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條客的布魯斯

女人的價值在如今這個時代是時刻變化著的。

她們的身價變化之快幾乎要和股價和匯率一樣了。新宿洛麗塔店裏的姑娘比昨天又上漲了3點,池袋的30多歲主婦價格維持不變、五反田AF店裏M小姐的漲停價格又提高了7點……總的來說,日本女人的“市場價格”和日本經濟一樣,從泡沫經濟崩潰後就一直呈上漲趨勢。所以,如果你或者你的女朋友想快點賺錢的話,最好調查一下現在的市場價格,然後抓緊時間去那些做點什麽。再不抓緊可就來不及了,這市場變化太快。

打個比方來說,某個風俗店缺少一個女店員,他們需要的是穿深色長筒襪搭配學生製服的20多歲女孩,看起來還要長得像高中生。你手頭的女孩子的條件如果恰好符合這些要求,那麽店老板不僅會支付你高額的介紹費,作為回報,以後每個月還會分期支付給你一些好處費。

當然能賣到好價錢的不僅僅是穿學生製服的年輕女孩。日本男人們對女人的喜好是世界頭等的多樣化、廣泛和細密。不管是已經生了2個孩子結婚15年的太太,體重100公斤腰圍超過100英寸的胖女人,還是連更年期都已經過了的老太太,都會有日本男人的喜歡。說到底,在資源匱乏的日本,依賴的就是人的資源。

當然我的意思也並不是說靠著女人就能賺大錢。雖然也許你和風俗產業毫無瓜葛,但你知道這些也並不吃虧,對麽。畢竟你也無法預料某時某刻你眼前就能出現一個美女。

女人們會說,我好好努力,讓你過上奢華的生活。如果遇見這樣幸運的事情,那麽勞力士的迪通納手表,寶馬新出的7係豪華車,汐留的高級塔式公寓都能輕鬆擁入囊中了。男人再怎麽努力,也比不上下定決心要幹點什麽的女人。這是難以改變的人生哲理。不管是談戀愛還是賺錢,男女勝負的結果一看就知道。

不過這樣幸運的事情發生的概率,就好像在步行去池袋車站的途中,被隕石砸中猝死的幾率一樣小。而像你和我這樣的沒有什麽特別之處的男人,似乎就更加遇見這樣的事了。但世界畢竟是廣闊的,我今年秋天剛剛認識的一個家夥,他就常常站在池袋東口的五差路口,每個月都被五彩的隕石砸中。

他的銀行戶頭每個月都收到風俗店匯來的錢,每天晚上都有不同的年輕女人相伴枕邊。他身邊的女人很多,但他嘴上還總是說,像我這種人居然能也過上這樣的生活,究竟是不是好事啊。聽說這家夥雖然身邊女人很多,但沒有一個男性的朋友。

於是我一邊流著口水羨慕,一邊當上了他的第一號朋友。不僅可以探究一下他神秘好運的秘密,也可以跟著沾點光嘛。可是這家夥的世界完全不向我們正常人的方向發生一點點轉變。群體體係對個人的鬥爭,是20世紀以來遺留下來的普遍現象。

啊,我忘記了。男人和女人粘在一起的原因,也是幾個世紀以來難解的謎啊。但對於這個話題我是圈外人,還是聽別人去講吧。

涼爽的夏末徹底轉向秋季的那天,我正坐在路邊的長椅上聽著隨身聽。地點不是在我常去的西門公園。那裏我前天還是大前天曾順道去過一次,公園的氛圍完全不能讓我產生出靈感。每當我的專欄臨近截稿,我都會出現讓人討厭的靈感堵塞。

眺望著綠樹環繞的綠色大道和水墨畫一樣的秋天的雲彩,我數著經過眼前的女孩子身上的刺青。(如果是在池袋,我估計女孩子有刺青的頻率比紐約揚基隊的著名棒球選手鬆井的擊球命中率還要高。)

路旁的櫸樹枝葉茂密,形成濃密的樹蔭,一直延伸到路的遠方。路兩側是高度齊整的寫字樓。這個城市可以說是一座綠色城市,我並不討厭池袋站東口的風景。可是能看見優美的風景也不代表著就能產生靈感。我想寫的是那些圍繞大街彷徨的,充滿新鮮氣息而且身份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的故事;特別是那些完全不起眼的小人物。

紅綠燈一變,過往的行人湧向十字路口,我恍惚的看著他們。他們中間既有目的地明確、朝著目的地直接前進的人,也有和我一樣漫無目的晃悠的人。我的眼睛不知不覺地被那些呈網狀分布在五差路各個路口的仿佛深海魚一般的彷徨者吸引。

這些彷徨的人有發放高利貸的、發放紙巾的、穿著格外整潔衣服的銷售員,還有一些不知道身份是模特還是AV演員或者是風俗店員的男人們。這個路口是池袋60層太陽城的起點,人流總是很大,等待紅燈的時間也長,十分容易搭訕那些等待紅燈的路人。

那天,有不少男人在大街上隔著女人的肩膀和她們打招呼。從左後方搭訕似乎是他們的普遍技巧。如果被搭訕的女孩子能停住腳步並回頭就是他們的勝利了。接下來的搭話方式也是五花八門的。有熱情的和女孩子進行身體接觸的,還有遞上名片拚命進行自我介紹的,還有一邊在記事本上記錄一邊勸說女孩的。整整一個小時我都在觀察這些人的舉止,其中一個人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家夥是個小個子,身材偏瘦。穿著一條膝蓋破洞的BIGJOHN牛仔褲,上身是一件很薄的T恤,上麵畫著QUEEN的字母LOGO,還有“歌劇院之夜”的文字。腳上穿著一雙式樣老舊的匡威籃球鞋。頭發燙過,長長的顯得很亂。不知道打扮得這麽隨便的一個男人怎麽能做到一跟女孩子搭話,她們都會停下來聽他說什麽。甚至還有女孩子會臉紅,扭扭捏捏的看著長靴的腳尖聽他說話。

如果能打探出這家夥博得女人緣的技巧,沒準能寫出來好的專欄呢。誰讓我撰寫專欄的那家街頭時尚雜誌的讀者盡是一些不受女人歡迎的男人呢。他們總是歎氣著夏天剛剛戀情告吹,同時沒有自知之明的期待下一個季節被別的女人接納。雖然我是個笨蛋,但是讀者的這種心理我還是十分了解的。

於是我摘下耳機,綠燈一亮我就沿著斑馬線走向十字路口的對麵。

我走近的時候那男子正坐在路邊的護欄上。臉上的表情仿佛是百無聊賴的,可是轉瞬間又能擠出滿臉笑容來;那是一種能融化對方的警戒心的魔幻笑容。

“啊,是阿城先生啊。”

他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我幾乎掩飾不住自己的詫異。

“我從我身邊的女人那裏聽過你的名字和關於你的故事。聽說你在太陽城一帶很受歡迎。”

這樣好聽的傳言也應該直接當著我的麵說啊,讓我也高興高興。雖說有太陽城的地域限製,起碼也代表我在一定範圍內挺出名啊。那我恐怕就越來越難以出入那些不入流的店玩了。想到這裏,我對那個小個子的男子說:

“我哪裏算得上什麽出名啊。話說回來,剛才我一直觀察你和那些女人們搭話。你簡直是這個路口最能幹的男人,我都擔心和你搭不上話呢。我是給雜誌寫專欄的,你已經知道了吧。”

那家夥臉上露出了認真的表情。可當我把話全都說完的時候,他又露出了滿臉笑容。

“稍等一下啊。”

他的眼神又轉到了那些等待紅綠燈的人潮中。人群中有一個穿著質地很好的露肩上衣、體態豐盈的女人。在她露出的光滑肩頭上,有一個閃電圖案的刺青。臉長得一般,但是豐滿的胸部幾乎可以用乳溝夾住一本電話簿。看見我盯著那個女人看,那家夥聳了一下肩膀。

“這個女的就算了吧。如今這樣的豐滿型女人賣不了太高的價錢。阿城,咱們走吧。”

我覺得很不錯的女人居然被他這麽輕易的就否定了,他帶著我向路口對麵的咖啡店走去。我在身後盯著他清瘦的背影問:“那在池袋能賣出好價錢的,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

他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回頭對我說:“如今受歡迎的是健康型和**俱樂部型的女人。具體說來,健康型就是穿著青澀感的學生製服胸部小小的女孩,**俱樂部型則是身高1米70以上,走在街上回頭率極高的女王氣質的女人。”

**俱樂部是指,光顧的男客人在那裏做任何事情都隻是給店裏的女人觀看,絕對不允許進行身體接觸。最近這種方式很流行,因為許多人厭惡彼此之間的身體接觸。不過如果男人們都有這樣的趨向的話,今後的出生率會越來越低吧。

那家夥選擇了另一個類型的女人搭話,並交涉成功了,我感到十分驚訝,緊跟在他的身後。這樣好的素材可絕對不能放過啊。這個季節的天氣還殘留著夏季的炎熱,盡管如此,我還是在街上跟了他三天。應該感謝池袋這汙濁的空氣。我這個可憐而愚蠢的專欄作家啊。

這樣下去我將長久被自找的麻煩所困擾。可是為什麽給我帶來麻煩的那個人嘴總是那麽甜呢。讓我覺得不管前麵有多麽複雜糾纏的事情,也不會就此停手。就好像被充滿魅力但又危險的女人吸引著一樣。如果你被這樣一個女人在耳邊總是甜蜜私語,也肯定會上鉤的吧。

就好比滿心歡喜的張大嘴巴,結果迎接你的卻是尖銳的針刺向你的上顎,但直到最後一刻,你都依然在回味之前的甜蜜期待。如果說我們是比饑餓的魚類進化的高級的生物,我不相信。

整整一個夏天,這間咖啡廳的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讓暑氣沒有絲毫的可乘之機。今天似乎受到了秋意的感召,終於打開了,還沒來得及脫盡燥熱的秋風卻早已帶上了寒意,趁勢溜進屋內玩鬧嬉戲,露天咖啡座的氣息頓時在空中四處洋溢開來。徑直往太陽城走去的時髦人群,從眼前飛馳而過的閃亮新款車,似乎都近在眼前觸手可及似的。大開著的窗戶把街上發生的這一切盡收眼底。我們走進店裏時,座位已經半滿了,我們看中了一個可以看見十字路口的位置,剛要坐下時,一個聲音阻止了我們的動作。

“布魯斯,今天可是你第一次光顧小店呀!”

一個女服務員把水杯放在桌上,用充滿柔情蜜意、幾乎可以把人融化的眼神看著皮條客,神情專注,對我視而不見。她雖留著一頭短發,卻不失長發美女的嬌媚,一笑,眼睛就像娥眉月一樣掛在臉上,又細又彎,酷像年輕時候的佐藤珠。在這件店裏工作的服務員都穿著統一的製服,荷葉邊像綢緞一樣垂綴在群擺上,在製服的基礎上添加了便裝的嫵媚。一雙沒有穿襪子的雙腿在荷葉邊底下顯得十分光滑。

“小忍,我要兩杯冰飲雷。”

當她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從皮條客口中傳出,在空中響起時,她高興得不知所措。但還是不得不回到吧台的她用慢的不能再慢的速度前進,充滿眷戀的眼神看了都讓人心疼。我用羨慕又佩服的聲音問:“我要怎麽做才能贏得女人的那種眼神?”

布魯斯的臉像突變的天空,驟然浮現出一團困惑的愁雲。

“每個人都問我同樣的問題,連我自己都搞不明白,根本就談不上什麽秘訣,我隻是牢牢的抓住了兩件事。”

我叫住他,讓他停一下,拿出隨身帶的筆記本和中性筆。在采訪時,我沒有用錄音機的習慣。布魯斯再次展示他那迷人笑容的魅力,這因該稱得上是他的招牌笑容,讓我這個男人都為之傾倒,瞬間胸口產生了劇烈收縮。

“這兩件事即不稀奇古怪也不需要花費太大的力氣。第一,你必須做到對女人講的每一句都洗耳恭聽,不論是荒謬的不可理喻還是可笑到無法控製你都要認真聽完。”我把這每子每句都悉數記下,想自己要做到這點應該是沒有問題。

“她說的不論是普通的說教數落還是一本正經的人生道理,在我們聽的時候,都不能產生一點拖邪門歪念,比如說一會想要和她拍之類的。這聽起來好像容易,但做起來很難。”

在男人麵前,女人總是會習慣性的展示她們玩弄性感的技巧。布魯斯侃侃而談,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女人的情緒往往是瞬息萬變的,不是嗎?就像她們常常會時而興奮或時而失落,而且沒有先兆也不需要理由。我們要了解並適應女人的這種特性。在她們失落的時候,我們最好握緊她的雙手,在她身邊守護著她,不要在乎時間的長短,這時你一個小小的舉動勝過千言萬語。”

我抬起頭,望著一臉因弱不禁風而稍顯膽怯的皮條客。心裏想,要是沒有他的傳授我還真不知道如何讓應對這種狀況。不論從什麽角度看,我都覺得他要更年輕,一個人的才能往往與他的年齡不成正比。

“對了,能問你一下年齡嗎?”

他謙虛的微微一笑。

“二十一歲。”

他的答案讓我驚訝不已,雖然我早已猜到他比我小,但沒想到竟會小這麽多。當我在為小混混之間的雞毛蒜皮煩心時,布魯斯卻在勤於練習迷倒女人的魅力,真是有點慚愧。這時一種對人生的悔意油然而生,這是一種久違得讓人有點生疏的感覺。

“作為一個皮條客,是靠什麽掙錢的?”

即使是在咖啡廳,布魯斯也不忘工作,進入視線範圍內的每個女人都逃脫不了這獵犬般的眼睛。他漫不經心的說,參雜著一臉的呆樣,“我這類型的皮條客屬於特殊行業,店裏會把他們所需要女人的要求告訴我,隻要他們對我帶去的女人滿意,我就會得到介紹費,而且每個月根據她們的業績,還有一定的提成。”

往往一和錢沾邊的事,讀者就會特別的關注,尤其是對被別人視作隱私的薪資狀況,他們就更為好奇和敏感,敏感程度絕不亞於鼻子遇上柳絮和蒲公英。

“能提幾成?”

布魯斯毫不猶豫的回答,十分爽快:“一成。”驚訝使我的眼神從筆記本移向他,自從認識這家夥,我除了驚訝還是驚訝。

“僅僅是把女孩介紹過去,就能根據業績拿到一成的提成?”

布魯斯像平常一樣喝了一口咖啡,麵容平靜,對我的驚訝毫不在意。“沒錯。”

“那你現在介紹了幾個女人了?”

皮條客沒有絲毫的保留和掩飾,“現在大概有十八個吧。”

雖然打聽別人的工資情況非我所好,但我這次還是破例了。手中中性筆的停止的那一刻,一個沒有水平的問題脫口而出。

“你一個月大概能掙多少錢?”

“說起工資那時參差不齊,有時多有時少,不過一般都保持在一百五到兩百之間。數目的多少並不關鍵,關鍵的是在街頭的持久作戰,即便被女人一次次的拒絕,也絕不能輕言放棄,不能帶上畏懼的包袱和下一個女人開口攀談。在錢麵前這點小挫折算不了什麽,最糟糕的是世人對皮條客這一行業的諸多偏見。”

這個行業的世界真是別有洞天,看來我是入錯行了。

“你的人生信條是什麽?”

布魯斯微笑著,他的笑足以讓人心甘情願的誠服。

“也稱不上人生信條,在我當初還一事無成的時候,一個前輩對我說過不論陰晴,不論被拒絕多少次,隻要你堅定意誌,每天都能站在街頭,你就取得成功。在這一行業裏工作,靠的是堅韌的毅力,而不是取決於年齡,所以任何年齡階段的人都有可能開上賓士。他告訴我這一行隻要永不灰心喪氣,隻要有勇氣站在街頭就不會失敗。”

布魯斯的這番話我多少消化了一些。為了靈感,我每天徘徊在肮髒的羊腸小道,這就擠占我了大部分的工作時間,寫稿就不得不退居其次了。我的筆在紙上迅速的記下這些重要信息,又接著問:“原來布魯斯你開的是賓士?”

他搖頭說:“我不開賓士,因為它不適合我,開那樣的車一點都不帥。”

我想隻有有錢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他們對錢無所謂的態度才能讓他們把賓士車和錢劃清界限。不過,這樣的話從他口中說出是那麽的自然,那麽的具有說服力,就像他身上那件薄如蟬翼的黑色T恤一樣,天生就是屬於他這種人的。

“你不介意我把這些寫在專欄上吧?一個二十一歲的小夥子,年收入高達兩千萬。”

瘦弱的肩膀在他的聳動下顯得單薄,他說:“啊成,隻要你明天也像我一樣在街頭站著,掙到這樣的數字離你也就不遙遠了。”

正當要回答布魯斯我沒那麽大實力時,一陣尖利聲音從咖啡店外傳來。

“布魯斯,你果然在這裏,我有話跟你說——”

窗外站著一個女人,像天堂鳥一樣,身著粉紅色亮片運動裝,一頭動感十足的板栗色卷發,背著一個容量超大的LV包包,裝進旅行一個星期所需的所有物品也絕不在話下。她說了等一下之後,她就繞到門口徑直走了進來。

一進咖啡廳,天堂鳥就直衝衝的走向我們這一桌,毫不猶豫,也不繞彎。擋路的椅子一個個從她腳下飛出,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她對我的存在不屑一顧,就更談不上寒暄了,隻是瞥了我一眼,就直接坐了下來。布魯斯雖然麵帶笑容,但還是掩飾不住難辦神情,他說:“阿成,這件事情我馬上就能搞定,等一會我們接著聊好嗎?”

這是他的工作,我當然不好意思攔在中間。那個女人瞪著我,沒有言語,在我正想站起來離去時,剛剛的那個女服員生走了過來,放下水杯,動作顯得比剛才粗魯了一百倍。那位來曆不明的酒店小姐說:“這些東西我用不著,我一會就會走。”

女服務員憤怒的把水杯收走,用比尖刀還鋒利的眼神瞪著她。眼神裏飽含著妒意,平常街頭混混和黑道兄弟瞪我的眼神,我都處之泰然,不以為意,此刻居然感到一股涼意從背後升起。女人的眼神還真是讓人毛骨悚然。

我離開座位,看著走在前麵的女服員,雖然隻是背影但我還是開口問:“布魯斯經常光顧這家咖啡廳嗎?”

小忍轉過身,轉身的力度讓荷葉邊不由的微微飛起,散發魅力。

“對呀,他幾乎把這裏當成了辦公室,每天都要來上兩三次。”

她和我說話的口氣就像相識了很久的朋友,這僅僅隻是因為我剛剛和布魯斯在一起的緣故。皮條客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議。我再次回到五叉口的一個角落,讓戶欄承受著身體的重量。

陽光穿透櫸木樹葉的縫隙,希希點點的灑下。因為在秋天人們在戶外可以隨意的席地而坐,所以得到了可愛、美好的讚譽。

過了二十分鍾左右,布魯斯和剛才那個女人的身影出現在咖啡廳門口。那曖昧的眼神,讓人不自覺的想入非非,想如果這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他們的動作肯定會變得無所顧忌。這種曖昧的眼神在他們兩之間大概停留了三十秒。天堂鳥扭動著雙臀消失在太陽60通,隨著身影的消失布魯斯收起跟在後麵的眼神,朝我這邊的護欄走來。

“今天遇到麻煩了?”

布魯斯靜靜的在我身邊坐下。

“店老板之前向她承諾過,會讓她趕最後一班電車回家,可是,最近的客人經常坐下就不動,一般都要到半夜一兩點才走,所以就惹惱了她這個大小姐。她希望可以早點下班,不願意半夜三更的打的回家。”

在特殊行業裏,勞動法規失去了約束力,因此安撫那些小姐們躁動不滿的情緒也成了皮條客工作的一部分。整天持續站在街頭路口,有時被任性嬌慣的女人拿來當出氣筒,不論從哪一點出發,這都不是一個可以輕鬆勝任的工作。

“這種情況會經常發生嗎?”

布魯斯笑著,顯得有些尷尬,說:“是的,不過沒什麽大不了,反正我現在腦袋裏是空空如也,很樂意聽那些女人們聒噪。”

這種天分應該說是與身俱來的。對布魯斯而言,這工作就是小菜一碟,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搞定。基本的素材算是夠了,但我還需要另外一些新的情報來組織專欄文章的結尾。

“最近在你們這一行裏有沒有發生什麽新鮮事?”

陽光穿透枝葉,帶著樹影在布魯斯臉上勾勒著深淺不一的水墨畫。他的臉色失去了剛才的明亮,變得陰霾。雙眉緊皺,兩個眉毛間之間幾乎沒有了距離,這時他說:“中介公司那邊總是製造麻煩。”

“是一個怎樣的中介公司?”

布魯斯審視著從馬路上經過的女人,平和的說:“這樣的特殊營業場所,在東京就有幾千家,他們與其各自和皮條客們單獨聯係,還不如把情報集中起來效率來得高。他們先將店家的要求信息收集整理,再吧信息散發給皮條客,在這過程中中介公司也就隨之孕育而生了,這樣的中介公司在東京大約有二三十家。現在的皮條客絕大多數都為這些中介公司服務,單飛的所剩無幾。”

如果說我也想從事這一行業,首先站在五叉路口給身邊經過的女人評分這一關是在所難免的。而且,僅僅是做到上前去攀談是不夠的,還要讓店老板對你介紹的女人很滿意,否則你一分錢都不會有。要是讓我去做這工作的話,那未免有點強人所難,我本就不是那塊料。這時皮條客沉默不語、眼珠卻在不停的轉動,四處搜索著。

我對他說:“你肯定沒有加入任何的中介公司,對吧?”

“對,所以我常常會受到他們的威脅恐嚇,他們也對給我製造麻煩樂此不彼。因為在背後給中介公司撐腰的,絕大多數都與黑道有聯係。”

我能想象得到,那一行的男人們看到金錢就像鱷魚聞到腐肉一樣迫不及待,一有金錢流動,他們就會垂涎三尺,湊上來。

“當一個皮條客也還真是不容易。”

布魯斯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讓人心醉的笑容。

“但這是我的工作,我很喜歡並且做得也很順手,所以就算再怎麽辛苦心裏也很高興。”

我真想在那些整天隻會怨天尤人,不懂得認真工作的人喝的湯裏加進我的指甲垢,讓他們清醒清醒。如果全日本的工作者都有這家夥一樣的心態,不出三兩個月,處處都將會是一繁榮的景象。我們在道別後分道揚鑣。在通往池袋車站的綠色大道上,我構思好了文中的開頭。

我打算從布魯斯那如晴空般燦爛的笑容下筆。我想這篇文章將會寫得很順暢,俗話說,萬事開頭難,寫文章也是如此,有一個好的開頭,接下來就會變得易如反掌。睡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我的專欄篇幅很短,剛落筆還沒盡興就得打住。也正是這個原因,才讓開頭變得至關重要。

我穿過JR鐵道,腦海裏不斷思索著皮條客的樣子。

在之後的兩天裏,我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奮筆直書,每一次落筆都絞盡腦汁,不明白想得那麽輕鬆寫起來竟是如此的傷腦筋,把稿子用電子郵件發出去後,輕鬆的心變得莫名的亢奮。想晚上一定要瘋狂的玩一玩,彌補這兩天的損失,我正在衝涼時,浴室外突然響起了老媽的聲音:“阿成,有人來找你了。”

我頂著滿頭的泡沫回應道:“是誰來找我?”

“他說是你的朋友,叫布魯斯。這個小夥子又帥又可愛!”

我隨便衝了一下身體,套上寬鬆的牛仔褲和T恤就兩步並一步的飛奔下樓,不可能吧,要是老媽被皮條客選中去從事了特殊行業的話,那我豈不是一整天都呆在西一番街的水果店裏看店?

我到樓下時,頭發還濕漉漉的滴著水,當老媽的嬌媚之態映入眼簾時,我既驚訝又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可是我之前從未見過的。老媽笑著,樂開了花,說:“跟阿成一樣他死去的老爸也很晚熟,最後還要我主動獻身。”

老媽居然在一個見麵還不到

十五分鍾的陌生男人麵前,吐出了連我都未曾有幸聽過的往事。這時布魯斯才把注意力交給我。

“阿成,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我拉起布魯斯的手往外走,我的手感覺到他的手腕是如此的瘦弱。我想如果再讓他們倆接著聊上十五分鍾,說不定老媽就真的去大塚熟女俱樂部上班了。我一定要組織這種悲劇發生。

我們到了一家距離我家步行隻需九十秒的浪漫通的一間咖啡廳。有一些年輕的街頭藝人在這條有點肮髒的池袋小道上表演。這裏雖然被人們稱為浪漫通,卻從未發生過一件浪漫的事,隻是徒有虛名,布魯斯喝著冰咖啡,我發現他並沒有用吸管,這讓他顯得更有個性。這時他說:“那天在五叉口路咖啡廳裏的女服務員,你還有映像嗎?”

我有些疑惑的點頭,那天穿著荷葉邊製服裙的小忍,我怎麽會不記得呢。

“阿成,她現在遇上了麻煩,我希望你能幫幫她。”

我聽的有莫名其妙,才過了兩天,能出什麽事?

此時的布魯斯,一臉難以啟齒的表情。

“她本對我就非常愛慕,又經常看見我和那些酒店小姐們聊天,所以一廂情願的認為,隻要自己也變成她們中的一員,我就會和她在一起。”

我呆呆的望著眼前的皮條客,自責讓他失去了往日迷人的笑容。依舊是老鷹唱團的T恤,上麵印著《ONE OF THESE NIGHTS》專輯的封麵圖案,就憑T恤上印的不是《HOTEL CALIFORNIA》這張專輯就讓他這件T恤的時髦度大增。這還是其次,我心裏在想底這家夥有幾件經典的搖滾T恤?有些羨慕又喜歡他的品味,我仔細看了看他的發型,還真覺得有點象傑夫貝克。

“所以她真的去做了酒店小姐,這是好事呀!你的提成會因此增加,這有什麽好愁的?”

一個人心甘情願從事這行又沒有觸犯法律,這樣的女人池袋就有幾千個,要是她們每一個都要讓你替她們擔心的話,那再多的心力也不夠分。布魯斯耷拉著雙眼說:“問題就出在中介公司上,我因為前天感冒,沒有開工,沒想到這竟會害了小忍遭遇不幸。”

小忍為了找心愛的皮條客,在傍晚咖啡廳的工作都忙完之後,就去了東口的五叉路,卻沒有看到布魯斯的身影,結果她愚蠢的認為附近同行業的男人也許會知道布魯斯的行蹤,於是就跑去向他們打聽。

布魯斯繼續說著,表情很淡然,我知道那是一種悲傷到極點後的淡定。

“那皮條客在一間下流的中介公司工作,公司的名字叫自由線,是由一個學生社團發展而來的。”

我想象著那些瘋狂的學生搞不正當勾當,不僅強製推銷排隊門票,現在還涉足了特殊行業。真讓人憤怒。

“那皮條客騙小忍說他是我的同事,可以帶她去公司找我。接下來就是他們的一貫的下流作風。”

那家中介公司會搞出些什麽樣的花招,我無從得知。隻能聽布魯斯繼續講。

“開始的時候,幾個男人會在一旁拚命給那女人說好聽的,等她的戒備心略有鬆懈的時候,便直接把她帶到酒店。接著店裏那些凶神惡煞的男人就會威逼利誘,使用一切手段讓她去接客,根本逃不出他們的魔掌。”

小忍那雙一笑就變成娥眉月的眼睛在腦海裏不停地閃現。一個好好端端在咖啡廳服務員,過了那個夢魘般的夜晚,就要被迫含著男性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女人一步走錯就意味著掉進了無底深淵,再也沒有回頭路。我感歎道:“那天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

布魯斯依舊是沉默的點頭。

“那些家夥根本就不會給你任何考慮的時間和機會。我在給酒店介紹小姐時,隻要她們有半點的不願意,我絕對不會做出逼迫她們的事。可是,那天晚上一直到酒店關門,小忍還被他們強留在店裏接客,最後中介公司的車把她送到家,不要以為這使他們良心發現,他們是為了警告和威脅小忍。小忍下車的時候,他們就這麽做了。他們警告小忍——”

布魯斯把眼睛抬起,直瞪瞪的看我,眼神裏充滿了會橫和憤怒。

“今晚你接了八個客人,我們攝像機的鏡頭一直對著你,我們也掌握了你的詳細信息,包括地址和電話,明天你要是不來上班,我們就會把相片散發到池袋的每個角落,然後把這裏毀了。”

我再也無法壓製自己的怒火,帶著滿腔的憤怒問:“這就是他們中介公司一貫的處事方法嗎?”

布魯斯還是點頭,憤怒和內疚讓布魯斯的行動變得遲緩,他像是擔有千斤重擔似的緩慢移動身體,從屁包裏拿出的東西一股腦扔在桌子上,怒火總是會抓住任何一個得以釋放的機會。

我看了看,那是一疊高度和兩片裝的CD盒差不多高的鈔票,一萬日元左右。

“小忍今天晚上也去上班了,你既然素來被稱為麻煩終結者,我希望你能幫幫她。錢不是問題,多少都可以。”

我看了看錢,再看了看布魯斯包含怒火和愧疚的眼睛,我讀懂了他的認真。

“那家店的名字叫什麽?”

“叫池袋一丁目的‘射女孩’。”

“今年小忍成年了嗎?”

“她有二十歲了。”

我把放在桌上的錢如數還給了他。

“處理這種事情,是我的拿手好戲,我不用花一毛錢,你耐心的等一會。”

我拿出手機,在電話薄裏找到以“j”開頭的名字。有好久沒有跟他聯係過了,本就有些禿頂的刑警,不知道現在還剩幾根頭發?

吉岡是池袋警局生活安全課的一名刑警,當年他教授我們少年課的時候,對我一直很照顧。現在我已經痛改前非了,對他來說也是一種慰藉。他還是老樣子,一接起電話,便傳出極其不快的聲音。

“誰?”

“我是阿成。”

“早知是你我就不接了,今晚沒有閑工夫理你。”

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一和他說話我就想逗他玩。

“最近我們的刑警大爺是在忙著破壞倫理道德,還是在和中學生亂搞?沒有幹什麽不正經的勾當吧?”

吉岡笑了笑,顯得很無奈,也很欣慰。

“什麽時候你這小子開始學起我說話了?唉!暑假剛完那會,街上很太平,最近不隻從哪又冒出了一些小混混。所以,從今晚起得加強巡邏的力度,阿成你也要多加小心。”

我立刻改變了說話的口吻,變得正經嚴肅,把小忍的事跟他敘述了一遍,吉岡馬上進入了辦案的狀態。真不愧是一個十多年的資深刑警,一聽到這種囂張的行為,他的俠肝義膽就按耐不住了。

“她應該不願意向法院提起訴訟吧?”

我看了看布魯斯,尋求他的意見,他會意的點頭。

“是,她不希望家裏人知道這件事。”

“要是一起訴,他們就不得不放人了,而且還能告倒他們。要是她不願意的話隻能算了,我先打個電話,待會見麵再說。”

在和吉岡簡單的商量過後,我掛斷電話,看著憂心忡忡的皮條客說:“搞定了,我們待會一起去接小忍吧!”

布魯斯似乎是在抱怨我的輕率,把整疊錢甩在桌子上,對我大吼:“這是一個電話就能解決得事嗎?”

的確,為了生存酒店有時候不得不給日本警察麵子,警察已查收他們就會立刻放了小忍,因為要是被生活安全科盯住,他們就不可能再在池袋繼續營業;這時國家機關會總會站在統一戰線上,那時就不僅僅警察了,連消防、衛生、財稅都會一個個不請自來,像鯊魚一樣緊緊咬住他們不放。

就算是店內人氣最高的花魁,店家也隻能忍痛割愛、委曲求全。就像在和平年代,貴族根本就不是將軍的對手一樣,也隻能跟輝夜姬揮淚告別。

曆來,平明百姓都不可能與政府勢均力敵。

我們約好那天晚上的八點多在常盤大道的巢鴨信金前碰麵。吉岡一現,完全沒有給我一點生疏感,因為我每次見他,他都保持著上一次分別時的裝束,藍色防風夾克上衣,廉價的合成纖維西褲,腳下像是不知從哪賣的特價皮鞋。即便永遠是一身的廉價產品,頭發稀疏,可是他在我心裏的身價並會因此大打折扣。

“都一年沒見了,吉岡刑警連衣服都沒有換過。我敢肯定你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一個。這就是我剛剛和你說過的皮條客布魯斯。”

布魯斯站在我身後,低頭鞠躬,非常恭敬的樣子。

“阿成,你總是愛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要是你老媽知道了一定會傷心的。這麽大了也不交個女朋友,害的你老媽遲遲抱不上孫子。”

吉岡對我的弱點簡直是了如指掌,因此他贏得了一分。我原想拿他的頭發打趣來奪回麵子,想想還是放棄了,畢竟有時讓人家幫忙。今晚還是讓他帶著愉快的心情回家比較好!

我們在常盤大道右轉,常盤大道真是熱鬧非凡,到處充溢著醉漢的醉語和熙熙攘攘的招客聲。“射女孩”的銀光招牌很顯目,就連站在十公尺以外的我們都看得很清楚,招牌板上一隻噴出不明**的粉紅色俄羅斯手槍,不得不佩服設計師的想象力。招牌前麵立著一個年輕男人,他身上專門為宣傳準備的日式外套還真是起到了宣傳作用,旁邊穿著皮革短大衣的小忍的表情刺擊著我們的眼睛。

我們朝那名男人走去,他便殷勤的向我們鞠躬致意。

“刑警大哥,我是這裏的店長丸山,請以後多多光照。”

他把名片拿出來,吉岡憑著多年的經驗馬上把名片翻過來,名片後麵貼著一張折的很小的一萬日元的鈔票。

“對不起,請你下次沒有人的場合再給我。”

吉岡一把將鈔票撕下,像是和它有仇似的,塞進店長襯衫的前胸口袋裏,接轉向小忍說:“讓你受委屈了,接下來就按你的意思辦吧,想不想正式起訴?如果你想,我可以讓這家店立馬就關門大吉。”

眼前的丸山被嚇壞了,仿佛一下子矮了十公分似的,任誰看了這情形都會心生快意的。而小忍卻一直左右搖晃著腦袋。

“好了,店長,現在她自由了,她或她的家人要是有任何的閃失,我就立刻將這家店查封。要不今天就來個臨時檢查,店裏有沒有未成年少女?”

吉岡演技還真行,故意探頭探腦的向通往地下室的樓梯望去。店長掙紮著拚命用身體堵住吉岡的視線。

我們回到西口公園,吉岡便向我們道別,說局裏還有事。吉岡走後,我們三個人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下。夜裏,露天象棋大會獨自熱鬧著,棋盤沿著圓形柵欄井然有序的排開,四周堆滿了圍觀的人。這一切的熱鬧都與我們無關。在花崗岩堆砌成的台階上,站著兩個人,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流浪藝人,因為他們一個在唱著惹人感傷的歌,雖然歌詞聽起來有些拗口,聲音卻清脆哀婉,像秋天夜空般清澈透明,另一個則用不插電的電吉他伴奏。

這時,一隻緊繃著臉的小忍哭了,哭聲是那麽的安靜。布魯斯沉默著,緊緊握住小忍的手。

就像他之前說的,行動勝過千言萬語。我發現自己似乎是多餘的,像一個電燈泡。但迎麵吹來的清涼的晚風,把我久久的留在長椅上。小忍垂下頭,說:“今天很感謝你們,我真是一個十足的大傻瓜,天真的以為隻要進了這個行業,就可以和布魯斯在一起,這都是我自作自受,一開始就動了歪念。”

隻是想時時刻刻都能見到自己喜歡的人,這也有錯?也算是歪念?雖然我不知道同樣的舉動出於這種動機比起純粹隻是為了錢好多少,但我知道小忍隻是運氣不好,在錯誤的地方向錯誤的人問了問題而已。我問:“你感覺還好嗎?對今後有何打算?”

小忍盯著布魯斯的側臉並沒有看我,眼神裏看不出任何的抱怨隻有歉意,她說:“我好想不適合從事這種行業,我還是想回咖啡廳上班。布魯斯,沒能為你做點什麽,實在是過意不去。”我很傾佩年輕皮條客身上的魔力。按理說小忍是為了他才遭遇不幸,賠禮道歉的因該是這個男人,現在反過來了,居然是小忍為沒能讓布魯斯拿到提成而深感歉意和內疚,真是令人打開眼界。布魯斯臉上路出他那迷人的必殺笑容,對小忍說沒關係,僅僅是一個原諒,就讓小忍感動得滿含淚水。

這時,他們兩就像兩隻落在電線上的相互憐惜的小鳥,我懷著滿腹的疑惑向他們道別:“你們接著聊,要有什麽事的話在找我。”

作為麻煩終結者的我在完成使命後去啊縮著身體,獨自一人回到孤獨寂寞的房間。看來今年的秋天也將如同沒有桃花的夏天一樣孤獨寂寞。我想認布魯斯做師傅,像他一樣在街頭站一個月,不管怎麽說池袋也算是我的地盤。

雖然我沒有信心能用口才來說服女人,但說起持續站到街頭晃悠,可是我的拿手絕活。幹得好的話,兩千萬的年收入就不再是遙遠的夢了。

晚上,我帶上耳機聽著音樂,把房間的窗戶大開著,月光對我的好意心領神會,瀉滿整個房間。我聽的既不是皇後樂團,也不是老鷹合唱團,而是出自莫紮特的《唐橋望尼》。在歌劇裏展現裏一個真實的人生,講的是一個風流倜儻的唐璜在石像騎士的教唆下墜入地獄的故事。不論聽多少次,我都隻能聽到整天沉浸在女人堆裏忠於自己意念的唐璜的對人生的認真,其他所有的人都愚蠢之極,好比我和布魯斯。

聽著莫紮特為數不多的悲壯序曲,我陷入了沉思。布魯斯每天在女人堆裏應該很幸福吧。他的生活離不開女人,工作照樣離不開女人,現在他靠十八個女人的業績來維持生活,卻那麽得慷慨仗義,為了幫一個沒有太大關係的女人,竟能好不喲魚的扔出一百萬日元。把我身邊的朋友一個不剩的搜尋一遍,也不會有一個會像他這麽做的。

我想到了受石像詛咒,被無情的地獄之火吞噬著的唐璜。要是有一天布魯斯真的墜入了地獄,一定與女人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而那些想要把他推入地獄的女人,最終都會選擇和他一同墜入地獄,對於布魯斯這樣的男人,地獄就好像是對他的獎賞。

而我則不同,要是我也墜入地獄的話,肯定是為了街頭混混和黑道這類的繁瑣糾紛,想到這裏,崇高仔、猴子就浮現在我的腦海裏,還有就是吉岡那滿臉倦容的麵孔。僅僅是想象著和這些男人一起被地獄之火焚燒的情景,心情就變得陰鬱沉悶。

我聽著第二張CD,帶著高仔、猴子帶給我的不快,看著天空亙古不變的月亮,我漸漸在夢境中失去清醒。

月亮不會因我們情緒的波瀾而有所起伏變化,她總是靜靜的懸在夜空,露著微笑,看著人間的一切,演著圓缺。

第二天下午,心裏有點記掛布魯斯,情不自禁的向東口五叉路走去,但我倚著路邊的護欄的等了很久,始終沒有看見他的身影,也許他在和我玩失蹤。我決定放棄等待。於是進了一家BICCAMERA電器連鎖店,但隻買了一節隨身聽的三號電池。

我還是對此耿耿於懷,於是跑去街角的咖啡廳,本來是想從小人那裏揪出布魯斯,但令人失望的是,去了之後,才知道小忍也休假了。我隻好掃興而歸,我不知道這兩人是怎麽搞的,同時從我眼前消失了。交稿之後,我隻能在水果店裏看店。今年,天氣好像在跟我們開玩笑,八月像九月,九月又突然變成了春天的模樣。所以,幾乎無人問津的西瓜又成了暢銷品。

我一直在店裏忙著賣水果。雖然身兼兩職,專欄作家和看店小弟,但隻有在店裏的時候我才是我——百無聊賴,全副武裝,就等著有事發生,這時的我就像荒野中饑渴的野狼一樣尋找著麻煩。

一切是那麽的盡如人意,在關店門前麻煩竟登門造訪。

架上卷簾門的支架,用鐵管前麵得人小勾把卷簾門來下,我酷愛卷簾門落地時與地麵撞擊的聲音。不過,我家的店隻是一個有兩片卷簾門的小店而已。在卷簾門關了一片半的時候,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架上卷簾門的支架,用鐵管前麵得人小勾把卷簾門來下,一切像往常一樣進行,卷簾門落地時與地麵撞擊的聲音是我最愛聽到的,但我家的店隻是一個有兩片卷簾門的小店而已,所以每次總是不能很盡興的享受撞擊的震撼。在最後一道卷簾門即將落地的時候,背後傳來的聲音代替了我最鍾愛的聲音。

“你就是人稱麻煩終結者的阿成?”

這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我手裏握著鐵管,回頭,一個身穿黑襯衫,牛仔褲的男人進入我的視線,曬得黝黑的胸膛從開到第三顆扣子的襯衫裏露出來,這應該使他引以為榮的優勢,也許他認為這人迷倒很多人,一條粗粗的銀鏈在胸前正中央的位置懸著,銅型墜子在不停的搖晃。一樣曬得黝黑的圓臉,看起來並不凶悍。留著衝浪男孩們的發型,頭發是銀色的,有著明顯的漂染痕跡。

“聽說就是你把我們中介公司的女孩帶走的,射女孩對我們是怨聲載道,你小子過來。”

這男人就像鄉下都市肥胖臃腫的理發師,想力打造著自己的形象。後方停著的雷諾旅行車,緩緩的降下玻璃車窗,玻璃窗大的就像魚缸,黑玻璃裏麵露出布魯斯左眼浮腫帶著淤血的臉。

“阿成,快跑,這些是自由線的人。”

無奈的是,我怎麽能從家門口逃走呢,再說他們還抓了布魯斯當人質。我衝那個男人喊:“喂,難道你們店長沒有告訴你嗎?”

他冷笑幾聲,隻要稍稍一動身子,他身上的銅型墜子就發出微弱的鈴聲。難道這家夥是聖伯納夫不成?

“告訴了,不就是要是那個女孩或是她的家人有任何閃失就拿射女孩問罪。勞駕,警察憑什麽幫一個特殊行業皮條客和小混混呢?少羅嗦,快走。”

我握著一公尺長的鐵管,朝店後麵的停車場走去。我雖然不是一個打手,也不太清楚車上到底有幾個人,但也隻能做最後的掙紮了。幾個人影,迅速從雷休諾旅車上流下來,在我和黑襯衫的後麵跟著。

自由線總共來了四個男人,其中包括黑襯衫。一個個年紀輕輕,卻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夜晚噴灑著濃濃的氣息,彌漫在每一個人身邊。從他們肌膚的顏色看,想必他們每個星期都會到陽光浴沙龍去,都像碳一樣黑,身上也都掛滿了銀飾,黑襯衫的聲音在停車場的某個陰暗的角落響起:“我是自由線的負責人大浦秀光。”

我審視他的麵部表情後,心裏的膽量便有些力不從心,心想著先投降會不會比較好。沉默被他的聲音劃破:“你知不知道你和布魯斯的行為妨礙到了我們營業?”

“你們的營業項目中也包括坑蒙拐騙和強迫接客嗎?”

“你要搞清局勢,有哪家中介公司是列外的?你不會還天真的以為她是什麽大家閨秀、天香國色吧?難道你什麽都沒有聽說?”

他又是一陣冷笑,小忍還對我和布魯斯隱瞞著什麽嗎?我來不及從他心裏尋找答案,隻顧專心觀察著他身後的三個男人。其中的兩個年紀很小,卻還長得英俊,我猜想應該是大學生,麵對這樣的紛爭,一副茫然不太習慣的樣子。實際上,這應該是算二對一。黑襯衫又開口說:“你既然有膽量跑去和警察告密,就應該有心理準備。有什麽後台啊?”

僅憑他愛用黑話這點,就可以猜出他是一個水平不高的混混。“後台”這個詞我已經有八百年沒有聽過了,我無法控製從口中闖出的笑聲。

“為你撐腰的又是誰?”

一陣鈴聲從大浦胸前的銅型銀墜中傳出。

“照著我們的是老本行紀流會的宇佐美大哥,擔心你小命不保。”

每個月那少的可憐的保護費,不至於讓人家為了芝麻綠豆打的是鬧出人命。“投資效益”這個詞這家夥可能沒有聽過。這家中介公司的前景還真是讓人擔憂。

知道你們厲害,今天就向你們正是提出道歉,你們把布魯斯放了吧,一切好商量。

那個黑人頭大叫,一副要放馬過來的樣子,“你真當我們是傻瓜不成?”

隨著我揮動著的鐵管時發出咻咻的聲,後麵那兩個小夥子麵色也隨之起伏變化,我想他們是有些膽怯了。

“快放馬過來,我們可不是吃素的,走著瞧好了。”

自由線的前身是一個名叫搭訕的學生社團,根本沒有池袋街頭混混的那種膽量。此刻,空中傳來老媽猶如槍聲般震耳的吼聲:“你們幾個在那邊搞什麽鬼?”

把布魯斯往柏油路上一扔,四個人便急急忙忙鑽進了車子。一陣輪胎發出的噪音後,就消失在了夜幕籠罩下的停車場,一切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不用我說,你們也應該能想像得到老媽吼聲的威力與警車的警笛相比,絕不遜色。

從一進家門的那一刻開始,布魯斯就變成了老媽最關心的人,她對他的照顧可算是無微不至,一直不辭勞苦的用冰袋幫布魯斯敷淤腫的左眼,並且殷勤的送上用僅剩的哈密瓜炸成的鮮果汁,我把一直粘著布魯斯的老媽從我那四疊半房間趕出,以便爭取到摸清事情來龍去脈的機會。

“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布魯斯倚著牆壁,用冰袋敷著眼睛,用精疲力竭的表情說:“他們想脅迫我加入自由線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再加上最近又出了小忍這樁事,所以大浦就對我下手,強行把我從五叉路口押上車,帶到中介公司把我狂揍了一翻。”

“他們中介公司具體位置在哪?”

東池袋一棟寫字樓的六樓,樓下就是一個全家便利店。

我突然想起大浦詭異的說著小忍秘密的情形。

“布魯斯,你和她聯係過嗎?”

這個池袋的唐璜滿臉疑惑,問:“你指的是哪個她?”

“就是咖啡廳的小忍。”

布魯斯搖著頭,懊惱不已,說:“我一到中介公司手機就被他們搶走了,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在大浦的腳下碎裂而無濟於事,那滋味比打我更讓我心痛,對一名皮條客來說,毀了我們的手機就等於是斷了我們的財路。”

的確,存有一百個女人號碼的手機,價值不菲。我從桌上拿起手機,當時大概的半夜,對他們而言,這時間可是他們的黃金時段。我想隔行如隔山,同一行業的人對行業內部的情況會很清楚,於是我撥通齊騰富士難的電話——那個家夥是羽澤組係冰高祖代理會的會長,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想當初他總是被欺負的對象。

跟吉岡不同,猴子現在的心情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光聽聲音就能知道在現在正享受美酒的醉意。但頭腦還很清楚,他在電話那邊說:“阿成啊,我現在在赴宴,你來不來,一定不會讓你失望而歸的。”

女人尖銳的笑聲成了背景音響。

“你現在哪兒啊?”

“一家池袋的酒店,這可比崇仔取得酒店豪華上幾百倍,而且小姐也很漂亮。”

不知是誰,一聽到猴子提及漂亮小姐,就抑製不住開心的大叫:“說的是我嗎?”,真是耳朵的不幸,我當時隻想趕快把重點講完,便掛電話。

“猴子,你有沒有聽說過紀流會?”

猴子發出爽朗的笑聲。“你小子也太會挑時間了,紀流會的公關現在就在這裏。”

“他們和羽澤組有什麽樣的的關係?”

猴子笑道:“是垂直關係,有點類似於母子公司,我們是關東讚和會的支係,紀流會又是我們的支係。所以他們對我才會殷勤恭維、盛情的款待。”

除我之外,大家似乎都很有成就,那種高級場所我可是一次都沒有進去過。

“那麽紀流會的宇佐美在裏麵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物?”

“稍等一下。”

猴子用手捂住話筒,不知在電話的那頭說了些什麽?沒多久,他又跟我繼續說:“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了解黑道上的事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到我這來幹算了,一定能出人頭地的。”

我根本就沒有絲毫在猴子手下做小弟的意思。

“就我這樣,還是算了。宇佐美是何方神聖?”

“聽說剛四十出頭,看上去挺年輕的。但反應不夠敏捷,手腕也不太高明,充其量不過是紀流會的一個小角色而已,平常隻能跑跑腿。怎麽了,不會又遇上什麽麻煩了吧?”

猴子就是猴子,反應如此敏捷,他在我所有高中同學中都是數一數二的。

“唉!和特殊行業的中介公司發生一點小摩擦,給他們撐腰的就是紀流會的宇佐美,我還聽說他是那裏的一霸。我剛剛被人恐嚇,讓我當心自己的命。”

猴子笑得非常的開心,幸災樂禍的樣子。

“你要真從池袋消失了?說不定也不是什麽壞事。”

“你這話怎麽說的?”

“這樣就會少一些逞口舌之能的人。”

我也絕不示弱,笑著說:“那你猴子也是其中之一了。”

“為什麽這麽說呢?”

“多汲取一些地下的養分,說不定就能長高了。”

在放肆的笑聲後,猴子用及其嚴肅的語調說:“要是跟宇佐美發生衝突的話,盡管報上我的名字,聽到我的名字他們就會放手。還有,事情搞定以後,不要忘記我的功勞。是你的話在便宜的酒店請我就可以,我們好久沒有聚在一起聊聊了。”

真是讓人感到欣慰,即便是沒有十八個女人養著我,一生能有這樣一個肝膽相照朋友我就不枉此生了,我對幸福到定義就是這麽簡單。

我把猴子的話向布魯斯轉述了一遍。

因為擔心外麵還有埋伏,我把布魯斯送出了門,看他安全離開之後才回去。

在西一番街等出租車的時候,布魯斯忽然很嚴肅的看著我說:“阿成,我身邊沒有一個男性朋友,你願意當我的朋友嗎?”

我很慌張,就像初次接受表白的小男生一樣窘澀,我抬起右手打車,以此來掩飾此時的慌張。正常情況下,這樣直白曖昧的對話隻會出現在女人之間,皮條客的直率讓人有些暈眩。

“隻要你覺得我們是朋友就夠了,說這些就見外了。你應該試著和小忍聯係,明天見。”

出租車開走之後,心裏惦記著我的莫紮特,就回房繼續聽音樂了。誰知道這樣的好心情竟隻持續了一晚。

出租車消失在夜幕裏,我空虛的心想起了莫紮特的音樂,莫紮特的音樂伴我度過了美好的一晚。美好的心情永遠不會長久,隻會像夜晚一樣短暫。

此時,我們的公主,在一個我們不知道的角落,正被逼得走投無路。

第二天的下午,我正在看店的時候,布魯斯突然出現在我麵前,神色有些慌張,手裏提著便利店的塑料袋,我記得顏色是白的。

“伯母好。”

布魯斯還真會獻殷勤,沒跟我打招呼便先向老媽問了好。他穿著創世紀樂團的T恤,在T恤胸前的位置上印著《FOXTROT》專輯的封麵插圖,專輯的主唱是彼得·蓋布瑞爾。他還是老樣子,一直對音樂有著不錯的品味。

“阿成。”

我們打開塑料袋,裏麵是一盒錄影帶和被踩的手機。布魯斯有些擔憂的說:“一大早起來就發現門上的把手上掛著這個塑料袋,我們一起看一下錄影帶裏麵到底是什麽吧?”

在和老媽請示了一聲後,我和布魯斯回到我的房間。

我的四疊半房間房間裏有影碟機,我們在看了錄影帶之後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之處。第一個畫麵就是一大片垂下的白色幕布,之後出現一個女孩,穿著靴型牛仔褲配著白色小背心,外麵是一件小外套,她就是小忍。接下來就是大浦在說話,“你很可愛,說不定去拍AV會比當酒店小姐更能掙到錢。”

旁邊圍觀男人也像助威似的你一句我一語的稱讚小忍,無非就是可愛、身材好之類的俗套的詞匯。第一次經曆這種場麵的小忍有些怯弱,羞澀,在他們的讚語中小忍的雙頰漸漸泛出了紅暈,兩隻手有些不知所措,一會交叉背在後麵,一會又環抱著著肩膀。大浦的語氣就像馴貓似的:“你很有當明星或是綜藝節目的知名藝人的潛質,成名之後可千萬別把我們這間中介公司給忘了。”

接著又是陣陣男人們的吹捧笑聲,大浦接著說:“今天人都到齊了,就先試一下鏡吧!先脫掉上衣。”

小忍僵住了,顯然有些震驚何不適應。“就現在?在這裏?”

這時,大浦的聲音變得冷漠,就像陌生人一樣。

“要不呢?快脫,別浪費時間,我們這是在工作不是玩遊戲。”

小忍瞬間露出掙紮的眼神,這個房間裏到處都是男人注視的目光。

潛意識裏,也許為了保護身體柔軟的部位,小忍雙手抱著肚子,大叫:“你們先去把布魯斯叫來,讓我先跟他說話。”

“這女人真是囉嗦。”

大浦話音剛落,從鏡頭旁邊伸出一隻手,緊緊抓住小忍的肩膀。這時,電視熒幕裏像是卷起了沙塵暴一樣,畫麵突然消失了,聲音也消失了,除了沙沙聲。

我困惑的問:“布魯斯這是怎麽了?”

布魯斯鐵青著臉,和小忍剛剛動作一樣,把手放在肚子上。

“我想這就是她第一次去自由線的情景。”

“我坐立不安,我並不想知道這拍於何時,而是接下來怎麽了。”

“小忍後來會怎樣?”

布魯斯咬牙憤怒的說:“他們肯定先試了。”

我想試一下紫被憤怒奪去了聲音說不出話來,原來在我們救他出來之前她不僅被客人欺負,還被這幫人給欺負了。皮條客喃喃的說,像是自言自語。“不知小忍被自由線裏多少人給糟蹋了。他們經常為了讓女人乖乖順從而不擇手段,再把把這個過程拍下來,威脅她馬上到酒店去上班。”

我的天啊,我的憤怒告訴我想大吼一聲,就算我反應再遲鈍也知道打的接下來要說的話,這在明白不過了。

“然後在把錄影帶作為把柄來要挾。布魯斯,得趕快聯係小忍的家人。”

我把自己的手機輕輕扔給他,他點頭後輸入的話號。一聽到電話那邊的聲音,布魯斯就對我猛點頭,他十分禮貌的說:“小忍還好嗎?我是她的朋友。”

可能是她父母接到的電話,布魯斯緊張得臉都斜了。

“知道了,我這就去醫院看她。”

布魯斯拿著手機疾奔而去,快的我都沒有時間反應發生什麽事了,對著布魯斯的背影,我大喊:“出什麽事了?”

布魯斯雙腳伸進籃球鞋中,連鞋帶都沒係好,就往樓下衝去。樓下傳出他的聲音:“小忍現在長崎農島醫院,昨天晚上她割腕自殺。”

於是我兩步並作一步,緊緊跟在他和麵。

醫院就在西武池袋鐵路長崎車站附近的一個住宅區裏,看上去很新,像是剛建不久的樣子。秋日的陽光溫柔的照著玻璃窗,像是在和它嬉戲,玻璃窗也附和似的閃著光,顯得有點灼人的眼睛。我們一下出租車就向大門衝去,向前台谘詢小忍的病房號。

我們急切的心情讓我們無法接受等待,哪怕等電梯僅僅隻需要一分鍾,於是一口氣就直接衝到四樓。也許精神太過緊張,腳步變得異常靈巧,也絲毫沒有氣喘忽忽的感覺。在進病房前,我和布魯斯四目相對,向對方點頭示意,之後就像是要登上決戰場一樣,雙腿緩緩前移。

我們一進入病房,就看到一個屬於白色的世界,這裏的一切都是白的,窗簾、床、床架、床單……無一例外。這個病房已經住進了一半人,小忍的床就設在最後麵左邊靠窗的位置。她身下墊了幾個枕頭,看上去有些懶懶的。比起上次那晚在公園見麵的時候,她的臉色蒼白了許多,比手腕繃帶的顏色還要蒼白,幾近冰塊般透明。在發現布魯斯來了之後,她閉上眼睛,雙唇有些顫抖。

“你看過錄像帶了沒有?”

布魯斯使勁搖頭。“沒有,送給我的那卷隻有十分鍾,安全看不出所以然來。”

撒謊是皮條客的專長,我在小忍腳邊站著的份,插不上嘴。

“阿成,又給你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

從她緊閉著雙眼,流著眼淚。讓人很心痛,我說沒關係,小忍用沒有感情的聲音說:“昨天晚上,我收到兩卷錄影帶,一個上寫著布魯斯的名字,另一卷則是我的。你收到的那卷隻有十分鍾,而我的卻有一個半小時。另外還有一封信,信上寫著我要是不想讓布魯斯和父母看到全部的內容,就必須再到中介公司去一次,還說這次會把握介紹到一家更掙錢的酒店。我不想在給布魯斯惹麻煩,又找不到解決的方法,所以就選擇在浴缸割腕自殺。對不起,布魯斯。”

從一進來,小忍就一直在道歉,讓人可憐又可氣,可恨的是自由線那群人,我的身體像是要被怒氣擠爆了一樣憋得難受,卻沒有發泄的地方,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在對著打點滴的病人大吼。

“布魯斯,我並不想跟你道歉,這一切皆因你而起,都是你把女人們寵壞了樣。是時候該該教訓教訓自由線了,讓他們收斂收斂。小忍,你也應該覺悟才是,雖然是女人,但也要敢於擔當,不要再說害怕讓父母知道的話了。你應該挺起胸膛勇敢麵對,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這一回一定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布魯斯抬起頭用惶恐的眼神看著我說:“我們勢單力薄,何況有黑道給他們撐腰。”

我急促的說:“布魯斯,你之前的一百萬現在可以派上用場了,我要讓自由線的人睜大眼睛看清楚這世界上什麽東西才是最可怕的。”

布魯斯的眼神遊離在我和小忍之間,一直保持沉默緊閉雙眼的小忍睜開眼睛,原來炙熱的眼神不是隻會出現在卡通裏,小忍再也不在克製自己的憤怒,讓它燃燒著自己。

“阿成,真的嗎?隻要能毀了自由線,我在所不惜。”

“我誇獎她是一個乖女孩,想要伸手摸她頭的時候,卻看到布魯斯麵露難色。”

“錢不是問題,問題是我們又能做些什麽呢?”

我掏出手機,顯得和這個潔白的世界有些不相容,“會有好戲看的,讓這些從池袋學生社團出來的混混知道山外有山。今晚就讓大浦胸前的銅墜子響個不停好了。”

我在手機電話薄裏尋找G少年的頭目——大王。正打算撥號時,一位中年婦女的聲音從寂靜的窗簾後麵傳來,有些突兀和刺耳。

“醫院裏禁止使用手機。”

我隻好收起不屬於這個白色世界的手機,然後走出病房。

我在醫院的停車場外麵給崇仔打電話。聽到我的聲音,他立刻變成了大王,聲音高傲的仿佛來自南極般寒冷。“把你的少G年精英借我用一天行不行?”

也許是在高傲中得到了滿足和快樂,他聲音裏的冷峻在加劇。

“這次你又想幹什麽?”

“想要端掉一家中介公司,裏麵的人由你隨便發落。”

我不知道“隨便”這個詞裏裏隱藏著什麽樂趣,讓崇仔一直在偷笑。

“似乎很好玩,你怎麽不去找警察?”

“他們無賴到底了,警察也沒辦法。”

大王理直氣壯的說:“想請我辦事,預備好錢了嗎?”

“當然,早就準備了一百萬,請你派二十個人左右。”

似乎是錢的力量,崇仔高興的說:“知道,這是一份美差嘛!我一直很想讓G少年們也做一做像東京地檢局一樣過過癮。肯定要了?”

我向布魯斯比劃出G少年的手勢,他對我的手勢有些目瞪口呆,也許是在想我不像是會比這種手勢的人。我對池袋的混混大王說:“對,麻煩你準備好搬家車和五十個紙箱,不困難吧?”

我環抱著我布魯斯肩膀,此時的他一茫然不錯的表情,我們一起朝東長崎車站的都市銀行的方向走去。我在電話裏跟崇仔說一切等見麵在做部署。

用別人的錢打仗真是人生一大樂事。我一見大浦的黑襯衫和胸前的銀銅項鏈就覺得礙眼,再看到他在錄影帶裏的醜惡嘴臉後就更厭惡。

真想看看他被扒光衣服時的表情,那絕對是最值得一看的好戲。

把錢給崇仔後,我們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對行動做了簡單的部署。會議結束的時候將近三點,我們六點在綠色大道匯合。傍晚六點,天色還微微泛著白光,我等在綠色大道上,全家便利店前多了一輛四噸位的大卡車,不知G少年都是從哪冒出來的,全都靠著護欄和柵欄上,們都穿得整齊一致,打扮的就像某個搬家公司的工人。

布魯斯、我、崇仔和五個G少年在第一線,坐便利店旁邊的電梯上樓。在自由線的樓層和安全通道都布滿了G少年,其餘的人負責把紙箱和膠帶紙搬上樓。

充當前鋒的布魯斯穿過短小狹窄的樓道。這種蓋在狹小土地上的細長寫字樓,一層樓裏隻有一家公司,在看到防火鐵門上貼著銅型圖案的門牌後,我和崇仔對視了一眼,壓低音量說:“走吧。”

大王紳士般優雅的點點頭,其中的一個G少年用力撞開門,六個人瞬間像洪水一樣湧進中介公司,我和布魯斯則緊跟在後麵。檔案架像屏風似的擋在眼前,對麵則是一組塑料沙發,牆邊放著四張看上去已經閑置了很久的桌子,都是灰塵,房間裏麵半個人影也沒有。

G少年很謹慎,悄悄打開中介公司的後門。崇仔一堆人迅速闖進去。裏麵的景象讓我不禁想起小忍,一個女人被堵住了嘴,赤身**,手腳全被人按住不能活動,旁邊還有一台攝影機。現場的布幕並不像錄影帶裏麵的那麽白淨,而是顯得很肮髒的灰色。

大浦的黑襯衫邋遢的搭在身上,看來他是第一個完事的。他一看見我們便失控的大叫,中介公司裏其他人就像是被凍僵了似的,一動不動,整個房間隻聽得到有那個女人的哭泣聲。

“你們是什麽人?以為這是什麽地方?想來就能來的?”

崇仔對大浦視而不見,轉頭問我:“就是這小子?”

我點頭。

“大浦,警察都警告過了,你竟還依仗著黑道的勢力繼續作惡,我聽說小忍把一卷她不太喜歡的錄像帶落在了這裏,所以我們幫忙找找。”

中介公司的負責人把手機放在耳朵上大吼:“你們是怎麽搞的,趕快把她放了。”這種吼聲隻能對電話那邊產生威懾力,對現場毫無影響。辦公室裏隻有四個職員,一個男人負責按住女人的雙手,她的身邊還各站了一個男人,還有一個男人脫了牛仔褲光著屁股。之前在停車場當前鋒的黑人頭,放開女孩的手,向G少年撲過去。崇仔一陣小跑,就在黑人頭的後腦勺來了一個輕巧完美的飛腿。我沒到過現場看過職業摔跤,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目睹一個非職業摔跤手的人能踢這麽高,真是太酷了。黑人頭被踢到在牆邊,無法動彈。G少年反綁住他的雙手,迅速將他製服。

其餘的三個男人全都被街頭的精英混混在三十秒之內就迅速搞定了,兩人一組負責把他們按在地板上,綁住他們的手腳。隻有黑人頭還在做垂死的掙紮,其他的都完全放棄了反抗,像一隻隻溫順的綿羊倒在地上。或許是因為還沉浸在剛才歡愉之中,現在還暈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性與愛同樣容易讓人迷失方向。那個女子迅速取回衣服穿上,衝出房間,顯得有些尷尬,在離開之前她還不忘用手上的高跟鞋使勁掇了黑人頭,鮮血從從蓬鬆的發絲滲出,但卻無人理會。

大浦緊貼著牆的後背瑟瑟發抖,連聲音也變得顫抖,但還不服輸,用與錄像帶中完全不同的聲音說:“你算老幾?明知我們有紀流會撐腰還敢這樣?咋走著瞧。”

崇仔略微一笑,徑直向他走去,對準大浦的臉揮拳,就像碾死螞蟻般輕鬆。僅此一項,他就沿著牆壁飛出了兩公尺。我撿起他掉在地上的手機,交到布魯斯手上。布魯斯把手機摔在地上,用腳上的籃球鞋把這款最新的照相手機踩得粉碎。

這種機器被弄壞的聲音讓我感覺快意,似乎是破壞遇得到了滿足後的快意。

紙箱被影印紙、電腦、錄影機、錄影帶塞得滿滿的,我們合力把它們一個個的搬出去。看來這裏幾乎就用不著文員,最多的就要算錄影帶,有攝影機就夠了。G少年把攝影設備和燒錄機之類有價值的東西搬走。

在所有的東西被搬空後,自由線中介公司的空間頓時變得開闊明朗。這時,有男人的聲音從門口附近傳來:“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他自認為是《向太陽怒吼》這出戲裏麵扮演警察的鬆田優作不成?接著,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穿著黑色西裝,腿有點O型。他左肩垂的厲害,呈現出怪異的角度。坐在地上的大浦對著這名男子喊道:“宇佐美大哥,勞煩你把這幾個家夥處理掉!”聲音裏我通道的不是求助,更多的是一種快意。

崇仔聳著肩,對我小聲的說:“太羅嗦,幹脆直接動手吧。”

我笑著阻止大王,朝那名男子說:“你就是紀流會的宇佐美大哥吧?說來話長,能勞你和我們大哥聊聊嗎?”

我掏出手機,找尋猴子的號碼。中年黑道大哥的眼神裏略顯出了不安。“誰是你大哥?”

“關東讚和羽澤組冰高組代理齊藤富士男就是,我們是高中同學。”

宇佐美撓撓頭,望著天花板說:“原來是冰高組的齊藤大哥呀,那你就是水果店的阿成了。我突然記起來我還有事情要做。大浦,你可別惹是生非。”

他走出中介公司的背影在竭力的虛張聲勢,弄得崇仔、布魯斯、和G少年都笑得直不起腰。還虧大浦每個月都上繳保護費,也難怪現在她嘴裏不知在念叨些什麽呢,是借此來掩飾自己的為能為力。

是二十分鍾以後,我們搬完了所有的紙箱。

當天晚上,分工合作,查找小忍的錄影帶,這期間我們看了無數女人的**,數量多到令人生厭。也許有的男人並不以為然,但那一幅幅眼淚婆娑滿是恐懼的表情對我來說,一點都不性感。除了痛苦之外,查找錄影帶並沒有帶給我任何的東西。

最後發現小忍那卷較長的錄影帶的是布魯斯,也許這是對小忍最大的安慰。在四疊半的房間裏,我們用從自由線搜來的攝影設備,從新複製了一卷,打算交給警察。小忍一旦提起訴訟,有了這卷錄影帶,池袋警察署就可以立即采取行動。

除了警方,我們還可以借助媒體的力量,所以我們同時也在編輯錄影帶的濃縮版,專業剪接設備的方便之處就在於可以加上馬賽克。與一般的AV不同,不需要對男性的性器官加以掩飾,隻在他們的麵孔上打上馬賽克。這卷令人作嘔的濃縮版在黎明時終於完成了。

最後,再把自由線公司的簡介一同給媒體傳真過去,就算大功告成。一天的忙碌讓在我和布魯斯倒頭就睡到第二天的早晨,我暗暗發誓,這輩子我再也不看這種錄影帶。從前我對熒幕上的馬賽克恨之入骨,現在卻喜歡上了它。

人體有時候是需要稍作掩飾的。

自由線給社會造成的震撼,自然是不言而喻的。經常出入中介公司的人當中,有八個就是明星大學的在讀生,一些娛樂雜誌對他們的真實姓名和背景爭相報道。聽說他們被學校開除了,我心裏沒有一點同情和惋惜,包括他們本人和他們的父母。因為,僅一個短短的晚上,我就看到了不計其數的衝擊我眼睛的影像。看了他們所有人的**後,根本就不會產生酌情量刑的想法。

大浦被池袋警察局生活安全科逮捕。強奸、傷害、恐嚇、誘拐……不知有沒有哪家報社會猜對他到底有多少項罪名。至於我,自然是希望永遠都都在監獄的鐵柵欄裏。

我對這位負責人所有的驚訝都集中在一張媒體所曝光的高中相片裏。那天正好在收看晚間新聞,一換台,就看見一張一個羞澀內向的少年抱著狗的會麵。那是一隻白色的狐狸犬,那位少年穿著牛仔褲和藍色高領毛衣。當我正在思索這個人會是誰的時候,旁邊出現了“嫌犯自由線負責人大浦光秀的高中相片”的字幕。誰會想到相片上沒有女人緣的青澀少年幾年後會變成一個惡魔,當初沒有人會想到這個少年的未來會如此的醜陋不堪,時間就是一個無情的殺手。雖然這都是大浦自作自受,但也不得不讓人深思。

在法庭上,小忍挺身而出,指證了自由線的一切罪行。好像她還在長崎,但在新宿找了一份工作。小忍打了她們那位說話刻薄的店長後,就辭掉咖啡廳的工作。現在在一家位於新宿車站南口新開的咖啡廳裏工作,在這裏她是一個全新的人,不會有人知道她的過去。最終,她並沒有和布魯斯在一起。

我認為這樣是他們最好的結局,因為布魯斯沒有那麽大的心力來承載小忍的死心塌地。可能短時間內經曆了太多事情,當我們一起走在太陽60通的路上時,我總覺得他像是一直在空中飄著。

在他身邊我感覺到的全是女人注視的目光,在她們麵前我隻是一個透明人。灼熱的目光全聚焦在布魯斯的身上。我想這是屬於皮條客的光榮,也是施加在他身上的詛咒。

現在布魯斯還在五叉路口堅守,變化最大的就是他的穿著裝扮,穩重的深色西服代替了經典搖滾T恤和牛仔褲。他帶著燦爛的笑,遞給我一張新名片。

“我也到了一家中介公司,但和特殊行業毫不相幹,這是一家模特經濟公司,成就女人的明星夢。雖然還是跟以前一樣靠女人吃飯,誰讓我除了討女人喜歡之外一無是處。”

我拍了拍與布魯斯不太協調外套下的肩膀說:“怎麽不去源宿?池袋找得到有明星潛質的女人嗎?”

布魯斯繼續在護欄上坐著,抬頭凝視櫸木樹的上空。雲朵、太陽綴在遙遠的天邊,冰涼的風告訴我,夏天已經走到了盡頭。

“阿成,你還不知道?現在漂亮女孩都聚集在池袋。柴崎幸、優香鬱都是從這裏走出去的。”

唉!是我沒眼福,都在池袋呆了二十多年了,從未見到過那樣的美人。我們總是隻留心與自己需要的東西。趁著寒冬還沒有來臨,我也來好好發掘發掘,看看能不遇上一個還不算太醜的女人吧。在街頭上比站功,說什麽我也不會輸給皮條客的。

一定能行的,天上落下的餡餅總有一天也會砸到我。

在這荒謬的地方生存,怎麽能少得了幻想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