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帝心莫測

路映夕的腳步稍停,微微仰頭,望著那在日照下閃光的金漆殿名——白露宮。

這是皇帝禦賜給賀如霜的寢殿。詩經有雲,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這位皇貴妃的聖寵之隆,可見一斑。

路映夕抿唇一笑,悠悠然舉步走了進去。

“皇後娘娘鳳安!”殿中的漫地金磚上,低眉垂眼的宮婢太監跪了一地。

“都起身吧。”路映夕的語氣清淺,目光直接落在錦繡屏風後的軟榻上。

身後的賀如霜低聲道:“皇後姐姐,徐太醫正在驗那侍婢的屍首。”

路映夕頷首,毫不避諱地繞過屏風。長榻上,是一張蒼白清秀的臉,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然已氣息全無,死寂沉沉。路映夕不由歎息,宮廷之內,人命如草芥。

“老臣徐晉叩見皇後娘娘。”徐太醫恭謹行禮,才道,“皇後娘娘,貴妃娘娘,此宮女所中之毒,乃是‘封喉血”。隻要食入少許,就會當場斃命。”

“嗯。”路映夕淡淡應了一聲,俯身細看那侍婢的喉間,果然有一點如血般的印記。後宮爭鬥,花樣百出,用毒屬於平常事,但大多數人會選用慢性毒,很少人會用絕頂劇毒。

“皇後姐姐……”賀如霜以紈扇遮麵,扭過頭去,不忍再看那氣絕的屍身。

路映夕折身走出屏風,立在正殿中央,明眸一掃,睥睨著跪地的宮婢內監們,清冷出聲:“賀貴妃的食膳,由何人負責烹飪,食材又由何人帶入?”因賀如霜懷有龍嗣,故而她的白露宮中自備小廚房,待遇比照鳳棲宮。

“回、回皇後娘娘,是奴婢負責烹飪……”一個年紀較長的宮女顫聲回答,“食材則由小良子從禦膳房取得,送來白露宮。”

“稟皇後娘娘,奴才小良子,所有食材都是經過禦膳房的禦廚親驗過之後,奴才才領了回宮。”小太監頗為機靈,口齒伶俐地接話。

路映夕的視線停在那宮女的身上,嗓音低了下去,憑添幾分厲色:“你,叫什麽名字,入白露宮之前,侍候的是哪個主子?”

“奴、奴婢芳菲……奴婢以前在韓淑妃的宮中侍候……”那宮女撲通一聲跪伏在地,身子隱隱發抖。

路映夕斂去嚴厲之色,輕輕一歎,清眸中染上一絲無奈。下毒者是何人,尚是個謎,但賀如霜顯然無意查明真相,隻想把矛頭指向四妃之一的韓淑妃。

“皇上駕到——”

忽然,一疊聲的尖細喊聲,自不遠的宮門傳來。

路映夕習慣性地眯了眯眸子,眼角餘光瞥見賀如霜麵露喜色,小女人的嬌美之態盡現。

“皇上聖安!”滿殿的宮女太監又兢兢戰戰地跪下。

路映夕盈身一禮,並不言語。通稟皇帝的人,自然就是她。事關人命,且關乎皇嗣,她萬不能托大,把自己栽進去。

皇帝俊臉漠然,抿著薄唇,手一抬,沉聲道:“平身。”

“皇上!”賀如霜淒淒一喚,柔弱上前,美目泛淚,“臣妾,臣妾……”語未竟,已先哽咽。

路映夕心中暗笑,歎為觀止。

皇帝的臉色稍緩,柔聲道:“有朕在,愛妃且放心。”他似此時才看到路映夕一般,轉而淡淡道,“皇後勞心了。”

路映夕溫和微笑:“臣妾無能,煩擾皇上了。”

不料皇帝竟朗聲大笑,意味深長道:“鄔國長公主豈會是無能之輩,皇後過謙了。”

路映夕不語,一味平靜地淺笑。他防她已不是一天兩天了,要取得他的信任,實在太難。父皇啊父皇,您要女兒做的事,堪比登天。

靜默間,隻聽皇帝錚錚利落道:“此案就交由刑部去查,意圖傷害朕之龍嗣者,朕決不輕饒!”

“皇上聖明。”路映夕溫順附和,眸中的嘲諷一縱即逝。

皇帝幽藍至黑的眸子一閃,泛起同樣嘲諷的光芒,淡聲道:“想起來朕倒是很久沒有去皇後的鳳棲宮走一走了,不如就由朕送皇後回宮。”

“皇上……”賀如霜驚詫,怎麽也沒想到皇帝居然不安慰她這個受驚的人,卻要隨被冷落多時的皇後一起走。

“朕晚些再來看愛妃,愛妃好生歇著。”皇帝溫言寬慰,語畢,便就擺駕離去。

路映夕慢吞吞地上了禦攆,安靜地坐在皇帝身邊,一聲不吭。

皇帝慵懶地倚靠著軟墊,突然閑閑地出聲:“皇後想見朕,派人通報一聲便是,何需如此大費周章。”

路映夕嗬嗬笑著,不答話。

皇帝驀地坐直身子,眸色漸銳,直視著她,一字一頓道:“朕最厭惡,在朕麵前耍小聰明的人。”

路映夕笑得更加愉悅,絕美容顏似明媚陽光般,絢麗耀目,脆生生道:“皇上,其實天下處處都是這樣的人。”

皇帝的俊容一凜,眼神深沉了幾分:“玩弄小伎倆的人,最後隻會聰明反被聰明誤。而真正大智慧的人,才叫朕不得不提防。”

路映夕無辜地看著他:“依臣妾看,這世上,真正有大智慧的人,除了皇上您,再無他人。”

皇帝的薄唇慢慢勾起,似笑非笑:“原來,朕的皇後有一張甜如蜜的小嘴。”

路映夕低低垂眸,狀似羞赧。

因這一低頭,她光潔白皙的頸脖露了出來,頸後上有一朵豔麗緋紅的芍藥,恣意怒放,襯得那如雪的肌膚越發誘人。

皇帝的幽眸陡然一暗,伸出手,撫上那纖細的頸子。手掌張開,一點點地逐漸握緊。

路映夕一驚,突地抬頭,對上他的眼光,心中刹時大震!

殺氣!

他竟對她起了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