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放心，托你的福，已經沒有什麽能再傷害得了我了。”
“公開那個秘密，會受傷害的是公司。”
所以，直到現在，他擔心的，依舊隻有公司。
“黑毓，你是一個很虛偽的人。”他的虛偽，讓所有人誤以為，是他的疼寵，讓身為旗下藝人的她努力蛻變，變得越自信美麗。
卻不知，現在的她，並非用愛灌溉而來，而是毒。
他雙手於胸前交叉，抬眸望著她。“你不是從以前就知道了嗎？”
“是。”
“秋甄，你想毀了這一切嗎？”
想嗎？
毀了唯一能待在他身邊的位置，毀了他的信任，毀了她辛苦努力得來的地位，毀了這個她已經漸漸習慣的生活……
“你知道毀約的賠償餘是多少嗎？”
“當初欠下的債，這些年都還清了，我現在欠你的隻有那紙合約，我不在乎多少，我可以把錢都給你，把我所有的積蓄還有現在住的房子都還給你。”她隻要當初從他手中買下的，父母親仍在世時和她共同居住過的房子，其餘的通通可以舍棄。
“你太天真了。”伸手拈來她一繒秀發，細細地在手中把玩，黑毓徐緩地開口：“一旦你主動毀了這一切，我會把你整個人都毀了，包括你的所有。”他知道她在想什麽，隻是她不知道事情並非她所能想像的那樣容易。
“這是背叛你的後果嗎？”秋甄不為所動地回視，唇畔一抹冷笑。
“值得嗎？”
有那麽愛他嗎？愛到即使變得一無所有，回到過貧窮的生活中，都甘之如飴？
“你還記得你當初說過變成你所需要的人，並不會讓我失去自由，不是嗎？”自他掌心抽回秀發，秋甄續道：“你說謊騙了我，這幾年，你從沒有一刻讓我自由，始終讓那紙合約把我綁得窒息。”
“我給你的自由不夠嗎？縱容你三天兩頭就爆出新緋聞、大小八卦，這樣的容忍難道還不夠？”
即使嘴上說她愛怎麽胡來都無所謂，但事實上，不知從幾時開始，每當聽見她又和哪個男明星傳出緋聞消息，他的心底都會無端端地冒出隱隱火光。她根本不知道，麵對這些八卦新聞，他有多厭煩。
“不夠。”
“那是你太貪心了。”
“不要指控我，你明明知道的！”眉心一皺，秋甄壓抑住胸臆那沸騰的情緒，說話的語氣不禁顫抖。“我真正想要的，從來就不是那些，你知道的。”
“我沒興趣知道。”他不願去想，因為不願發現更多。
黑毓的自我保護，一而再再而三地傷透了秋甄的心。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沒興趣、無所謂，不管是什麽，都無法打動他的心，他沒有在乎的人，也沒有能讓他動心的人。
“放過我，把自由給我。”
“現在，不可能。”
“還有五年是吧？”當初簽的十年經紀約，還有五年要履行。
黑毓沒有正麵回答，隻道：“接下來的通告會全部取消，公司會召開記者澄清訪談內容，你什麽都不用做，也什麽都不準再說，這幾天待在家裏別出門，直到風波平息。”
被軟禁了嗎？
秋甄扯唇苦笑，“這就是你保護公司形象的方式？”
“我不想再浪費時間。”那些話題，告一段落，他不願再談。
“我走了。”她明白他的意思了。
每和黑毓交鋒一次，秋甄就覺得無比疲倦。
因為這是一場，她毫無勝算的對抗。
這五年，她並沒能完全收拾對他的感情。
因為他像一陣捉摸不定的風，總是在她感到絕望的時候，又圍繞在她身邊，讓她看到一絲希望。
一年又一年，她恨他，卻也越來越無法自拔。
那是一種很矛盾的感情。
盡管他的冷漠，一再傷害她，但偶爾的溫柔，竟比那些傷害更加深刻地植入她的內心深處。
她還記得最初一炮而紅的那年，她的身價在一夕之間從零飆漲至千萬，引來了許多同行竟爭者私底下的刻薄言語。
不光是不同經紀公司的模特兒，就連同公司比她資深的前輩們，都對此不甚諒解。
那些傷人的話一句比一句犀利無情……
“說什麽沒有過去隻有未來，我看是因為過去太肮髒齷齪，無法公開吧！”
“那些男人都瞎了眼嗎？難道不知道她那完美無瑕的臉蛋，十有是經過人工製造的嗎？”
“身材也不好，幹幹扁扁的一點魅力都沒有。真不知道黑總裁為什麽會特地捧紅她，與其捧她，不如捧我呢！”
“笑容僵直的像木頭人一樣，一點都不專業！”
“套句某部電影說的：那樣經過雕工的不叫女人，是怪物。”
自幼領受現實世界的冷暖無常，對於那些尖酸刻薄的話語，她早已不痛不癢，也學會不去在乎，反正裝作若無其事便罷，但她怎麽也沒想到黑毓竟然會出麵維護她。
“如果你們認為她沒本事，那就大錯特錯了，即使她像木頭人，就算她不專業，她依舊能吸引觀眾的目光，這比什麽都重要。所以與其在這裏說長道短，不如拿出你們的真本事，證明自己不輸她，否則我會考慮讓一些人‘提早’引退。”
他不隻一次的挺身而出，就算純粹是為了保護他重要的“商品”，也已讓她悸動不已……正因為太珍惜那份悸動，才會失足遺落了心，愛上了不該愛的他。
更沒想到，僅僅那樣心境上的轉變，會讓她由愛生恨，恨他用一紙合約束縛她。
如今，她隻能像個得不到心愛東兩的小女孩般叛逆……
她該怎麽辦？
夜已深，靜無聲息的黑霽堂主廳，透著一盞淺幽的燈光。
黑毓隱身在這幽暗昏明的氛國內，獨自品嚐苦酒入喉的滋味……
不久，高跟鞋踏及地麵的鏗鏘聲響由遠而近，最後停佇在他麵前的是，孿生雙胞胎妹妹絕世無雙的身段和容顏。
“一個人喝悶酒？”黑靜在他身側坐下，似是打算陪他解悶。
“沒什麽。”
隔開他就唇欲飲的酒杯，黑靜微眯的美眸在微弱燈光下閃爍，擺明了不相信他所說的。
“你到底想怎麽樣？”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你到底想怎麽樣？”就算瞞得過所有人，也瞞不過黑家人。
“都說了沒事。”
“什麽時候開始，你連我都要隱瞞？”就算要瞞著黑家其他的人，但她是他的親妹妹。
“我沒打算瞞你什麽。”隻是對於秋甄做出的種種荒唐行為，感到越來越疲倦無力，甚至一點一滴失去耐性。
黑靜沉住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決定開口戳破他的謊言。“我知道秋甄的事了。”
難得露出苦笑，他想，現在應該沒人不知道這件事了。
“怎麽？你們鬧得很僵嗎？”
黑毓難得一愣，聽她說話的語氣，好像他和秋甄是鬧翻的情人。
“這已經不是新聞了。”一直以來，他們的關係都在那僵持不下的緊張氣氛中維係著。
低低一歎，黑靜道出了一件她觀察已久的事實。“哥，其實，你是喜歡秋甄的。”
沒有開口，但他眉間的不悅，說明了他的不認同。
“不要急著想否認，你聽我說。”
將酒杯擱上桌，黑毓瞅向她。“我在聽。”
見他深鎖的眉心，黑靜緩緩道出：“我還不了解你嗎？如果是你，絕對不可能的。”
“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你房間裏的那張照片？”
“那是一件完美的作品，沒有人能否認那點。”
“從以前到現在，‘TERSOR’出產的完美作品不計其數，不一定非要那一件。”
“靜，拜托。”他不希望她做多餘的聯想。
“就算那是張完美的作品好了，但為什麽非要那一張？那有什麽紀念價值？秋甄拍過的完美作品至今不計其數。而且……你從沒有在房間裏，放過任何女人的照片。”唯有那一張，五年前一放，就到現在。
黑毓沉下麵色，靜默不語。他並沒有生氣，隻是想不到，黑靜會有這樣他想都沒想過的解讀。
“為什麽非她不可？就因為她是你所創造出來的商品嗎？這些年她為公司賺得的利潤，多到已經不再相欠了，現在她存了一筆積蓄，未來足以無後顧之憂，她想離開，就放她走啊！我相信以她現在的身價，賠償違約金對她而言是絕對綽綽有餘的。”
“不，如果她違約，我會讓她一無所有。”
“為什麽要這樣？之前也有過旗下藝人懷孕一事曝光，而要求引退的啊，那時也是違約不是嗎？你卻讓她付一筆違約金後便大方的放她走了。大大小小類似的事情，處理過那麽多，我從沒見你不肯放哪個藝人或模特兒離開公司，為什麽唯獨她不行？”
黑毓被她的一席話給堵得啞口無言。
是啊，為什麽換成了秋甄就不行？
她並非要跳槽，也無意傷害公司，為何他偏偏就是不肯放人？
“因為你莫名的堅持，惹惱了秋甄，讓她現在要以自己的一切做賭注，隻為了獲得自由，別說對公司會造成影響，對於她本身肯定也會遭受到巨大的衝擊。你想想，五年啊，她欺騙了社會大眾欺騙了五年，所有人都以為她是與生俱來，宛如天使般的美人，要是因為她對你和對公司的怨恨而讓實情曝了光，公司要怎麽辦？她又要怎麽辦？未來要怎麽麵對社會大眾？”
“你以為這些我都不清楚嗎？”
“既然清楚，為什麽還是不肯放人？”在前幾年，她還好好的想要向他協商提前結束合約時，為什麽那時不肯接受？
“你以為，她和公司結束合約，從此形同陌路，那些過去就會石沉大海。永遠沒有機會被挖掘出來嗎？”
“所以你已經打定主意要保護她一輩子了嗎？”
保護她一輩子！
一句充滿涵意的話語，令黑毓胸口為之一震。
“有的時候我都懷疑，隱藏那些秘密，為的到底是公司的利益，還是秋甄？”因為當初的決定，所以注定了未來都無法切割嗎？
他所做的這一切，為的到底是不希望秋甄毀了公司對她多年栽培的用心，還是因為不想見到她毀了她自己？
如果是後者，那他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在維護她的？
“這五年，你對她特別的保護，特別的重視，難道一點都不具意義？真的對她沒有特別的情感嗎？”望著黑毓陷入凝思的臉龐，黑靜想了想，逕自在心底做了決定。“如果對於我的這些疑問，你都沒有答案，那不用擔心，我會替你找到解答的。
“什麽意思？”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話落，黑靜拍拍兄長的肩，將酒杯自桌上劫走，不準他再喝。
“早點休息吧，哥。”
黑靜離開沒多久後，黑毓回到房間。
開燈，一室通明。
牆上那幅以豔紅色係打底的照片，獨占了大半麵，而照片中，那位神秘夢幻、引人入勝的美人，栩栩如生地存活在裏頭。
鮮紅的背景，被空中飄逸著的銀白羽毛而包圍的天使，側身而立，穿著珍珠白的拖曳長裙，手裏捧著晶鑽般的金黃坡璃香水瓶，半回首，她低垂著眸，斂去內心那些千言萬語，難以訴說的秘密。
Secret Angle……隻有他最清楚她的所有秘密。
由秋甄來扮演這個角色再適合不過了，因為她本身就是個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
也正因如此，拍攝過程十分順利，她精彩完美的表現，令現場讚歎聲此起彼落，所有人皆震驚於她的魅力之中。
新品發表後，海報不僅登上市中心最大型的廣告看板，甚至被張貼於大街小巷櫥窗內，新聞媒體更是大肆報導，被封為當年度最讓人難以轉移視線的一張作品，因此揚名國際。
她在一夕之間擁有的成就，超乎他的預期。
而其中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竟也會被她這張海報吸引，每當他看著照片之中的她，心頭就會湧起一陣莫名激蕩，宛如餘波蕩漾久久旋繞於心。
他欣賞美麗的女人，但從沒有哪個能讓他興起想愛的念頭。
他不懂得愛一個人是怎麽一回事，所以不曾想要去愛，更沒想過要在乎誰，將誰放在心上。
但如今黑靜卻說，他是喜歡秋甄的。
因為喜歡，所以處處維護她。
因為喜歡，才無法放手。
真的……是這樣嗎？
這就是，一直以來他不願意去探究的背後，所隱藏的真相嗎？
被軟禁的秋甄已經待在家中好幾天了。
這段意想不到的假期，其實頗清閑的，她不需要戴上麵具偽裝，也不需要勉強自己做些不喜歡的事，不需要交際應酬，更不需要工作。
悠哉的很。
但早上助理小米來電，說公司在昨晚已經召開記者說明會，今天各大報的娛樂版頭條還有電視新聞都在報導這件事，問她有沒有看電視？
沒有。
她比自己想像的還不愛看電視。原本以為以前是忙到沒時間看電視，但現在真的清閑下來了，卻發現，其實她是根本就不愛看電視。
這幾天，她花了大部分時間在看自己之前買的幾本小說，餓了就下廚煮吃的，夜一深就上床睡美容覺。
雖然她不是很在意公司會怎麽處理這件事，因為她很肯定，憑公司強勢的作風，這件事情應該很快就會被平息下來，不過應小米的要求，她還是捧場看看戲，畢竟這件事是因她而起的。
打開電視，秋甄迅速地轉到新聞台。
“外傳名模秋甄是整形美女一事，完全是子虛烏有的造謠，本公司在此發表聲明稿澄清後，未來將對此事不再做出任何回應，若再有傳聞惡意中傷，本公司將會對發表該言論者提出法律控告……”
其他公司旗下藝人做錯事，或是發生了什麽嚴重影響公司形象的傳聞，都必須親自出麵澄清表示誠意，並以此增加澄清內容的可信度。但她不是，每回她替公司造成困擾，總是被公司保護得滴水不漏的那一方，記者招待會、記者發表會、記者說明會都全權交由公司對外代表發言，不曾由她親自出席。
外人都說，那是因為黑毓很欣賞她、寵愛她，甚至說他們可能是沒有公開的戀人；圈內藝人則說，黑毓的疼寵讓她變得很大脾，盛氣淩人，持寵而驕。
但那些人都錯了，公司不讓她出麵，是因為怕她又說出更驚天動地難以彌補的話。沒有人真正知道，其實黑毓對她，比對誰都無情……
“TERSOR”對這件事會矢口否認，是理所當然的，但秋甄沒有想到的是，原本答應要幫她的沛妤，竟然也改變了說詞……
“其實對於秋甄的美麗臉龐有可能是整形的這件事呢，我隻能說，那是為了製造高收視率的爆點，就如大家所知，我和秋甄是多年的好朋友了，她有沒有整形，我怎麽會不知道呢？那隻是玩笑話，我相信如果當時沒有終止錄影，秋甄本人一定也會嘲笑我一番，說我嫉妒她的美貌。像她那樣美得沒有缺陷的美女，被開玩笑說是整過型，才會如此完美也是人之常情嘛！我當時真的是無心的一句玩笑話，沒想到後來竟然會被有心人士加以解讀，如果對‘TERSOR’造成困擾，我在此說聲抱歉……”
不該是這樣的，當初她和沛妤說好了，如果記者媒體追問起是否有整形的事實，就要誠實昭告的，為什麽現在她卻和“TERSOR”一麵倒，都隱藏事情真相？
對於事情轉變感到一頭霧水的秋甄，正打算拿出手機打電話給沛妤，適巧，來電鈴聲響起，是公司的來電。
“喂？”她順勢接起電話。
“黑總裁要你馬上來公司一趟，已派座車去接你，十分鍾後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