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洛子辰掩住心中的悲痛,抱著她起身,走進沒有點燈的房間,伸腳踢上門板。

走到床邊輕輕將她放上去,拉過被子為她蓋上,他的聲音有著說不出的壓抑,“餓不餓,我讓人拿吃的進來? ”

“我累了,想睡。”

洛子辰默默的在被中脫掉她的外衣,又脫掉自己的外袍,將她抱在懷中,以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冰冷的身體。

“蘭兒。”他低低的喚。

“嗯。”

“經常這樣嗎? ”他幾乎問不出口。

雖然有從吳老那邊聽說發作的情況,但沒親眼見到根本無法想象是何等的折磨人。

錦鳳蘭沉默了好半晌,就在他以為不會有答案時才出聲道:“已經不嚴重了,這回是我自己沒注意才會發作。”

“明天請大夫過來看看吧。”

“別忙了,這不是病,是傷,吳老光前所開的方子也隻是幫我調養而已,急不來的。”她試圖安撫他。

洛子辰急道:“難道就讓我看你這樣痛苦嗎? ”

錦鳳蘭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才歎了口氣,道:“此事,你確實無能為力。”實話就是傷人。

洛子辰也沉默了。

一時間,屋裏靜寂得嚇人。

良久,洛子辰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我知道祖母讓你受委屈了,你在她老人家跟前也不自在,不如——”

“沒事,承歡膝下本就是做晚輩的該為的。”她截斷了他的話。

“但你現在的身體狀況? ”他實在是擔心。

錦鳳蘭搖搖頭,道:“不礙事,我不會為難自己的。”

洛子辰想了想,雖然還有些猶疑,但終究沒再說什麽。

翌日。

當洛子辰夫婦去給洛老夫人請安時,鸞已經言笑晏晏的陪在一旁。

見此情形,夫妻倆對視一眼,神色不變的上前請安。

不多時,早膳便擺了上來,幾個人囤桌而坐。

洛老夫人慈愛的看了眼身邊的外孫女,對孫子道:“辰兒,這些都是青鸞做的,你嚐嚐味道可合心意。”

洛子辰正欲送入口的筷子立刻停住,他緩緩把筷子放下,抿抿唇,起身道:“祖母,我跟蘭兒還是回自己院中用膳吧,就不勞煩表妹費心了。”

錦鳳蘭才吃了口,就被他強硬的奪下筷子,有些無奈的由他拉著站起。

洛老夫人臉也沉了下來,冷冷的掃過沉默不語的孫媳,再看向孫子,“辰兒,你表妹遠來是客,你這是待客之道嗎? ”

他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既然是客自然尊貴,怎能讓客人下廚,咱們洛府自有廚子仆役可用。”

鸞臉色一白,攥緊手中的羅帕。

“到底是青鸞的一番心意,咱們不可辜負。”洛老夫人用力將筷子拍在桌上,怒容已現。

“表妹厚意,我隻能辜負了,吃下去,我怕消化不良。”洛子辰的話相當不給麵子。

鸞身子發顫,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

錦鳳蘭揉了揉額際,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相公,表妹一番心意,這情總是要領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她是真的不想插手。

“你閉嘴。”洛老夫人突然怒斥,指著她厲聲道,“你悔婚在前,又厚顏再嫁,這且不說,你嫁進來已經數月,不曾親手做過半碗羹,不曾親手縫過一件裳,難道應該嗎? 我老歸老,還不糊塗,這府裏發生的事我一清二楚,上回大夫過府為你診脈,說你身子損傷過甚,短時間內不宜生育,我這個孫子是洛家獨苗,今年二十有二,膝下空懸,難道你想斷我洛家香火? ”

錦鳳蘭眉毛一挑,低頭整衣袖,不再吭聲。

“祖母——”洛子辰臉色很難看,“這不關蘭兒的事。”

為了怕祖母起疑或一直給蘭兒壓力,他才讓大夫避重就輕的透露蘭見的狀況,結果還是被祖母拿來作文章了。

洛老夫人怒容更盛,“不關她的事?自從娶她進門,你的眼裏就隻有她,幾時能看到別的人和事。”

洛子辰噎了一下,他沒料到祖母會吃子的醋,“祖母這話就冤枉孫兒了,孫兒對祖母一直很孝順啊。”

“你若真孝順我,趕緊納房妾進門,為洛家開枝散葉。”

洛子辰暗暗握拳,聲音低沉了幾分,但語氣卻十分堅定,“祖母,孫兒還年輕,此事不急,等蘭兒的身子調養好,您想要多少曾孫,我們就生多少。”

“就她那身子,幾時才能調養好?你給我個時間。”洛老夫人有些咄咄逼人。

洛子辰心中一沉。

錦鳳蘭心頭滿是苦澀,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她抬頭趕在丈夫之前開口,“祖母,其實我——”

“蘭兒,”洛子辰截斷她的話,“此事有我,你不必插手。”

錦鳳蘭長歎一聲,笑了笑,道:“洛子辰,算了,這事遲早都要講的。”說完,語音微頓,看著洛老夫人說:“其實,我生不了孩子。”

洛子辰緊緊抓著她的手臂,臉色接連幾變,最後沉了一張臉,盯著她不言不語。

洛老夫人一下坐倒在椅中,手指著錦鳳蘭顫了顫,喘了幾口氣,才說出話來,“這樣的媳婦我們洛家要不起,辰兒,休書,趕緊給她休書。′

錦鳳蘭輕笑一聲,慢慢坐下來,道:“去拿筆墨來。”

下人們麵麵相覷,看了看氣急敗壞的老夫人,再看看氣定種閑的少夫人和一身冷凝氣息的少爺,最後有人慢慢退出去拿筆墨。

等筆墨紙硯被人拿來,洛子辰一腳就把那人踹翻在地,罵道:“不長眼的狗奴才,你沒聽見本少爺說的話嗎? ”

洛老夫人用力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盞碗碟都發出顫聲,“為人子媳,無所出,當休之,這還有什麽好說的。”

“這又不是她願意的。”

“不管怎樣,她不能生育子嗣就不配占著洛府少夫人的位置,不賢不良不淑,這樣的女子有什麽好留戀的。”

洛老夫人盛怒之下說話便重了。

洛子辰也急了,“祖母摸著良心說,蘭兒從回到府裏,晨昏定省何曾落下?自盡可能陪在祖母身前盡孝,哪裏不賢不良不淑? ”

“她——”

洛子辰打斷祖母的話,繼續道:“至於洗手做羹湯、親手做衣裳,咱們這樣的人家哪需要她去做這些,祖母以此嫌棄蘭兒,未免說不過去。”

洛老夫人一口氣堵在心口,差點沒背過氣。

錦鳳蘭見狀,扯了下丈夫的袖子,道:“少說兩句,別氣著老人家。”

“你給我閉嘴,”洛老夫人一肚子氣全朝錦鳳蘭撒去,“所有的事都是因為你,沒有你,辰兒溫良敦厚,幾時會如此頂撞我。”

錦鳳蘭硬把手自洛子辰手中抽出,朝著洛老夫人恭敬的施了一劄,然後彎腰撿起散落在地的筆墨紙硯。

眾人看著她走到一邊,將東西一紙上書寫起來。

一擺好,研開濃墨,挽袖執筆,不疾不徐的,很快一紙字跡娟秀又透著風骨的休書便寫好了。

洛子辰氣得手指都在打顫。

錦鳳蘭卻直接拉了他過去蓋手印,根本不給他反抗的機會,小擒拿手加點穴,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最後,她從他懷中取出私章,端端正正的蓋好,收起休書,衝著他微微一笑,“如此,咱們便兩清了,告辭。”

“錦鳳蘭你敢? ”洛子辰怒發衝冠。

她神色不變,“就此別過,山高水運,但願咱們再不相逢。”說完轉身就走。

“錦鳳蘭,你給我站住。”洛子辰急怒攻心,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辰兒!”

“表哥——”

兩聲驚呼同時響起。

錦鳳蘭倏她回頭,見狀也不禁大驚,忙拍開他被封的穴道。

穴道一解,洛子辰一下將她撲倒在地,趁她驚愕之際,從她袖中搜出那封休書,幾下便撕個粉碎。

一時間,廳中眾人都怔住了。

半晌,錦鳳蘭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這種事你都做得出來? ”

洛子辰保持著兩人男上女下極端暖妹的姿勢,揚揚眉,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跡,哼了一聲,“你能做出剛才的事,我現在這樣又有何不可? ”

錦鳳蘭覺得頭疼,“你起來。”

“不起。”

錦鳳蘭臉上變色。大庭廣眾之下,他還真放得開!“你想怎樣? ”

“你發誓,不會再打休書的主意。”

錦鳳蘭瞪著他不語。“我不打,難道別人就不打了嗎? ”

“發誓。”洛子辰抓著她的右手就舉了起來。

錦鳳蘭服角微抽,目光膘向洛老夫人,老人家的神色比她好不到哪去,心下便舒坦了,咬咬牙,道:“不發。”

鸞鬆了口氣,洛老夫人卻微征擰眉。

洛子辰狠狠地盯著身下的人道:“你想好了? ”

錦鳳蘭心頭一顫,驚疑不走的看著他。

他低頭在她耳邊道:“我不怕縱欲過度,你怕不怕? ”

錦鳳蘭立刻就把什麽威武不能屈拋到九霄雲外,發誓道:“我,錦鳳蘭,再不打休書的主意。”

“若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洛子辰陰陰的補充。

她心有不甘的補全誓言,最後帶了幾分怒意道:“滿意了,就起來。”

洛子辰卻徐突然想到什麽,慌張的爬起來,又急急的扶起她,上下檢視一番,有些懊惱的說:“不要緊吧,地上寒涼,我一時忙急忘了你的身子不好。”

錦鳳蘭伸手在胸口撫了撫,剛剛他撲上來用力過猛到底還是撞疼了她,低垂的眼掩去神色讓人無法窺探她的真實想法。

洛子辰見狀麵露驚惶之色,“怎麽?哪裏傷到了? ”

她左手擺了下,“沒事我歇一下就好。”

洛子辰趕緊扶她在椅上坐下又讓人倒了杯溫水過來像在伺候祖宗。

洛老夫人的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

汪青鸞手裏的羅帕已經快要絞爛。

錦鳳蘭雖然察覺到氣氛有些緊繃,可她現在實在有些累、有些煩不想再假裝無所謂假裝順從。

於是她隻輕啜了兩口水就說:“我回房去了。”

洛子辰轉頭道:“祖母,我扶蘭兒回去。”

錦鳳蘭跟他走到門口時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洛老夫人和汪青鸞認真的說:“我想表妹在的這段日子,我就不必每天晨昏定省來侍奉祖母了。

“辰兒這就是你口中的好媳婦? ”

洛子辰沉默的看著妻子。他所知道的蘭兒一直就不是這些日子她所表現出來的樣子她一直在收斂隱忍,盡量順從著祖母努力做一個讓老人家滿意的孫媳婦。

不過現在她似乎打算不再裝了。他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錦鳳蘭歪歪頭,眼中浮現淡淡的笑意,“祖母無論我怎麽做您都是不滿意的,那麽我索性不委屈自己了。就這樣,我先走了。”

洛子辰眨眼看著自己被甩開的手,再看看大步而去的妻子驀地一笑揚聲道:“娘子等等我。”

錦鳳蘭前腳進屋,洛子辰後腳就跟了進來。

兩人默默坐到窗前的榻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錦鳳蘭伸手搭上他放在榻邊小幾上的左手腕。

洛子辰目光微閃靜觀其變。

“還好沒有大礙。”

他忍不住笑,“擔心我了? ”

錦鳳蘭放開他的手垂了眼沒說話。

洛子辰因她的默認而心情大好,用力抓住她的手,臉上的笑來不及全部綻放又慢慢凋落,“蘭兒我想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早膳還沒吃,先傳膳吧。”她並不想對此做出回應。

“既然心裏有我,為什麽還那麽決絕? ”他盯著她的眼,一字一字清晰的吐出。

錦鳳蘭沉靜的看著他,淡淡道:“我這身子也許一直就這樣了,這輩子大概不能懷孕這樣也沒問題? ”

“這些從來就不是問題。”他很嚴肅的看著她,“重要的是,像這樣當眾強迫自己相公的事不能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