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周安安不敢相信,江衍棠竟然騙她!
原來這樁婚姻是出於他的謊言,她就奇怪他怎麽會這麽急,但怎麽也沒想到是因為這種理由。
她覺得傻傻相信他的自己真是太蠢了,還以為他真是因為等不及了才這麽快想跟她結婚,結果呢?隻是因為知道自己要調職台中,怕她跑掉才撒下這大謊。
趴在床上,她將臉埋進枕頭裏,心情沮喪又難過。
她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了?
隻知道自己很氣,沒辦法再信任他了……
接下來一個禮拜,周安安不給江衍棠好臉色看,她不搭理他,當他是隱形人,他被迫移到客房睡,夜夜獨眠到天亮。
江衍棠終於忍不了這樣的生活了,這天晚上,他下了決定。主動去敲了安安的房門——
周安安開了門,冷著眸光看了他一眼,以為他有東西沒拿,從門前讓開身,踱回床上蒙起被子睡大覺。
江衍棠當然沒有東西要拿,他走到床旁邊,找了空位坐下,床因此凹陷了一塊,她卻仍然動也不動,不肯搭理他。
他喊她。“安安……”
她仍然毫無動作。
他歎了口氣,隻得用蠻力將她蓋在頭上的被子拿起,她孩子氣的抓緊了被子,跟他形成角力戰。
“我認輸了,安安。”
她聽見這句話,懶洋洋的看了他一眼,還是不肯回任何一句話。
“我外調台中後,還是會住在這裏,我每天自己開車來回,就不影響我們的生活了吧?”
下這種決定,累的是自己。
但江衍棠不希望跟周安安之間的感情因此而出現裂痕,所以他想了很久,寧願忍受這樣的舟車勞頓,隻求能換來她的笑容。
安安愣住了,好一會兒,她顫顫的開口問:“你要每天來回?”
“對,目前隻能這樣做了,我願意用這來換取你的原諒,安安,不要不跟我講話……”
她深吸口氣,問:“為什麽你沒想過辭職?你寧願每天花好幾個小時累壞自己,也不願意考慮看看重新找工作的可能性嗎?”
她也想過了,如果他願意,可以試著辭掉這工作,然後找其他工作,不就能繼續留在台北了嗎?
“我目前沒辦法重新找工作,現在的工作薪水優渥,如果我出去找工作,以前可能有機會,但因為我爸的事情,我想我暫時很難找到新工作。”
周安安抿著唇不說話。
“安安,我保證一切就跟現在一樣,不要再氣了,好不好?”
他帶著哀求的聲音,徹底擊潰了安安堅持的事情。
這些天,其實她也想了很多,想他到了台中後,一定一周才回家一趟,這種周末婚的形式,她沒辦法接受。
在她的想法裏,兩人若相愛,就得盡量找時間湊在一起……
但現在他這麽說了,他一樣會每天回家,她雖然還是不滿當初他的欺騙,卻好像沒……什麽好責備了。
她沉靜的望向他,看見他臉上的後悔,以及眼眸裏的讓步,於是她歎了好大一口氣。
“算了。”
江衍棠鬆了口氣,俯下身親吻了她的額頭。
接著他也躺上久違的床,將周安安緊擁在懷抱裏,他舒服的籲一口氣,蹭了蹭她柔軟的發。
“謝謝你,安安。”
他的這句謝謝,教安安覺得無所適從。
她不是沒有想過他的心路曆程,如果能選擇,他一定不想去台中,但木已成舟,他又怕她會之前一樣,所以隻得隱瞞她……
某個角度來說,他也很無辜,然而他卻向她道謝,她反而對自己這幾天的冷淡有點內疚了。
她回擁他,強烈的想汲取他的體溫,於是主動送上吻,柔軟的小手從被裏伸往他精實的腰身……
輕易被撩撥的他,翻身壓住她,無奈的看著她臉上得意且無辜的笑容。
“安安……”他拿她沒轍啊!
她還是在笑,一手伸過來摸了摸他的臉頰,然後,拇指壓在他的唇上,輕柔的撫壓……
他終究是忍耐不住的低頭銜住她柔軟的唇瓣,熱烈的親吻裏,還聽見她格格的笑聲。
也許他就是永遠拿她沒辦法,以前,總覺得她年紀小,所以都是她仰賴他,當他去日本時,他是抱著一種希望她能一個人獨立長大的心情……而如今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才是離不開她的那一個,分開這些年,他沒辦法交女朋友,滿心滿意隻有她,說他專情也好,說他癡情也罷,就因為周安安對他而言是這樣特殊的存在,他才願意作下這種約定。
他很愛很愛周安安,完全拿她沒辦法。
原來,他從十幾歲那時初見她,就在愛情裏狠狠地栽了。
日子就在相安無事中過了六天,終於到了江衍棠到台中上任的日子了。
他五點半起床,將近六點就出門,經過近三小時的車程,要在九點以前到辦公室。
回到家時,安安還沒回來,隻剩他一個人的房子裏給人一種寧靜的感覺,他鬆開領帶,不禁臥在沙發上睡著了。
周安安回家時,就看到他這模樣。
她蹲在沙發前,邊歎息邊摸著他疲憊的臉,才一天而已,他看起來就體力透支,天知道早上他要出門時,她有多心疼?
她輕搖他。“不要睡在這裏,起來嘍!”
他沒反應,睡得很沉很沉。
安安無奈的更使勁搖動他,嗓音也變大了。“起來!睡在這裏會感冒的!”
他仍然不醒,最後安安隻好回到房間裏,拿毯子給他蓋,當天晚上,她一個人躺在雙人床上,怎麽也睡不著。
今天上班時,陳漢翔又來鬧了,因為滿心擔心江衍棠,她忍不住回話表現了不耐煩,陳漢翔抓到這個小辮子,立刻去向樓管申訴,她因此被訓誡之外,還扣了一些錢。
她心情糟透了,回家想跟江衍棠聊聊這件事,他卻睡得這樣沉。
安安有點不知所措,她不禁想像接下來的生活是不是都會這樣?他每天早出晚歸,跟她之間失去了互動,她的心情也會越來越悶……
隔天早上,周安安是被一片混亂給叫醒的。
先是浴室裏傳來的噪音,再來是衣櫃前拉櫃門的聲響,她睜開眼睛起身,看見江衍棠**半身,頭發微濕,正在穿上襯衫。
他邊扣著扣子邊轉身看向她。“吵到你了?”
她打了一個哈欠,揉了揉眼睛。“現在幾點了?”
“五點五十,我差點要遲到了,出門了!”他把話說完,就像一陣風一樣離開了。
安安猶然抱著被子,看著他打開的衣櫃門忘了關上,裏麵擺滿整齊的襯衫與西裝,她下了床,到浴室拿了拖把將他沿路滴落的水滴擦幹。
一天又過去,晚上周安安回到家,這次江衍棠是在床上睡著了,他一樣睡得很熟很熟,甚至連襯衫都沒脫下。
她忽然心澀的想哭了,他們之間沒了交流……
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嗎?
沉沉睡著的江衍棠,沒有意識到妻子在床邊幽暗的眼神,他真的太累了,剛上任麵臨工作的挑戰,每天來回六小時上下的車程,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快到挺不住了……
“安安,我今天會更晚回去,因為得跟客戶應酬,你自己小心喔!”
電話那頭的周安安,聽見他的話,著實愣了幾秒,隨即問:“應酬?會不會弄到很晚?”
江衍棠以為她不願意他太晚回家,連忙安撫道:“頂多十點就會結束,晚上車流不多,說不定我十二點就可以到家了,好了,先這樣,秘書在催我開會了。”
他掛上電話後,連忙抄起桌上的資料,半跑步的到會議室裏。
電話另一頭,猶然拿著手機發愣的周安安,有一絲悵然。
她其實……不是不願意他太晚回來,而是擔心他的安危。
江衍棠到台中工作已經一個禮拜了,每天他辛苦來回兩地,好不容易偷閑的假日也幾乎整日在睡。
周安安的心情從原本接受他為了自己而兩地奔波,一直到現在,她好幾次想脫口而出叫他別再這麽做了,她願意試著周末婚的方式,也可以讓兩個人更有時間交談。
她握著手機,想著今晚要等到他回家,然後她要叫他幹脆在台中租個房子,別再那麽累了。
才一這樣想,她的心情便灑脫許多,也許一開始就該這樣做,而不是非得他做下這樣的承諾,他多了疲憊,她多了擔心,對兩個人都不好。
這天晚上,她等到深夜一點多,江衍棠還沒回來。
周安安看著牆上的掛鍾,想撥電話問他在哪裏,又怕影響他開車,於是隻能坐在這裏幹等。
窗外的老榕樹被風吹得沙沙響,黑色的樹葉像成群的蟲隻,在夜裏狂妄搖曳,周安安擰著眉看著窗外,心裏越來越不安,不行,她一定要打給他——
才正要拿起電話,電話就響了。
黑夜中的鈴聲分外引人懼怕,她沒心情壓抑心底的不安,飛快的拿起電話。
“喂?”
電話那頭是一道陌生的女嗓,背景聲很吵雜。“請問你是江衍棠先生的家屬嗎?”
周安安抓緊電話,頻頻道:“是!我是!”
“江先生發生車禍,目前人在……”
血液被凍結的感覺,原來是這麽痛苦。
周安安衝到醫院急診室,眼神慌亂的尋找熟悉的身影,等她好不容易找到江衍棠時,早已經不知所措的熱淚盈眶。
他斜倚在急診室的長椅上,閉著眼休息,她走近,難過的摸了摸他的臉。
幾乎是立刻的,他睜開眼看見她的第一句話,竟是安慰她:“別哭……”
她緊張的看著他的身上,意外的發現他身上看似毫發無傷。“你傷到哪裏了?有人打電話給我說你出車禍——”
他露出安慰的笑容。“我沒事。”
“怎麽會沒事?不是車禍嗎?”
“我很幸運啊!車子擦撞護欄,結果我竟然奇跡似的一點傷也沒有,沒辦法,應酬太累了,不過我一滴酒也沒喝喔!”
從台中回來時,他已經累到快要睡著,但想著她仍在家中等著他,還是打起精神上路,沿路他將音響轉到最大聲,冷氣也開到最大,想要趕跑瞌睡蟲。
孰料,他的注意力還是不夠集中,已經快到台北時,不小心鬆懈了下,這一鬆懈就讓他撞上了護欄。
撞上護欄的那瞬間,很多念頭在腦裏打轉,第一個當然是想到如果他死了,安安怎麽辦?
他不要丟下安安一個人,她一定會哭的……
在醫院時,他才漸漸冷靜下來,並且在同時下了一個決定。
他不能再繼續這樣來回台北跟台中的日子,今天他沒事,下次可能就會出事了,自己硬是妄言而出的承諾,江衍棠決定要違背了。
不是因為怕死,而是因為不值得,如果他因為這樣而出了事,被留下來的安安得一輩子受良心譴責。而他不希望看到她這樣。
他想說服周安安跟他一起搬到台中去住,台北的房子就當作他們假日回來的基地。
而這一刻,看著她擔心的眼眸,那雙眼睛裏蓄滿了淚水,他歎了口氣,安慰道:“我沒事的,隻是車子撞壞而已,別哭了,好不好?”
她聽話的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去淚水,她看著自己深愛的男人,今天差一點就要失去他了,感謝老天爺……
“以後,你還是不要這樣來回了。”她眨了眨眼睛,淡淡地說。
江衍棠被她的話給震住。“你是說……”
她又掉下淚來,語氣有些委屈。“你在台中租個房子吧,我一個待在台北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其實就算你每天來回,我們相處的時間也不多,與其讓你累壞身體,還是當周末婚的夫妻吧。”
這是周安安的進步。
多年前,她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現在她做到了,為了心愛的男人,她已經不再那樣堅持已見,她懂得為他著想,願意為了他試著去做做看。
江衍棠怎麽也沒想到她會主動提出這樣的提議。
周末婚?
也就是周末才能跟她見麵嗎?
光是這麽想,反而是他感到舍不得了。
但他怎麽也開不了口叫她辭去工作跟他一起搬家,尤其是當她都作出這樣的決定後。
或許他們都還在學習,愛情的距離,怎樣才算剛剛好?
是每天都黏在一起?還是一陣子見麵一次?
或者是,這都不重要,彼此的心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呢?
深夜的急診室裏,江衍棠想到這樣困難的問題,他尋不著解答,有一絲迷惘。
旁邊,周安安握著他的手,喃喃地說:“我會努力的,一周見一次麵而已,比起很多遠距離的情侶,我們已經好太多了……”
周末婚的形式,讓江衍棠的確多了很多時間休息。
但他的心卻很寂寞,每天都在期待回台北的日子,一有空就撥電話給周安安,聽聽她的聲音也好。
反觀安安,她竟然適應得挺好的,其實在跟江衍棠重逢之前,她也很習慣一個人的生活,所以現在她一個人住在老家,一個人去上班、晚上一個人吃飯,都絲毫沒影響到她的心情。
雖然適應得很好,卻不代表不想念。
她還是會常常想到他,打電話並不能解決相思之苦,隻有他火熱的體溫跟溫暖的懷抱,才可以給她更大的力量。
時間過得很快,半年過去了,時序入了冬,一的寒流不斷襲擊台灣。
周安安拿到這個月的薪水,果然又因為陳漢翔的騷擾而被扣了一些錢,她望著存款簿裏的數字,突然心生厭煩。
她忽然不明白自己堅持在台北工作的意義了,當初絕對不肯辭職,是因為覺得不能輸給幼稚的陳漢翔,但半年過去,陳漢翔的確少來騷擾她了,但偶爾還是會帶女伴來買鞋,好似炫耀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條件一個比一個好。
她突然好想江衍棠,她覺得好累好累,工作得很沒意思,回家也沒人陪她談心,好幾次她問自己這麽辛苦是為了什麽?
她找不到答案。
薪水很少,工作很累,陳漢翔很煩……她為了這工作,寧願一個人在台北打拚,又是為什麽?
才這麽想而已,她就心生辭職的念頭,而且越想越篤定……
周安安沒想到自己竟然是衝動派的人,隔天她休假,特地去總公司遞了辭呈,正式離開了工作崗位。
灰蒙蒙的天色,跟她輕快的心情成了反比,她連走路都在哼歌呢!
周安安回家收拾了行李,搭車到台中尋夫去。
江衍棠被嚇壞了。
才剛拿出鑰匙打開門,首先看到的是一室燈光,少用的餐桌上放著三菜一湯,廚房裏還傳來炒菜聲。
瞥見房門口粉紅色的行李箱,以及擺放在客廳大大小小的透明昆蟲盒,他想他猜到是誰來了……
胸口啊,漾起一股熱熱暖意,他緩步走至廚房,果然看見小妻子窈窕的身影,他沒出聲喚她,看著她將菜鏟進盤子裏,然後她端著盤子轉身 ——
“啊!”周安安驚叫一聲,他微笑不語,接過她手中的盤子。
“你回來了也不出聲喔?嚇死我了!”
“你突然來了也嚇死我了!”他調侃她。
她反唇抗議道:“你又沒做什麽壞事,不用怕我突然來吧?”
他哈哈笑,將菜放在餐桌上,一手摟住她的腰,“怎麽突然來了?”周安安抿了抿唇,有些忐忑道:“我問你喔,如果我沒有工作,你願意養我嗎?”
江衍棠愣住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你沒有工作了?”
“對啊!你願意養我嗎?”他沒答,反而又問:“你自己辭的?”
她鼓起臉頰,嬌嗔道:“對啦對啦!我自己辭的,你不喜歡我沒工作是嗎?”他搖搖頭。“我沒這樣想,你為什麽想辭?”
周安安停頓了好幾秒,才深吸一口氣,慢慢道:“因為我很想你……”她執起他的手,低頭看著比自己黝黑好多的大手。“我想了很多,我不喜歡現在這樣周末才能見麵的形式,我想要每天都看到你……”
江衍棠聽得心花怒放,親了親她的唇。
“我還把你的多多、money它們都帶來了……”
他笑了,問:“房子你打算怎麽辦?”
“一樣啊,假日我們回去台北住,好不好?”
他能說不好嗎?
她願意來到他身邊,他就什麽也會說好。
原來愛情不是犧牲不是奉獻,而是一種兩個人願意退讓而維持的平衡。
從認識到現在,他們一直麵對距離與時間的考驗,他們痛過,也都被愛情狠狠傷過,愛情讓他們失望,又給他們希望。
江衍棠不知道現在的結果算不算一百分,他知道,他們兩個在愛情裏都還在學,但現在,他們能一起住在台中每天見麵,對他來說,就是滿分了。
他低首,吻上她柔軟的唇,在她唇上呢喃。“那正好,我們可以努力來生個寶寶了,這樣才算完整的家……”
她在他的親吻裏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