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握著粉拳，她默默安慰自己。冷靜冷靜冷靜……冬妍芬，你是一個以大局為重的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努力與犧牲，不是為了總監大人，而是為了對得起公司付給你的薪水。
整理好心情，她才尾隨康曉東的步伐，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張家華麗的豪宅。
冬妍芬一直以為像張董夫妻這樣身分地位的人定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沒想到，兩夫妻都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親切。尤其是張夫人，簡直是一位美魔女來著，年過五十還保養得這般美麗不說，婉約的氣質更是令人欣賞又崇拜，而且夫人對她微笑的樣子好溫柔、好和藹，就像媽媽一樣。
康曉東主動為初次見麵的冬妍芬和張董夫妻介紹彼此，但老半天過去，一旁的她卻遲遲沒有吭聲，他很納悶，趕緊回頭查看，卻發現－－
冬妍芬正像個傻子似的對著張夫人猛瞧不說，那張嘟嘟的小嘴還傻裏傻氣的吐出借歎，“夫人好漂亮，好有氣質哩……”一副看見仙人般的驚詫樣。
當張夫人莞爾一笑，她又被迷得暈頭轉向，且傻乎乎的說：“也是很慈愛的媽媽唉。”
這些話，旁人說起來是客套、虛假的恭維，可從冬妍芬的嘴裏說出來，就是特別真誠，因為她擁有一股特別的質樸氣質，再加上那雙真誠無瑕的眼睛，讓她的讚美不隻是特美，而是發自內心的真實語言。
果然沒三兩下，她就收服了張夫人的心，張夫人很喜歡她，而夫人喜歡的，張董自然也喜歡。康曉東笑了笑。
大家坐在客廳聊天，說話的人還是以張董跟康曉東為主，聊著聊著，冬妍芬才發現，原來張董會私下請總監大人到家裏來，是因為想要挖角他。
天啊，那她知道這個小秘密，會不會被滅口？
喚，現在不是擔心她小命不保的時候，現在的重點是，總監大人會接受張董的挖角嗎？撇除他麵對她時陰晴不定、反複無常的黑暗性格不說，她不得不承認，總監大人真真真是個人才！要是他真的被挖角了，整個雷氏集團肯定會一團亂，不隻高層要大傷腦筋，更有一堆人要傷心痛哭，畢竟外型、工作能力同樣出色的總監大人，可是女性職員心日中的理想丈夫人選，更是她們上班的活力來源。
“噢……”她突然有感而發的歎了氣。
驀然，客廳裏的三雙眼睛全都落向了她。
冬妍芬困窘的紅了臉。啊！怎麽會這樣？她、她、她不過是不小心歎了很小一聲而已，沒有想要引起**的。
“是不是我說話太無聊了？”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張董，口吻頗有威儀的問。
她登時背脊一陣涼，“對不起，張董，我不是這個意思，真的對不起……”她好窘，連番道歉，就怕張董一個不高興會改變心意不跟雷氏集團合作，那她就算是有九條命也不夠死。
心驚膽跳之際，張夫人解圍笑說；“是真的很無聊啊，你每次都講那麽嚴肅的話題，別說人家小姐聽了無趣，我都想打哈欠了。”
張夫人幫忙解圍，果然讓張董臉色緩和不少，不過，冬妍芬還是覺得應該要把事實說出來才行。
她像個小學生似的高高舉手，獲得發言許可後，一臉認真的說：“張董，我歎氣不是覺得您說話無聊，是因為如果您真的把我們康總監挖角走了，不隻我們老板要頭疼，很多員工也都要沒心情上班了，康總監可是我們公司裏的人氣王，我是在替大家歎氣呀。”
此話一出，客廳裏的每個人都笑了，瞧她圓圓臉蛋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扁嘴，擠成一團的樣子，好像真的很苦惱似的。
康曉東別過頭看了她一眼，心想，他被挖角了，大家會沒心情上班，那她呢？她也會嗎？他真的很想知道。
危機暫時解除，客廳繼續恢複談話，後來，張夫人說早上備了料，正準備醃泡菜，冬妍芬二話不說自告奮勇幫忙，康曉東則一邊和張董聊著工作上的事情，不忘豎起耳朵注意廚房裏的動靜。
笑聲，滿滿的都是笑聲，那種融洽的感覺別說張夫人很喜歡，客廳裏的兩個男人也都很喜歡。
“那個丫頭跟內人很投緣。”
“我這個助理講話直白，如果有什麽失禮的地方，請張董多多包涵。”
張董笑著搖頭，“沒什麽好失禮的，我還要謝謝她讓我妻子這麽開心，晚上留下來吃飯吧，平時孩子人在國外，這麽大的房子，就我們夫妻兩個吃飯，今天有你們一塊吃肯定會很熱鬧。”頓了一下又說；“價格的事情，就照你說的吧，星期一把合約送來。”
“是，謝謝張董。”
晚餐果然如張董所說的，吃得熱鬧又開心，餐桌上更是笑語不斷。
離開時，張夫人不隻打包了不少今天醃製的泡菜讓冬妍芬帶回去，還不住的叮囑她有空要常來，顯然非常喜歡這純樸的小丫頭。
而冬妍芬也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離開張家的路上，康曉東時不時會聽見她發出夢幻的讚歎聲，就連望著保鮮盒裏的醃泡菜，也能喜不自勝的傻笑不已。
今晚，是應該開心的。張夫人開心、張董開心，就連冬妍芬也很開心，更別說一切都如他所原。
他名正言順的把冬妍芬從墮落的巢穴裏抓出來，她的出現成功的取悅了張董夫妻，張董果然如他希望的那樣，主動允諾調降給貨價格……這一切全都如他所料，他應該感到開心的，可為什麽胸口卻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似的，悶得慌？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阻礙了開心的生成？
康曉東試著厘清原因，抽絲剝繭追本溯源，腦中的記憶也跟著倒帶，回到了不久前的晚餐……
張夫人是韓裔台僑，從小跟著家人住在韓國，因緣際會認識了從事食品進口工作的張董，婚後跟著張董來台定居，她做了一手地道的韓食料理，張家的餐桌上自然少不了韓國泡菜－－
“好好吃的泡菜喔，配著白飯吃就更好吃。”冬妍芬非常捧場，光是拿泡菜配白飯，她就吃得津津有味。
“喜歡就多吃一點，來，再添一碗飯。”她的好胃口讓張夫人很開心，主動幫她添飯。
“謝謝夫人。”她彎起眉眼，像個孩子似的靦腆笑了笑。
“你是不是吃太多了？”康曉東忍不住提醒。
“有什麽關係，能吃就是福。”張董夫妻異口同聲說。
“對啊，能吃就是福，吃東西能讓人很開心，一開心，就會忘掉很多不愉快的事情。”快樂的語調後，是她無意識的一句低喃，“而且，食物不會背叛人……”話落，燦亮的眼眸旋即蒙上一層灰敗。
她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康曉東卻聽得很清楚，異常刺耳。
知道她又想起那個背叛愛情的臭男人，不悅情緒頓時冒了上來。
其實他不是不能理解，他當然知道失戀者的情緒字典裏沒有穩定這兩個字，可是為了一個不值得的混蛋男人這樣牽腸掛肚、傷心難過，搞得自己眼睛裏的神采盡失，生活秩序大亂，就是不應該！
在他看來，冬妍芬為了那個男人把自己搞得越慘，都隻是更加證明一件事，那就是－－她是天字第一號大蠢蛋！
“對對對，食物是人類最好的夥伴。”張董笑嗬嗬的主動幫忙來菜。
見狀，康曉東胃口盡失，看著她像無底洞似的不斷把食物往自己嘴裏塞，他好幾次都衝動的想要一把搶過她的碗筷砸在地上，好阻止她別再繼續這樣暴飲暴食。
他討厭她這樣，更討厭瀕臨失控的自己，不想去麵對，隻好握緊拳頭，逼自己不去看傻蛋吃飯。
他有說錯嗎？明知道吃完會後悔，還傻乎乎的拚命吃，不是傻是什麽？用吃來逃避的冬妍芬就是這樣。
因此，這頓晚餐吃得他腸胃糾結、心情鬱悶，就連離開張家之後的現在，他依然糾結又鬱悶，時不時還有怒火中燒的感覺，尤其是每次瞥見冬妍芬傻笑的樣子，他就更怒了。
“你今天晚餐一共吃了幾碗飯？”康曉東勉強從牙齒裏擠出這句問話。
冰似的嗓音，無預警的鑽進冬妍芬的耳朵裏，讓臉上來不及收起的笑容被凍得尷尬僵硬，心想，完了，不會又來了吧……她整個頭皮發麻。
“到底幾碗？”駕駛座上的他加重語氣問。
一陣躊躇忐忑，她絕望的垂下腦袋，顫抖的左手緩緩舉起－－五根手指頭。
意思也就是說，她，今天晚餐，光是白飯就嗑掉五碗。
康曉東隻覺得渾身血液都要暴衝到腦部。
冷靜冷靜冷靜……再不冷靜，他怕自己會失口罵她，他告訴自己要講道理，他應該要用強而有力的數據喚起她的自我覺醒。
“一碗白飯約莫是兩百大卡，五碗白飯就是一千大卡，一個正常體重的成年女性一天所需的熱量是一千六百大卡，而你光是一頓晚餐的飯量就吃掉一千大卡。這還不包括其他被你吃下肚的泡菜、辣味小黃瓜、韓式涼拌馬鈴薯……人參雞湯。”
不愧是從小拿第一名的總監大人，不隻算數好，記憶力更是好好好！冬妍芬垂首汗顏，但還不忘暗暗借歎。
康曉東再補一刀，“當然也不包括你打從醒來開始，就不斷往嘴巴裏塞的那些垃、圾、食、物。”
聞言，腦中快速閃過今天吃過的東西，冬妍芬完全內傷，說不出話來。
許久，真的是許久，寧靜的車廂裏冒出她自暴自棄的咕噥聲，“……不都說是正常體重的成年女性了，我又不包括在內。”她早就被歸類在正常體重之外了。
這句話完全打碎康曉東的理智，也把他的怒火逼到峰，他驀地打亮方向燈，跟著將手中的方向盤向右急打，把車子停靠在路旁。
“……總、總監？！”冬妍芬被他突然的舉動嚇得渾身發抖，烏黑的大眼睛乍現驚懼。
康曉東轉過身，眼森森的麵對她，“下車。”
“啊，下車？”可是、可是……還沒到她住的地方效。
當然，後麵那句話她隻敢在心裏納悶咕嚷，才不敢對著眼睛快要噴火的總監大人發出質疑。
見他一直盯著她，她摸摸鼻子。看來隻能下車了，幸好這裏離捷運站不遠，隻要搭上捷運，差不多十來分鍾就可以回到家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冬妍芬不敢有異議，解開安全帶，趕緊下車去，驀然，強而有力的大掌伸來，不吭一聲的搶過她手中的包包跟張夫人給的泡菜。
“總監，那是我、我……”來不及說出口的字句，都被康曉東給當場瞪回肚子裏。
他用眼神瞪退她，當著她的麵直接關上車門，降下車窗對著站在車外的她說：“這些東西我暫時幫你保管，我會把它們完好無缺的送到你家樓下。”
冬妍芬傻住。現在又是哪招啊？東西要幫她送回去，那她的人怎麽不一起送？這樣不是很麻煩嗎？
不懂，她完全不懂總監大人的邏輯啊，可他的表情實在太恐怖，讓她有種遇到恐怖組織的錯覺，她不敢多問。
康曉東冷冷的看了眼手表，“我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半個小時後，要是沒看到人，抱歉，逾時不候。”他作勢要走。
“等等，總監，我的包包還在你車上，而我重要的東西都在裏麵，還有悠遊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