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5章 花姑的炒螺螄

可是說,這是一個有高貴氣質的人。

穿著一套紫綢的衣衫,他的麵部由於保養得好而顯得光彩照人。

四十歲左右的人,看上去還不到三十歲,那份自信和從容,威儀大方。

高天鳳道:“陽關城最富有的快手張三,竟要搶人家的螺螄吃,難怪江湖上要叫你貪婪張三了。”

這人果真是快手張三。

在陽關城,張三的名字連三歲小孩都知道。

張三出名,是因為他很有錢,他到底如何有錢,誰都說不出,隻是傳言,張三的財產即使子子孫孫吃上十八代,也吃不完。

可惜張三沒有後代,也沒有娶過老婆。

可他依舊是陽關城最富有的人。

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陽關城幾乎所有未出嫁的少女都希望張三能看上自己。

張三不僅是陽關城裏的首富,而且有一身好功夫。

沒人說得出他的武功究竟如何好,隻是在江湖上,不論白道黑道,還是強盜,沒有人敢對張家無禮。

張三的父母在十年前都去世了。

張三曾在父母臨終時許下諾言,他答應父母一定要在自己身體還行的時候生七個兒子,八個女兒。

他的父母是在他含淚的誓言中含笑閉上眼睛的。

如果他們知道,張三至今還沒娶老婆,沒生兒子,一定會後悔隻生了張三一個兒子的。

這麽龐大的一筆財產沒人繼承,他們一定會柔腸寸斷。

張三也知道,這麽龐大的財產要是浪費了,實在太可惜,因此,他要盡可能在他沒死之前把錢都花掉。

他請了三十這七個女傭,每天負責把“父母留下來的九十九間房子擦洗得一塵不染。

他的這三十七個女傭,其實都是他從別人手中搶來的。

三十七個女傭,每人都有一絕,有的歌唱得好,有的琴彈得好,有的會下棋,有的會炒菜……他也弄不清楚,到底誰是琴彈得最好的,誰是菜炒得最好的。

總之,他一腳踏進張家大院的大門,就會聽見各種悠揚的琴樂之聲。

吃飯的時候,自然有人陪他吃飯,而陪他喝酒的,絕對不是燒飯燒得最好的,也不是歌唱得最好的。

這些女傭,本來都是大富人家的受寵的妻妾,她們願意做張三的傭人,自己也說不出是什麽原因。

其實,張三搶女傭,從來沒用過雙手。

人們叫他快手,是因為那些被他搶的妻妾的人來找他算賬,不管來了多少人,都被他的一雙手解決了。

不是被砍了腦袋,就是服服帖帖地,從哪條路來,從哪條路回去。

張三習慣用菜刀砍人的腦袋,而且,總是幹淨利索,從不拖泥帶水。

菜刀是切菜的,如果帶著一把菜刀,別人會以為他是一名廚師。

張三最討厭這個行當,因此,他總是把菜刀別在衣服裏麵。

張三雖然沒有妻兒,但他的家在陽關城。

他是一個十分戀家的人,除了陽關城的每個角角落落,他從未去過其他地方。

在陽關城,他是家喻戶曉的人物,連三歲小孩都知道他的名字。

因此,當高天鳳叫出他的名字的時候,他一點也不覺得吃驚和奇怪。

張三望著花姑道:“我家裏有炒豆腐的人,卻沒有炒螺螄的人,無論如何,我都要把你搶回去。”

高天鳳突然覺得,張三是個很可怕的對手,他的從容自信和他的氣度令自己十分緊張,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從對方的身上看到了一種遼闊的殺氣。

無法捉摸,無法把握。

他的心也似乎顫栗起來。

對方隻是隨隨便便一站,沒有顯露敵意,他竟在他的氣勢下緊張起來。

他真不知道自己的刀有沒有他的手快了。

但他仍淡淡地:“等螺螄端上來了,你就會知道我的刀快還是你的手快。”

高天鳳的話剛落,廚房裏傳來一生清脆的碎裂聲。

花姑的臉色變了變。

隻是在這一瞬間,沒有人發現她臉上的變化。

隨著這一聲碎響,炒螺螄的香味更濃地彌漫開來。

大家誰都沒有動,隻有花姑走進廚房裏,不一會兒,就又出來了。

花姑道:“廚子死了。”

高天鳳和張三並不驚訝。

好像他們知道廚子會死一般。

“盤子碎成十八快,炒螺螄撒了一地。”

花姑道:“我的第一盤炒螺螄,竟然是為死人炒的。”

張三笑了笑,道:“盡管你在螺螄裏放了毒,可惜炒螺螄的味道實在太好,沒有人能抵擋這種誘惑。”

張三說著,注視著花姑。

花姑道:“你說我在螺螄裏放毒?”

張三點點頭:“難道不是嗎?”

不待花姑辯解,張三又接著道:“要不是廚子貪吃,也許,倒下的,是我們三個人中的一個。”

張三那張華貴的臉上,流溢著光彩,卻又極其平淡地:

“沒有一個女人不想得到高天鳳的雙手,特別是那些自信的女人。”

高天鳳一直都不說話,這時插嘴道:“可惜花姑不是一個自信的女人。”

張三道:“難道她不想要你的命?”

“當然想。”高天鳳的嘴角又露出微笑。

花姑聽著,一點都不覺得好笑,她的臉平靜,好像在接受別人對她的讚揚。

張三道:“炒螺螄被一個死廚子吃了,那麽,你的刀和我的手到底誰快呢?”

高天鳳漂亮的臉龐也漸漸滋潤起來。

那把薄薄的幾乎透明的刀就在她的腰上。

秋風從門口吹進來,薄刀在風中擺動。

這是一把比風還輕的刀,輕得幾乎沒有重量。

隻有張三知道,這是一把怎樣的刀。

在風中飄的刀才是世上最沉重的刀,最難對付的刀。

他不知道,當高天鳳的刀刺進他的胸膛的時候,他有沒有拔出來菜刀砍了高天鳳的頭。

他實在沒有一分把握。

他實在不想冒這個險。

可是他實在太想證明一點:到底高天鳳的刀快,還是他的手快。

張三覺得,人活著,就應該證明點什麽。

哪怕是用百分之一的希望,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

如果不能證明什麽,就算活上二百歲,跟活四十年又有什麽區別?

所以,他要試一試。

這是,整座酒樓的人都走了,隻剩下他們三個人。

還有那個死去的廚子。

除了風聲,再沒有別的聲音。

空氣也不再流動了。

高天鳳的手不僅使女人著迷,連張三看著也想據為己有。

能撫摸這麽柔嫩的手,一定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張三突然想起嬰兒的肌膚。

可是,張三的雙眼緊盯著高天鳳的手,這種想法一閃而過,再也不敢多想。

他知道,如果他

再多想一遍,也許高天鳳的刀就會插進他的胸膛裏。

沒有別人,隻有花姑。

花姑的心跳像是被凍結住了。

一場罕見的決鬥,即將開始。

高天鳳的刀。

張三的手。

是高天鳳的刀先插進張三的胸膛?

還是張三的手先拔出菜刀砍掉高天鳳的頭?

彼此都在等待,等待動手的良機。

他們不是用鼻子呼吸,好像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感應,都在等待,都在尋找。

她們要把自己調節到最佳的競技狀態,然後再發出最後的萬無一失的擊殺。

時間實在太慢了。

高天鳳的刀,終於沒有能與手融在一起。

他不由輕歎了一聲:“炒螺螄的味道雖然不錯,但總是沒有性命重要。”

高天鳳笑起來的樣子讓花姑迷醉。

高天鳳的話卻使花姑大吃一驚。

高天鳳道:“和一個想要自己性命的人在一起,不如孤孤單單的好,你還是把炒螺螄的人搶走算了。”

高天鳳接著道:“快手張三沒有搶不到的東西。”

他這樣說,等於承認自己失敗了。

良久,張三才從剛才的對峙中回過神來。

他知道他已輸了半招。

如果高天鳳出手,他或許已經沒命。

張三麵露愧色,朗聲道:“張某不才,卻不會這般無知,連搶不到的東西也要搶。”

他這樣說話,也分明表示自己不如對手。

真正的高手就是這樣。

不論是邪惡的教徒,還是正義一派,隻要他真正擔得起“高手”兩個字,他就會坦然承認“一山更有一山高。”

山外青山樓外樓。

張三道:“陽關城實在太小了。”

他的神色有些淒愴,也有些激動。

“我一直以為,陽關城是我永久的終老之地,我不願意踏出陽關城,並非害怕技不如人,而是擔心外麵同樣沒有我的對手,就像陽關城找不到對手一樣。”

停了停,苦笑了一聲,接著道:“從今日起,江湖上再也沒有快手張三了。”

說畢,張三的左手已掉在地上。

他是如何拔出菜刀砍掉自己的左手的,連高天鳳也沒有看清楚。

血,濺在地上,像一朵怒放的花。

高天鳳慘然道:“何苦呢……”

他知道,即使他出手擋住這一刀,也無法使張三的心靈不受傷。

張三的臉蒼白。

他忍住斷臂之痛,對高天鳳勉強一笑道:“我一向以快手為榮,怎知隻是空活了四十年。”

隨後對花姑道:“我真的很想搶你的炒螺螄,可是,你說對了,他的刀比我的手快。”

說完這幾句話,張三已是微微發抖,他深吸了一口氣,道了聲:“後會有期”,身子已飄飛出去。轉眼不見了。

斷臂之後還能如此飛奔,高天鳳不僅駭然。

花姑輕輕歎氣,幽幽道:“我的炒螺螄味道不錯,可是很難吃。”

“住口!”

高天鳳吼道:“你走吧,我再也不要吃你的炒螺螄了。”

花姑似乎沒有聽到高天鳳說的話,繼續幽幽說道:“你剛才不是說我是一個沒有自信的女人嗎?可是現在我卻要做一個自信的人,我相信你一定會吃我的炒螺螄。”

“盡管你知道我的炒螺螄有時會放毒。”

花姑道:“你也會喜歡吃我的炒螺螄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