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兩人聽到聲音,同時抬頭看她,先震怒開口的是皇後,“怎麽如此沒規矩?不是說了不許任何人打擾?”

尹清露稍微調節呼吸,躬身行禮,“皇後娘娘,我有要事要麵見陛下。”

“陛下到底是怎麽想的?把這樣一個奇怪的女子弄進宮來也就罷,到現在都還學不會規矩?您封了她官職,她卻連個“微臣”或“卑職”都不會說:”

皇後連淚痕都沒有擦乾,盛怒之下便拂抽而去。

鳳皇卻始終不發一語,隻是帶著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瞅著尹清露。

“尹姑娘,朕是給了你金牌,但不是讓你這麽個用法。”鳳鵬舉摸著自己手上的七彩指環,似笑非笑道:“如果你憑著金牌這樣隨意擅闖,倒像是情寵而驕,朕的皇宮之中還要不要規矩?”

“陛下,你我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她深吸一口氣,“我知道陛下的真實身分,今日我要求見的也不是鳳皇,而是妖王!”

她的話似是丟在這大殿石板上的一顆石子,響亮又鏗鏘有力,讓人不由得一震。

鳳鵬舉斜睨著她,“想清楚了?你若是要見妖王,隻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而你想得到的結果,可能也未必能得到。”

尹清露心頭一緊,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來得太魯莽。妖王與鳳硫桐是勢不兩立的兩派,而她則是妖王為了打敗鳳疏桐故布疑陣找來的幫手……一個獵妖師競成了妖王的幫手這本來就是個大笑話,如今她又轉投鳳疏桐這邊,妖王必定是看透了,否則不會說出這樣的

話來。

而她現在居然想為鳳疏桐求一線生機,妖王焉會答應?

她陡然的沉默,讓妖王冷冷地一笑,“怕了?是怕鳳疏桐死?還是怕你自己死?”

但他的話卻反例提醒了她—鳳疏桐都能以他一命換得她的平安了,她尹清露為何不能同樣一命換一命?

於是她手靜地問:“陛下,您願意做個交易嗎?”

“交易?”妖王哈哈笑道:“還真沒有人敢和朕做交易。朕憑什麽答應你?你又能拿什麽和我交換?”

尹清露大著膽子,小心推論,“陛下,您到鳳朝皇宮來,將鳳皇取而代之,並不僅是為了鳳朝的疆土,而是另有原因,對吧?”

妖王的眉心似是挑了一下,“憑什麽這樣猜?”

“因為以陛下您的實冷,在妖界既已稱王,就不會在手這小小的鳳朝皇位。鳳皇所能做到的事,您在妖界同樣能做到,而且不隻如此。妖王擁有比鳳皇更至高無上的生殺大權,天下生靈隻要在妖界管轄之內,誰生誰死都由您一口斷定,無人敢置像。可鳳皇……終究是凡人一個,要靠群臣輔佐,不過幾十年壽命,沒有任何一件事可以讓您羨慕到非要取而代之不可。”

妖王也沉默不語許久,才緩緩說:“你錯了,鳳皇當然有讓我羨慕的東西,否則我也不會坐在這裏。”

“所以我才要和陛下做交易。”她謹慎措詞,知道自己的成敗在此一舉,“陛下想在這裏得到的東西,必然還沒得手,不然您早已離去。何況,做鳳皇必須日理萬機,並不是輕鬆的事。您沒有達成的事情,我可以幫您完成,隻是若我的確做到了,您要幫我救一個

人。”

妖王眨眨眼,看了她半晌後笑道:“真是有趣,我沒有做到的事,你競然以為你可以做到?難道你知道我要做什麽?”

“不知道。”她的坦誠更讓他大笑起來,“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你連我要做什麽都不知道,卻敢誇下海口說能幫我達成?普天之下,那麽多的妖靈邪魅我不將重,倒要來將重你一個小小的凡人?憑什麽?”

“若是妖靈邪魅能做到,陛下就一定能做到,你們都做不到了,大概萬固你們是妖,而我……是人。”

良久的靜默,說明妖王果真被她這毒話所撼動,他灰色的眸子裏泛著奇妙的霧氣,凝視著她那張單純無畏的麵容時,嘴角扯動了一下,似是想嘲笑,卻又沒有笑出來。

“你,一想和我交換什麽?救一個人?救誰?”他懶懶的三個問話,表示態度已經有了動搖。

尹清露抓住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沉聲說:“鳳琉桐。”

妖王蔑視般的微笑重新浮現在臉上,“你難道不知他是我此生的勁敵,我還巴不得他早點死呢,豈會救他?”

“陛下若是想讓他死,輕而易舉就能做到。您第一次攻擊得手後,他本已不堪一擊,但您卻沒有繼續下殺手,這說明了您其實並不是真的想他死,對嗎?”見他並未立刻拒絕,表示希望頗大,她不禁熱切地望著他,“在世上,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來得好,您

既然認為他會是您的勁敵,何不趁機施以援手,有恩於他,這樣他將來便不好再與您為敵了。”

“鳳疏桐會對我感恩戴德?”妖王挑著眉梢問:“他那個死頑固是用了什麽花招,竟讓你對他這麽死心塌地?”

尹清露被妖王這麽一調侃,紅著臉呐呐地不知該說什麽,他忽然起身。

“但你羅唆了半天,倒有一句話說對了——我若救了他,自會有人對我感恩。走吧,我也很想看看他快死的慘樣。”

妖王和尹清露連袂回到涵王府對,寂明道人也不禁萬分吃驚,急忙躬身下拜,“小妖參見大王。”

“今天學伶俐了,居然知道拜本王?”妖王料眼貓他,“鳳疏桐找你來做幫手真是瞎了眼,兩幹年裏,你曾幫過誰?”

冷嘲熱諷之後,他無須任何人引領,直接走連鳳硫桐的房間。

看到躺在長榻上的男人,連他也不住皺起眉,“他不是最怕受傷?做了什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寂明道人亦步亦趟地跟進來,低聲回答,“是閻君的意思,要他以心頭肉換回那丫頭的元種。”

“閻君那個小心眼,還在記恨當初和鳳陵君的那點小小恩怨?”妖王嘴角的嘲諷之意更深了,“身為仙家之人,心胸如此狹窄,真不知天帝看中他什麽?”

說完,他一隻手掌手放在鳳疏桐胸前,一道血紅色的光芒倏然自他手掌噴湧而出,籠罩在鳳疏桐的傷處。四麵八方響起呼嘯的風聲,所有人的衣擺在風中亂舞,天地仿佛就要撕開一道巨大的裂口吞噬萬物。

站在旁邊的尹清露緊張地抓住老道士的胳膊,“他真的是在救人吧?”

寂明道人歎道:“事到如今,你除了相信他之外,還能怎樣?你這個丫頭也真是膽大,連妖王都敢找。”

“總要試試吧,不然,難道要我和他一起去死嗎?”她緊咬嘴唇,貝擊幾乎要將唇辮咬出血痕來。若鳳疏桐能度過這一劫,她才能算是活過來了。若是他熬不過去,她豈能獨活。

妖王終於收回手,紅光在頃刻間消彈,風聲也漸漸沉寂。

尹清露想走過去采視,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因為方才過於緊張,僵硬得幾乎抬不起來。

榻上閹目許久的鳳疏桐無聲無息地張開眼,看到站在自已麵前一臉傲然的鳳鵬舉,他的眼睛眨了眨,接著略微低頭,又看到自已胸前完全幹涸的血漬,立刻明白了活坦一切。

“妖王出手救我,不可能……”他輕聲開口,“但無論如何,這是事實了,我該說聲屍多謝日。”

“不必。我隻是來看看你將死的慘狀,然後施恩於你。”妖王露出了陰沉的冷笑,“免得你自以為是,老在我麵前擺出無畏的樣子,讓我看了惡心。”

“救我,是因為她吧?”鳳疏桐淺笑了下,“她若知道了,必會感動感激的,她的一句謝勝過我此刻的幹萬句。我是不是該後悔,給了你這個向她邀寵獻媚的機會?”

“哼!要你多管閑事!”鳳鵬舉龍袖一卷,通身而去。

這時,尹清露雙腿才恢複了知覺,她歪歪外斜地撲倒在床邊,一臉的淚,卻又咧著嘴笑,“還好,將你救活了,否則我這條命也要被你給嚇沒了。你若是因我而死,教我怎麽有臉再活著?”

鳳疏桐淡笑,伸手幫她抹去淚水,輕歎道:“先不要說這些沒用的話了,我累了這幾日,又元氣大傷,實在餓壞了,你沒聽到我肚子在叫嗎?”

她頓時破涕為笑,“討厭,你以為我肚子不餓?還不是被你害的,一天一夜也沒吃到東西呢。”

“東街流雲居的春卷我最喜歡,還有這家的小米粥,配上鹹菜絲更是美味,要不要去嚐一嚐?”

他的聲音輕柔,每說出一道吃食都仿佛帶著極大的蠱惑,尹清露心上大石落下地,也立即覺得餓了,再被他這樣一說,恨不得立刻將美食吞到肚裏去。

忽然想起寂明道人還在房內,她回頭說:“老竹子,辛苦你了,要不要—”

語聲驀地止住,房內已沒了他的影子。

她正納間時,鳳疏桐拉過她的肩胯,手臂搭在她肩上,試著站起身,輕笑道,“他是竹子的化身,有晨風和露水就夠了,不吃凡間的食物。”

“那他人呢?”不吃也不必急著走吧?

“他是個知趣的人,我們兩個既然都好了,他就不必留在這裏,肯定已回他的上清觀了。”

“跑得倒快。”她嘀咭一句,回頭看到他眸中的笑意,臉一紅,低吟了聲,“看什麽?”

“看你這個丫頭,害我為你幾乎選了命,都沒有半點歉疚嗎?”

“怎麽沒有?但我就算是受傷,也沒要你拿命去救啊?你這不是存心害我背負大罪,無顏苟活嗎?”

他笑問“那我怎麽沒看出你道歉的誠意?”

聽到這句沒心沒肺的質問,她氣憤地吵嚷.起來,“我可是也冒險去找妖王來救你的,這還不算誠意嗎?”

“不算。”鳳琉桐伸手勺住她的脖子,俊臉朝她俯近,唇也履上了她的。“這樣才算……”

驀然被他吻住,大難不死後的僥幸感在這一刻轉化成甜蜜的滋味,她喜歡這種滋味,而且心甘情願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他擁她擁得很緊,兩人都剛從鬼門關前走回來,再見到彼此,競恍如隔世,讓他隻想牢牢抓住她,不願再鬆手。

他沒想到自己競會陷得這麽深,為了這丫頭連性命都不顧,原來人一旦動了情,就會變成傻瓜嗎?

不,不隻是人,仙也好、妖也罷,皆是如此,寧可傾盡生命,也不過隻為博得那人的一笑……

幸好,即使沉醉在曆劫重逢後的感動與溫存中,他也沒忘了正事—

“重傷你的那個人是誰?”他的吻停留在她的貝耳上,“是該找他算帳的對候了。”

吃著流雲居最著名的“春抽卷幹層”,搭配上鳳疏桐盛讚最好喝的小米粥對,尹清露真認為人生最幸福的時刻也不過如此了。

她一口氣連喝了三碗小米粥、吃了六個春卷,還不忘向夥計打招呼,“再給我來一份鹹菜。”

“真是斯文掃地。”鳳疏桐苦笑著搖搖頭,“我不知道你這麽能吃,日後要養你,每個月光是膳食大概就要花掉不少銀子了。”

“呸,我才不要人養,我自己又不是沒錢。”她瞪他一眼,拍拍自己的胸口,“當初下山時,師父給了我三幹兩銀稟,足夠我過好久了。我省著點花,一年也用不掉幾十兩。”

“你的同門現在都在哪裏?”

“有的去了海外其他國家,有的不願意出山,就繼續在山中修煉。”她指著他盤子裏剩下的一個春卷,“你還吃不吃?不吃的話,我可要吃嘍。”

“貪吃得和豬一樣。”

他小聲呢喃,卻是用她能聽到的音量,自然惹得她又瞪了他一眼,伸長筷子將最後一個春卷挾走吃了。

“你的師父選了這麽年輕的你做掌門,師兄姊妹們沒有反對的嗎?”

“本門門規第一條就是門主之令不可違。師父選我,不是因為他偏心我,而是固為同門這一輩裏,我學藝最精、捉妖本事最高”說到這裏,她忽然有點心虛地偷看他一眼,他明亮的眼神又讓她不禁尷尬地笑,“再加上有本事比我高一點的師兄退出遴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