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暴君
引子
“師父，人死後，靈魂會歸往何處？”
“過去的靈魂來到現在，現在的靈魂去到未來，未來的靈魂穿越回過去。輪回就像一個圈，而時間是一條線，圈在線上走，直到盡頭。”
“若是未來的靈魂穿越回過去，可以改變曆史嗎？”
“每個人的命就像是一個個計算精準的程序，什麽時間該發生什麽事都已被提前編寫完畢，答案是既定，亦是不可逆。無論你怎樣改變，結果永遠不變。”
第一章 暴君
寒冬，臘月。
天空飄著大雪，雄偉莊嚴的明玉殿外一片寂靜。
殿前青玉石階上，一位六旬老翁身穿素色官服，頭戴白冠，頂著漫天飛舞的霜華，巍然肅立。
“趙太師，請回吧，大王今天誰都不見。”守殿士卒麵無表情地望著雪中老者，不耐煩道。這已經是他們今早重複的第六遍，也是最後一遍。
“前線發來急報，關係重大，麻煩二位通報一聲。”老者雙手作揖，俯身朝二位士卒又是一拜。
“先王離世不過三日，還望太師體諒大王悲痛，容大王暫歇幾日。”
老者閉上眼，輕歎一口氣，“行，再容大王緩緩。”說完，轉身走下殿前台。
風中飄雪漸急，轉眼間，老者肩頭已落滿厚厚一層白霜，可他卻全然不顧，仍舊不緊不慢地走著。
待他的腳踏下最後一級青玉石階，頭頂上立刻出現一把紙傘。
仆人老李一手撐傘，一手為老者拂去肩上的雪，“老爺，大王還是不肯見嗎？”
趙無笙轉頭回望了一眼冰冷的明玉殿，沒有言語。
明玉殿內，鍾鼓齊響，燈火映梁。數十位女子身著透明薄紗，腳踩著金絲絨毯翩翩起舞，一雙雙雪白纖細的玉腿在火光的輝映下，顯得格外誘人。
“哈哈！好！跳得好！來來來！給寡人滿上！”大殿之上，龍紋案幾前，一花衣男子手持金樽左右顧盼，在他的身旁，圍坐著一群服飾豔麗的貌美女子，或是摟其臂膀，或是替其揉肩。
坐在他左腿上的女子托起案幾上盛滿水果的琉璃盤，遞到男子麵前，嬌聲道，“大王，別喝了，喝酒傷身，不如吃點水果吧。”
聽了這話，男子臉上表情立刻由喜轉怒，大手一揮，猛地將女子推開。
女子側身倒下，掌中琉璃盤脫手而出，砸在大殿左側堅實的金絲楠柱上。
哐當。
尖銳的碎裂聲打亂音弦。
舞停，樂止。
歡騰的大殿在一瞬之間靜止，所有人的身形仿佛凝滯了一般，呆立不動，目光隨著地上的桃子滾動，緩緩向女子移去。
女子俯身彎腰，跪在地上不停地顫抖。大殿內，除了她急促的呼吸聲，什麽都聽不見。
“就憑你也敢管我？！”男子怒目圓睜，指著女子大聲責問。
“沒有，奴婢……奴婢隻是為了大王身體著想……”
“來人！”男子猛地抬起頭，環顧四周。
“末將在！”大殿兩側傳來一陣整齊而又響亮的應答。
女子嬌軀一震，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砰砰砰，對著男子連磕了三個響頭，泣道，“大王！大王！奴婢再也不敢了！”
話音一落，金
絲楠柱後走出兩位手執青銅短劍，身穿甲胄，頭戴麒麟麵具的士卒。
“把她拖出去斬了！”
“是！”士卒冷聲道。
“大王！大王！奴婢再也不敢了！大王！”女子又重重地磕了幾下頭。
兩位士卒快步走上前，一把架起女子，仰麵間，隻見她白皙的額頭上一片殷紅，原本美豔的臉龐在鮮血的妝點下，變得更加妖嬈。
男子從案幾上抓起一隻酒壺，往手裏的空樽中倒酒。
“大王！大王！大王……”碩大的明玉殿內，隻剩下漸行漸遠的叫喊聲。
伴隨著最後一聲“大王”絕耳於殿，男子手中的酒已斟滿，他踉踉蹌蹌地從女人堆裏站起，高舉酒杯，目光掃過眾人臉龐。
“繼續。”男子輕聲道。
話音剛落，弦樂聲立刻響起，大殿中央金絲絨毯上的舞女們跳著，笑著，繼續扭動著枝腰。
花衣男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緩緩坐下，隨手摟過一名女子，笑道，“這樣才對！如此佳節，怎麽能少了酒呢？”
“是……是呀，大王，讓奴婢再陪你喝一杯！”
“好！來！”
王城外，太師府，一位黑衣少女手持紙傘站立在門前。
雪靜靜地下，街道上空無一人。
“如今已快到用午膳的時間了，老爺也該回來了吧？”她身後的小丫鬟揉搓著雙手，輕聲道。
“嗯，快了快了。”少女伸長脖子，朝路一側不停地張望。
踢嗒踢嗒。
遠處傳來一陣平穩的馬蹄聲，過了片刻，那道路盡頭現出一輛馬車，朝王府緩緩駛來。
“來了來了！”小丫鬟忍不住叫了起來。
“籲！”車夫一聲令下，馬車穩當當地停在大門前，一雙滿是皺紋的手伸出撩開帷裳，一位素衣老者從裏頭走了出來。
“爹！”少女笑著迎了上去。
老者看到少女，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離兒，怎麽在外麵等著？”
“還不是希望能快點見到爹爹！”少女手一伸，將傘送到老者麵前。
老者拍拍她的頭，笑道，“你呀你呀，快進去吧！”
“爹爹也一起走！”
“好好！”
雪花隨風飄進長廊，院子中央的鬆樹枝上堆積著厚厚一層白霜，青石小路旁的梅花淩寒獨自開，成為整座太師府內唯一豔麗的存在。
“爹，今天見到大王了嗎？”，薑心離扭頭望向老者，輕聲問道。
趙無笙搖了搖頭，歎道，“先王初崩，大王傷痛未已，不見客。”
“可爹已經連去了三日……就算再怎麽難過，也總該見上一麵吧？”
趙無笙看著女兒一臉不歡的神情，捋了捋長須，笑道，“沒事，爹早習以為常了。”
“老爺。”身後傳來一聲輕喚，二人止步回頭，隻見老李緩緩朝他們走來。
行至趙無笙身前，老李俯身低頭，恭敬道，“衛子期衛將軍求見。”
“你領他去大堂稍坐，我回屋換身衣裳這就過去。”
“是，老爺。”老李點頭退下。
“離兒，你先去膳廳用膳，爹爹去去就回。”
“好。”
說完，趙無笙點點頭，返身離去，轉眼間就消失在道路盡頭。
長廊之上，隻剩下薑心離一人。
“小姐！小姐！”身後又是一陣呼喊，方才陪她一起等太師的小丫鬟匆匆趕來。
“紅兒？怎麽了？”
紅兒咽了口唾沫，激動道，“府裏來了一位將軍，長得真是一表人才！”
“在哪呢？在哪呢？”
“大堂。”
大堂之上，趙無笙與衛子期對立而坐。
“太師，大王同意出兵了嗎？”
趙無笙無奈地搖了搖頭，“今日上朝，大王閉而不見。”
“魏國大軍已在邊境擺開陣勢，隨時準備進攻！”衛子期猛地站起，“若大王再不派兵，恐怕莘邑就要淪陷了！”
趙無笙神色凝重，沉默不語。
“太師！末將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衛子期對著老者雙手抱拳。
“但說無妨。”趙無笙手一擺，示意他說話。
“先王賢明，天下皆知，公子殘暴，亦是聞名。如今先王辭世公子繼位，齊國存亡已可預見！為保國運長盛不衰，懇請太師取王而代之，吾等定當鼎力相助！”
聽了這話，躲在屏風後的薑心離不由得心頭一震，這人是要說服爹爹謀反嗎？！
趙無笙緩緩起身，走出堂門，望向天空，“當年若不是先王舍命相救，老夫何以有今日？承蒙先王信任，臨終前將公子托付於我，我必當全力輔佐。”
“太師！如今坐在王座上的是怎樣一位君王，你我都心知肚明，您又何必執著於先王遺命？”
“這就是我的命。”趙無笙無奈一笑，回頭望向衛子期，“我曾經也和你一樣，試圖去改變天地，可無論我怎樣努力，到頭來都無法改變這結局，一切早已是天注定的。”
“此話怎講？”衛子期聽得一頭霧水。
趙無笙擺了擺手，“也罷，今日之事就當我沒聽見，明日我會上朝向大王稟報，將軍請回吧。”
“可是太師……”衛子期抬頭望向趙無笙，見他一臉堅定，到嘴邊的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是……太師，那末將先回去了。”
望著衛子期離去的身影，趙無笙眼中閃過一絲淒涼。
“爹。”
趙太師回過頭，隻見薑心離站在大堂中央，神情複雜地凝視著他。
“離兒，你怎麽來了？”趙無笙一掃臉上陰霾，露出微笑。
“那人便是衛將軍？”
“是的。”
“他怎敢在爹爹麵前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就不怕爹爹告訴大王嗎？”
“哈哈，此人乃齊國第一戰將，他若是怕死，齊國上下誰敢說自己不怕死？他這麽做也是為了齊國的將來著想。”老者輕捋長須，笑道。
“大王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聽衛將軍的口氣，好像非常討厭他一樣。”
趙無笙摸了摸薑心離的頭，笑道，“女孩子家家的，了解這些幹什麽。”
“先王賢明，知人善用，父既如此，子無七分，也應承其三分才是。”薑心離追問道，“難道不是嗎？”
“不。”趙無笙收起笑容，淡淡道，“正好相反。”
“此事與你無關，你就別再多問了。”
“好……”
趙無笙望著漫天飛雪，陷入沉思，“大王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