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九章 道法萬變
“咦，師父，我怎麽感覺去了這麽久，時間並未發生變化啊。”我呆呆地看著冰案上的沙漏道。
“對啊，因為你支付了時間的價格啊。你想想，一條魚，如何值一百兩銀子？”
“也對，如果我去了一回，時間發生了變化，別人如何還會相信我的隔空取物？”
“嗯，今日要你取魚不過是讓你熟練一下流程，如果你想買其它東西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是啊，比如那個想買靈芝仙草的女子……”我心中歎道。
“現在，為師要你去取另一件稀有的東西。”
“什麽？”
“來去石。”
“哦，徒兒明白了！師父之所以教我隔空取物就是想讓我取‘來去石’做活靶子對不對！”
“沒錯。”師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那麽睿智，那麽超逸。
此刻，我真的對師父信服得五體投地。師父，真的是個當之無愧的好老師，其教授方法可圈可點，獨樹一幟，具體可以總結如下：
一、循循善誘。師父的教學向來不急於求成，他從來不先把解決的途徑直接告訴你，而是先讓你獨立思考，當你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也就是你對知識最為饑渴的時候，忽然一語道破天機，讓你有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
二、實用主義。教你理論還不算，必得讓你將其應用到實踐中，去檢驗自己的學習成果。
三、因材施教。師父太了解我了，知道我性子急，便不急於教我法術，而是磨我的性子。倘若他最開始便教我一些奇奇怪怪的法術，想必我在那樣急躁的心情下肯定是無法理解的。
四、挫折教育。師父不會讓我總是處於安逸的環境中，想要教我什麽，必先讓我遇到這樣的難題，會想方設法為我設置障礙與磨難，讓我有解決問題的欲望。等到戰勝了挫折，我的自信心也會加倍獲得。
五、又打又隆。所謂打，便是教訓，是毫不留情地點破我的不足，讓我認識到自己的弱小。所謂隆，便是誇讚，當我取得一點點進步的時候，他會不失時機地誇讚我一下，使我獲得巨大的鼓勵與成就感。也就是說該誇的時候誇，該罵的時候毫不含糊。這個有點像皇上治理國家時的賞罰分明，恩威並施。
六、鎖鏈教育。他教給我的東西都是一環套著一環的，環節之間彼此獨立卻又息息相關。乍學時覺得沒有什麽，可當把它們融會貫通，連在一起的時候，已經堅不可破。試想，如果他把教我的東西倒過來，我肯定無法做到今天這個樣子。
七、用心良苦。這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如果沒有這條，什麽都是白費。什麽事情就怕上了心，一旦用了心，就會擁有無限的創造力。師父能夠想出這麽多奇奇怪怪的主意來教導我，可見他的日子有多麽無聊。在此，我要謝謝師父能夠在百無聊賴之際抽出時間來不斷地為我出難題，誘導我解決難題，再次為我出難題……
綜上，師父不但是一個用心的師父，還是一個睿智的師父。“金可還銀可還惟有情分不能還。”方休何德何能，有幸獲得這樣一個好師父？他對我的情分我永遠都無法還清了。
“‘來去石’很貴，為師送你些銀子用吧。”臨走的時候，師父將一大袋銀子交給我，我接過來的時候身子明顯一沉。
“師父，這怎麽好意思?”
“沒關係，為師的法力太深厚了，不用倒是浪費了。”
“那徒兒就卻之不恭了。”我憨憨地笑了笑，“師父，取魚要以銅盤和釣鉤為媒介，取‘來去石’要以什麽為媒介呢？”
“這個，你自己想，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以後你要取的東西太多，師父怎會每次都在你身邊？”
“您不是說那銅盤是一個很厲害的法器嗎？”
“這個……為師是騙你的……那隻是一個普通的盤子。”
“您不是說從來不說瞎話嗎？”
“為師這是在考驗你明辨是非的能力啊！”師父說著長歎了一聲，“可憐我的良苦用心……”
“行了行了，就當我什麽都沒說過。”我算是明白了，師父是一個大事不含糊，小事卻沒譜的人。
我心裏忖量：“水落石方出，要想獲得石頭，必得以水為媒介。”這樣想著我從雪穀運來了許多雪，堆在冰原上，一切就緒後回到三界魂靈交易世界的有求必應爐前，執筆寫道：“以冰雪為介，……”寫到這裏我就卡殼了，向誰求呢？ 來去石是屬於妖界的，難道要向妖君求？可……他會願意將‘來去石’賣給我嗎？
之前是向土地求，而且求的隻是一條魚，自然很容易。再者，土地公公有很多，因而這項交易相當於是匿名的。而現在我隻能向妖君求取，如果他不知求‘來去石’的是誰，怎麽會應呢？這樣想著，我撕了寫了一半的紙條，重新寫道：“以冰雪為介，小妖方休向妖君求千石‘來去石’，以雪融為信，求其水落石出。”寫罷將其投入有情必應爐。
我呆呆地坐在那裏，
卻遲遲等不來有求必應爐冒出香霧。
“小姑娘，你還是回去吧，你之所求，恐怕沒有人應。”金錢豹兄弟道。
“沒關係，我有耐心。”我笑著道，心裏卻想著，不能回去，如果空手回去一定會慘遭師父嘲笑的。
“小姑娘，我可提醒你，在這裏待的時間越長，花費的金錢越多。”金錢豹兄弟好心地道，“如果你帶的錢不夠可就出不去這裏了。”
“放心吧，我帶的錢足著呢！”我晃了晃自己的錢袋子，發出嘩嘩的聲音。
金錢豹兄弟於是不再多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我坐在階前，抱膝埋頭幾乎已經睡去了，卻忽然聞到一股淡淡花香。
好美妙的花香啊，我禁不住睜開雙眼尋找這香氣的源頭，卻見有求必應爐上飄出嫋嫋的紅霧，應了，他應了！我興奮地坐起身，走上前去。
有求必應爐緩緩降下，貔貅雕像升上來，口裏吐出一張字條，寫道：一千兩白銀。
一千兩，不貴不貴，一點都不貴，師父給我這麽多銀子，一定夠了。我高興地將銀子投入貔貅的嘴裏。
片刻，貔貅又劇烈震顫起來，這是又要找錢？
“你看，你們這也太客氣了，多給些就當作賞錢好了，還找做什麽？”我滿臉笑意地向金錢豹兄弟道。金錢豹一開始還麵無表情，卻忽然變得鐵青起來，劍眉怒指，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便走過來將我反手擒住。
“大哥，金錢豹大哥，有話好好說，我做錯什麽了嗎？”
“大膽妖孽，竟敢使用假錢！”
“我沒有！”
“鐵證如山，還敢抵賴？”
“我……”我剛想辯解，卻看見貔貅麵前堆著一地的石頭，仍然有石頭不斷從它的嘴裏吐出來。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銀子是師父親手交給我的，怎麽可能是假的？
“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麽交錢，要麽留在這裏做工償還。”
“哼，不就是做工嘛，做就做！”因為師父給了那麽一大袋銀子，所以我根本就沒有帶自己的銀子！
金錢豹將我帶到一個鑄造廠，我一到那裏便樂了，原來不止我一個因為沒帶夠銀子而在這裏受刑啊。
還沒等我樂夠，一個鎖魂鏈便被鎖在了我的腳腕上，我這才發現，因為害怕大家逃走，所有魂魄都被鎖魂鏈鎖住，他們一個個低著頭，猶如奴隸般在流水線上工作著，有的在添火，有的在熔鑄，有的在推著小車運送……不但如此，還有一隻巨大的錢串子每隻手都握著一根抽魂鞭，不停地鞭打催促著那些幹得慢的魂魄。
我心內不由得哀歎一聲：師父啊師父，您可把徒兒害苦了。
我在這裏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地工作了……一年？
幸好這時候的我已經六百多歲了，生命的單位已經是百年，把這短短的一年未放在眼裏，如果換做最初的我，我想我是肯定熬不下去的。
離開三界魂靈交易世界的時候，我如釋重負，心想想要走捷徑注定就要承受巨大的風險，這地方還真不是可以隨便來的。
我回到冰獄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師父興師問罪:“師父，為何要害徒兒？”我將手中裝著一堆石頭的袋子扔在地上，裏麵有石頭撒出來。
“嗯？”師父盤坐在那裏，慢條斯理地睜開細長的眼睛，“怎麽了？”
“你明知故問！”我氣呼呼地徑自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你給我的銀子為什麽變成了一堆石頭？”
“石頭？你不正是要取‘來去石’嗎？”師父端坐如故。
“少打岔！是你給我的銀子變成了一堆爛石頭，結果被貔貅吐了出來！結果我就沒有銀子支付時間的價格，被拘在那裏過來一年暗無天日的日子!”
“哦，原來是這樣。那為師倒要恭喜你了。”
“有什麽好恭喜的？”
“恭喜你平白地多出了一年的時間啊，普通人想要這一年的鍛煉機會還不能呢！”
“少來了，我不吃這一套。你這是在避重就輕！”
“好吧，為師承認，我給你的那袋銀子確實是假的。”
“為何要這麽對我？”我感覺委屈極了。
“因為為師想要讓你明白一件事情：這世上想要獲得任何東西都是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的。”
“這個徒兒已經領略了，但是被騙的滋味很不好，徒兒很不開心。”
“別急啊，為師會補償於你的。”
“哼！”我冷哼一聲，感覺心中怒氣仍舊無法平息。
“被關在那裏一年事小，被關在那裏一輩子就悔之晚矣了，為師這是在防微杜漸啊。另外，為師還想要告訴你不要輕易相信別人，哪怕是你身邊最親近的人也有可能會欺騙你。”
聽了這話，我的怒氣漸漸平息了許多，雖然師父騙了我，卻是為了給我一個教訓，今日吃點小虧，來日才不至於吃大虧。雖然心裏已經
理解了，口上卻不肯饒過：“可我還是很生氣！你不是說要補償於我嗎？要怎麽補償？”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那石頭是如何變成銀子的？”師父一臉神秘地道。
“還不是你用的什麽障眼法！”
“沒錯，是障眼法，可這看似是個小把戲，裏麵的奧妙卻很深刻，你就不想學嗎？”
我心下一動，早將先前的氣憤丟到了一邊：“想學，當然想學。”
看見我一副求知若渴的樣子，師父又擺起了架子：“那就給為師烤些肉來吃。”
“好，我這就去。”我屁顛顛地就去找小風一起烤肉去了。
唉，我這隻菜鳥果然還是鬥不過師父那隻老狐狸。
俗話說，吃人家的嘴短，在心滿意足地吃過我的烤肉後，師父終於開了他那金口：“你可聽說過海市蜃樓？”
“略有耳聞。”
“望之似真，走近卻無，飄忽若逝，瞬息萬變。掌握了海市蜃樓的道理，並運用法術將其應用在幻形幻影上，便可以以假亂真，混淆視聽。隻是假的畢竟是假的，不得長久，法力失效後，假的便會被打回原形。這便是‘幻物之道’。”
“哦，徒兒明白了，所以您用石頭代替銀子，而不是用棉花，想要幻物必得找到與它相近的材質做替身。”
“沒錯。為師教你一個幻物的口訣，你仔細領會，心內想著自己想變的東西，試一下。”
“好。”我以手為決，對著那群石頭，閉目默念：“罔辨色與空，變幻紛不同，須臾蜃氣吐，造化有元功。”兩手一指，“變！”，那堆石頭果然變作了一堆白花花的銀子。
“師父，您老以後可要小心了嘍！學會了這幻物的法術，以後您的烤肉很有可能是木屑變的。”
師父淡然一笑道：“且不說為師有一雙明察秋毫之眼，假畢竟是假，隻得其形，未得其味，隻能亂真，無法充真。”
“哼！師父真沒意思！”我小聲嘟噥。
“其實，這不過是個小法術，真正的法術是變幻自身。”師父緩緩道。
“師父說的莫非就是傳說中的變身之術?”我眼睛不由得一亮。
“正是。不過今日不早了，學得太多你也消化不了，明日再教你吧。”
第二日，我早早地便等在大殿裏，卻遲遲未見師父下來，莫非是他年紀大了，得了健忘症？我正欲上樓去看一看，卻聽得大殿外麵有敲門聲，冰獄寂寥，這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事情，
我遲疑著走上前去打開門，卻什麽人都沒看見，正懷疑剛剛是自己幻聽，卻聽得一個童聲道：“請問這裏是畢方宮嗎？”
我循著聲音望去，卻見雪地上正站著一個身量還不及我腰的男孩子。那孩子模樣十分俊俏，鼻尖凍得發紅，粉嘟嘟的小臉蛋幾乎可以掐出水來，此刻正微微吐著白色的哈氣一臉天真地望著我。
“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我不由得大驚。
“我叫畢生，我是來這裏尋我的父親的。”
“父親?”我差點驚掉下巴，莫非這是師父的私生子？
既然跟師父有關係，我不敢怠慢，急忙把他讓進屋來。
“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進了屋，小男孩突然變了臉色，一臉鄙夷地道，“我說呢，我爹怎麽一直不來找我爹和我娘，原來是因為你啊！”
“小弟弟，你誤會了。”我急忙解釋道，“我隻是畢方師父的徒弟而已……你別急，我這就去幫你找他，讓他跟你解釋。”
想不到啊想不到，師父竟然還有這樣剪不清理還亂的事。太亂了，我得趕緊把自己摘出去。
“師父……”我小心翼翼地道，“畢方宮裏來了一個小孩，說是您的兒子……”
“胡鬧！為師何時有過兒子？”
“可是……真的有一個小男孩……”
“那就把他趕走！”師父用不容置疑的口氣道。
就算不是您的兒子，反應也不至於這麽激烈吧，太沒有愛心了！
我無奈地走下樓去：“小弟弟，我想你一定是認錯人了吧，你家在哪?師父讓我送你回去。”
“爹爹不要我了，爹爹不要我了……”小男孩突然嚎啕大哭起來，聽得人心裏難受，“我要找我娘去……”
小男孩哭著跑了出去，我不放心追了出去，卻發現他的身影很快不見了。
我剛回到殿內，還沒坐穩，又聽見殿外有敲門聲，比先前還要急促些，我走過去打開門，卻見一個潑辣女人闖了進來，那女人一闖進來便破口大罵，“這個殺千刀的，拋下我們娘倆，自己在這裏享清閑！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哦，我明白了，原來是因為你這個狐狸精啊！”
那女子爆豆子似的，絲毫未給我說話的機會。
師父，你的家事太亂了，徒兒實在無力招架，此刻隻想快閃！
我正欲找個機會逃走，卻聽得身後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