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時光飛逝,又一個兩年後。

鄧子弦在父親的強力培植下,在鼎盛集團內的聲勢如日中天,已經高升為鼎盛飯店的行政副總,且是飯店內第一個不到三十歲就坐上副總大位的人。

鼎盛飯店在鄧子弦的強力行銷廣告下,業績一年比一年成長,即使是在淡季時,住房率也能達到七年。

陸怡玲仍是他背後的女人,默默支持著他的一切,給他所有的關懷與安慰,不求名分,謹守分際。

他跟王佳柔仍是最佳情侶檔,媒體對這一對青梅竹馬的熱衷程度仍是絲毫不減,總是隔幾個月就會有他們的消息出現在報章雜誌上。

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一切似乎又在默默的改變之中。

鼎盛飯店的咖啡廳內,王佳柔正嘟高小嘴,手臂環在胸前,代表著她此刻的深深不滿。

“鄧子弦,你別太過分。別以為表麵上是我男朋友,就可以這樣對我管東管西的。我隻是想去演戲,我老媽都不管我了!”

王佳柔外表甜美,加上是豪門千金,知名度自然高過一般小牌藝人;而她早就被某知名的經紀人相中,隻是鄧子弦遲遲不肯點頭讓她去演戲。

“什麽表麵上?大家都知道我是你名正言順的男朋友。”他一邊跟她閑聊,一邊上網瀏覽財經新聞。

“哼。”於佳柔不滿地哼了好大一聲。“你根本隻是掛名的。我要去跟大家說,你根本不是我男朋友,你這個樣子,有哪一點像是我男朋友了?”

鄧子弦終於抬頭正視那張充滿怨懟的小臉,淡淡的嘲諷:“你跟別人說我不是你男朋友,會有人相信嗎?”

“我……”她咬牙。這兩年來,她對鄧子弦已不再存有敬畏崇拜之心,甚至還可以把他的那訓誡當成耳邊風,左耳進,右耳出。

“你媽媽會認為你是在鬧脾氣,你爸爸可能會說你不懂惜福,那些媒體會猜測你是為了要進軍演藝圈而在炒新聞。”他風涼地一一點出事實。

“我不懂。既然你不喜歡我,為什麽要跟我在一起?難道真的隻是為了我家的鼎盛集團的勢力嗎?”她惱火。

於佳柔心知肚明,鄧子弦說的一點都沒錯。不知打從什麽時候開始,鄧子弦這個名字就已經如影隨形的介入了她的生活。

她的爺爺、奶奶、爸爸和媽媽,無不對鄧子弦讚譽有加,不時催促著兩人的婚事,想借由兩家的婚事鞏固他在集團內的地位。

當他每一次邀她當女伴,出席某個公開場合,媒體便捕風捉影的認定兩人是一對,而她也從此就有理說不清了。

那時,他和她純粹隻是青梅竹馬的好友,他就像個大哥哥般的照顧她,沒想到她的家人卻因此而雀躍不已,認定他定是對她有意思。

在少女的夢幻時期,鄧子弦無疑的就是那種會讓女生尖叫崇拜的偶像級人物,她當然也不例外,除了芳心暗許,更幻想著接下來跟他的進展。

於是,在他不費吹灰之力,在雙方親朋友好友的搖旗呐喊,在媒體的誇大其詞下,她就這麽莫名其妙成了他的女朋友。

一開始,每當媒體報導他們的事時,她就有種飄飄然的虛榮感,那像是美麗的彩色泡泡,讓她一再地追逐他們腳步。

畢竟鄧子弦算是炙手可熱的黃金好男人,無論人品學識、家世才華,更重要的是,他從不因自己的好條件而亂搞男女關係。

可是,這幾年下來,她卻感到無端的空虛及寂寞;她再也受不了人前是被羨慕恩愛的一對,人後他卻對她視若無睹。

“你也不喜歡我,為什麽願意當我女朋友?”他挑眉反問。

“誰說我不喜歡你?不然我幹什麽要接受你的追求,幹什麽要做你的女朋友!”她回答得鏗鏘有力。

“是嗎?”鄧子弦站了起來,從對座坐到了她身邊。

“你想幹什麽?”她副受驚嚇的樣子。

“盡男朋友的義務呀。”他一把牽住她的小手。

於佳柔一臉警戒。“什麽義務?”

他的眼神中有種冷冽,唇角卻是微微上勾;他一手穿過她頸後,撫上好怕肩膀,一手輕扣住她那小巧的下巴。

他的臉越來越靠近,在他的唇輕觸上她的唇時,她像是受驚的小白兔般連忙往後跳開。

“你幹什麽啦!這裏人這麽多。”她左看右看,發現咖啡廳裏坐滿喝下午茶的客人,還有幾個直盯著他們看的服務生,服務生臉上都有著曖昧的竊笑。哼,這男人絕對是故意表演給人看的。

“你要是不好意思,樓上多的是房間,我們立刻去開房間。”他牽著她的手,作勢要站起來。

“鄧子弦!”她甩開他的手,小臉紅到像是煮熟的蝦子。

“怎麽了?”他柔情地問,卻有股故意的狡黠。“不喜歡我碰你?這樣可是會傷我的心的。”

她一臉懊惱,說不出自己的心思。忘了是多久以前,還天天夢想著能夠跟他親熱擁抱,甚至連作夢都曾作過令她臉紅心跳的春夢。

可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從不曾開口說喜歡她,也沒有展開什麽浪漫的情事,更沒有對她做出任何親密的肢體碰觸。

最多也隻有在一年兩次的情人節,外加她的生日,會送她精美禮物,還有一大把粉紅色玫瑰,然後三水五時請她到飯店喝咖啡,吃豐盛的晚餐。

她的期待一天天落空,但她實在是做不出主動撲倒他的事,因為每當她跟他相處時,她對他總是敬畏多過喜歡。

她曾想過,為什麽她會和他變成男女朋友,有一大半必須“歸功”於眾口鑠金的力量,另一大半就是自己盲目的愛慕及虛榮心。

“你幹什麽突然想要碰我?你以前不是對我不屑一顧的?”她小小聲地抗辯。

“誰說的?你這麽美,天知道我得用多大的耐力才能克製對你的蠢蠢欲動。況且你那時還在念書,萬一被你父母知道我欺負了你,那我的下場一定會很慘。”

他說得頭頭是道,而她也沒有他的好口才,但她卻看出了他那精燦眸光裏的惡意。

“你幹脆跟我分手算了。”她耍著脾氣。

“好呀,我會跟大家說,是你不要我,你嫌棄我,我失戀了。”他做出哀怨狀。

“你想要我被爺爺碎屍萬段嗎?”她誇張地皺了皺五官,卻在看見那個走過的人影時,小臉上一亮。“曉山!”

她喊住了從咖啡廳經過的高壯男人。

杜曉山的笑容裏有靦腆與笨拙。“佳柔呀。”然後才看見她身邊的鄧子弦。“子弦,你也在。”

於佳柔連忙站了起來。“曉山,你有沒有空?”

杜曉山看了一下手表。“一點點。”

“那你陪我去逛一下街。”王佳柔立刻挨到杜曉山身邊,這下果真像是大熊配小白兔了。

“這……”杜曉山明顯為難。

“佳柔,你竟然當著我的麵要我的員工蹺班?”鄧子弦失笑地搖頭。

“我就是要當著你的麵要你的員工蹺班,你想怎麽樣?”有靠山在,於佳柔說起來話來是越來越大聲了。

“不想怎麽樣。曉山,你就陪佳柔去走走,她的心情不大好。”鄧子弦一臉無奈。

杜曉山苦著臉。“我……不好啦,我正在上班……”一遇到大小姐,他訓練多時的口才居然一點都不管用。

“走啦,我是要去辦公事,你陪我去!”於佳柔勾著杜曉山的手臂,像逃難似的快速離開咖啡廳。

看著他們離開,鄧子弦的表情冷凝了下來。

他在集團裏還未站穩腳步,還不能和佳柔劃清界限,更不能主動提出分手或讓佳柔跟他分手。

他知道這樣做很對不起怡伶,也不對不起佳柔。

隻是,他一定得先在事業上立穩腳步,以鞏固及延續父親的地位,才有能力去談自己想要的愛情。

這是一場經營權爭奪戰,他不能讓父親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在他手上斷送,他有著傳承的使命,他得要更加努力才行。

他不容許自己在這期間出任何意外,因此他得隨時警戒,確定自己已立於不敗之地,才能放心和心愛的女人在一起。

他相信以他的能力和努力,隻要再兩年,一定可以達成目標。

午後,冬日的暖陽斜照入窗,辦公室內遍灑一地金黃。

陸怡伶站在鄧子弦的辦公桌前,整理著他的辦公桌上審核完畢的單據。

“怡伶,讓人資課將明年度的人力招考計劃盡快呈報上來;另外,這個月的主管月報就訂在十號;還有,注意一下鄧子豪,他把很多我們明年度的預算都卡住了。”

“是的。”她點頭,帶著淡淡微笑。

兩人之間的濃情蜜意似乎少了許多,卻多了份相知相惜。他一天比一天忙,忙到似乎連二十四小時都不夠用。

“怡伶,你有沒有想要什麽?”他在堆滿公事的辦公桌前抬起頭來。

“什麽?”她不懂。

“我想要送你禮物,你有沒有缺什麽?”他擱下手中的筆,凝看著她。

她搖頭。“不用了。我什麽都不缺。”

“每次你都這樣說。情人節、生日,不管任何節日,你都不要禮物,這樣我會很難過的。”他垮著眉。“我們在一起兩年了,別拒絕我,我真的想要送你一個可代表紀念的禮物。”

這感覺像是在補償她,她說不上來那種感覺是甜蜜還是痛苦。“天氣冷,那送我條圍巾好了。”她要了個禮輕情意濃的禮物。

“好。”他當然明白她的溫柔貼心,越是這樣,他就越覺得虧欠她。“我陪你去買。”

她淡淡淺笑。“我想要你陪我去逛夜市、陪我去吃小吃、陪我去看夜景……”說多了,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因為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她的心願其實很小,她隻想和他當個平凡人,偏偏這條路卻是崎嶇無比,但,能怪誰呢?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

他站了起來,繞過辦公桌,走到辦公室門口,將敞開的門關上,這才又走回她身邊。

“你……”他很難得地會在上班時間把辦公室的門關上。

他牽起她的手,在沙發上坐下。

“別這樣,萬一被同仁看到……”

他耍賴,像個討不到糖吃的小男孩。“不管,我很想你,我已經很久沒跟你在一起了。”他緊緊地將她抱進懷裏,汲取她身上特有的馨香。

“你很忙嘛,那有什麽辦法。況且,十四樓的員工宿舍最近住進來了好多人,就算你半夜想來找我,也沒那麽容易。”她任他抱著,雙手俏俏環上他的腰,眼眶卻不爭氣地濕熱起來。

“你搬出飯店好嗎?我受不了了。我買個小套房給你,就當成是我們的家,你別再拒絕了。”他微微退離她身上,看著她的美麗,眸裏盡是熾熱火焰,很想現在就把她吃了。

“這……”她仍是猶豫。這兩年多來,她始終沒有鬆口答應,可是看到他眼下因為睡眠不足而殘留的青影,她就很不忍心。

他捧起她的臉,灼熱的唇吻上她,貪婪地吸吮她那柔軟的唇瓣,他多想告訴她,他有多麽想念她。

她忍不住嚶嚀一聲。他的吻仍是那麽輕易就撩撥起她身體的,讓她心跳加快,呼吸停滯,忘了身在何處,無法控製撫摸他寬大的背。

“答應我……”他在她唇上喃語要求。

“好,我答應。”她終於軟化,實在無法拒絕這麽柔情的他。

直到聽見她答應,他這才從深吻轉為一下又一下的淺啄。“太好了,待會我帶你出公差。”

“去哪?”她喘息著問。

“我們的家。”他揚起神秘笑意,摸了摸她的發梢。

“什麽意思?”她一臉呆愣。

“去了你就知道。”

於是,他快速將公事告一段落,然後光明正大的帶著秘書蹺班去。

一月天的冷風中,難得的,天空竟高掛溫暖的太陽。

他臉上盡是愉悅的笑意。在如此龐大的工作壓力下,他的確需要一個私有空間和心愛的女人共處。

她看著專心開車的他;他一向隨和,凡事自己來,除非必要或真的十萬火急,否則不會讓司機開車;他說他喜歡自己開車的感覺,享受那種駕駛的快感。

每次坐上他的車,她就能感受到那滿滿的幸福;隻不過,等下了車之後,又得回到現實,再次武裝自己。

車子來到離飯店約十分鍾車程,距離捷運站步行大約三分鍾的一棟大廈前。

這是一處全新完工的高級大廈,樓高十八屋,社區外有著約兩公尺高的大樹圍繞,形成一道綠海屏障。

大樓外觀新穎,警衛森嚴,顯見管理優良。

鄧子弦牽著她的手,一路來到最高的樓層。

頂樓共有四戶。他用晶片卡外加鑰匙打開位於電梯左側那一戶的厚重大門。

“這……”陸怡伶頓時膛大雙眼,想叫卻叫不出聲音。

錯誤、興奮、疑惑、不安……種種不同情緒在她腦海裏翻攪。

“進來呀。”鄧子弦看她仍站在門口,於是拉著好怕手跨過門檻,換下鞋子,穿上室內脫鞋。

“這……”

“這是我們的家。”他執起她的手,將鑰匙放進她的掌心裏。“來,我帶你四處看看。”

看著掌心裏那一串鑰匙,她的眼眶微微濕潤。

這哪是什麽套房,根本是一個家了。三房兩廳的標準格局,有著設計師不同的品味,風格簡約風格,卻營造出溫馨、自在、放鬆的氛圍。

她在二十歲那年跟他告白,二十四歲那年確定了他的心意,算起來她愛他超過六年了,現在,她和他,終於可以在一起了嗎?

他帶著她來到主臥室。“這是我們的房間,以後我們不用再擠那張小床了。”

“哇。”純女性化的空間,有著夢幻的粉紅色,床鋪,梳妝台,衣櫃的造型盡是洋娃娃風格,簡直是放大的玩具嘛。

“怎麽會?”她問。以她向來冷漠的性格,他竟沒用黑灰白,反而用這樣夢幻的純女性色彩。

“我懂你的。”他摟抱住她的肩。“雖然你看起來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其實你內心很渴望當個粉紅公主。”

好感動!這比任何浪漫的求婚方式還要令她動容,因為他是這麽的懂她。“在每個女人心裏,其實都想要當心愛男人的公主。”

“你就是我的公主,我會寵你、疼你、愛你。你放心搬進來住,我很渴望和你一起生活。”

她將臉枕靠在他肩上。“嗯,我搬進來住。”所有的理智盡皆拋到九霄雲外,她什麽堅持都不要了,隻想當他的女人。

隻是,在這麽美好的氛圍下,她應該要很開心才對,為何她心頭卻有著隱隱的不安?

“太好了。”他將她摟得更緊,像是怕她會從指縫間溜走似的。“我會找個時間跟佳柔攤牌,不會讓你委屈太久的。”

在這個私密空間裏,兩人再也不用擔心會被同事撞見,更不怕歡愛時的聲音會外泄。

他給了她一記熱情纏綿的吻,她則忘情的思叫出聲;他為她脫下衣服,她在忙碌的解開他襯衫的鈕扣。

粉紅夢幻的大床上,兩人可以盡情的翻去覆雨;在這個午後蹺班的美好時光裏,她和他經曆了前所未有的。

上床,瘋狂嘲笑,甜美激情;他和她,再也沒有任何心裏負擔,她可以心情享受歡愛,可以做自己的主人,隻是……

幸福果真不能太容易得到,因為陸怡伶那被詛咒的人生,似乎與幸福無緣。

這一一在,午後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砰砰砰的撞擊著那片大玻璃。

原本想趁著放假日搬進鄧子弦為她準備的新房,隻不過,心頭不知何故竟糾得死緊,有著濃濃的不安。

此時,她手機鈴聲響起,一看來電顯示,她的眉頭便深深蹙起。幸好她的座位在最角落,隔著半人高的屏風,隻要小聲說話,聲音便不會傳出去。

“喂。”

“怡伶呀,我是媽。”陸母揚高音調。

“有事嗎?”相對於母親的興奮,她的音調顯得平板。

“最近好不好?我們母女好久沒有聊一聊了。”陸母小心地探問著。

“媽,我沒有空,我工作很忙。”她淡淡拒絕。

這時,鄧子弦走出辦公室,手裏拿了一份卷宗,是剛剛忘了交給陸怡伶的,見她在講手機,本來要走回辦公室的,但因為她那一聲媽,讓他停下腳步,縮身在角落裏。

不是他要偷聽她的,而是源自於心底的好奇。

兩人相愛了這麽久,他對她的家庭背景卻是完全陌生,而她也從不曾提起,他三番兩次問起,無奈都被她巧妙回避。

“你在哪工作?住在哪裏?也不讓媽媽知道,你這樣子,媽媽會擔心的。”陸母抱怨。

“媽,你不用擔心。我不是每個月都有匯錢給你?”

“這不是錢的問題嘛,我們見個麵,我已經好久沒看到你了。”陸母歎了口氣。

“不是因為錢,那是為了什麽?你真的那麽想見我嗎?”忍不住的,她還是說出了傷人的話。

“怡伶,媽媽想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麽?工作好不好?你什麽都不說,媽媽想關心你呀。”陸母語帶哽咽。

“我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言語之間的冷淡疏離,完全不像是母女的對話。

“你很恨媽媽,對不對?”陸母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陸怡伶用手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媽,我沒恨你,你有權利選擇你的人生。”

“怡伶,你真的不恨媽媽嗎?”

每次說到最後,母親總會用這句話來反問她,陸怡伶不有想也知道,接下來母親一定是開口跟她借錢。

“我沒有恨你,但我也沒有多餘的錢可以給你了。”不是她狠心,而是母親根本就是個無底洞。

憑她一個月三萬多塊的薪水,光這幾年來還學貸,再加上之前為了母親的信用貸款,還得按月給母親七千元生活費,她不僅沒有存款,還有一堆負債。

“怡伶,這次你一定要救救媽媽啦,如果沒有錢,我就得跳樓自殺了。”陸母又哭又叫。

“你為什麽會沒錢?我給你的錢已足夠你每個月的生活了。”她忍不住放大音量。

“我……就是那個……”陸母說得吞吞吐吐。

“你又把所有的錢都給了那個男的是不是?” 陸怡伶皺眉質問。

“什麽那個男的,那是我丈夫,你該喊一聲叔叔呀。”陸母急急辯護。

“媽,那不關我的事。我沒有錢。” 陸怡伶狠心拒絕。

“好呀,我死了也不關你的事嗎?你就等著幫我收屍好了!”陸母撂下狠話。

“你為什麽每次都用死來威脅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很努力的在這世上活下去?你是不是要逼我走上絕路?” 陸怡伶的語氣越來越重,有著深深的無力感。

“怡伶呀,媽是真的沒辦法呀,債主找上門來,沒有五十萬,他會被人砍死的。”陸母軟硬兼施。

“我上次就已經說過,那是最後一次了。你想要幫他,就自己想辦法,我無能為力。”她說得斬釘截鐵。

“怡伶,你這麽狠,媽就先死給你看!”

“你放心,你要是死了,我也會跟著你去死,這樣我們兩個就都解脫了。” 陸怡伶毫不留情的切斷手機。

她無力地癱軟在椅子上,已經完全沒有繼續工作的力氣和心情。

第一次聽到母親要尋死時,她嚇得趕緊籌出一大筆錢來;然而一次又一次之後,這樣的威脅已讓她麻痹,她隻覺得心痛。

為什麽這樣的事會一再發生在她身上?原來她自以為的幸福,竟是這麽薄弱到不堪一擊。

突然感覺到眼前被黑影遮住,一抬頭,從罩著一層水霧的眼裏,她看見了鄧子弦。

她驚慌的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淚水。“你……”

“到我辦公室來。”他柔聲說著。

她警戒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了多少。“我沒事。”

他的聲音沉了沉,再說了一次:“到我辦公室來。”

她的心仍痛著,眼睫一眨,又眨出了淚水,此時此刻,她無法再假裝堅強,因為他的關懷是一股力量。

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跟著他走進辦公室。

部門裏的同事沒有人覺得異常,因為秘書進副總辦公室是天經地義的事。

他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抽了張麵紙遞到她手中。

她的話他聽進了大半,也了解了大半,知道她通話的對象是她母親,可她言語間不僅疏離,還有著他未曾見過的淒苦,甚至,他從來不曾見過她掉淚。

這麽好強的一個女人,縱使心裏有再多的痛苦,也是牙一咬,借著高傲麵具來掩藏心裏的不安和自卑。

跟他在一起這麽久,即使是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她卻從來不曾抱怨過。

“對不起,我不小心聽見你和你母親的談話,你願意說說嗎?”他柔聲問著。

她搖頭,努力抽著鼻子,想克製那不聽話的眼淚。

“是不是你母親跟你要錢,如果你不給她錢,她就以死威脅?”他看著她那雙盈亮的眼眸,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溫言軟語終於讓她卸下心房;多年來,她不曾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叫以冷淡與人隔出距離,然而此刻,所有的心事與心酸就這麽裸在他麵前推了開來。

她點頭。“但是,我不會再給她錢了。她要死,我就跟著她一起去死——”她說得氣話。

“別這樣說!你沒想到還有我嗎?”他急急阻止她說出這樣的喪氣話。

“那你要我怎麽辦?”她反而笑了出來,唇角隱含苦澀,眼神迷蒙,緩緩說起過往——

“我爸爸在我三歲時就過世了,我媽獨立扶養我長大;我知道她很辛苦,所以當我國中畢業那年,她找到了第二春時,我是帶著歡喜的心情的,沒想到那卻是我痛苦人生的開始。”

“那個男人有兩個小孩,他不要我媽接我過去,於是我便開始一個人的過日子;剛開始,我媽還會按月給我生活費,每個星期來探望我一次;後來我知道我隻能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聽到這裏,他的心跟著揪緊,將她摟抱進不裏。讓她的臉枕靠在他胸。

“世上怎麽會有這麽狠心的媽媽!那時你還未成年,她怎麽可以讓你一個人過生活?”氣憤之中,心裏又有著對她的心疼不舍。

“我白天念書,晚上打工。我沒有讓任何同學知道我家的變故,仍是維持著有溫暖家庭的假象,我不希望別人同情我,那是我僅有的尊嚴。”她抱緊他,終於說出心裏的話。

“而你卻從來不曾告訴我。為什麽?”他心疼她所受的苦。

原來,她那冷情高傲的背後,竟有著這樣一段艱辛的成長過程。可是,她跟他在一起那麽久了,要不是他無意中偷聽到她和她母親的對話,她是不是就打算永遠瞞著他?

“我的身家這麽糟糕,我有什麽臉說得出口?”那是源於她內心最深沉的自卑,隻是她從來都掩飾得很好。

她怕他知道之後,會嫌棄她,明知他不是那樣嫌貧愛富的男人,但她還是沒有勇氣讓他知道。

“你這個傻瓜。”他沒說出口的是:難道我不值得你信賴嗎?為何要對他隱瞞這一切?

“我和你本來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我們——”她的話還沒說完,他的手機突然響起,她隨即離開他的懷抱,好讓他可以接聽電話。

鄧子弦拿起手機,一看來電顯示,那是父親的特助打來的。

“我是子弦……什麽?”他緊張地站了起來,臉色一下子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