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拉科查神諭
自從第一代印加王曼科-卡帕克立國開始一直到第六代印加王印加-羅卡,帝國在一片和平、百姓安居樂業的情況下不斷得到拓展,從未遇到強有力的抵抗和大的流血戰爭。然而,在傳到第七代國王時,人們被不祥之兆所包圍開始恐慌不安起來。
(一)啼血之兆
第七代印加王亞瓦爾-瓦卡克還是三四歲的嬰幾時,啼哭時從眼睛裏流出血淚,祭司們格外重視王儲身上出現的預兆,經過推算和到太陽神廟占卜,發現這是不祥之兆,擔心會在他身上出現大的災難,或受到他的父親太陽的詛咒。但就如同太陽神隻是在和他的兒孫們開玩笑一樣,什麽樣的災難都沒有降臨到亞瓦爾-瓦卡克身上,他很順利地繼承了父親留下的王位,而且在身為王儲時,就為他的父親和帝國征服了不少的地方。人們逐漸對這位國王童年的預兆開始淡忘。
亞瓦爾-瓦卡克國王繼位以後,如同他的先輩們一樣,以公正、仁慈和懷柔之心把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他總是體恤百姓,盡力為他們造福。但他隻想仰仗父輩和祖輩留給他的繁榮,不願去征服和討伐任何人。由於他的名字預示著凶兆,加上人們每次給他的預預測也很不利,他總擔心有什麽災禍臨頭,不敢碰運氣,以免激怒他的父親——太陽,這樣他父親也就不會如人們所說的那樣嚴厲的懲罰他。
他懷著這惶惶不安的心情度過最初的幾年,隻求自己和百姓平安無事。為了不致於無所幹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巡視諸王國,盡力用輝煌的建築裝點國土。對臣民施以普遍的和特殊的恩澤,比他的先輩們更加熱心和溫和地對待百姓。他也從百姓那裏獲得了更多的回報,國力日益強盛,帝國的威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傳播得遠。
十年很快就過去了。這位印加王已經把他的帝國治理得沒有一個遊手好閑的懶漢,沒有一個乞討的窮人,甚至一年到頭沒有一起刑事案件,沒判處過一名死囚(沒必要也無人違法)的程度。這一成果一直延續到帝國末年到遭到西班牙人入侵之前。
印加王亞瓦爾-瓦卡克為了不顯得怯懦無能,避免因為不為帝國開拓疆上而成為印加諸王中的膽小鬼,也為了消耗一點國庫中堆不下的軍需物資和讓百姓們得到必要的軍事鍛煉,他決定派出一支兩萬人的軍隊去征服首都西南,沿海的阿雷克帕地區。他的前輩諸王在那裏留下了一塊狹長地帶沒有征服,不過那裏人煙相當稀少。
他本來打算親自掛帥出征,但是,關於他在戰事方麵的凶兆總是裹脅著他顛簸於捉摸不定的驚濤駭浪之間,剛剛他推上波峰,恐懼就把他摔進波穀,所以總是猶豫不決,不敢貿然出征。最後,便任命自己的兄弟阿普-邁塔為統帥,以四位有經驗的印加王公為將軍,一起出征。很快他們就順利地完成了使命,把那塊土地一勞永逸地納入了帝國的版圖。隻不過因為那裏地勢狹長,故爾幾位王公在行軍和停留上用去的時間,比真正征服用去的時間還要多。
印加王亞瓦爾-瓦卡克得到勝利的捷報,頗受鼓舞,而耗費很小,於是決定進行一次更大規模、更輝煌的征服行動,把科利亞地區一直不肯臣服於帝國的幾個大省納入帝國。這些省不僅土地遼闊,人口眾多,而且居民驍勇善戰。正是這些不利原因,前輩諸王才下不了決心用武力去征服,以滅絕那些不開化的野蠻部族;而是始終以懷柔之心讓他們目睹帝國臣民的富裕生活,而感同身受,從而自願接受印加人的統治。但這似乎沒有太大效果,因為那裏的人把自己的信奉的神和自由得更重要,把接受異族的偶像和統治看成對自己的奇恥大辱。
這位印加王為征服那幾個省的戰事終日勞神,鬱鬱寡歡,既有擔心又懷希望。根據他兄弟阿普-邁塔那裏戰事的進展和勸服的成果來看,他可以作出大獲全勝的估計;有時又因自己身上早有凶兆在先,擔心這場戰爭會遭遇意想不到的危險,又不相信會取得成功。就在整日受著這些痛苦煎熬時,他又把眼光轉向了家庭事務。
多年以來,家中發生的事情也使他心煩意惱,那就是將要成為國王繼承人的長子阿塔烏,勝情粗暴。這個兒子的性情從小就很暴躁,經常欺侮跟他一起玩耍的同齡孩子,而且有一些暴虐、殘忍的跡象。印加王也曾諄諄教誨,苦口婆心地勸他改邪歸正,希望他長大成人更懂道理時,能逐漸改掉粗暴殘忍的壞脾氣。但看來這種指望已經全部落空,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那殘暴性情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這對父親來說是極為痛苦的事。諸代印加王都以親切溫和為榮,深得民心,如今王子性情卻截然相反,怎不令他悲苦萬分。他費盡口舌地勸阿塔烏以他的長輩為榜樣,對他回憶他們的為人,讓他學習他們的樣子;也用過斥責和冷遇的辦法,企圖使他迷途知返,改弦更張。但這一切都收效甚微,或徒勞無益。因為在有權勢的大人物身上,不良習性是很少能改正,或根本不能改正。
總而言之,為了改變阿塔烏王子的惡劣習性,這位印加王已經用盡了種種“良藥”,但王子認為都是“毒藥”而一概排斥。
亞瓦爾-瓦卡克國王眼見事情無可挽救到這種地步,便決定徹底貶斥他,從身邊把他逐走,他的用意是:如用貶斥的辦法也不能改變王子的勝情,就索性廢除他的王位繼承權,而從諸子之中另選一個與其先輩性情相吻合的賢者為繼承人。這位印加王看到在帝國的某些省份就是由最受愛戴的兒子繼承領主地位的,他也想效仿這種做法,雖然在印加前輩諸王中從未有過這種做法,但也從未有過這樣不堪教導、性情反叛的王儲,所以這位印加王想對兒子實行這樣的法律。
印加王懷著沉痛的心情,下令將年已十九歲的王子阿塔烏逐出家門和宮廷,送到城東十多裏遠的地方,那是一片廣闊而美麗的奇塔牧場。牧場裏放牧著許多太陽神的牲畜,國王命他與放牧人一同放牧。
阿塔烏王子不敢違抗父王的諭旨,接受了為懲罰他性情殘暴好鬥而對他實行的貶斥和流放,甘心與其他牧人一樣操起放牧的差事,看護太陽神的牲畜。好在這些牲畜是太陽神的,這對傷心不已的王子無疑是個很好的慰藉。阿塔烏王子在那裏一呆就是三年,直到有一天,他斜倚在牧場裏一塊巨石上半睡不睡時,受到維拉科查神的渝示為止。
(二)神諭
印加王亞瓦爾-瓦卡克在放逐長子之後,那邊的征服戰爭也傳來捷報,這倒成了那段時間最讓他欣慰的事。等安排好征服地區的善後事宜,將軍隊解甲歸田之後,印加王決定完全停止戰爭,不再征服新土地,而全力以赴地安邦治國和管教王子。
雖然說印加王已將阿塔烏王子流放到了奇塔牧場,但也不忍心就那樣丟開不管,畢竟理智是難以戰勝父子親情的,父子倆都需要時間。印加王覺得還需要用心觀察,爭取兒子棄舊圖新。如果王子依舊沽惡不悔,那麽也隻好另謀他策了。盡管他絞盡腦汁,設想了許多方法,諸如罰他終身禁監,廢除他的繼承權,另選賢者取而代之等等,但又總覺得這些均非良策,而且也未免過於嚴厲,且效果未必可靠。畢竟這種事情前所未有,關係重大,涉及到把被奉太陽神之子的印加王子趕下神位,而且對王子實行對百姓都不輕易執行的嚴厲懲罰,臣民們也未必同意。萬一太陽君父怪罪下來,又豈能吃罪得起呢?
印加王整日都為此事所折磨,心情鬱悶,寢食俱廢。在此期間,他倒是沒有將國事擱在一邊。他兩次派遣四位王公貴胄巡視王國,命他們大興土木,美化國上,為眾百姓共同造福,諸如開新渠,造梯田,建糧倉,築行宮,架橋梁,修道路,壘蓄水池等等。但他一刻也不敢離開首都一步,而是留在宮廷裏主持太陽節和一年中的其他慶典活動,以及為百姓主持正義。
一晃三年時間過去。一天剛過正午,正在處理國事的印加王突然接到宮門侍衛的稟告說,阿塔烏王子風塵撲撲在宮門外等候傳見,有要事相告。
印加王對這位王子早已心灰意冷,便氣惱地傳下話,說:身為王子應該知道,不管王命涉及的事多麽細微,在成命收回之前,均不得違抗,否則一律處死;如果王子不想以身試法的話,還是立即回到流放地去為好。
王子在宮門外理直氣壯地回稟說,他並非為抗拒王命而來,而是為了遵從像父王一樣偉大的另一位印加王的命令而來,而且那位印加王乃是派他來稟告一些事關帝國安危的重大事情,父王是必須知道的;如果他想聽,就準許他入宮稟告;如果他不願意聽,那麽,他將回到流放地,向那位印加王如實稟告一切經過,也算不辱使命。
印加王聽說事關另一位與他一樣的君王,遂命王子進宮細述。一來,他倒也想看他這位不爭氣的寶貝兒子會說會什麽胡言亂語,弄清他會耍什麽樣的花招之後,再予懲處;二來也想了解這位被放逐失寵的兒子來傳遞消息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王子灰頭土臉地來到父親麵前,似乎連喘口氣討口水喝的功夫都沒有一樣,急切而有條不紊地對印加王說:
“啟稟獨一無二的君王,我遵奉您的命令,在奇塔牧場看守我們共同的父親——太陽的牧群。今天中午,我正斜倚在牧場的一塊巨石上,反省我的罪錯,也說不清是睡是醒,突然一個人來到我的麵前。此人衣著奇特,身材相貌也與我們有所不同。他的衣服又長又肥,遮蓋雙腳;他臉上的胡須足有一尺多長,手裏牽著一條脖子上係著鎖鏈的怪獸,是我們未曾見過的一種動物。那人對我說:‘賢侄,我乃太陽之子,是你的第一代先祖,印加王曼科-卡帕克和他姐姐奧克略王後的弟弟,因此我是你父王和你們所有人的兄弟。我是維拉科查-因蒂神,今奉我們共同的父親——太陽神之命而來,有一則警報告訴你,要你轉告你的父親——在位印加王知道。那就是已經歸順印加帝國的欽查蘇尤諸省的占有整片遼闊土地的昌卡人以及尚未歸附的其他地區,如今已發生了叛亂。他們正在糾集重兵,企圖率兵前來進犯庫斯科城,推翻他的王位,毀滅我們的共同家園。因此,你必須刻不容緩地趕到我的兄弟印加王那裏,轉告他作好準備,審時度勢,妥善處理,以應此劫難。我要特別告誡你痛改前非,不管遇到什麽艱險,你都不要擔心我會袖手旁觀,棄你於不顧。我會像對待親生骨肉一樣,在你危難時,趕來救援,助你脫離險境。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孩子,不管多麽艱險,你都要一往無前,義無反顧!隻有這樣的英勇壯舉才無愧於你高貴的血統和你偉大的帝國的臣民們。我將永遠福佑你和保護你,需要時我會出現在你身邊幫助你度過難關。’說完這些話後,印加王維拉科查就隱身離我而去,無影無蹤。於是我立即趕路前來,按他的旨意向您稟報。”
早已對這位性情暴虐的兒子感到深惡痛絕的印加王如何肯相信王子的話?他當即怒斥王子道:
“住口,你竟敢信口雌黃,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狂妄之極的瘋子!居然把自己胡騙亂造的荒唐事加在太陽我父頭上,真是愈發放肆了!”於是喝令王子立即返回奇塔,永遠也不想再見到他,免得惹自己生氣。事已至此,王子知道這件事會愈描愈黑,隻好又重新回到奇塔去牧羊。從此,王子比以前更加失寵於他的父親了。
而經常侍奉在國王左右的那些印加王公們,卻不敢對王子所說的事情如此輕下結論。雖然,他們是王子的兄弟和叔伯,也都知道王子的性情不能盡如人意,但對他的人格卻毫無異議,相信這些話絕非王子的胡編亂造;再加上,他們非常相信夢中的預兆;所以,他們對此采取了與印加王不同的態度。
他們對印加王說,既然,他的兄弟——維拉科查說自己是太陽的兒子,而且奉他的命令而來,那麽傳來的消息和警告則不能等閑視之;而且僅憑想象杜撰那套言語已屬褻瀆神明,再加上抗命前來誆騙自己的父王則更是罪加一等,為國法所不容。因此,不應認為王子會冒著犯下彌天大罪的危險編造這些情節來冒犯太陽的神威。既然如此,最好對王子的話逐字逐句認真思考,並應就此事向太陽敬獻犧牲,來觀察太陽的預示是吉是凶,並作好必要的準備,以免事到臨頭措手不及。
而且王公貴族們大多認為,既然太陽父親已發出警告,並派他的兒子,印加王維拉科查前來諭示,如果對此事置之不理,不僅對事情本身有害,而且也等於是在藐視大家共同的父親——太陽神,豈非錯上加錯?
印加王對兒子的惡劣行徑痛恨至極,不肯接受王族成員語重心長的勸告,尤其是看到幾乎所有的王室成員都出來替王子辯護,無疑在印加王恨鐵不成鋼的怨怒之中又增添了些許忌恨,這些因素迫使他橫下心來,固執己見地對印加王公們說:
“不要理會這個瘋子的話,他非但不改掉自己那暴虐的惡劣習性以求得親身父母和太陽我父的諒解和寵愛,反而又來胡言亂語,我看他是難以救藥的了!就憑著杜撰出來的這套稀奇古怪的無稽之談,就該廢黜了他,剝奪他的王子稱號和王位繼承權!大家試想一下,我們印加帝國自從偉大的曼科-卡帕克王奉太陽我父的旨意立國以來大大小小征服了數以百計的部族,其中有哪個膽敢違背太陽神的旨意和王命而舉兵反叛?沒有,從未有過!小畜牲的那番話不僅是對太陽我父和列祖列宗的褻瀆,而且不利於帝國臣民的和平與安定,理應對他嚴加製裁才顯國法和神旨的赫赫威嚴和公正,才能使百姓有法必依,心服口服。
“我打算立即著手,從那小畜牲以外的一眾兄弟中選擇一個效仿先輩的人,一個有仁慈、憐憫和懷柔之心而無愧於太陽之子稱號的人。我們應該看到,偉大的前輩諸王是以造福於民的行為和一顆寬宏大量的懷柔之心為帝國贏得了大片領土,眾多心悅誠服的酋長、領主和百姓,以及威震周邊的赫赫聲威!倘若容忍這樣一個性情暴虐,報複心重,蠱惑人心的瘋子來繼承大統,帝國的一切必將毀於其殘暴好戰的屠刀之下,不僅對不起太陽我父和列祖列宗的諄諄教誨和良苦用心,而且也是天理難容!
“諸位王公大臣!我希望大家不要理睬那個瘋子的胡言亂語和他的顛狂之舉,更不要紛紛攘攘跟著瞎折騰,否則不僅動搖軍心民心,而且也會在邊遠省份中造成相互猜忌和騷亂。諸位王室成員理應分清主次大小,把這件關係到我們子孫後代和帝國命運前途的大事放在心上,磋商一個合適的王位繼承人選!”
印加王亞瓦爾-瓦卡克理直氣壯他講完這些話,見眾王公大臣緘默不語,這位生性懦弱唯恐招來太陽神詛咒的印加王,便有意折衷和緩一下緊張氣氛,道:“姑念阿塔烏王子聲稱他的膽大妄為乃是受了一位太陽之子的委派,否則定要按公然違抗放逐令、私闖王宮之罪,定斬不饒。至於此事應該如何處理,本王心中自有主張,大家不要再議論不休!”
這位印加王在晚餐會上,再次非正式地要求諸王公永遠不要再提到日間之事,因為隻要讓他想起王子的事,他就會怒火中燒。
國王既出此令,印加王公們隻好默不作聲,不再談論此事,但心中依然惴惴不安,有一種大禍即將臨頭的恐懼。畢竟這個預兆並非空穴來風,或者出自普通百姓之口,而是王位繼承人冒死進言,出於另一位太陽之子的諭示,哪有虛妄之理呢?
(三)應驗
阿塔烏親傳神諭三個月之後,就有消息從邊境傳至京城庫斯科說,在距離首都三百公裏的阿塔瓦利亞以外的欽查地區各省發生了叛亂。消息不知始出何人之口,就像經常說到這類帶有蠱惑嫌疑的事情時那樣,即便知道,也會故意含糊其詞或隱去那個人的名字。所以,盡管阿塔烏王子夢見過此事,而且傳言也證實了夢中神諭的可靠性,亞瓦爾-瓦卡克國王仍然不予理會,他認為那是附庸神諭的道聽途說,是對似乎已經淡忘的夢境舊事的重提,為王子開脫罪責雲雲。
沒過幾夭,消息再次不脛而走,但仍然不夠確鑿,使人將信將疑。原來反叛的敵人已經嚴密封鎖了通往庫斯科的所有路徑,以防叛亂之事泄露出去。他們之所以這樣做,是希望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偃旗息鼓,輕裝直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入庫瓦科城,控製局勢。
等到消息第三次傳入庫斯科城時,已經說得有鼻子有限,似乎是千真萬確的了。消息說,昌卡族人夥同安科瓦柳-烏拉馬卡,維爾卡,烏圖蘇科亞及其附近各部族已經舉兵造反,國王派駐各省的省督和官員均遭殺害,一支四萬多人的大軍正向京城日夜兼程,快速推進。
那麽事實情況究竟如何呢?
早在第六代印加國王印加-羅卡統治時期,所征服的那些北方好戰部族,隻是懾於帝國的赫赫聲威和強大武力,而不是喜歡他的統治,他們把對太陽之子剝奪其自由和偶像習俗的仇恨隱埋在心底,以圖侍機發泄。如今他們看到印加王亞瓦爾-瓦卡克對戰事如此心存畏懼,被名字所蘊含的凶兆嚇得畏畏縮縮,而且被自己殘暴成性的兒子阿塔烏王子氣得心緒不寧,一籌莫展。再加上國王最近一次不知何故對兒子大發雷霆,狠狠訓斥他,揚言廢黜王子繼承權的事也傳到了那些部族印第安人那裏。他們便認為良機已到,正好可以發泄他們對印加王的不滿和對帝國統治的仇恨。於是,他們在很短時間內,極其秘密地相互串連,並號召鄰近部族,共同組織起一支三萬多人的強大軍隊,發動向帝國首都庫斯科的征伐。
策劃這次叛亂的主謀,也即煽動其他領主謀反的是三位印第安首領,他們是昌卡族三個大省酋長。其中一名叫安科瓦柳,是個二十六歲的壯漢,另兩名親兄弟是圖邁和阿斯圖,是安科瓦柳的親戚。在印加人到來之前,這三位草頭王的先輩曾與鄰省部族,特別是克丘亞族(這個姓氏包括北方五大省份)常年累月征戰不休。他們對這些部族及其鄰近的其他部族極盡暴戾專橫之能事,把他們壓製得俯首貼耳。後來,克丘亞人和其他部族為了擺脫昌卡人的殘暴統治和苛捐雜稅,便主動歸順了印加王,心甘情願地接受印加帝國寬厚仁慈的統治,分享帝國和太陽神的福祉。昌卡則完全相反,印加王打破了他們稱王稱霸的良辰好景,使他們從百姓的主宰變成納貢稱臣的仆役,他們對此耿耿於懷。就是由於這種原因,他們懷著父輩們留下的刻骨仇恨和昔日噬心裂肺的恥辱,發動了現在這次叛亂。
他們料定印加王毫無戒備,且身邊沒有可召集的軍隊,隻要發動突然襲擊,便可輕而易舉,一戰告捷,不僅可以成為他們舊日敵人的主宰,也可以成為整個帝國的主宰。
昌卡族人抱著這種強烈的,召集了已經歸順和尚未歸順印加王的鄰近部族,曉以利害,許諾給予豐厚的戰利品。鄰近的那些部族一來貪圖重賞,二來深知印加王的臥榻之側遲早難容他們的酣睡,三來早知昌卡人的驍勇善戰,成事有望,四來擔心敬酒不吃吃罰酒,先成了昌卡人的點心,所以輕易就被說服。叛軍推舉勇猛的安科瓦柳統帥,那兩兄弟為將軍,其他酋長分任本部人馬的統領,日夜輕裝急行,直逼庫斯科而來。
(四)印加王出逃
印加王亞瓦爾-瓦卡克探知叛軍果真來犯,一時間大為驚慌,手足無措。因為,根據曆來的經驗,自從第一代印加王曼科-卡帕克立國直到現在這位印加王,征服了那麽多省份歸附帝國,從未有哪個省份發動過叛亂,所以他絕對不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由於始終抱著這種盲目自信的心理,再加上對王子心懷憎惡,印加王的理智被感情所蒙蔽,所以既沒有相信王子轉達的神諭,也沒有接受王公貴族的勸導。現在一旦禍事臨頭,毫無防備的印加王根本來不及征調軍隊進京勤王,承平日久的帝國首都不僅沒有堡壘要塞以據守抵禦,也沒有足夠守城待援的常備軍。他完全陷入了一籌莫展的困境。百般無奈之中,他隻好任憑那些殘暴驍勇的叛軍一路上耀武揚威,攻城略地,幾乎毫無阻擋地向庫斯科**。自己則向科利亞地區撤退,期望能暫時保全王族的元氣和自己的性命以圖東山再起。因為那裏的百姓深受國恩和教化,品德高尚,忠心耿耿。
主意已定,亞瓦爾-瓦卡克國王便帶著能跟隨自己的一些印加王族,一直退到城南三十裏處的穆伊納狹長的河穀,在那裏安營紮寨,在那裏一麵猶豫觀望,探察敵人在路上的動靜,打聽他們已經到達什麽地方,一麵等待援軍到來。
國王既已臨陣脫逃,庫斯科城也就等於被拋棄,盡管人們也想守衛京城故土,可惜群龍無首,又沒有人敢擅權發話下令,大家也隻好收拾行囊一逃了之。於是,凡是能逃的人紛紛逃亡,覺得哪裏可以更好地保全性命就往哪裏跑,頓時之間,繁華熱攘的庫斯科眼看著便要成為一座杳無人蹤的空城。
一些出逃的人在路上遇見了因為傳遞神諭而被人們尊稱為維拉科查-印加的阿塔烏王子,向他哽咽著細述了欽查地區北方數省叛亂的消息,並在神情之中略帶鄙棄地向王子報告說,他的父親印加王因為敵人突然來犯,無力抵抗,已帶領王族成員向南方的科利亞方向撤退。
王子得知父王棄城而逃,心情非常沉痛。他當機立斷,吩咐這些報信的和身邊追隨的幾位牧人趕往城裏,以他王位繼承人的名義對沿途碰到和在城裏遲滯未走的印加人傳令,凡是能夠拿起武器的人都要武裝起來,去追隨他們的君主印加王,他自己也要去把父王追回來;並要他們把這道命令輾轉相告。
維拉科查王子下過這道命令以後,連庫斯科城門也未進,便離開那裏抄近路去追趕他的父王。他一路疾行,在穆伊納狹長的河穀趕上了印加王,他尚未離開那裏。
王子風塵仆仆,渾身已被汗水浸透,手握一杆隨身攜帶的長矛來到印加王亞瓦爾-瓦卡克麵前,慘然而又嚴肅地,聲淚俱下著對他說:
“印加王,僅憑一條尚未驗證真假的消息,聽說有幾個百姓發動叛亂,卻連敵人的影子都未看見,您就棄您的宮室和朝廷於不顧望風雨逃,怎麽對得起列祖列宗前輩諸代印加王和太陽我父的托付和帝國的偉業?您把您的父親——太陽神的廟宇和忠心耿耿的百姓拱手交給那些野蠻的敵人,任憑他們穿著肮髒的鞋子去踐踏,讓他們隨心所欲在那裏幹著我們的先輩明令禁止的那些極其野蠻無恥、褻瀆神明的事,讓他們用無辜者的鮮血,染紅神聖的祭壇,這是何等令人痛心疾首?!
“那些獻給太陽作妻子,烙守永葆童貞之訓的貞女(按照印加入的習俗,從王室血統的女子中嚴格挑選出來,充入太陽貞女宮,以太陽神妻子的名義服侍太陽神,處理日常供奉,最多時,人數達到一千五百人之眾,終其一生,均不能出宮禁一步),如果我們把她們棄之而不顧,任憑粗野、獸性的敵人對她們肆意蹂躪,給太陽我父蒙上永遠難以洗刷的恥辱和汙穢,如何對得起她們,如何有臉麵接受太陽我父的召喚與他一起安息?在他的麵前我們將何言以對?
“如果僅為苟全性命而允許這些讓我們富貴的血統蒙受屈辱的卑劣行徑發生,我們在百姓麵前還有什麽尊嚴和威信而言?即便我們能夠在有朝一日收複故土,百姓照樣擁戴我們,我們又如何不因落得這不戰而逃的千古奇恥而羞愧難當?我們將如何教化他們、號令他們?!
“我不吝借自己的生命,敢冒死請命迎敵,寧可讓他們殺了我,也要證明我們高貴的血統不愧是純正的太陽神的血統,決不容他們大搖大擺踏進庫斯科一步!我不願活著看到那些野蠻人在太陽和他的兒子們建立的神聖的帝國京城裏幹著那些令人深惡痛絕的勾當。願意跟隨我的人都跟我走,以自己的行為證明自己不愧是太陽的子孫,我們共同的父親太陽在天上看著我們呢,他不會棄我們不顧的!我要讓你們看看什麽叫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什麽叫做舍身取義,共赴國難!”
王子非常痛心和傷感他說完這番話,看都未再看他父親一眼,粒米未沾,滴水未進,立即返身奔向庫斯科城。跟隨國王一起逃出的印加王公——有他的兄弟,叔侄和其他親屬,共計四千餘人,除了老弱病殘的人留在國王身邊外,全都隨同王子一同回城。
沿途道路兩旁,他們碰上許多從城中逃出來的百姓。王室麵員告訴這些人,印加-維拉科查王子要回去保衛首都和他們的父親——太陽的廟宇,鼓勵他們振作起來,一同回去拿起武器抵禦敵人。
印第安人聽到這個消息,頓時群情振奮,所有出逃的人,特別是那些能夠作戰的人紛紛轉身而回,在田野上互相鼓勁,輾轉相告這一令人激動的消息,說王子回來保衛京城來了!這一英勇無畏的壯舉使大家異常激動,深感慰藉,全都返身追隨王子,共赴國難,王子也愈發顯示雄赳赳、氣昂昂的神誌,並以這種情緒感染著跟隨他的人們。
王子就這樣進了城,稍稍整肅隊伍,隨即,登高一呼,身先士卒地吩咐聚集起來的人緊隨其後,直奔敵人來犯的欽查蘇尤王室大道,聲稱要趕在敵人進城之前與其遭遇。他的意圖很明顯不是來阻擋敵人,因為他非常清楚自己勢單力薄難以抵禦敵人的洶洶來勢;他隻求戰死沙場,以自己的鮮血來洗刷父王的怯懦表現給太陽神和整個王室血統蒙上的恥辱。而且也不願意活著眼睜睜看著敵人輕而易舉地以勝利者的姿態野蠻地踐踏首都、褻瀆大陽,因為這比死更令他痛苦萬分。
(五)血沃的原野
在庫斯科城北五裏多的地方有一片大平原,印加-維拉科查王子來到這裏停下來安營紮寨,一來等待隨他離城而來的人,二來收編田野上逃散的百姓。他把這些人和隨身帶來的人收編在一起,組成一支八千人的軍隊。他們都是印加族人,他們的先輩從第一代印加王時起就享受和王室成員一樣的特權和榮譽,所以人人決心在自己的王子麵前與敵人決一死戰。
王子在他的營地得到前哨的報告,說敵人已在距城一百多裏處的地方渡過了寬闊的阿普裏馬克河。壞消息傳來的次日,又傳來令印加族人信心百倍的好消息,消息來自昆蒂蘇尤方麵,說有一支兩萬人的援軍來勤王,距他們所在之處隻有數十裏遠。援軍由克丘亞區,科塔繡帕,科塔內拉和艾馬拉諸省以及與反叛省份交界地區的部族組成。
盡管昌卡人竭力封鎖自己業已舉兵造反的消息,與之地界相接的克丘亞人還是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克丘亞人認為叛軍來勢迅猛,時間緊迫,來不及報告印加王和等待他的命令,便以十萬火急的最快速度,把能夠征集的軍隊全部征集起來,組成一支聯軍直奔庫斯科城,準備能救城則救城,不能救城也要為自己的國王戰死沙場,以報國恩。
一方麵,這支勤王的軍隊來自自願歸順卡帕克-尤潘基國王的部族,現在為了表示對印加王的愛戴之心,火速整軍前來;另一方麵,這些部族與昌卡人宿怨頗深,互為仇敵,無論如何都難免一戰,率軍勤王更算得上死得其所,倘若通過某種途徑戰而勝之,不僅可以獲得印加王的嘉獎,而且可以不再受到昌卡人的欺淩,可謂是一舉幾得,何樂而不為?援軍為了不讓敵人搶先進城,便取捷徑,直趨庫斯科城北的必經之道堵截叛軍。因此,援軍和叛軍幾乎同時到達。
在千鈞一發之際,得知有大隊援軍趕到,維拉科查王子及其手下眾將都很振奮。王子覺得這都是向他顯聖的叔王維拉科查-印加的功勞。因為,當時這位維拉科查神曾對他許下諾言,隻要王子遭遇到什麽危難,他就會如同對待親骨肉那樣保佑他,並在必要的時候向他提供必要的救援。王子看到援軍到來及時,便不由得想起了這番話。於是,他召集全部人員,把他叔王維拉科查原來的神渝和諾言都細述了一遍,並肯定他們正是得到了維拉科查神的保佑,因為他許下的諾言已經兌現。印加人聽到這些神奇的事,頓時士氣大振,確信可以穩操勝券。
原來,王子及其手下的王公大臣均已準備驅兵迎敵,在阿普裏馬克河穀與維利亞昆卡山之間的山坡和隘道上交戰,因為那樣他們可以居高臨下,憑著地形優勢與敵一戰。
現在,既然知援軍將到,遂決定暫時按兵不動,待友軍到達後略事休整,同時也伺敵軍到來,知己知彼再作定奪。
印加-維拉科查王子和為他充當參謀的富有作戰經驗的印加王公們一致認為,既然兵力得到擴充,最好不要離城太遠貿然行事,以便可以就近得城裏儲存的大量軍需口糧和武器裝備,同時,在城市遭到敵人奇襲時,也好迅速回師救援,不致於腹背受敵。
計劃已定,印加-維拉科查王子在平原上按兵不動。不久,一萬二千名援軍先頭部隊抵達王子的營壘。王子親自出營歡迎,深深感謝他們對印加王的愛戴之情,對各部族酋長和所有將領盡力款待,讚揚他們的一片忠心,答應在退敵之後必定重重獎賞這次非同一般的勤王之舉。率兵趕來的眾酋長對他們的印加王子維拉科查參拜已畢,稟報距此兩日行程之處,還有另外五千名軍士正奉著維拉科查神及太陽神的曉諭兼程前來,他們這支先頭部隊為了盡快救援,沒有等那支軍隊同行。王子對神諭中的這兩支大軍能夠及時趕來參戰表示感謝,經征詢印加諸王公的計策後,令酋長們派人把當前的情況通報正在兼程而來的後續部隊,說王子帶領軍隊屯紮在城北的平原上,要他們盡快趕到那裏附近幾座山頭和峽穀就地隱蔽埋伏,靜觀待變:如果兩軍展開決戰,就一鼓作氣,從側翼向敵軍發起衝鋒,擾亂敵軍陣形,配合主力部隊一擊勝敵;如果兵不血刃就能迫使敵軍投誠,那麽他們也像優秀軍隊一樣履行了使命,共享勝利之果和榮譽。
就這樣,在印加王子會齊兩支援軍略事休整的兩天後,敵軍前鋒在裏馬克但普山坡上露麵。他們探知印加王子維拉科查在距那裏三十裏安營屯兵,嚴陣以待,便緩步徐行,同時向後麵傳話,要求中軍和後衛部隊迅速推進,與前鋒合兵一處。這樣,當日又行進了一天,等叛軍集合三軍一齊抵達薩克薩瓦納時,那裏距維拉科查王子軍營所在之地僅有二十多裏。
印加王子維拉科查在這危急關頭,仍然鎮靜自若地像他的前輩們那樣派出使者到薩克薩瓦納去會見敵軍,向叛軍傳達他的旨意:依仗太陽神和印加諸王神靈的護佑,帝國忠誠的大軍已經背城列陣,本可踏平他們的營壘,但本著印加王一貫寬容仁慈的宗旨,為免生靈塗炭,特準允他們罷戰求和,捐棄前嫌,重修舊好,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這番曉諭可謂盡顯王軍寬容大度的風範,既有懇切的言辭又有王者氣度,而且大義凜然,不容侵犯之尊嚴沛然其間,可算是卓爾不凡的大手筆。
昌卡人早已通過諜報探聽到,印加王亞瓦爾-瓦卡克已經望風而逃,隻有維拉科查統帥勢單力薄的一支孤軍扼守危城,以求殺身成仁。叛軍上下仍然陶醉在一路上摧枯拉朽勢如破竹的勝利的興奮之中,狂妄至極地認為,既然老子都已經棄城而去逃之夭夭,兒子還有什麽可怕,隻不過是螳臂擋車之舉,攻克庫斯科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哪裏會把維拉科查的傳諭當回事?於是,他們在聽完王子諭旨之後,一曬置之,根本不容使者再行勸說,便立即把他逐回。
次日天剛破曉,昌卡人統率叛軍離開薩克薩瓦納,揮師直趨庫斯科而來。由於他們是按照行軍序列縱隊前行,士兵們摩肩接踵,根本邁不開大步,因此盡管急速行軍,也未能在天黑以前趕到王子屯兵之處,便傳令在距王子兩裏左右處停下來,安營紮寨。
印加王子維拉科查不斷派出新的使者,在中途迎接他們,規勸他們懸崖勒馬,反叛之事尚可原諒。昌卡人如今箭已在弦,豈肯因為三寸不爛之舌打動他們的鐵石心腸?所以根本聽不進這些良言,就把使者打發回去,隻是在安營紮寨之後,才耐著性子聽完了最後一批使者的傳話,然後以挑釁的語氣回答說:“成則為王敗者寇,看明朝誰原諒誰吧!”
維拉科查王子得到昌卡人如此蠻橫無禮的答複後,隻一笑置之,使沒有再派使者,因為他心知肚明,這般野蠻人在離城不過咫尺之遙的情況下是決不會善罷甘休的,他之所以這樣做,也不過是聊盡王者之風而已。這一夜在雙方統帥眼裏仿佛顯得特別的漫長,就連印加人的月亮母親好像也在為兒子操心,遲遲不肯西去。雙方陣營更加戒備森嚴,嚴陣以待,絲毫也不敢有所懈怠。
天剛破曉,敵我雙方便整隊列陣,擺開戰鬥序列,一個個弓在手箭在弦,盔明甲亮,劍撥彎張,刀槍如林,盾密如牆,高聲呐喊,鼓號齊鳴,螺角喧天地向前推進。早已被軍臣視為自己和帝國的保護神的維拉科查王子身先士卒地第一個把手中的長矛投向敵軍將領,鬼使神差地一舉中的,帝國的軍隊在他們王子神勇非凡的一擊之後,便如潮湧一般殺入叛軍陣營,一場殘酷的廝殺就這樣,在太陽炯炯有神的目光底下,在帝國的土地上拉開了序幕。
昌卡人早就橫下一條心,誇下海口,認為穩操勝券,根本未把乳臭未幹的印加王子統帥的軍隊看在眼中,所以頑強戰鬥;而印加人自恃是太陽神的兒女,先輩們戰無不勝的業績鼓舞著他們,為了保護深入敵陣的王子不被敵人殺傷和不受侮辱,也針鋒相對,寸步不讓。在這場戰鬥中,雙方將士個個奮勇搏殺,盡出渾身解數,力圖致對方於死地,酣戰至中午仍然未分勝負。
就在這時,早已埋伏在山林裏的五千名印第安戰士高呼著“維拉科查!維拉科查!”有如從天而降般突然出現,隨著一聲呼嘯,以排山倒海之勢,勇猛無比地從敵軍右翼攔腰衝殺過去。帝隊的將士在激戰之中猛聽到神的名字,不由得信心倍增,狂衝猛殺,而昌卡人在突如其來,鬼使神差銳不可擋的腹背夾擊下慌亂了陣腳。這一刹那間的強弱易勢,使得戰爭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昌卡人見大勢已去,己方傷亡慘重,不得不倉皇撤出戰鬥。
不久,叛軍又鼓起餘勇,誌在必得地向王子的得勝之師發起第二次衝鋒,雙方激戰多半日,仍是難分勝負。自以為必勝無疑的昌卡人在久戰未果之後,先自焦躁不安起來,在人數雖少但士氣高漲的印加戰士麵前,自然占不了什麽便宜,再加上昌卡不斷發覺有來的隊伍加入到對方的陣營,士氣便開始低落。
原來,那些當初紛紛逃離庫斯科的人和庫斯科附近村落裏的居民得知維拉科查神保佑印加王子回來守衛神聖的太陽宮,也紛紛組織起一個個的百人隊前來助戰,誓與王子同生共死。他們看戰事正酣,就高喊著投入戰鬥,其實是虛張氣勢,人數實力並不可觀。但昌卡人見對方援兵源源不斷,不得不相信對方暗中有神相助,使得最後的一點力氣也喪失殆盡。軍隊一旦沒有了士氣,也就如同人失去了理智一樣,隻有任人宰割的份兒,而毫無取勝的可能了。而在王子統禦的印加戰士那裏,則截然相反,他們在維拉科查神喻和王子身先士卒的精神感召鼓勵之下,在不斷有新生力量注入的聲勢之下,士氣高漲至極。印加王公們認為這是莫可錯失的良機,是到了一鼓作氣的時候了,便登高大呼,大事張揚著說,奉著太陽和維拉科查神的旨意,山石草木都來助戰來了!
印國隻看到敵軍士氣已經徹底瓦解,精神已徹底崩潰,於是便按照王子的號令,齊聲高呼著他叔父維拉科查神的名字,以猛虎下山之勢包抄過去,逼得心神俱喪、肝膽俱裂的昌卡人陣腳大亂,自相踐踏,抱頭鼠竄。叛軍在這決定性的一戰之中,絕大多數人被殺,隻有為數不多的幸存者得以逃脫。王子率部乘勝追趕了一程,便傳令收兵,說:既然敵人已經戰敗認輸,就不要再行殺戮了。
維拉科查王子親自在剛剛激戰完畢的田野上認真巡視了一番,命令集中傷員派人治療,集中屍體擇地掩埋。他還傳令釋放俘虜,讓他們自由回家,寬恕他們的反叛之罪。
這場進行了八個多小時的激戰是印加帝國開國以來最殘酷的一次,真可謂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從此,那個古戰場便被印第安人稱為“亞瓦爾潘帕”,意思就是血沃的原野。這場戰役有三萬多印第安人喪命,其中印加王子維拉科查方麵傷亡八千人,其餘都是叛軍將士。
安科瓦柳統帥和他的兩位將軍都作了俘虜,還負了輕傷,王子命人為他們精心醫治,並且挽留三人參加他打算在不久的將來舉行的祝捷大典。戰役過後幾天,針對三人冒犯太陽之子的狂妄之舉,王子的一位叔父狠狠把他們訓斥了一番,說他們的父親——太陽和先王並沒有虧待過他們,他們卻恩將仇報舉兵造反,真是大逆不道,天理難容。然後又說他們在剛剛結束的戰役中已經看到,太陽的兒子是戰無不勝的,因為根據他們的父親——太陽神和太陽之子維拉科查神的旨意,山石草木都化成天兵來為他助戰,今後不論什麽時候,如果他們還想再試試的話,也還會看到同樣的景象。他還向他們讚揚了一些神諭,最後讓他們感謝太陽的宏恩,是他命令自己的兒子對印第安人寬大為懷,仁慈為本的。正是由於這個緣故,王子才饒他們不死,並把原來的領地重新頒賜給他們;與他們一起反叛的所有其他部族酋長,雖然罪該萬死,也都一律赦免;如果不想讓太陽懲罰他們,命令大地將他們生吞下去的話,從今以後就要作安分守己的臣民。酋長們誠惶誠恐,畢恭畢敬地感謝王子的恩德,保證永作忠誠的奴仆。
平叛大捷之後,印加王子維拉科查派出三位信使。第一位派往太陽神宮,把依靠太陽神的福佑和幫助獲得勝利的消息奏報給他,就如同每當發生什麽重大事件後,都要專門給他派出一個信使,稟報事情的經過那樣為此向他謝恩。維拉科查王子正是按照這個古老的習俗,派出侍者向太陽報捷,同時吩咐祭司們向太陽謝恩,重新獻上供品。第二位信使派到獻給太陽作妻子的貞女宮,通報勝利消息,感謝她們的祈禱和美德,保證了太陽之子的凱旋。第三位信使派到他父親亞瓦爾-瓦卡克國王那裏,報告直到彼時發生的一切情況,並請求他在王子回到他身邊之前不要離開原地。
(六)神的位次
王子派出信使後,傳令挑選了六千名精兵強將隨他繼續乘勝追擊昌卡人,其餘人員全部解甲歸田,各回自己的家園,並向酋長們許下諾言,在將來適當時機獎賞他們的勤王之舉;任命另一位王室成員處理傷亡將士妻室子女的撫恤和日後的生活安排事宜,並同時任命兩位叔父為將軍隨他同行。
平叛結束兩天之後,他率天軍啟程,繼續追趕敵人,但不是要去懲罰他們,而是勸慰他們不必為自己的罪過擔驚受怕。因此,凡是在沿途追趕上的人,不論有傷無傷,他命令一律熱情款待,有傷的派人救治;又從戰敗的印第安人當中挑選了數名信使,派回各省各村,告訴人們印加王子如何寬恕和安慰他們,要大家不必心存恐懼。諸事安排已畢,王子繼續兼程行進。當到達屬於昌卡人的安塔瓦伊利亞省時,凡能聚在一起的婦孺全都出來迎接,他們手揮綠樹枝,齊聲高呼:“唯一的君主,太陽的兒子,窮人的愛護者,請您可憐我們,饒恕我們吧。”
王子親切接待他們,命人傳話說,她們之所以遭此不幸全是她們的父親和丈夫的過錯,但所有反叛作亂的人都已得寬恕。他現在來親自看望大家,是為了親口對他們說出“寬恕”二字,讓他們更加放心,丟掉負罪感而可能產生的恐懼心理包袱。他傳令部下以仁愛之心對待他們,發給所需之物,要特別關心在亞瓦爾潘帕之役中戰死者拋下的孤兒寡母的口糧。
他很快在反叛的各省巡視一遍,派駐了省督和足夠的官員,然後返回庫斯科城,這是他在平叛離城一個太陽月後重新回城。忠順的和反叛過的印第安人看到王子如此仁慈寬厚,個個驚詫莫名,從他過去那粗暴性情來看,不曾想到會有如此作法。原先他們都很擔心,獲勝之後他定會大開殺戒,所以人們都相信是他們的太陽神改變了王子的秉性,重回到印加諸王傳統典範的行列。
為了更像普通士兵而不像帝王,印加王子維拉科查徒步進入庫斯科。他在部下士卒的簇擁下,夾在身為將軍的兩位叔父之間,身後是戰俘,沿著卡門卡山坡徐徐而下。人群歡呼雀躍著迎接他。印加長者們趨身向前歡迎,尊崇他為太陽的兒子,恭行大禮之後,走進士兵群中分享祝捷的歡樂,大有恨不得返老還童,在這樣一位統帥的麾下征戰沙場的意味。
王子的母親奇克姬王後和與他血統最近的婦女們以及一大群王族婦女,一個個興高采烈,載歌載舞地近前迎接。有的擁抱他,有的為他揩拭臉上的汗水,有的為他撣掃身上的征塵,有的向他拋撒鮮花香草。王子在這樣一派歡樂氣氛中一直走到太陽宮,按照他們的習俗跣足而入,感謝太陽賜予的勝利,接著又去看望太陽的妻子——貞女。拜謁兩個地方後,王子出城去見他父親,這時他還呆在王子離開他時所在的穆伊納穀地裏。
印加王亞瓦爾-瓦卡克接見了王子。按說王子建立了如此奇功偉績,獲得了連想也不敢想的勝利,他本該興高采烈,豪情滿懷才是,然而此刻的他卻表情嚴肅,滿麵愁容,全然一付痛苦難過的樣子,毫無一點歡悅之色。他是嫉妒兒子的輝煌勝利,抑或是慚愧自己的懦弱無能,還是因為拋棄太陽宮、太陽的妻子貞女和帝國都城於不顧,擔心王子會剝奪他的王位呢?不知他的痛苦出自何種原因,也許是三者兼而有之。
在那次公開的見麵儀式中,他們隻交談了三言兩語,但後來在私下裏卻談了很長時間。關於談話的內容,除了兩位當事者之外,誰也無從知曉,但人們善於推測,大概是父子二人誰應為王的事,因為王子在結束秘密談話之後離開時說他的父王已經作出決定,既然他棄城而逃,就不能再重新回那裏的王宮了。
印加王亞瓦爾-瓦卡克感到,作為王國首腦機構的整個宮廷和王族都傾向於王子一邊,就連同太陽神也在祭司長的問卜中拋棄了他,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亞瓦爾-瓦卡克國王先拋棄了他的父親一太陽及其妻子。他已無計可施,即便想挑起內戰,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因為再傻的老百姓也不會站在他一邊。所以,他堂而皇之地讓出了自己的王位,至於他自己則任憑他兒子去安排。達成秘密協議後,王子在穆伊納穀地選擇了一塊風景宜人的地方,設計一座王宮,其中既有果園花圃,又有狩獵垂釣的處所,總之,凡是想像可供王者賞心悅目,娛樂消遣的設施應有盡有。
宮室設計完畢之後,維拉科查-印加王子返回庫斯科城。他取下黃色流蘇,戴上象征印加王位的紅色流蘇。不過,盡管他戴上了紅色流蘇,但從未要求他父親取下自己的紅色流蘇——反正沒有了帝王的地位和實權,帝王的標誌也就無所謂了。穆伊納山穀的宮室建完後,王子派去各種各樣的仆人,送去必要的用具,事事辦得十分周到,除了帝王的統治權之外,印加王亞瓦爾-瓦卡克可說是無一短缺。這位可憐的國王就如同不久前自己對兒子做的那樣,現在也被兒子剝奪了王位,流放到荒野中度過自己的餘生。
印加王維拉科查繼位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厚賞克丘亞等部族的勤王之舉,給帶兵勤王的酋長賜予如同第一代印加王給予自願追隨者一樣的特權,留短發,係發辮和豐厚的禮物,使得人人高興,個個喜逐顏開。
印加王維拉科查做的第二件大事,就是為太陽之子維拉科查神在庫斯科城南一百裏處風景如畫的卡查村修建廟宇,一如當日給予王子神諭時的情景,以供後代和百姓瞻仰奉祀。從此在印第安印加帝國中有了三位神:第一位帕查卡馬克神,因為他是創世神,所以什麽都有,人們在心裏奉祀他,他的名字隻能在心裏默念,用極其莊重的表情意會,但不能通過語言來表達;第二位是太陽神,人們通過建太陽神廟和貞女宮奉祀他,賜姓印加的人都可以稱呼他“太陽我父”,是印加的主神;第三位是維拉科查神,地位僅次於以上兩位神,經常顯聖。
至於印加王維拉科查,在位時就被狂熱的臣民們尊奉為神,是太陽派他來拯救印加血統的人免遭滅絕,保護帝國京城、太陽宮和貞女宮免遭異族毀滅的。因而受到百姓的頂禮膜拜,受到與維拉科查神同樣的崇敬。
他預見到了未來的事,說在他們中的一些人統治一段時間之後,必有從來未見過的人來到那方土地,而且一定會廢除那裏的所有偶像,奪取他們的帝國。他們傳出旨意,讓這個預言在後代諸王中世代相傳,牢記於心,但不得散播於民間,所以此後兩百多年裏,再也沒有人談起這個預言,直到第十二代印加王瓦伊納-卡帕克臨終之前不久才把它公諸於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