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又作那個夢了……

詹騰欣驚醒過來,床頭的藍色冷光時間顯示器告訴他現在是深夜兩點多。

他睡覺向來不習慣開燈,但現在他卻需要一些燈光的溫暖。

扭開床頭的小燈,暈黃的澄亮頓時灑在他的床單上,無奈他依舊感到一絲的冷冽。

時節已完全進入冬季,氣候不再微涼,而是真的冷了。

氣溫不高,但他卻發現自己從夢裏醒來時是在冒冷汗。

他又夢見邢凱豔離開餐廳時的身影……

他的夢很簡單,仿佛老電影的慢動作鏡頭,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播放。

除此之外,他也忘不了邢凱豔那雙飽含指責、傷心跟苦楚的美麗眼眸

他是有罪惡感嗎?

要不是如此,他不會一直作這樣的夢,就連工作時也同樣心神不寧。

而且隨著時間過去,他對沈柔越來越漫不經心,甚至有時候她在說話時,他根本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壓根沒聽她在說什麽。

沈柔不是白癡,當然有察覺到他的恍惚,但她總是非常體恤,以為他是工作太忙碌才會如此。

麵對如此溫柔貼心的女人,他是該感到心滿意足的,但他並沒有,他竟然想念起邢凱豔有話直說的性格。

他一直以為沈柔是他想要的女人,但現在看來,他卻對凡事都百依百順的女人感到厭煩。他也一直以為平順穩定的生活是他追求的,所以伴侶的穩定性很重要,但現在他發現自己似乎錯得離譜。

認識邢凱豔後,他的生活有了莫大的變化,宛如坐雲霄飛車一樣,心境不再平淡如水。剛開始時他的確不適應,但沒想到他現在竟然懷念起跟邢凱豔在一起時的高低起伏……

為什麽會這樣呢?他選擇相信自己的理性,沒想到他的理性卻背叛了他。

和沈柔朝夕相處將近一個月,他越來越感受到沈柔的好並不是他要的,沈柔的體貼溫柔也不是他想享受的。

原來他以為的三口適”,現在他統統不想要了。

他到底怎麽了?到底腦子裏哪條筋錯亂了,或是身體哪裏的感受力不一樣了?以往以為自己想要的倒頭來卻讓他排斥……

現在,他隻想憑著感覺去感受一個人,但那個人他可以肯定絕對不是沈柔,而是……

唉!

在靜謐的夜裏,詹騰欣的歎息特別明顯。

他的醒悟會不會太晚了?會不會太晚了些啊……

在和沈柔同住的日子裏,每天一大早沈柔都會幫詹騰欣準備早餐,今天一如往常,在他提著公事包從臥房出來時,沈柔已將早餐準備好了。

但今天他一點食欲都沒有。

因為他得改正他所造成的錯誤。

“小柔,別忙了,坐,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沈柔順從的在詹騰欣對麵坐了下來,但仍不忘先幫詹騰欣倒一杯咖啡。

“小柔,我得先跟你道歉……”

“請大哥為什麽要跟我道歉?”沈柔不解。

“因為我錯了。”

“錯了?”

“你在台灣也住了快一個月,想不想家呢?詹大哥今天會請秘書幫你訂機票,你也該回美國了……”

沈柔感到震驚,“詹大哥的意思是……”

“小柔,你是個好女人。我一直以為你是最適合我的,所以我才會追求你。但我錯了,我的心早在混亂中遺失……”詹騰欣娓娓訴來。他向來不認為該跟女人解釋什麽,但這個錯誤是他太相信自己所造成的,他得負責收尾。

沈柔這邊還好解決,那個因為傷心而甩頭離去的女人才真正讓他頭疼

堅騰會計事務所 九樓 林禹堅會計師辦公室

早上十點,剛跟幾位會計師開完會,林禹堅便匆匆步出辦公室奔向九樓的廁所,一隻“打掃中”的牌子讓他又連忙往外衝,這一回他直接跑上樓梯,到十樓的洗手間去。

堅騰會計事務所在此黃金地段的大樓占了九樓跟十樓,九樓是林禹堅管轄的地帶,十樓則是詹騰欣。

他衝上十樓,以跑百米的速度衝進廁所。

在急忙中,他似乎看到洗手台前站了一個人,那個人似乎就是詹騰欣。

不過他的肚子痛到讓他無暇打招呼,連忙衝進廁所裏解放……

十分鍾後;林禹堅有別於剛進門時的“一臉大便樣”,現在可是滿臉的輕鬆自在。

“你還在啊?”有沒有搞錯,他蹲馬桶至少也蹲了十分鍾,這男人還在洗手台的鏡子前流連忘返?這不像他呀。

但詹騰欣似乎沒聽到林禹堅說話,一個勁的發呆。

“喂.你傻了啊?我在叫你你沒聽到是不是?”林禹堅一掌打在詹騰欣的肩膀上,嚇了他好大一跳。

“我說騰欣,就算我們體恤員工,將廁所建置成五星級飯店的規格,但你身為老板,也不好這麽大方的在廁所裏摸魚吧?”

詹騰欣皺起眉瞅了他一眼,俊臉上的表情寫著“別理我”三個大字。

但林禹堅是何許人也,他怎麽可能因為一個表情就打退堂鼓呢。

他將手搭在詹騰欣肩上。

“你就坦白說吧,別自己猛鑽牛角尖。有時候自己解決不了的,也許別人一點馬上就通了。“’

詹騰欣想想,林禹堅說的也對,以他對女人的豐富曆練,搞不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將邢凱豔給追回來。

“你真的願意幫我?”希望他不會出些餿主意才好。

林禹堅拍拍胸脯打包票。

“看你苦惱的樣子,想必是關於女人的問題:既然是跟女人有關,包在我身上絕對沒問題。說吧!”

“好吧……”

“啊,等一下。”林禹堅突然想到什麽,先製止詹騰欣,然後走到廁所門口將“打掃中”的牌子給擺上。

“好了,現在你可以安心的講了。”

於是,兩個大男人窩在廁所裏開始商討對策。

半個小時之後,廁所裏傳出林禹堅指責詹騰欣的聲音——

“你怎麽可以這樣?真是太不應該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之後,林禹堅又說了——

“你隻要照著我的方法去做,我保證,就算脾氣再拗的女人也會乖乖的降服。哇哈哈……”

唉……

外頭又飄雨了。

台北本來就是一個多雨的城市,下雨本來就容易使人發愁,如果辦公室裏又多了一個很愛歎氣的人,那沉悶的氛圍豈是一個“愁”可形容。

唉……

連金河蓁也跟著歎息了。

唉、唉、唉!

最誇張的是藍陵,她的歎氣跟恐龍沒兩樣,又誇張又粗魯,惹得金河菜笑場,邢凱豔則是將目光投到她身上。

“你於嘛歎氣?”失戀的人是她耶。

‘學你的羅。你已經歎了一個月了,連麗都被你越歎越多……這一點都不像你,你向來很瀟灑的。”

邢凱豔隻是苦笑著,有別於以往跟藍陵鬥嘴有精神的樣子。

藍陵見狀,跟金河蓁交換一抹無奈的笑。

該如何安慰她們這位好友,她們可是每天都絞盡腦汁。

原來當一個人認真愛了,可不是在一秒之間就能夠放棄的……

藍陵看好友這樣,更是打算一輩子不戀愛了。反正她本來就討厭男人。

“其實上次Kiki幫你介紹的徐顯雨不錯呀,他不是經常打電話約你嗎?也不要限定說男女在一起就非得是男女朋友,偶爾跟男性友人吃吃飯也不錯。”金河蓁把話說得漂亮。

事實上她是想也許豔跟徐顯雨吃飯吃多了就會吃出感情,這樣豔就可以走出詹騰欣給她的傷痛了。

邢凱豔搖搖頭。“沒興趣。”最近她連打扮都意興闌珊了,更別說跟男人吃飯。

她也知道自己不可以為了詹騰欣如此意誌消沉,可是她……她……

唉……

她試圖振作自己。“別說男人了。待會下班,我們幹脆殺上陽明山吃野菜好不好?”這一陣子失戀,她就靠吃來撫慰自己。

藍陵跟金河蓁紛紛發出慘叫。邢凱豔天生麗質,不管怎麽吃都不會胖,哪像她們,一個月這麽狂吃下來,不胖三四公斤才怪。

“不要再吃了好不好?要不然我們去泡溫泉。”金河蓁提議。還是泡溫泉好,不僅可以促進新陳代謝,還可以減肥。

“好啊,泡完溫泉剛好可以大吃一頓。”

喔……

藍陵跟金河蓁簡直都快癱在辦公桌上了。

拜托趕快來個人或來個事轉移這女人失戀的苦痛!拜托……

她們才這麽想而已,公司大門便被推開了,映人眼簾的是一大束粉紅色的香擯玫瑰,送花的人幾乎要被花給淹沒。

“請問邢凱豔小姐在嗎?麻煩她簽收。”花後的男人說道。

“哇,是誰這麽大手筆呀?這至少有九十九朵吧。”藍陵跟金河秦也擠到了門口。

邢凱豔接過送花小弟遞來的簽單,草率的簽下名字,然後將花給接過。

不過那一大束粉紅玫瑰在她手上停留時間不到三秒鍾,因為她隨即轉身將花遞給了金河蓁。

“你下午不是約了花藝設計師到飯店布置婚禮現場?這剛好可以派上用場。隨便你怎麽用,不用再帶回來了。”

“啥?”金河蓁跟藍陵同時傻眼。

不過也對啦,憑邢凱豔的美貌跟火辣的身材,追求者眾多,花也收到不想收了,難怪這麽不在乎。

“有卡片嗎?”藍陵問,想為這位可憐的“殉道者”默哀一秒鍾。

金河蓁翻了翻,從玫瑰裏找出一張純白色小卡片。

“我看看是哪個可憐的家夥……”

可她將小卡片翻來翻去,就是看不到署名。

“怎麽了?”藍陵將頭探過去。

“卡片上沒有署名耶,隻寫著:You’ve got mail!什麽意思呀?”

藍陵聳聳肩,反正她們不是當事人,不需要為此傷腦筋。

她將小卡片丟到邢凱豔的辦公桌上。“花我們接收,卡片就還你羅。”

邢凱豔原本不在意的,畢竟她也不是第一次收到花,已經麻痹了。

但頭一回,送花的人不但沒有表明身份,還附上這麽一張詭異的小卡片。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邢凱豔靈機一動,將滑鼠動了動,打開自己的信箱。

果然,她有一封新郵件。

她打開信件閱讀——

我可以猜猜玫瑰在你子上停留有超過五秒嗎?嗯,大概沒有。

但我希望你看到這封信了。不管花的下場如何,我算是吸引了

你的注意……

這下子,不好奇就不算是常人了。

到底是誰呢?邢凱豔狐疑了……

第二天,換快遞小弟上門了,他送來一個包裝平凡普通的小紙箱。

在藍陵跟金河蓁的慫恿下,邢凱豔打開了紙箱——對方送來了一株茂密的香草薄荷,而且看得出栽植薄荷的花盆經過精心挑選,是美麗的普魯士藍。

幾乎在同時間,她的電子信箱,收到了一封mail。

知道你愛吃辣,所以送上一株薄荷。將兩三片薄荷葉用熱水衝過,對胃很好。

對方連她愛吃辣的習慣都摸得一清二楚,還貼心的送上薄荷安胃,而她卻對對方的底細沒有一絲頭緒……

要知道她的e-mail address很簡單,公司的網站上都有,她遞出去的名片上也有,所以這不算線索。

沒關係,她有預感。這件事還沒有結束。

邢凱豔隨手摘下兩片薄荷葉丟進茶杯裏。至少她欣賞這位追求者,手法有別於以往,讓她感到新鮮,也覺得好玩,可以稍稍脫離被甩的傷心跟苦痛。

她雖然被詹騰欣甩了,但並不表示她的行情就此跌停。

果然,第三天,快遞小弟又上門了。

這回她收到的是大一點的紙箱,而且很重。

金河葦出外工作去了,藍陵則在第一時間靠了過來。

“這回神秘追求者又送了什麽東西?”她問。

“不知道。不過好重喔。”邢凱豔將紙箱放在辦公桌上,拿超剪刀劃開

竟然是整整十二瓶的辣椒粉。

“辣椒粉?”藍陵真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沒錯,的確是辣椒粉,而且還是我最喜歡的那個牌子。”這牌子的辣椒粉不好買,目前隻有台北某家大型購物中心的超市買得到,不然就得出國買了,而且價錢頗昂貴。

“昨天送可以安胃的薄荷,今天卻送你整整十二瓶的辣椒粉?矛盾。”藍陵丟下評語,打電話跟金河蓁報告去了。

邢凱豔打開電子信箱——

矛盾嗎?的確是。

嗜吃辣是你的喜好,我不能阻止,但我中和一下總可以吧!

邢凱豔看了不覺莞爾。真是個奇怪的人。

她開始期待明天“他”會送來什麽東西了……

第四天,邢凱豔出門工作,沒能親自收到包裹,不過比她更好奇的金河蓁代她簽收了,還特地打手機告知她。

她在晚上七點才回到辦公室.很意外藍陵跟金河蓁竟然都還沒走。

“你們今天都得加班呀?”邢凱豔瞄到自己桌上放著一個包裹,然後她也看見了藍陵跟金河蓁眼中的期待。

莫非她們下了班還不回家,就為了等她回來拆包裹?

這幾天“神秘禮物男”已是她們茶餘飯後的熱門話題。

應“觀眾’要求,她隻好連水也沒喝,就先拆包裹——

裏頭是一瓶紅色的指甲油跟一雙很美的紅色高跟鞋。

“哇,好漂亮喔!”金河蓁驚呼。“這‘神秘禮物男’挺了解你的嘛,這雙鞋好有你的風格。”

藍陵拿起其中一隻鞋端詳了一下。“若我記得沒錯,這是義大利的品牌,而且台灣目前沒有代理進口,價值不菲喔。”

“是嗎?”邢凱豔雖然沒有麵露喜悅,但對於“他”的好奇心真的到達了最高點。

電腦裏他傳來的信件寫著:

紅色是我認為最適合你的顏色,就跟你的個性一樣,火辣、熱情且坦率,讓我在不經意間受到你的吸引。

這大概是“神秘禮物男”最接近告白的一封mail。

邢凱豔忍不住回覆——

直率的我對於地直躲在禮物後頭不現身的你逐漸感到不耐煩,也許你可以考慮露個臉,至少讓我有些頭緒。

隔天,她得到了他的回應。

這口快遞送上門的是一個挺大的包裹,而包裹裏的東西更是讓三個女人納悶不已。

那是一隻很可愛很可愛的 HELLO KITTY,大概有半個人這麽高,穿著粉紅色的圍裙,頭上戴著粉紅色大蝴蝶結,隻要敲她的頭,她就會說——ぁぅしけ。

“她在說什麽啊?”藍陵不解。中性的她向來對粉紅色敬謝不敏,不過這隻半人高的 HELLO KJTTY真的挺可愛的。

“我也不知道。”

邢凱豔跟藍陵同時將目光轉向金河蓁。

金河蓁趕緊擺手解釋,“拜托,我是韓國華僑,HELLO KITTY是日本人,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啦!”

“喔。”藍陵突發奇想。“搞不好是說‘我愛你’……‘神秘禮物男’暗戀你這麽久,搞不好是趁機告白。”

“怎麽可以這樣?‘我愛你’是要當麵對著心愛的人講,怎麽可以叫HELLO KITTY代言?”金河蓁有她的看法。

“不對,我記得日文的‘我愛你’不是這樣講。那她到底在講什麽呢?”不曉得為什麽,邢凱豔就是覺礒LLO MTTY說的那句話很重要,非搞懂不可。

“啊,我記得我有個朋友是日文係的,我打電話問她。”金河蓁拿出手機撥了號碼,跟朋友稍稍提了一下,然後將手機靠近HELLO KITTY,拍了一下她的頭。

掛了電話後,金河蓁公布答案。

“HELLO AITTY說的是‘對不起’。”

“對不起?”藍陵跟邢凱豔異口同聲。這答案真是讓人想不透。

“他幹嘛跟你道歉啊?真奇怪。”藍陵覺得很莫名其妙。

金河蓁突發奇想,“有沒有可能是詹騰欣?因為隻有他需要跟凱豔道歉。”

一提到詹騰欣,邢凱豔揪然變色。

“他不需要跟我道歉,因為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他隻是拒絕我而已,不需要道歉。”

但……如果真的是他呢?

真的是他嗎?

邢凱豔的一顆心因為金河辜的猜測而開始不安。

打開e-mail,對方終於決定跳出神秘的身份,跟她正式見麵。

禮拜天下午三點,忠孝東路四段,“遇見”咖啡館門口。

我並不想繼續保持神秘,隻是在尋找適當的出現時機。

密碼是:HELLO KITTY。

“神秘禮物男”已經正式提出邀請,他們終於要見麵了。

隻是,他說的密碼是什麽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