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花開須臾
夜晚的風吹涼了這句原本就帶著悲傷的話語，四散而過，輕的仿佛不曾出現過。
而洛霓裳卻是真真切切的聽到了，眼中是不可置信的疑惑，轉眼卻是釋然一笑道：“宮主莫要再拿霓裳開玩笑了。”
軒轅七殺望著她，隻是默然地搖了搖頭，喃喃道：“也罷也罷，如此足矣……”
“軒轅宮主，”洛霓裳站起身，望著大漠蒼茫的夜色眼神中有了些恍惚的神色，然後開口道：“其實，你很像霓裳的一位故人。”
“哦？”鬼麵下麵色一動，誰也看不見的地方，原本有些悲涼的眼神漸漸變得柔和，存了一絲絲的期待。
“其實，霓裳對軒轅宮主確實是存了怨的，畢竟是你讓霓裳再也回不去塵夜樓，讓無憂和霓裳斷絕情誼，也是你將霓裳禁錮在幽冥宮中，讓我不得自由，甚至無法為死去的親人報仇，”月色迷蒙，思祁湖的湖水泛著粼粼波光，洛霓裳的臉色戚戚婉婉，聲音悲悲切切：“可是霓裳不恨你，不僅僅是因為你很像霓裳的那位故人，更因為宮主也隻是個可憐人罷了。”
軒轅七殺自小無父無母，這些年來以年少瘦弱的雙肩承擔了無數的艱苦磨難，每每思及此洛霓裳都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卻不知姑娘說的與七殺相像的故人，是怎樣的人？”軒轅七殺眸光閃爍，起身走到洛霓裳身邊問道。
“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洛霓裳想到那個美好的少年，忍不住微微牽起了嘴角。素白的衣裳，如玉的臉龐，在月華籠罩之下，像一朵暗夜中悄然綻放的白色薔薇，清冷優雅。她輕輕笑著開口：“他的麵上總是帶著笑容，總是會把我保護的很好，不讓任何人傷害我。他還說，等他長大了，就會來娶我。其實，霓裳知道的，這些也不過是年少孩童不諳世事時的幾句玩笑話罷了，可是我卻信了。十年來，我每一天都在等待，等著他再一次出現在我麵前。”
三千繁華難忘，應君諾，怎能相忘……
在那些無人陪伴的寂寂流年裏，一個人背負著深仇大恨，何其艱難。可我知道，你要我好好的活下去，你期望我能夠堅強，能夠勇敢。可是，卻從來沒有一個人問過我，是否願意去背負這一切，在這個沒有人可以理解的世間生存，我又是否足夠強大到堅強和勇敢。霓裳也不過是一普通女子，不過是個可憐人。我隻希望，花開花落，紅燭暖帳，能有人與我同歡共悲，共話桑麻，如此而已……
“想必那人對姑娘，一定很重要了。”軒轅七殺眸色鬆動，緩緩開口說道。
“再無一人，能夠取代他在霓裳心中的位置了。”洛霓裳抬頭望著姣姣明月，嘴角的笑意溫柔和煦。
“不知洛姑娘，可願聽一聽七殺的故事？”軒轅七殺轉頭望著洛霓裳問道。
“宮主請講，”洛霓裳笑了笑繼續說道：“今夜你不是幽冥宮宮主，我亦不是塵夜樓的人，我們不過是兩個淪落天涯的可憐人，相互慰藉罷了。”
“既然如此，那姑娘也不必再喚我宮主了，隻此一晚，你喚我七殺，我喚你
裳兒，可好？”軒轅七殺笑著說道，看似輕鬆的外表，心裏卻是緊張的無以複加。
裳兒？洛霓裳為這稱呼一瞬間失了神，那是隻有那個人才會喊得名號，就是連父母都未曾這般稱呼過自己。
可是，望著鬼麵下那充滿期待的眼神，洛霓裳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素來鋒利涼薄的麵容像是遇到了陽光的寒冰，倏爾便化了開來。此時若是有其他人見到了，一定無法想象這個笑得像是得了最心愛的糖果的男子會是嗜血凶殘的幽冥宮宮主。
“如姑娘所知，七殺在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爹娘，我是跟著奶娘長大的，”軒轅七殺麵朝著思祁湖的方向緩緩開口道：“奶娘從小就和娘一起長大，所以她和娘的關係很好。後來爹娘出了事，奶娘帶著我逃到了一處很偏僻的小鎮上，就在那裏安下了家。”
“從我懂事開始，奶娘就告訴了我全部真相，每一天都不斷地提醒我，要為爹娘報仇。所以從很小開始，我就被逼著每天不斷地習武練劍，”軒轅七殺淡淡哂笑，接著說道：“可是還未等我學有所成，不知是誰知道了我還尚在人世的消息，於是就像當年他們對待我爹那樣的追殺我，奶娘就是為了保護我才……”
清冽的聲音略微沙啞，帶了些許的哽咽：“那群人，他們殺了我的爹娘，殺了從小撫養我長大的奶娘，我若是還能坐視不理如何能在這世間立足。”
“於是，你創立了幽冥宮是嗎？”洛霓裳望著這個她從未見過的悲傷著的軒轅七殺問道。
“是，我要複仇，所有傷害過我的人，我全部都不會放過。”提及多年來的深仇，軒轅七殺渾身揚起肅殺之氣，鷹隼般的雙眸眯起，滿是嗜血的味道。
洛霓裳皺起眉頭後退一步，即使知道他那些受傷的過往，這樣的軒轅七殺還是讓她禁不住害怕。心中念頭一動，抬頭望著軒轅七殺問道：“所以，自幽冥宮成立以後，那些大大小小的被滅掉的幫派勢力，全部都是曾經傷害過你的人，是嗎？”
“是。”
“先是摘星閣，後是被塵夜樓滅掉的嗜血堂，”洛霓裳想來這些年陸陸續續被滅掉的較大的勢力，心中越來越驚慌：“那麽，下一個是誰？”
湖水靜靜地映照著月亮投下的銀輝，夜風也漸漸地停了，隻餘了冷漠嗜血的聲音在夜空下回蕩：
“塵夜樓。”
洛霓裳渾身一震，早該猜到了，那個被軒轅朗放過的君思行，無憂的父親，正是塵夜樓的人。那麽，想必當年殺害軒轅朗夫妻的人中也必有塵夜樓的人。以軒轅七殺的性子，又怎麽會放過他們呢？
“可是，當年殺害你父親的那些人幾乎都已經不在了，現在的塵夜樓已經不是當年的塵夜樓了，至少，葉歌他，葉歌他不是壞人。”洛霓裳急急的說，她不希望幽冥宮和塵夜樓交戰，不僅僅是為塵夜樓百來口性命擔憂，另一方麵，她也不希望，和眼前這個人成為真正的敵人。
“裳兒，”涼薄的聲音染上夜色，透著悲切：“你真的了解塵夜樓，了解葉歌嗎？”
洛霓裳被這熟悉的稱謂喚的呼吸一滯，雖然是自己應允的，但真的聽到卻還是另一番景象。
“江湖皆知，塵夜樓隻殺奸佞之人。”洛霓裳盡力忽視心中那一抹不適，回答道。
“是嗎？”軒轅七殺輕笑：“好一個隻殺奸佞之人，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知道你報仇心切，我也知道以你，以幽冥宮的能力沒有人可以阻止你的決定。霓裳並非勸你，我隻是希望，這個世間不要再多出許多無辜的冤魂了。還有，”洛霓裳轉身低下頭，望著思祁湖的粼粼水光說道：“霓裳也不希望以後，與你刀劍相向。”
鬼麵下眸光一緊，隨即淡淡釋然地笑道：“若是可以，我也想就這樣，永遠不做你的敵人。七殺答應你，若非你同意，絕不會動塵夜樓分毫。”
“謝謝你，七殺。”二人相識已數月，每一次都是宮主這樣的稱謂稱呼，這一聲“七殺”卻是帶著真摯的感謝的。軒轅七殺這個人，總是讓自己有忍不住想要親近的念頭。
而軒轅七殺聽得這一聲稱呼，亦是身軀微微震動，鬼麵下的容顏溫柔的好似一汪水。
“大漠夜間本就寒涼，何況現在已經入了深秋，七殺卻還讓你陪我來這裏，確是逾越了。我們回去吧，莫要傷了身子。”軒轅七殺說著，擔心著洛霓裳穿的這般單薄別受了涼，一邊便想去牽了啼風來。
“沒關係的，這些日子每天悶在房間裏，霓裳倒還是要感謝你帶我來見到這般美妙的景色，隻是，”洛霓裳麵露難色，望著軒轅七殺像是有什麽話想說卻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見洛霓裳這般，軒轅七殺一笑，然後說道：“裳兒，你不是說，今晚你我二人隻是好友，不再拘泥於身份的嗎？那還有何話不能跟我說的呢？”
聽軒轅七殺這般說，洛霓裳麵上一鬆，亦是笑著說：“我隻是想，好不容易能夠出來一趟，而且霓裳自幼長在南方，從未見過北方大漠這般蒼茫之色。眼看現下，天也快亮了，不如就留下來，賞一場大漠的日出如何？”
“如此，甚好，”軒轅七殺將啼風重新拴好，然後笑道：“從前七殺也經常一個人來這裏看日出。大漠的日出，若是錯過了，一定會是一生的遺憾。”
“是嗎？那麽今日，就讓霓裳陪你一起看這一場日出吧。”洛霓裳笑著道。
“好，”軒轅七殺看著女子神采飛揚的笑臉心中一動，順手脫下自己的外袍給洛霓裳披上，道：“若要因為陪我看日出而讓裳兒受了涼，隻怕七殺又要內疚了。”
洛霓裳看著身上那一襲長袍，輕輕一笑不再說話，隻是隨軒轅七殺坐了下來……
蒼茫夜色下，一溫良男子，一溫婉女子，若你不是世人口中的鬼麵羅刹，我不是塵夜樓的無情殺手；若我們隻是不曾背負上血海深仇的兩個普通的人，那麽，是否，就可以自在地將彼此烙印在心上了……
東方，旭日緩緩衝破最後一絲陰霾，光芒萬丈，所有陰暗灰霾都再無所遁形。當最後一絲暗色被驅散，那麽誰又來驅散你我心頭的陰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