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章 高天鳳說:“我們可以是一對好朋友”

和李棄兒一道進來的,當然還有童飛飛,看見童飛飛的時候,高天鳳的心裏一陣激動,他的血液在一瞬間沸騰起來,就像獵手發現獵物那樣興奮。

高天鳳殺人的手段很高明,但他每次殺人前總是會興奮。

高天鳳很欣賞自己的殺人方式,但他對於自己控製興奮情緒的本能更加滿意。

正因為這樣,高天鳳在無數次的決鬥中才萬無一失,那些被他的刀穿透胸膛的人,並非個個都功夫不如他,而是他們沒有高天鳳懂得在臨戰時如何調整心態。

高天鳳不經意地夾起一顆螺螄,用嘴唇輕輕碰了碰,然後“噓”一下吸出螺螄肉,然後很慢地咀嚼著,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花姑就坐在高天鳳對麵,認真地注視著高天鳳吃螺螄的樣子。

其實,花姑在更多的時間裏隻看見高天鳳的手。

高天鳳的手讓她有一種迷醉和心癢的感覺。

花姑在想,就算她在螺螄裏放入劇毒,高天鳳也會毫不猶豫地吃下去的。

可是,她不會這麽幹。

她不想要高天鳳的命,也不容許別人傷害高天鳳,她把高天鳳的性命看成自己的性命一樣重要。

因此,當李棄兒走進來的時候,花姑便緊張起來。

就像秋天的一片落葉,李棄兒無聲無息地進來,坐下,仿佛是被屋外的風吹進來的。

屋子裏有一張桌子,而這張桌子已經坐著高天鳳和花姑了,李棄兒隻好也在這張桌子旁坐下。

李棄兒不說話,也沒有看一眼高天鳳和花姑,似乎他們根本不存在。

他的眼睛微微閉著,像疲憊不堪的浪子,隻要閉上眼睛,就會睡上一百天。

他的彎刀在他的腰上無精打采地掛著。

高天鳳注視著李棄兒,卻對剛剛跨進門檻的童飛飛說道:

“你就是童飛飛?”

童飛飛的臉上依然綻放著燦爛的笑。

她快走幾步,在李棄兒身邊坐下,笑道:

“我就是童飛飛。”

童飛飛望著李棄兒,柔聲道:“你不是很想喝酒嗎?”

李棄兒緩緩站了起來,冷冷地道:

“可惜這裏不是酒店,我們走。”

李棄兒說完真的轉身,朝門口走去。

童飛飛愣了愣,也跟著站了起來。

隻聽高天鳳道:“不管是不是酒店,有酒喝就行了。”

李棄兒把邁出門檻的腳收回來,同樣冷冷地:

“我從來不喝別人剩下的酒。”

高天鳳從懷裏掏出一瓶白酒,道:

“你喝酒,我吃螺螄。”

李棄兒又坐回原來的位置上,他的麵前,已多了一杯酒。

酒香撲鼻。

好香的酒。

酒是誘人的,特別是如此醇厚的酒。就算是不會喝酒的人,聞到這種酒香,也會不顧一切吞下這杯酒的。

可是,李棄兒卻沒喝下這杯酒。

“怎麽,你怕酒裏有毒?”

高天鳳笑了,又拿起筷子夾盤子裏的螺螄。

李棄兒道:“你是怎麽知道我會來這裏的。”

高天鳳道:“沒有人告訴我你會來這裏。”

李棄兒道:“你在這裏等了多久了?”

高天鳳道:“兩天。”

李棄兒道:“你一定知道我是誰了?”

高天鳳道:“知道。”

李棄兒道:“有什麽話要告訴我?”

高天鳳道:“沒有。”

李棄兒不

說話了,舉杯喝了杯中的酒,這是一杯濃烈的白酒,像火燒一樣,從喉嚨一直燒進肚子裏。

李棄兒痛楚的心稍好些。高天鳳再為李棄兒斟上。

李棄兒道:“你為什麽不說?”

高天鳳道:“說不說都一樣。”

李棄兒道:“也許不一樣呢?”

高天鳳頓了一下,道:“我在這裏等了兩天,就是為了殺童飛飛。”

李棄兒點點頭,漠然道:“天門教的人是我殺的。”

高天鳳點點頭,道:“這我知道。”

李棄兒道:“你不想殺了我?”

高天鳳道:“在我殺童飛飛的時候,希望你不要出手。”

李棄兒漠然的,淡漠的神情像枯死的樹木。

他又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這一次,酒如刀子,割著他的內髒。

李棄兒不看任何人,把頭埋得更低了。

童飛飛也不說話,她知道天門教決不會輕易放過她,但她相信她不會死得這麽快,這麽早。

果然,李棄兒輕歎了一口氣,緩緩道:

“要是我求你不要殺她呢。”

高天鳳一陣大笑,道:“快刀王也會求人?”

李棄兒道:“快刀王也是人。”

高天鳳不笑了。

他仔細地打量著李棄兒,好像他從來都不認識這個人,這個人會說出這種話。

高天鳳的目光停留在李棄兒的彎刀上。

這是一把極其平常的彎刀,不像七,也不像弓,沒有閃爍的光亮,也沒有鏽跡。

毫無生氣的彎刀,就像農夫掛在舊牆上的久已不用的柴刀。

沒有人會相信,如此平常的彎刀,可以割斷任何高手的脖子。

高天鳳卻深信不疑。

當他的目光與彎刀相觸時,他隻覺得脖子一陣發涼。

李棄兒看上去十分疲倦的身軀,卻仿佛是一團隱藏著無盡刀光的鋒芒。

看不見刀的鋒芒,比任何刀劍都要可怕得多。

李棄兒好像不堪秋意的襲擊,身子不由得縮了縮。

麵對如此不堪一擊的對手,高天鳳卻沒有把握了。

他的薄薄的幾乎透明的刀也掛在腰上。

他曾無數次將薄刀輕輕插入對手的胸膛。

他每次將刀從對手胸膛裏抽出來的時候,總會發出一生歎息,是蔑視?

是快意?還是對手總讓他失望?

高天鳳也寂寞,他從未遇到過可以真正一搏的對手!

武功越高的人,越渴望失敗。

這隻是一種說法。

而當失敗真正來臨的時候,卻很少有人願意接受。

高天鳳也不例外。

因為,失敗,不僅僅是身敗名裂,隨之而來的是死亡。

沒有人願意死,願意失去生命。

高天鳳是高手,更是熱愛生命的人在還有理由活下去的時候,他絕不願意死。

高天鳳活下去的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他還沒有將花姑的炒螺螄吃光。

他覺得,浪費花姑的炒螺螄比浪費生命還可惜。

因此,高天鳳沒有出手,而且不停地吃著炒螺螄。

李棄兒也已經喝了五杯酒。

高天鳳把李棄兒空杯斟滿,這已是第六杯了。

兩男兩女,像兩對小夫妻,又像兩對敘舊的老朋友。

這情形,很難使人相信,在無形的空氣中,殺機已經形成。

可惜沒有另外的人看見。

天漸

漸暗下來,連蠟燭也是花姑點上的。

秋風在屋頂徘徊,像一群不肯離去的孩子。

在這無情而蕭索的秋風中,樹上的葉子又落了幾許?

燭光搖曳,每一個人的臉都生動了起來。

隻有李棄兒,他的臉沒有因為喝了六杯酒而變得紅潤。

他的臉依然是蒼白的。

他的神情也還是落寞的。

他正陷在什麽樣的悲哀之中?

隻有預知死亡的人才有這種表情。

李棄兒曾經有過強烈的生存願望,那是一段有愛有陽光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隨著蝴蝶的離去而遠離。

現在,他隻剩下了對師父李無憂的懷念,這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感激之情。

他的生命可以說是李無憂給予的,他沒有權力浪費生命,他生命唯一的使命,是從飄香樓取回師父的彎刀。

盡管師父告訴過他。飄香樓的彎刀與他腰上的彎刀一模一樣,可他還是很想看看師父的彎刀。

因為,師父的彎刀,才是天下最快的刀。

飄香樓,連師父都戰勝不了,他能行嗎?

十月初十這一仗,他知道他必敗無疑。

飄香樓的劍,是天下最快的劍,他的對手隻有一個:飄香樓。

他的心裏無時不在演練,劍和彎刀同時出手,他不想再殺人,也不願被人殺。

他要死,也要死在飄香樓的劍下。

李棄兒雖然沒有看高天鳳,可他隱隱覺得,高天鳳的刀,使他有些眩暈。

如果高天鳳的刀刺過來,他也沒有把握躲開。

李棄兒把第七杯酒喝下。

這是最後一杯酒。

酒瓶已經空了。

而這時,高天鳳也剛好將最後一顆螺螄的空殼丟在地上。

望著空空的酒瓶,高天鳳道:“酒沒了。”

李棄兒道:“夠了。”

高天鳳道:“我們可以是一對好朋友。”

李棄兒道:“我不想做你的朋友,也不要你做我的朋友。”

高天鳳道:“我是來殺童飛飛的。”

李棄兒道:“可不可以暫時不殺?”

高天鳳道:“可以,隻要你給我一個時間。”

李棄兒道:“一個月以後。”

高天鳳道:“一個月以後你還要阻止呢?”

李棄兒沉默了良久,道:“一個月之後,我已經死了。”

高天鳳長長歎了口氣,道:“可惜……”

李棄兒道:“可惜什麽?”

高天鳳道:“我真想跟你一戰。”

李棄兒道:“你想殺我?”

高天鳳道:“因為你殺了天門教的人。”

李棄兒道:“就因為這個理由嗎?”

高天鳳緩緩道:“就算你們沒有殺天門教的人,我也希望跟你一戰,哪怕死在你的刀下。”

接著,高天鳳又道:“跟你決鬥,一定是件十分痛快的事。”說著,眼神閃出渴切的光芒。

李棄兒不作聲了,他的眼光在跳動的燭光裏更加幽深。

李棄兒一字一頓地:“要是我僥幸不死,一定跟你一戰。”

說完這句話,李棄兒已站在屋外的原野上,秋天的夜,涼意襲人。

李棄兒抬頭,空中的彎月懸掛在淡青的天幕上,沒有風,卻有一片樹葉自樹梢飄落。

迷朦的月色裏,童飛飛走過來,慢慢的,將頭倚靠在李棄兒的肩上。

李棄兒想推,終於沒有推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