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黃如舒生平第一次走進城堡世界,從下車後,她一雙眼瞠得老大,一顆腦袋轉不停,上下左右不斷張望,還忍不住伸手觸摸牆壁石柱。
歐帝斯的豪宅已令她感覺像城堡宮殿,而眼前的一切更是真真實實擁有幾百年曆史的偉大城堡建築。
踏進建築物裏,她更是對華麗中氣、金光閃閃的裝潢及家飾驚讚連連,而在金碧輝煌的氣派大廳看見一位威嚴的老太太後,歐帝斯步上前拘謹地問候一聲,在對方臉頰親吻兩下。
她還在猜測對方身份時,身後的Brock已出聲向她說明。
“這是奧斯頓男爵夫人,少爺的祖母。”
“嗄?男爵……男爵夫人?”黃如舒對這隻存在另一世界的貴族封號,驚愕得難以理解,隻能瞅著大眼,看著白發蒼蒼、皺紋滿麵、威嚴得讓人不易親近的西方老太太。
跟孫子問候完,奧斯頓老夫人一雙滿布皺紋的藍眼,犀利地直視站在Brock旁邊穿著輕便、模樣稚氣的年輕東方女孩。
“這位小姐是?”老夫人語氣低沉問道。
“老夫人,這是Mariabella的保姆,從台灣來的黃如舒小姐。”Brock以英文恭敬回話,邊示意黃如舒上前打招呼。
“呃?耐斯……耐斯兔……兔米揪……啊!”慌忙跨步上前用破英文問候的黃如舒,因緊張而口吃還被地毯絆倒,直接飛撲在地。
一瞬間四周空氣恍若凍結,隨侍在旁的數名傭人完全不敢呼吸。
歐帝斯見她躍個四腳朝天,一時也震愣住。
驚嚇過後他才想到該不該彎身將她扶起,但她已將親吻地毯的臉蛋抬了起來,忙用手肘撐起上半身,仰起頭望著相隔半步距離的威嚴老太太。
奧斯頓老夫人皺起眉頭,一雙藍眸低凝著趴跌在地的女孩,露出嫌棄鄙夷的眼神。
歐帝斯感到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識,想起第一次見到她,她也是對他行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驀地,他忍俊不住,淡然笑意卻令奧斯頓老夫人納悶。
“你帶狗保姆來做什麽?”她難以理解孫子會錄用這樣粗俗且穿著隨便的野丫頭,更意外他第一次帶陌生人來奧斯頓莊園。
沒直接回答祖母的疑慮,歐帝斯上前半步,略彎身,對跌坐在地的黃如舒伸出右手。“站得起來嗎?”
一個簡單的行為令在場的所有人全都瞠大眼,尤其奧斯頓老夫人更為訝異。
隻見黃如舒直接向他伸出右手,讓他一把將她拉了起來。
站直身體後,她尷尬地朝奧斯頓老夫人彎身九十度,歉然道:“耐斯……耐斯兔來揪……sorry。”
眼前這位老太太的氣質與氣勢像極了歐帝斯,都是看一眼就會讓人緊張敬畏的對象。
“我先帶她去客房,晚餐時刻見。”歐帝斯對祖母禮貌交代,牽著黃如舒的手便先離開大廳,狗兒也緊跟他們身後而去。
“Brock你留下,我有話問你。”見孫子牽著陌生女孩離去的身影,奧斯頓老夫人臉色微慍,沉聲叫住Brock.
***
“你……你你你是……是貴族!”被拉著走的黃如舒始終無法消化得知他身份的震撼。
“那又怎樣?”歐帝斯停下腳步。她的表情、反應宛如他是怪獸似的。
“那……那很不得了啊!”她無法合上始終大張的嘴。
雖然他給人的氣質一直是高不可攀的高傲完美,但她以為好不容易跟他稍稍拉近一點距離,沒想到他竟是不拍不扣的貴族,且還是個擁有英國男爵爵位繼承人身分的男人!
她頓覺兩人間拉出一道深不可測的鴻溝,內心除了震愕,更有莫名的沮喪感。
她跟他,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之前竟還敢向他告白,不僅是自不量力,還荒唐可笑。
“我本來就不是平凡的男人。”歐帝斯輕揚一道俊眉,表情一貫自信。“不過那跟我有沒有繼承爵位無關,何況父親過世後,我一直沒正式承襲爵位,祖母有可能改由叔叔繼承。”
對於男爵爵位他並沒什麽期待,甚至不想有那個麻煩的頭銜。
“可是……你畢竟還是擁有貴族血統……”即使聽了他解釋,仍無法縮短兩人間的極大差距。
“所以,你的問題是什麽?”黑眸微眯,對她臉上的困擾他不明所以。
“我……”黃如舒低頭,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內心的沮喪感。
她更意識到自己對他有貪念,否則不會因兩人的距離感到無助與沮喪。
“呃?啊!”這才發覺她的右手一直被他緊握著,她慌張地甩開手臂,臉蛋瞬間赧紅。
他怎麽會……握住她的手?而她竟被握得毫無知覺,直到現在才驚覺這怪異的親密。
她慌張甩開他手的動作,教歐帝斯眉頭一攏,有些不快。
“你是小學生嗎?被牽個手像被侵犯似的。”他大爺多久沒牽女人的手了,還是第一次被人給甩開,令他難以接受。
“我……不是那樣……”她仰起臉心急地解釋。
她不是拒絕他的親近,而是太過訝異自己後知後覺感受到他大掌的溫熱,令她慌亂羞赧地抽離手心。
她紅通通的臉蛋上羞怯的模樣,令歐帝斯先是一怔,然後斂去不快,輕揚唇瓣笑了。
怎麽會有人清純成這副德性,不過牽個手就滿臉通紅、害羞不已。
如果他親吻她,他又會露出什麽表情來?
才想著,他便已傾身向前,薄唇貼覆上她小巧的櫻唇。
黃如舒瞪大眼,身體僵住,無法相信發生了什麽事。
他隻是在她唇瓣輕觸了下,卻感覺她渾身僵硬。
他於是退了開,看見她辣紅的臉蛋上似乎冒著煙,不禁朗笑出聲。
他的笑聲教身體被定住的黃如舒突地清醒,雙腿莫名一軟,滑跪在地。
他吻了她他吻了她他吻了她他吻了她……
她腦袋不斷跳針,思緒混亂,心髒猛地急顫,三魂少了七魄。
歐帝斯見她跪坐在地,宛如靈魂出竅般呆茫,更止不住笑意,笑得胸腔顫動,也忘了要伸手拉她一把了。
他逕自朝筆直的長廊緩步而去,食指不覺輕觸唇瓣,回想方才那瞬間碰觸她嫩唇的餘韻。
與她唇瓣相觸的刹那,他其實渴望更熱切貪婪地索取她的吻,卻因她太過度的反應令他不得不暫停。
雖然曾提醒自己不想跟她有進一步的發展,不願再嚐試一份新感情,但早已在不知不覺中,他便無法理性控製自己的心了。
打從他決定帶她回英國時,他應該就有自覺,他是真心希望跟她擁有未來。
黃如舒呆愣在地,直瞅著他緩緩遠去的背景,直到許久才能站起身追上他。
她既困惑又羞怯,不明白他吻她是什麽意思?是對她有意思或者隻是單純的惡作劇?
***
隔天上午,歐帝斯帶她前往市區的女裝精品店。
踏進高級的精品店,黃如舒還來不及發問,他不待女店員招呼便逕自走到一排禮服前挑選一件鵝黃色小禮服,接著走到皮包櫃挑選一隻米白晚宴包,再走往鞋區選了一雙淡粉色高跟露趾涼鞋,要店員直接拿給黃如舒。
“去試穿。”他把快速挑選出的衣飾配件交給她。
“嗄?”她一臉錯愕,驛手接過貴得嚇死人的衣飾,神色緊張。
“去試穿,別管價錢。”他語言命令,不準她再為價格婆婆媽媽的。“你今晚要跟我參加珠寶秀,必須穿著正式,時間不多了,你快去試吧。”
時間緊迫,他還得帶她去美容院。
黃如舒隻得乖乖聽命,穿上她從沒穿過的露肩小禮服,踩上她從沒踩過的細跟高跟涼鞋。
“嗯……我的眼光很準確。”坐在沙發的歐帝斯摩挲下巴,對走出試衣間的她上下審視,滿意地點點頭。
被他一雙深眸注目的黃如舒,拉拉細肩帶扭捏不已,尤其腳下的細鞋跟讓她重心不穩。
“我……我穿這種鞋不會走路……啊!”才一晃動她便拐了腳,往前飛撲。
歐帝斯急忙起身,長臂一探,握住她腰際,讓她避免再對他行大禮。
腰際被他大掌盈握,隔著薄薄的衣料,宛如他手心直貼她肌膚似的,讓黃如舒瞬間臉蛋灼熱,渾身不自在。
歐帝斯也沒鎮靜到哪去,觸上她肌膚之處一片熱燙,下腹還傳來一陣莫名的**,他強壓下內心熾烈的渴望,將她身子小心定穩,繼續辦正事。
“真的不會走路?這雙鞋搭這件禮服很完美,我幫你挑雙低跟的好了,禮服不能配平底鞋。”他試著轉移注意力,俯首低凝她細白腳踝上的涼鞋,對於舍棄這完美配搭覺得有些可惜。
之後他為她挑選另一雙低跟涼鞋,卻仍讓穿慣平底鞋及球鞋的黃如舒走起路來不免心驚。
歐帝斯又帶她前往美容院做造型,不到半天時間,便將她改造得煥然一新,在傍晚時分準時帶她一同到達珠寶秀會場。
黃如舒感覺自己完全不像自己,她變時髦漂亮了,卻又感到陌生,而陪著一身西裝筆挺、俊美非凡的歐帝斯走進時尚會場,更令她仿佛在作夢。
他領她坐在靠近舞台前的位置,不時有人上前向他問候,穿著體麵的男人們以英語、法語等她聽不懂的語言向他熱絡攀談。
“嗨!歐帝斯,好久不見。”一名身材窈窕的美豔女人走近他座位,狀似熟悉地叫換他名字。
“嗨。”歐帝斯態度自若,在對方的兩邊臉頰親吻了下,而對方也回應同樣的問候。
“祝你今晚成功,發表會後見。”女人巧笑倩兮地轉身離開。
黃如舒頓覺胸口一股酸楚,緊抿唇瓣,感覺有些難受。
她一直對昨天他輕觸她唇瓣那一吻耿耿於懷,甚至萌生一堆粉色妄想。
然而此刻看見他跟別的女人打招呼,亦輕鬆自若地親吻對方臉頰,令她覺得昨天的他應該隻是單純對她打招呼罷了,而她卻為此反應過度,難怪他會哈哈大笑。
這一想,她頓覺心情窒悶,甚至無地自容。
相較起來,那個女人跟他的關係該比她跟他還要熟稔,也比較像處於同一世界水平的人。
她這才驚覺,她跟他的距離不僅隻是身份背景懸殊,她對他的一切根本全然陌生。
“怎麽了?”發現她低著頭狀似消沉,歐帝斯在她旁邊坐下關切道。
“呃?為什麽。”她抬眸看他,輕搖螓首。
她在想什麽?就算此刻穿上昂貴禮服,提著名貴包包,她終究隻是隻醜小鴨,怎能對王子般不可一世的他,有貪念、奢想。
“珠寶秀要開始了,你可要專心細看,因為這是我最驕傲的一次設計突破。”
歐帝斯胸有成竹,確信新一季奧斯頓珠寶展將引發珠寶時尚界話題。
他想將第一時間的成果與光彩讓她一同共享,若不是她的鼓勵與勸慰,他隻會消極的不戰而敗。
“奧斯頓新一季珠寶秀正式開始,首先要介紹的是,旗下同品牌J.Alst新品……”主持人宣布道。
舞台燈光亮起,配戴昂貴首飾的冷豔模特兒開始走秀,紛紛展示身上的頸飾、耳飾、手飾等。
知道黃如舒不懂英文,歐帝斯在她耳邊一字不漏地輕聲翻譯主持人的介紹。
她對眼前一個接一個閃亮亮的珠寶鑽飾毫無興趣,卻是感覺耳朵熱燙。
歐帝斯溫潤低沉的嗓音,教她心口**,怦然心動。
即使再三提醒自己不該再喜歡他,不能對他有奢想,可了坐得靠她太近,她完全無法克製被他牽動的心弦。
之前她跟他也常有獨處機會,她甚至為他按摩,躺在他的床上睡覺,但現在的心境跟之前大不同,令她再難以平心靜氣靠他太近。
沒錯,她還介意他昨天的吻,雖僅是蜻蜓點水般的輕觸,卻已在她心底留下深刻烙印,就算認定他隻是無心的招呼吻,她也無法再也他處之泰然。
“接下來是由奧斯頓珠寶公司負責人,亦是珠寶設計總監歐帝斯·奧斯頓,所創立品牌J.Quezn新產品,這一季主題為‘新世紀童話’!”歐帝斯以中文跟著主持人同步翻譯,他視線和著粉光變暗的舞台,一雙黑眸熠熠。
“啊?”黃如舒愣了下,他剛說什麽公司負責人?
來不及發問,舞台燈光再度亮起,令現場一陣嘩然,而她也瞪大了眼。
不同於前半場個個高挑美豔的模特兒,眼前出現的全是小孩!
約十歲上下的男孩、女孩,無論白皮膚、黃皮膚、黑皮膚的孩子,都有一雙圓亮純淨的眼眸,每個小孩模樣可愛討喜,而身上各配戴不同的飾品。
每項飾品皆與童話相結合命名,有以貝殼綴珍珠的音符造型耳環——“人魚之聲”;紅寶石與祖母綠鑲成蘋果造型的胸針——“誘惑的果實”;水晶與白金打造的手環對飾——“玻璃鞋之戀”;藍寶石、紅寶石與鑽石結合的星球項鏈——“小王子的星球”……
原本對珠寶鑽飾沒興趣的黃如舒,此刻睜著大眼仔細看著台上孩童們的展示,張大耳朵仔細聆聽身旁歐帝斯的翻譯解說。
她的心跳加速,不僅因他附耳親密的輕聲低語,更被他的創意所感動震憾。
沒想到,她隨口比喻的童話故事竟能被他拿來發揮應用。
他曾笑她做的勞作像垃圾,可她卻對他真正產生幫助,他精致複雜的唯美設計當然不能與她簡單至極的粗糙勞作相提關論,但是她非常欣慰自己對他有一絲影響力。
即使對珠寶首飾沒審美概念,她也能評斷他的設計精品充滿魅力,既夢幻又真實,奢豪亦內斂,童真又帶著成熟。
也再沒想到他會采用孩童模特兒來展示成人配戴的首飾。
印象中他似乎不喜歡小孩,他的改變與嚐試,令她格外寬慰動容。
隨後她看見歐帝斯與幾名設計師站在舞台,接受掌聲與鎂光燈喝彩。
台下的她熱淚盈眶,心境突然改變,她可以迷戀上這麽才華洋溢、自信自傲的男人,應該與有榮焉才是,無須再為沒有出口的情感煩憂迷惘。
平凡的她能如此近距離看著散發耀眼光芒的他,甚至與他共處一個屋簷下,她還有什麽好貪求的?
她驀地揚唇,真心一笑,雙手用力拍掌,給予他最熱烈澎湃的掌聲,甚至差點就不顧一切對他呐喊、吹口哨。
精彩的珠寶秀結束,歐帝斯召開一場不到五分鍾的記者會,說出令人驚駭的一番話——
“‘新世紀童話’是我在珠寶設計史的一頁新突破,完全擺脫J.Quezn如女王般冷豔高傲的一貫風格,迥異的設計,肯定會引發正反兩麵評價,但無論如何,今晚對我而言是成功的,我對自己的作品絕對滿意。”他俊美的臉上,勾起迷人自信的風采。
忽地他神情一凜,語氣嚴肅道:“另外,我將正式對法蘭珠寶公司提出告訴,日前法蘭公司所發表‘秘密花園’主題之十二件珠寶首飾,全是我的設計設計創作,卻被奧斯頓旗下出走的設計師Dallas所盜,相關法律訴訟問題,將交由奧斯頓珠寶公司之經理人兼我的代理人Tyler全權負責,並委由奧斯頓旗下律師團追究。”
現場頓時一陣驚駭、喧嘩,記者媒體蜂擁而上。爭相發問,歐帝斯卻將紊亂場麵交給Tyler處理,逕自帶著黃如舒便從後台離開了。
“那個……剛才發生什麽事?珠寶秀有問題?”黃如舒完全不明所以,更不知道他方才跟記者說了什麽話而引起軒然大波。
“珠寶秀很成功,而我正式向法蘭珠寶公司及Dallas提出侵權告訴。”歐帝斯拉著她匆匆離開會場,順利坐上在後門等待的專車,遠離熱門的珠寶秀會場。
“那真是太好了!”黃如舒這才放心微笑。“你的設計創意讓我好感動,雖然不知你之前的主題作品如何,但這次的突破創新,一定可以跟被盜的滿意作品相提並論。”
“太過大膽創新,通常會引發正反兩麵評價,也許有人會批評這樣的風格不是J.Quezn格調,但我並不後悔這次的創舉與挑戰,即使負評多於正評,我還是能自我肯定。”歐帝斯神情釋然。
“我很替你高興,而且很相信,你的創新一定正評大於負評。”她說得肯定,由衷讚賞。
“過去的我很在意別人對我的評價,我力求完美、嚴以律己,全是希望得到注目與肯定,然而我始終得不到我想被注目的人的目光,即使功成名就,我內心從未知足,難以真正自滿。”他原本充滿自信的神色突地黯然,有些落寞地歎息。
他沮喪的一麵,內心的空乏,隻願對她傾吐。
“歐帝斯……”黃如舒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有股衝動想伸手摟摟他、安慰他,但她不敢真的行動。
“小時候,我因為是混血兒,在奧斯頓家族受到一些排擠,我爸媽的婚姻其實是被反對的,祖母希望我爸娶英國貴族,而他卻在美國認識從台灣赴美留學的我的母親,兩人很快陷入熱戀並執意結婚,雖然祖母一開始反對,但因我媽是台灣企業家千金,身份還算匹配,於是祖母默然接受。”
歐帝斯一手支著車窗,淡述過往。
“無奈兩人很快就貌合神離,各自尋找新的愛人,而我幾乎是被祖母教養長大的。祖母很嚴厲,我也對自己要求嚴格,不論生活教養、知識學習,都要贏過家族其他同輩,更期望自己的完美表現,能得到父母的回頭注目,但我終究無力挽回他們,或者說,我在他們心中其實沒什麽重要性……”望著車窗外飛逝的閃爍夜色,他說得淒然。
黃如舒沒想到他竟有如此不如意的童年,心不自覺揪了下。
“父母離婚後,我媽改嫁到美國,彼此斷了聯係,我爸雖沒再婚,卻交了好幾任女友,幾年前跟女友出生車禍意外亡故。
“對父母親情的奢求,我很早就放棄了,卻以為能在愛情裏尋找慰籍……童年時,雖因混血兒身份被家族和同儕排擠,但從中學開始,我很受到異性歡迎,無論在任何場合,都是受人注目的焦點,我對女性常保持紳士體貼,也許因為如此,讓人貼上風流花心的標簽。
“即使跟女人真心交往,對方也抱持懷疑態度,也或許我不懂得看女人,一再挑錯對象,一再被劈腿背叛,我對虛假的愛情、善變的女人,徹底心灰意冷。
“因為對所有人際關係感到厭煩,更疲於表麵應對,所以選擇遠離英國,擺脫家族與社交圈,讓自己在台灣重新展開新生活,將自己囚禁在自我世界為王。雖因工作緣故,仍常需往返英國及歐洲各國,但不用強迫自己去應付人群,讓我覺得生活很單一、很自由,卻不知內心始終無法真正自由、釋然。
“你說過的話一再提醒我,當我們與他人做比較時,不滿就會增加;當我們羨慕他人時,就會開始不幸。而當我們以自己所有的為滿足時,才能感到幸福……過去的我,從不懂得知足與感恩,所以心生不滿與抱怨,對自己的苛求其實隻是一種傷害,讓自己被捆綁桎梏,即使得到掌聲,我的心沒有一刻真正輕鬆快樂過。
“今晚的我,不僅發表在創意上的突破,更是發自內心的體悟與寬容,而這些全是你教會我的……”
他側過頭望向坐在旁邊的她,才揚起釋然的笑,卻倏地一詫。
“你……哭什麽?”隻見黃如舒一張臉蛋滿布淚痕,教他錯愕。
“我……我不知道你……你受過這麽多委屈……”她嗚咽著,聽他親口訴說在親情與愛情中的挫敗,令她為他心疼不已。
雖然之前曾從老管家口中得知他的人生其實不甚順遂,不如他外在表現的自信完美,那時的她,才更為他被工作夥伴背叛感到難過與擔憂。
此刻他親口向她詳述吐實,坦承他過去的心情傷痛,讓她聽了更加不舍,眼淚不覺潸然滑落。
“你……你不是沒人愛,你爸媽其實是愛你的,就算沒能表達,也是因為愛才會生下你……”
她突地伸出雙手摟住他頸項,想好好安慰他,此舉令歐帝斯感到錯愕,一時無法反應。
“至於背叛你的女人,是她們沒眼光、沒見識……被工作夥伴出賣,也是對方道德操守有問題,絕不是你的問題,你不該自責或難過……”她將他的頭壓在她大腿上,撫摸他頭發,仿佛將他當孩子在安撫。
她怪異的舉動讓歐帝斯想掙脫,卻是呆愣地接受她的安慰方式。
“你其實還有很多人愛著,你祖母和盧伯伯都愛你、關心你,Mariabella也很愛你,還有我……”她抽抽噎噎說得拉拉雜雜,差點脫口說出她愛他。
“還有你……怎樣?”他的臉埋在她腿上,耳朵敏感地聽出她可能的話語,忙追問。
“還有我……我覺得你很棒,一定會找到真正的幸福。”她轉而委婉道。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隻要他願意,她想當那個全心全意愛他的女人,想與他分享人生,給予他幸福,然而不認為自己有那個資格與福份,能跟他同心同行。
她隻能隱藏心裏的感情,不讓自己因貪求感到不滿與不幸。
“是嗎?”沒聽到想聽的答案,歐帝斯有些失望。
閉上眼,賴在她大腿上,他也不想起來了。
黃如舒因心疼他難過地表達安慰,完全沒感覺此刻兩人的過分親昵,任他側躺在她腿上,車子一路直朝奧斯頓莊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