下厚靴。

見他沉默不語,她也不以為意,聳了聳肩便繼續埋頭於春宮圖中,打定主意要將裏頭的姿勢花招統統記下。

朝夕相處十五年,他們之問從來沒有所謂的男女分際,他進出點墨閣就像是家常便飯,她早就見怪不怪,卻從來沒發現他隱藏起來的克製神情。

脫下厚靴後,柴驀赤腳踏上鋪滿一室的兔毛地毯,感覺滿室暖和。

為了嗬護愛女,點墨閣建造之初,花連城特地要人在屋子底下鑿了個大炕,一入冬,炕裏炭火日夜不滅,始終將點墨閣維持在最適宜的溫度,即便赤腳套著單薄衣裳,也讓人覺得溫暖。

顯然回房之後,她便主動卸下厚重的鳳冠嫁衣,如今隻著一襲粉紫絲衫繡羅趴在兔毛地毯上,一雙小腿往後曲抬,活潑好動的來回踢著,那對雪白無瑕的玉足,讓他的下腹邃然一陣緊縮。

他完全移不開目光,角落熏爐無聲熒焚,挾著和她同樣香甜的芬芳,蠱惑著他的心智,熾熱黑眸瞬間灼亮,仿佛就要嘖出火來。

他暗暗握拳訓誡自己非禮勿視,卻怎樣也克製不了勃發的欲 望,將目光緩緩往上遊移。

他看著那輕薄繡裙掩不住的渾 圓柔翹、紅緞腰帶下不盈一握的腰膚、絲衫輕裹而更顯纖柔優美的腰背,以及不施粉黛卻如朝霞映雪般的晶瑩容顏,而她黑發如緞鋪散,在雪白地毯上熠閃出不可思議的暗暗流光。

倘若美麗是種武器,那幸日夕巳麽此時此刻他早己死過上百回。

然而他心知肚明,就算他倆己成為夫妻,他也絕對不能觸碰她的美麗,因為她始終認為這樁婚事是他的報恩,也一直將他當作是忠心耿耿的親信,倘若他貿然輕舉妄動,不隻會嚇到她,更會破壞她對他的信任!

雖然他確實該死的渴望得到她,但他更不想失去她的信任!

在她愛上這樁婚姻、愛上他之前,他絕對得忍耐,絕不能輕舉妄動。

“該睡了。”燭火映得滿室生輝,他刻意站在離她最遠的角落,始終不敢靠近她一分一毫。

“不要,我書還沒看完呢!”她揮揮小手,頭抬也不抬。

“己經子時了。”他又道,語音卻是稍嫌緊繃粗啞。

“不要!”這次她連借口都省了,索性抱著春宮圖翻身背對他。

見她像個孩子般賴皮,他也不動氣,但也不再堅持非要她準時就寢不可,隻是動手解開身上的紅袍。

見他久久沒有過來逮人,矜矜還暗自竊喜,沒想到下一瞬間卻忽然聽見念念寨寨的脫衣聲,以為自己聽錯,她好奇的又翻過身,隻見他將脫下的紅袍披在身邊的屏風上。

“你幹嘛脫衣裳?”她驚訝道,看著他身上隻剩一套單衣。

“睡覺。”他答得理所當然,接著便直接背對著她,側身在地毯上躺下。

矜矜一愣,不禁眨了眨眼,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今晚的婚禮。

對了,他們己經拜過堂了,自然得同房,爹娘好不容易才逮到他這個女婿,倘若他不與她同房,兩人鐵定又要羅裏羅嗦,鬧得天翻地覆。

可是……可是他真的要睡在這兒?他真的要和她同房?

今晚,可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呢……

矜矜小臉一熱,仿佛在一瞬間意識到了什麽。

縱然他倆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可從來就沒有睡在一塊兒,他突如其來就睡在她身邊,實在讓人難以適應,尤其他身材健碩,側臥在雪白的兔毛地毯上,就像一頭沉睡中的巨大猛獸,更是讓人覺得震懾壓迫、難以忽視。

開闊寬敞的點墨閣,因為多了他,頓時顯得擁擠了起來。

她有些不自在的坐起身,手裏明明還捧著最心愛的春宮圖,明明不久之前才決定要將書上的花招姿勢統統記下,可此時此刻,她怎樣也無法將目光自他的背影上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