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呦呦鹿鳴
朝花園走去的路上，洛霓裳看向四周，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青石板鋪就的路麵，種著各種樹木花草，時不時的在路上會出現幾座別致的涼亭。這無論怎麽看都像是權勢人家的府邸。
走到快盡頭的地方有一處二層的閣樓，樓前題了字：雲岫居。怪就怪在這一路上都是樹木林立，花草遍地，而這雲岫居四周卻空無一物，無花更無草，顯得尤其突兀。
洛霓裳不禁停下腳步問道：“這雲岫居是什麽地方？怎的這麽荒涼？”
“回姑娘，”荷葉望向雲岫居的方向臉上竟露出了些許笑意：“這裏是二公子的住處，二公子素來不喜歡人打擾，也不愛那些花花草草，故而雲岫居周圍不讓人隨意靠近，也不種那些花花草草。”
“二公子？”洛霓裳疑惑的問道。難道是幽冥七煞之影二？其實也怪不得她這麽想，一來這些天遇到的幽冥七煞中的兩個，鬼七和媚三娘都是依著數字取得名字，這兒來，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幽冥宮依著自己的喜好建造屋子的地位一定不簡單。如此看來，應該是影二才是。
“姑娘以後自會見到二公子的。”荷葉說道，並不回答洛霓裳的疑問。
“看來這二公子並非什麽簡單的人物了，能在這幽冥宮占一席之地，怕也是有了不得的手段吧？”洛霓裳挑起眉頭瞧著荷葉說道。
隻見荷葉眼中流露出些許失措，急急地說：“並非姑娘想的那般。二公子素來身體不好，主上也是怕我們這些粗手粗腳的下人擾了公子的清靜，才名人造了這雲岫居，好讓公子可以靜養。公子其人是很好的。”
“哦？怎麽個好法？”洛霓裳似乎不信，在幽冥宮中還有好人？
“二公子雖然身份高貴，但是他對我們下人總是很和善，從來不把我們當下人看。二公子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荷葉說著，眼神不覺又飄向雲岫居的方向，眼中藏著的竟是滿滿的歡喜。
“那，我們的荷葉，可是喜歡這溫柔的二公子？”洛霓裳壞笑著問道。
荷葉一驚，連忙跪下：“姑娘莫要逗荷葉開心了。荷葉隻是個粗鄙的下人，喜歡二公子這樣的事是萬萬不敢的。”
蓮子見狀也是一齊跪下：“霓裳姐姐，這裏是幽冥宮，二公子身份高貴，這樣的玩笑可是開不得的呀。”
洛霓裳隻是在看到荷葉說起二公子時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那是十分明顯的少女談及情郎時的歡悅，便想著開個玩笑逗逗她，誰知竟引起了這麽大的反應。自己在塵夜樓時有葉歌護著，眾人也都是尊重自己的，從未想過若是沒有地位沒有身份的人，他們都是小心翼翼地過著日子，生怕有一絲一毫的過錯。
“這事是霓裳的不是，霓裳再不會說了，二位妹妹快起來吧。”洛霓裳連忙伸手想要扶起蓮子和荷葉。
卻見荷葉眼中淚水劃過臉龐，直挺挺地跪著不肯起來。
“荷葉，剛才是我不對，你原諒姐姐可好？”洛霓裳臉上掩不住的愧疚，她是真的沒有想到這樣一句話竟會給這兩個小姐妹帶來這麽嚴重的驚嚇。
“荷葉並沒有怪罪姐姐的意思，荷葉很高興。”荷葉望著洛霓裳說道。
“高興？”洛霓裳有些摸不著頭腦。
“是的，荷葉很高興姐姐是真心待我們，若是別人，肯定不會當著荷葉的麵說出來，而是會告訴主上，這樣的話……”荷葉低頭小聲的啜泣著。
人心最難測。洛霓裳以前從來不知道，下人們的生活是這般艱難，怕犯了錯被主子責罰，怕身邊的人不懷好意對自己放冷箭。在塵夜樓中，也是這樣的光景嗎？
“荷葉，忘了之前說過我們是姐妹嗎？還說什麽真不真心的話做什麽？快起來吧。蓮子，快扶你姐
姐起來。”洛霓裳說道，帶著暖暖的笑意。這兩個人，不過是個可憐的孩子罷了。
荷葉在蓮子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望向洛霓裳的時候欲言又止。
“怎麽了？”洛霓裳看著荷葉好似有話說的樣子問道。
“今天的事，姑娘以後都不再提了好嗎？”荷葉怯怯的說道。
“好，”洛霓裳笑著：“今天什麽都沒有發生，我什麽都不知道。好了，可以去花園了吧，一會晚了，天都要暗了。”
“是。”荷葉感激的看了洛霓裳一眼，恭敬地答道。
穿過雲岫居北邊的一拱石門，便是幽冥宮的後花園——穿石園。
這穿石園不愧其名，與洛霓裳見過的每一座花園都不同，沒有草木成蔭，也沒有鳥語花香，更沒有潺潺流水。隻見偌大的地方怪石嶙峋，間或幾處石頭圍起來的池塘，不大也不深，卻是清澈見底，倒映著大漠廣闊蔚藍的蒼穹，倒顯得精致巧妙了。
“姑娘，北漠的花園可是與濱州的花園不同？”荷葉笑著說。雖然她還是不能如蓮子般喊霓裳做姐姐，但是心裏也是親近了許多。
“是霓裳孤陋寡聞了，這沒有一花一草的花園，霓裳還是第一次見。依我看，這裏亂石成林，不如叫石林更貼切。”洛霓裳說著。
“哈哈，那是姐姐你沒有在春天來這裏，春天的時候，可是會有很多花的。”蓮子笑著說：“不過，姐姐，咱們還是去看看糯米和饅頭吧。”
“糯米？饅頭？”洛霓裳詫異地問道。
“嘿嘿，姐姐你跟我來就知道了。”蓮子說完就拉著洛霓裳和荷葉在亂石間穿來穿去。
見洛霓裳一臉疑惑，荷葉也是笑著說：“姑娘莫擔心，荷葉保證，這糯米和饅頭不是什麽害人的東西。”
洛霓裳回了一個信任的笑容，任蓮子拉著自己跑。
初進這園中尚不覺，此番被蓮子拉著跑的時候才覺著這穿石園實在別具情調。許多亂石堆成假山的模樣，也有巨石獨自矗立一處，更有零星小石散落各處，間或落下幾座小小的池塘，竟像是石頭壘成的山林。
亂石成山，巨石作林，小石為花草。洛霓裳不禁要在心裏暗暗感歎了，這是誰人這般奇思妙想，用石頭堆砌出了大漠不曾有的山水之境？
“霓裳姐姐，到了。”蓮子放開洛霓裳自己蹭蹭地拋開：“你看，這就是糯米和饅頭。”
洛霓裳抬頭看去，亂石盡頭一片平地，竹籬圍圈著一塊地，兩頭梅花鹿優哉遊哉的在竹籬裏時而低頭吃著什麽，時而抬起頭左顧右盼。
難道糯米和饅頭竟是兩頭梅花鹿？
見洛霓裳一臉詫異的表情，荷葉笑著解釋道：“姑娘，這兩頭鹿是二公子前些年在大漠中遇見的，當時母鹿已經被大狼吃掉了，唯剩這兩隻小鹿。二公子看著不忍，就殺了狼崽把它們帶了回來。蓮子特別喜歡這兩頭鹿，經常尋了吃的帶來給它們吃。說來也怪，這兩頭鹿一個愛吃糯米一個愛吃饅頭，所以我和蓮子私下就喚它們為糯米和饅頭了。”
又是這二公子。看來這二公子在幽冥宮中卻是個不同的人了。洛霓裳凝眉思索著，蓮子卻跑過來扯著她的袖子說：“霓裳姐姐，你來看看，這眼睛上有個斑的是饅頭，沒有的是糯米。蓮子平素最喜歡糯米，糯米很乖，不像饅頭有時候還拿腳踢我，霓裳姐姐可要小心哦。”
洛霓裳見蓮子拿著憤憤不平的眼神瞪著饅頭，不禁莞爾一笑。隨著蓮子的拉扯走進了竹籬。
見有生人進來，兩隻梅花鹿一個踱步到遠處的水槽處趴下，大大的眼睛警惕地望著洛霓裳，而另一隻卻旁若無人，任由霓裳她們走到自己身邊，仍舊悠哉地吃著東西。洛霓裳看去卻是眼睛上有斑的那隻。
“這饅頭好像不怕生人？”洛霓裳走過去摸著饅頭的腦袋說著。
“對呀對呀，饅頭就是這樣，誰來都好像沒看見一樣，不像糯米，一來生人就躲起來。”蓮子從懷裏拿出一個饅頭掰碎了喂給饅頭吃。
“咦？”荷葉疑惑地說聲說道：“姑娘，你看這饅頭是不是受傷了，荷葉怎麽瞧著它走路不大穩妥？”
荷葉說了以後洛霓裳和蓮子才注意到。
“對啊，好像是這樣。我剛才竟沒有注意到，”蓮子一拍腦袋懊惱著說，隨即又心疼地彎下腰給饅頭查看，嘴裏還念叨著：“小饅頭，腳抬起來給我看看是怎麽了？”
“這裏地上那麽多細碎的小石子，許不是踩上了石頭傷著了？”洛霓裳也頗憂心的詢問。
“啊，在這裏！”蓮子突然出聲：“霓裳姐姐，這饅頭的後蹄上嵌著一塊石子。”
“啊？”荷葉趕忙蹲下查看，亦是心疼的說：“這可怎麽辦，不取出來的話萬一發炎了可就不好了。”
“那可怎麽辦？小饅頭得多疼啊。”蓮子心疼的眼圈都紅了。
洛霓裳想了想，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於是說道：“荷葉，你讓饅頭躺下來，我們幫它把石子取出來；蓮子，你回喬木軒取些藥和紗布來。”
“姑娘，這行嗎？”荷葉有些憂心。
“還有更好的辦法嗎？難道你要去稟告你們主上，讓他來不成？”洛霓裳眉目一斂，不帶任何情緒的說道。
荷葉一驚，連忙低頭答道：“就按姑娘說的做，蓮子，你快去取藥來。”
“是，我這就去，饅頭就交給荷葉姐姐和霓裳姐姐了。”蓮子答道，立刻跑了回去。
蓮子走後，隻見荷葉輕輕地一遍一遍地撫著饅頭的背脊，手順勢向下用力，慢慢的，饅頭就躺了下來。
見饅頭躺了下來，洛霓裳才蹲下身抬起它的後蹄，卻見那小石子已經完全的嵌了進去，怕是不易取出。
“看樣子，這饅頭受傷也有些時日了。”洛霓裳皺著眉頭說道。
“是啊，這饅頭和糯米自被二公子救回宮裏，就隻有我和蓮子時不時地來看看它們，這幾日，我們都陪在姑娘身邊，不想就出了事。”荷葉懊惱著，突然又連忙惶恐地看向洛霓裳道：“姑娘恕罪，奴婢沒有責怪姑娘的意思。”
洛霓裳一笑：“說了不必對我如此客氣的。現在還是看看如何把這石子取出吧。”
那石子嵌的深了，並不能十分容易地用手取出，洛霓裳想了想從懷裏取出了一把匕首，這匕首自小她就帶在身上，隻有這樣才會覺得有絲毫的安全。
“姑娘？”荷葉驚詫道。
“應該會非常疼，荷葉，你按著它。”洛霓裳說道，一咬牙，便拿了匕首向饅頭的後蹄剜去。
“呦￣呦￣￣”饅頭的慘叫響徹了整個穿石園。
洛霓裳抬起衣袖擦了擦頭上的冷汗。看著手中取出的石子長長的出了口氣，道：“沒事了。”
荷葉也是舒了一口氣：“多虧了姑娘，我去取些清水來。”
許是太疼了，石子取出來後饅頭依然低低地呻吟著，洛霓裳一陣心疼，伸手撫向饅頭的後背，想要減輕些疼痛。
突然，遠處的荷葉驚叫起來：“姑娘小心！”
洛霓裳抬頭看去，卻見原本安安靜靜倚在水槽旁邊的糯米似一陣風般衝向自己。
匕首尚在手中，本能地抬起手卻突然想到蓮子和荷葉見到這兩頭鹿時如見到多年的親人般的表情，手不由自主地又落了下來。
便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身旁一陣勁風刮過，洛霓裳隻覺得腰上一緊，整個人淩空飛起，待落地才發現，自己已經離竹籬很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