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風雨欲來
沉香嫋嫋，茶香漫漫。纖長十指撥動琴弦，挽指間樂聲化作蝴蝶鋪展翅膀，如雲散去，如水流過。琴聲中，似乎隱約可以窺見那人的靈魂，絢爛卻寂寥，強大卻悲傷。
琴聲悠揚，漫過歲月的間隙，漫過回憶的長河，然後漸漸淡薄，如那香爐中嫋嫋而起的香煙，在空氣中化開，消散……
琴聲漸止，最後的尾音化作天際飄落的一粒雨珠，縱有萬般不願，也終究歸落塵土。
“如何？”鬼麵下爾雅的聲音帶著笑意。
洛霓裳抬起頭，麵上帶著戚戚的笑意：“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裳兒是在恭維我麽？如此高的評價，我如何擔待得起？”十指隨意地撥弄琴弦，錚錚的琴音在四周回蕩，像是在表達著彈琴人此刻的心情。
“我說的是誠心話，”洛霓裳笑起來：“這般說起來，我覺得你的琴音和山水閣掌櫃的的琴聲倒是有些相似呢？”
“哦？你說齊兄？”軒轅七殺聽聞此話挑起眉頭，繼而展顏一笑：“說到這裏，七殺的琴還是跟他學的呢。”
“怪不得這般相像呢，”洛霓裳低著頭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對了，”軒轅七殺站起身，走至洛霓裳身邊的椅子坐下道：“裳兒此番來尋我，可是有什麽事？”
聽他提起這事，洛霓裳才突然想起來，自己來這裏還是有正事的，想了想有些猶豫地開口說道：“霓裳此番來確實是有些事想要與你說。”
軒轅七殺取過茶盞，揭開茶蓋輕輕拂去上麵的茶末，笑著說道：“何事？裳兒隻管說便是。”
“也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洛霓裳看著眼前的軒轅七殺，心中一絲疑惑閃過，但是麵上仍舊不動聲色道：“就關於你派人送來的那幾匹布料。”
“布料？”軒轅七殺抬起頭：“可是不喜歡？”
“不是不是，”洛霓裳連連擺手：“我很喜歡，隻是，這些布料給我一個人用的話倒顯得太多了，霓裳想，可不可以用剩下的布料給蓮子和荷葉也做些新衣裳。”
“荷葉？蓮子？”軒轅七殺皺起眉頭，好像是在思索到底是誰。
“就是你上次讓三娘派到我屋裏的那兩個孩子。”洛霓裳提醒道。
“哦￣，”軒轅七殺放下茶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笑了笑：“既然那些布料已經送給你了，你想怎麽用就怎麽用，不用過問我。”
“如此，那霓裳知道了。”洛霓裳笑著說。和她想的一般，她從來都不認為軒轅七殺會是在這種小事上費心的人，若不是為了讓荷葉安心，她才因為這樣的事來呢。不過，這倒是讓她尋了借口見到了想見的人，洛霓裳麵露微笑，這樣也挺不錯的。
軒轅七殺見麵前的女子帶著笑容，像是想到了什麽不錯的事情，於是頗為好奇地問道：“裳兒在想什麽？笑的這般開心？”
洛霓裳驀然回過神來，想到自己居然在這人麵前失了儀態，雙頰飛起一抹紅暈，連忙道：“沒有想什麽，隻是覺得馬上就要過年了，總是要開心些的。”
“是啊，眼看又要過年了，”軒轅七殺起身走至案桌前，望著桌上小小的佛像，聲音飄渺虛幻：“又過去了一年，時間過得真快……”
洛霓裳不知道他在感慨什麽，對自己來說，每一年都沒有什麽不同，過年亦或是不過年也沒有什麽區別。新春佳節，除夕之夜，總是要和家人在一起的，可是她的家人又在哪呢？
“裳兒，今年的除夕，你陪我一起可好？”淡淡的語氣，沒什麽情緒在裏麵，隻是那人緊握的雙手中，早已是汗水涔涔了。
洛霓裳也站起了身，望著背立她的男子，輕笑著開口：“好。”
清清淡淡的話語，像是那日他們一起看的那場日出，絢爛的陽光劃破了黑暗的天際，心上的某個地方瞬間便溫暖明亮起來。身側的雙手輕輕顫抖著，鬼麵下的麵容也微微動容，那如鷹隼般的雙眸化開了水，氤氳起幾不可見的霧氣，依舊是清冽爾雅的聲音，卻掩不住笑意的溢出：“謝謝。”
每一年的除夕，陪伴自己的除了身側的那柄劍，就隻有孤獨的琴音了。孤獨嗎？想念嗎？原本以為自己已是足夠冷漠，足夠無情，可是每次在這樣的時日裏，這樣一個原本應該是熱鬧的團圓你的日子裏，大漠無垠的蒼穹下卻隻有他一個人。那顆被仇恨湮沒的心原來還不夠堅硬，在這個女子清淺的一句“好”中，就卸下了所有的防備。
這樣就夠了，最後一次，讓他享受這樣期盼了十年的柔情吧。
雲岫居內，媚三娘以十分嬌媚的姿態側躺在軟榻上，媚眼如絲，纖纖十指撚起一塊點心，如火的紅唇微張，貝齒輕啟……
“媚三娘，你到底是在吃點心還是在做什麽？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要隨意地躺在我的榻上，尤其不要在我的榻上吃東西！”北宮雲一額上青筋一跳一跳的，麵上表情抓狂，哪裏還有一點的翩翩佳公子的態勢。
“哎呀，小一，你不要這麽激動嘛，”媚三娘掩嘴一笑，嬌聲說道：“你身體不好，可千萬別生氣，三娘起來就是了。”
說著，緩緩起身，身上原本就寬鬆的衣裳更是隨著她的動作向下滑去，露出光潔如玉的香肩。媚三娘輕聲驚呼：“哎呀，小一你可莫要偷看呀。”這般說著，眉眼中卻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北宮雲一沒那麽好脾氣，一把將那個在他臥榻上戀戀不舍的女子拉起來拖到一邊：“媚三娘，你到底想如何？”
“哎呀，小一怎麽可以這般粗魯呢，把三娘弄的可疼了呢，”媚三娘嬌笑著揉了揉被掐疼的手腕，轉頭看去，北宮雲一依舊黑著一張臉，一言不發，於是又是咯咯地笑著道：“三娘不想如何，隻不過怕小一一個人在這雲岫居孤獨嘛，特意來陪陪你，哪知你竟這
般不領情，三娘可真是傷心呐。”
“三娘，”北宮雲一聽她這麽說卻是冷靜了下來，轉頭望著媚三娘十分嚴肅的語氣說道：“雲一這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任何人，也不會娶妻。”
魅惑嬌豔的臉上，笑容漸漸冷卻，隻是望著眼前的男子，像是要從他的麵上瞧出些什麽。
“三娘，莫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你這樣的女子，值得更好的男人來陪伴，”北宮雲一歎出一口氣，轉身淒然說道：“是雲一配不上你。”
“愛便愛，不愛便不愛，沒有什麽配不配的上，”媚三娘愣了半響，終於輕輕開口：“三娘不是那般柔弱的女子，是我的便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亦不會強求。你若是不喜歡我，拒絕便好，不要說那些配得上的話，也不要把我推給別的男人。”
“三娘……”北宮雲一望著這個平時總是媚笑著的女子，認識這麽多年，第一次在她的臉上見到如此這般堅定卻又心碎的表情。
“喜歡你是我媚三娘的事，與你沒有任何關係，”媚三娘展顏一笑，第一次在這張塗滿脂粉的臉上露出如此幹淨清純的笑意，北宮雲一被這樣的笑容恍地心頭一動，卻聽見她繼續說道：“若你不喜歡三娘，就不要再管我的事了。不管以後我是喜歡你也好，喜歡旁的人也好，都與你無關。因為，你不是我媚三娘的什麽人。”
北宮雲一微微皺起眉頭，他不知道為何媚三娘如此決絕，但是看她的表情卻並非是那種釋然的一般，心裏總是有些不舒服，像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般。
正想著，媚三娘的臉上有露出了原本嬌媚的笑容：“哎呀，天色都這麽晚了，三娘也該回去了，小一你要好好休息哦，可千萬別大過年的又要在病榻上度過。”
說完，媚三娘扭著蠻腰嬌笑著離開了雲岫居。
等到走出了些路程，媚三娘才停下步子，掩在嘴邊的手倏爾落下，原本嬌豔魅惑的麵容瞬間冷卻，眼中滿是怨毒：“絕不娶妻？哼。如你所願。”
而媚三娘走後，北宮雲一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輕鬆，眉頭反而皺的越發緊了。
屋裏女子的脂粉香氣還沒有散盡，北宮雲一想到剛才那個女子，他沒有忽略媚三娘眼中一閃而過的恨意，她到底在恨什麽？
北宮雲一輕輕歎了口氣，慢慢地走至窗戶邊上，窗戶一打開，一股刺骨的寒意便席麵而來，北宮雲一卻沒有絲毫的不適，反而是閉上了雙眸深深地吸了一口寒涼的空氣，倒像是十分享受了。媚三娘對他的情意他又如何不知呢？他親眼看著原本單純善良的小女孩一步一步地變成現在這樣心狠手辣媚態萬千的女子，心中又如何能不感慨。隻是他不能，他的心早就不在他的身上了，很多年前就不在了……
望著窗外如墨般濃稠的黑夜，想到近日的種種，北宮雲一淒然一笑：“怕是以後再也不能如今夜這般安心賞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