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七章 大難不死

“一醉,別怕,任憑這是刀山火海,方休也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我把一醉背在身上,扯過一段帷幕將他牢牢綁在我身上,複又衝到院子裏。

“方休姑娘,此陣是以二皇子為中心所設,背著他你是無法逃脫此陣的!切莫以卵擊石!”鬆音道人道。

“我不信!”我腳下運力,一躍而起,沒想到剛剛撞到四方鬼火陣的邊緣便受到一股巨大的衝力,我極力抵住,可我越用力那力量便越強大,仿佛將我施在那陣法上的力折射了回來,半晌,我支撐不住複又落回地麵。

正當我思考該如何破陣的時候,忽然從四麵八方飛來無數藍色的鬼火,肆意流竄,向我襲來,我隻能極力躲閃,然而背著一醉很是不便。

什麽四方鬼火陣,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鬼火厲害,還是我的薪盡火傳厲害!我幻出玄光弓,以愚公之力移形幻影萬箭齊發,瞬間,無數隻光箭仿佛夜空裏劃過的萬道流星,向鬼火射去,照亮了整個夜空。

“方休姑娘,不可啊!你要把整個皇宮都燒掉嗎?”鬆音道人大喊。

“燒了整個皇宮?”我一聲冷笑,“隻要能救出一醉,哪怕燒了整座城池我也在所不惜!”

“方休姑娘,你執念太深,已經入魔了啊!”

“住口!你這個無能的老道,憑什麽在這裏對我評頭論足,指指點點!”

我又接連施了幾次萬箭齊發,梧桐殿開始燃起熊熊大火,鬼火逐漸退去,我鬆了一口氣,運足力氣決定再次破陣,眼前忽然閃過一道黑影。

“誰?”我心下一驚,莫非這就是那長石的同夥?我正猶疑,忽覺一道寒氣穿身而過,氣力不支便跪倒在地上。

好強大的戾氣啊,當它穿身而過的一刻我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被掏空了。

“一醉,一醉你怎麽樣了?”我聲嘶力竭地呼喚卻得不到絲毫回應,不由得心急如焚。我是修煉千年的妖受此戾氣方氣力不支,何況他一個凡人呢?我努力支撐著站起來,卻支撐不住再次倒下去,連同一醉重重摔在地上。

“一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我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如果會死,能夠和你死在一起我也沒有遺憾了,隻是……你會怪我嗎?”

方休啊方休,你還是如此無能啊,即使換了時間和地點,你還是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就在我痛苦地閉上雙眼準備接受命運的裁決的時候,空中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鳴叫,這不是小風的聲音嗎?

太好了,小風來救我了!我感動地差點哭出來。我向天空望去,一道烈焰劃破夜空的漆黑,朝我飛來。

“小風!”在我的呼喚聲中,小風搖搖擺擺地走來,這個小風,在空中是天空之王,在地上卻總顯得笨笨的,不過卻很稚拙可愛。我感覺身上突然多了幾分力氣,帶著一醉爬上小風的背。

小風的背真好啊,無論什麽時候都是溫熱的。我太累了,伏在它的背上,抱著它的脖子,恍恍惚惚便睡著了。

第二天,整個青城都在傳:皇宮的梧桐殿失火,整個宮殿化為一片灰燼,二皇子下落不明,有可能被燒死在裏麵了。

待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安穩地躺在床上。

“這是哪裏?”我感覺身子有些虛,想要坐卻坐不起來。

“怎麽,連為師的竹樓都不認識了?”耳畔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用餘光望去,看見畢方鳥的身影。

“師父!我就知道是你救了我!”

“怎麽,現在想起師父來了,這幾年也沒回來看過為師。”

“可是,是你讓我一個人去尋找自由的感覺啊!”

師父被我這一語懟得不輕:“你——我說什麽你就聽什麽啊,罷罷罷,為師不與你計較,誰讓我收了你這麽一個笨徒弟呢?”

“師父,他呢?”

“著什麽急,有為師在,還死不了,你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

“我怎麽了?除了身子弱些並沒有其它不適的感覺。”

師父長歎了一口氣:“為師平日裏教你的平心靜氣都被你忘到九霄雲外了啊!”

“我沒忘,就是做不到。”

“哎呀,為師快被你氣死了。”師父麵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昨日一戰,你的內心恐怕已被魔氣所侵,為師施法才將它暫時封住,可日後難保它不會突破封鎖啊。”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隻要現在沒事就好。”我沒心沒肺地笑了笑。

“你這隻菜鳥!記住,日後一定要盡力保持心境的淡遠嫻靜,否則一旦你為魔性所控,為師也幫不了你。”師父麵色由怒轉憂。

老人家,就是喜歡杞人憂天!

大概是因為女媧石的關係,休息了幾天,我便恢複如初了,於是去看一醉。

一醉躺在床上,昏迷著,還是很弱的樣子。師父說一醉被帶來的時候氣息已經十分微弱,再晚一會恐怕就救不回來了,師父用他的萬年真火驅走了他體內的陰鷙之氣才勉強救了他一命,隻是日後身體有可能會很弱。

看著眼前的一醉,我的內心很複雜,既希望他快些醒來又擔心他醒來後自己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

師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這便是你那轉世的將軍?”

“是。”我點了點頭。

“他變成你想要的樣子了?”

“沒有。從前的將軍和我心有靈犀,可現在……他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他。”

“為何非要追求絕對的了解呢?天空永遠不懂大地的厚重,大地永遠不懂天空的飄渺,它們彼此不也相安無事共同度過千百萬年嗎?”

“可是……這種感覺讓我很是不安。”

“徒兒啊,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畏首畏尾了,不安是因為未知,可前途不正因為未知而變得絢爛多彩嗎?難道你喜歡一成不變被安排好的生活嗎?”

我歎了一口氣:“看來我也老了啊,潛意識裏已經開始懼怕冒險。”

“菜鳥,在為師麵前還要裝老嗎?你的妖生才剛剛開始,聽為師一句話:沒有辦法告別過去便沒有辦法迎接未來。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吧。”

真的可以重新開始嗎?

坐在一醉床前,我心事重重:我害怕你變,可卻控製不住自己的改變。曾經那個莽莽撞撞,不計得失的方休已經一去不返了,在這個世上,沒有誰可以一成不變。

“為何又皺眉?你不知道自己這個樣子看起來很醜嗎?”

“你醒了!”我驚得坐起,不由得後退一步。

“怎麽,幹嘛躲那麽遠,我會吃了你嗎?”一醉麵色蒼白,有氣無力地道。

“不,我隻是沒想到你會這麽快醒來。”

“嗯,多虧我福大命大——遇見你。”

“少來了,我可不是喜歡聽花言巧語的人——話說回來,你可知是誰要害你?”

一醉冷笑了一聲:“這還需要想嗎?”

“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還要回去嗎?如果回去後你的皇兄再為難你怎麽辦?”

“此刻良辰美景,佳人在側,想那麽多做什麽?”一醉看著我笑道。

“你還真是心大啊。”我白了他一眼。

“不是說要給我帶梨子嗎?在哪裏?”一醉突然用質詢的語氣問道。

“都大禍臨頭了,還想著吃梨子?”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正因為大禍臨頭才想要吃嘛,因為害怕以後就沒機會吃了。”

“既然如此便好好養病,我那梨子可是吃現摘的才好。”

一醉輕輕點了點頭,一時間都找不到話說,半晌靜寂。

“謝謝你救了我。”一醉突然一本正經地道。

“咦……要是想聽你說謝謝,我就不會救你了。說到底,你該謝的人不是我,是我師父。”

“哦,你師父在哪裏?”

“等你好了我帶你去見他。”

“這樣啊……怎麽辦?”一醉突然表現出很沮喪的樣子。

“什麽怎麽辦?”我一臉疑惑。

“要見師父了,我現在卻病著,如何去準備好聘禮呢?”

“你——!”我霎時臉紅,“怎麽說兩句就沒有個正經!”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反應何必如此大呢?”一醉輕輕咳了兩聲,臉上現出蒼白的笑容。

“好好,玩笑話而已,我不跟你計較。”

“我餓了,要吃飯。”一醉把這句話撂給我,眼睛一閉便裝死了。

好,看在你還是個病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等你好了,我定將這些一點點討回來。

這幾日,我被一醉折騰得實在夠嗆。他身子弱,喝口水都要我喂到嘴邊。一會說渴了,一會說餓了,一會說想吃這個,一會說想吃那個。二皇子的口味果然刁鑽,幸虧我在冰獄裏跟師父學過廚藝,不然還真就在他麵前獻醜了。想不到,我一代妖王竟然淪為了使喚丫頭。

這天晚上,我為一醉燉了雞湯,心裏忖道:算你小子命好,本姑娘的廚藝可不是一般人都能享受到的。

“我身上沒有力氣,你來喂我吧?”一醉瞟了一眼桌子上的雞湯弱弱地道。

“好好,我喂給你喝。”誰叫你如此可憐,誰叫我同情心泛濫呢?一勺湯還沒喂到嘴裏,我的眼睛突然瞄到一醉身側的一根紅繩,“這是什麽?”我正欲探個究竟,空中忽然傳來師父的千裏傳音:“徒兒,有人發現了這裏,想要闖進來,你快去看看情況。”

糟了,不會是那長石找來了吧,我急急地走出去,卻看見是小瑚。

“小瑚,你怎麽會來這裏?快進來說話。”

小瑚一進門便跪了下來:“娘親,對不起,是小瑚害了你。”

“快起來,到底是怎麽回事?好好的,那四方鬼火陣怎麽會合上呢?”

“就在我正全心施法的時候,我看到小二了。”

“你確定?不是幻象或是別人假扮的?”我驚得站起。

“我確定,我和小瑚相處那麽多年,怎麽可能認錯呢?”

“她早不出現晚不出現,為何偏偏在此刻出現?”我心中突然生出不好的預感來,如果小二因為小瑚的緣故誤入魔道,成為對方的傀儡就不好辦了,“她現在在何處?”

“不知道,那日我正在施法便忽然看見她,我害怕錯過此次就再也找不到她了,於是不由自主

地去追,可追著追著她就不見了,這幾日我一直在找她,仍舊沒有線索。”

“你先別著急,隻要知道她還好好活著便好,總會想到辦法的。”

“另外,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長石和石見穿被鬆音道人收了。”

“真的?這真是太好了。”我心頭先是一喜,複又陷入焦慮,隻可惜那個長石的同夥還在。

“小瑚,你先回去吧,如果有小二的消息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幫你勸勸她的。”

“好。”

小瑚離去了,我的心驀然有些累,我不過是想找到自己心愛的人過兩天安穩日子,怎麽會這麽難呢?

回到一醉的房間,我複又拿起湯匙送到他的嘴邊,誰知他卻抿著嘴不肯喝。

“怎麽了?這湯已經不熱了啊。”

“是不熱了,已經涼了!”一醉手一拂,連著湯匙湯碗都碎在地上。

“喂,你幹什麽,這可是我辛辛苦苦為你燉的雞湯!”

一醉麵色冷冷的不說話,轉過身,將被子蒙在頭上賭氣不理我。

嘿,我到底哪裏招你惹你了,愛喝不喝!我十分氣憤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躺在床上好久我卻一直睡不著,月光將竹影投在牆上,影影綽綽。他現在身子這麽弱,晚飯也沒吃,又生氣,很傷身子的。算了算了,我還是不要跟一個病人計較了。這樣想著,我又重新熬了一些雞湯給他端去。

來到他的房間前,我敲了敲門。

“誰?”

“我是方休。”

“其羽已經休息了。”

“我不找其羽,我找一醉,我知道你不方便開門,就不勞您大駕了。”說著我自己開了門進去。

我把雞湯放在桌子上便要點燈,一醉突然製止了我:“可以不要點燈嗎?這樣就好。”

“你同意喝湯我就不點燈。”

“好。”

好在月色甚好,我就著月光還能看清他的樣子,就這樣靜靜喂他喝了幾口。雖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我能覺察出他上揚的嘴角。

“白日裏你到底因為什麽生我的氣?”我試探著問道。

“沒什麽。”

“有話便講,何必嘴硬?”

“小瑚是誰?”

“我的兒子啊——你就為這個生氣?我有那麽多曾孫子曾孫女也沒見你生氣啊。”

“那怎麽能一樣?”

“我知道,因為你覺得我生不出那麽多曾孫子曾孫女卻有可能生出小瑚那麽大個兒子對不對?”

一醉不說話了。

“不要再多想了,小瑚隻是我的幹兒子而已,你看我倆哪裏像了?”

一醉忽然仔細地打量起我來,打量打量著就笑了:“嗯,是不像。你怎麽可能生出那麽英俊的兒子。”

“你——!咦……不對啊,白日裏我和小瑚在堂下說話,你怎麽會看到?莫非你早就能下床了,一直在騙我伺候你?”

“方休姑娘。”一醉突然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天色已晚,我也該休息了,你這樣待在一個男子的房間也實在不便,還是趕緊回去吧。”

這是要跟我打馬虎眼啊,算了,看在你大病初愈的份上便饒過你,我起身離去,卻忽然想到了什麽:“既然你已經好了,明日便隨我去見師父吧。”

第二日,堂下。

“師父啊,您的樣貌是如此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我幾乎用盡了所有我能用的美好詞匯,“為何不以人的相貌去見他呢?”

“來到人間這麽久,為師早已習慣了現在的樣子。”

“可是……我要怎麽跟他解釋我的師父是隻鳥的事情呢?”

“你是妖,總有一天他會知道,難道你要瞞他一輩子?”

“我不想瞞他一輩子,可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啊。”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唉,早知道師父這麽不配合我就不允諾一醉要帶他見師父了。現在話都說出去了,還怎麽收回來啊。

“方休,我下來了,師父他老人家到了嗎?”

我清了清嗓子:“嗯,到了。”

一醉走下樓梯,一臉茫然:“師父在哪裏?”目光複落在畢方鳥身上,“方休,這是什麽鳥?我怎麽從未見過?”

“這……這便是我師父。”

“什麽?”一醉哈哈大笑起來,“你的師父……師父……是一隻鳥?”

我看見師父仍舊淡然而立。

“這有什麽?難道你沒聽說過有一個詞語叫‘師造化’嗎?我的法術就是跟這隻鳥學的。”

“方休,不要再開玩笑了,快把師父他老人家請出來吧。”說著,一醉竟然撫摸起了畢方鳥的頭。

“一醉!”我的臉色霎時大變,要知道萬一師父生氣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嗯?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站在你麵前的是師父,不得對師父無禮……師父,你倒是說句話啊,不要再跟我們開玩笑了。”

“嗯,小子,你膽子挺大嘛!”師父道。

“方休,你聽見哪裏有人在說話嗎?”一 醉滿臉疑惑地望向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