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雙塔殊途_卷三_第七章 海爾姆深穀
第七章 海爾姆深穀
他們從埃多拉斯出發時,太陽已經偏西,陽光正照著他們的眼睛,把眼前整片起伏的洛汗平原都變成了一片迷蒙金霧。沿著白色山脈的山麓,過去踏出了一條西北走向的路,他們沿著這條路在起伏的綠野間前行,經過一處又一處渡口,涉過了一道又一道湍急的小溪。在右前方很遠的地方,朦朧聳立著迷霧山脈。隨著他們一哩哩地走近,山脈也愈見黑暗高拔。太陽在前方緩緩沉落,暮色從背後掩了上來。
情況緊急,大軍繼續全速向前趕路,為怕到得太遲,途中也很少歇息。洛汗的馬匹速度快耐力又好,但前方仍有許多裏格的路要走。從埃多拉斯到艾森河渡口,鳥飛的距離有四十多裏格,他們期望在艾森河渡口與國王派去抵擋薩茹曼大軍的人馬會合。
暮靄四合,他們終於停下來紮營。他們已經騎行了大約五個鍾頭,早已深入西部的平原,但前方路程還有大半。夜空中繁星閃爍,掛著一輪漸滿的月亮,他們圍成一個大圈紮營露宿。由於不明敵情,他們沒有生火,但在營地周圍設了一圈騎馬的哨兵,並派出斥候,像影子一樣經過起伏的大地遠遠馳入前方探察。這夜緩緩過去,既無消息傳來,也無警報發生。黎明時分,號角吹響,不到一個鍾頭的時間,他們再次出發。
頭頂天空還不見烏雲,但空氣中已彌漫著一種滯重感。在一年中這個季節,這委實熱了點。旭日朦朧,在它後方的天空中,有一股不斷壯大的黑暗跟隨著它慢慢騰起,仿佛有一場巨大的暴風雨正從東方移來。在西北方,遙遠的迷霧山脈腳下似乎有另一股黑暗在醞釀,那是一團陰影,正緩緩地從巫師山穀裏蔓延下來。
甘道夫放緩速度,來到騎行在伊奧梅爾身邊的萊戈拉斯那裏。“萊戈拉斯,你擁有你那美麗種族的銳利雙目,”他說,“你的眼睛可以從一裏格開外就分辨出麻雀跟雲雀。告訴我,你看得見那邊有任何東西正朝艾森加德去嗎?”
“這距離可相當遠,”萊戈拉斯說,舉起修長的手遮在眼睛上方,專注凝視著那邊,“我能看見有一團黑暗,其中有許多形體在移動,是些巨大的形體,遠在河岸上。但那到底是什麽,我分辨不出。讓我眼睛看不清楚的,不是迷霧或烏雲——有一股力量以遮蔽一切的陰影籠罩了那片大地,而那片陰影正沿著溪流緩緩下行,就好像那無盡森林下的暮色正流下山嶺。”
“而在我們後方,一場暴風雨正從魔多襲來。”甘道夫說,“今晚將會非常黑暗。”
他們騎行的第二天,隨著時間流逝,空氣中的滯重感也愈發明顯。到了下午,烏雲開始趕上他們,猶如一頂昏暗的天篷,邊緣滾滾如浪,其間還夾著點點炫目閃光。太陽西下,在一片煙霾中顯得殷紅如血。夕陽的餘暉將三峰山的陡峭峰壁映得通紅,騎兵們長矛的矛尖也赤如蘸火。此時,他們離白色山脈最北端的山梁已經極近,三座鋸齒般的尖峰正與夕陽遙相對峙。在最後一線紅光中,先鋒部隊的人們看見了一個黑點,有個騎著馬的人正朝他們迎上來。他們勒馬停步,等他走近。
那人來到近前,疲憊不堪,頭盔凹陷,盾牌劈裂。他動作遲緩地爬下馬背,站在原地喘了一會兒氣,半晌才能開口。“伊奧梅爾在嗎?”他問,“你們終於來了,但太晚了,帶來的兵力也太少。自從希奧傑德陣亡後,形勢就惡化了。昨天我們被擊退到了艾森河這岸,損失慘重,有許多人在渡河時身亡。接著,敵人的生力軍在夜裏渡過了河,攻擊我們的營地。整個艾森加德必定傾巢而出了。薩茹曼還武裝了野蠻的山區人和河對岸的黑蠻地遊牧部落,他把這些人也放出來攻擊我們。我們寡不敵眾,盾牆被攻破。西伏爾德的埃肯布蘭德把所有能集結起來的人馬,都撤向他在海爾姆深穀的要塞。餘下的人都潰散了。
“伊奧梅爾在哪裏?告訴他前方已經無望。他該搶在艾森加德的惡狼抵達埃多拉斯之前,趕回那裏。”
希奧頓一直沒有出聲,他隱在一眾衛士身後,因此那人沒有看見。這時,他催馬上前。“克奧爾!過來,站在我麵前。”他說,“我在這裏。埃奧爾一族的最後一支軍隊出征來了,絕不會不戰而歸。”
那人登時精神一振,滿臉歡喜和驚奇。他挺直了身子,接著跪下,將他那柄已經砍出缺口的劍獻上。“下令吧,陛下!”他喊道,“並且,請原諒我!我以為——”
“你以為我留在美杜塞爾德,佝僂得活像一棵被隆冬大雪壓彎的老樹。當你奔赴戰場時,我確實是那樣,但有一股西風搖撼了那樹的枝幹。”希奧頓說,“給他換匹新馬!我們去馳援埃肯布蘭德!”
希奧頓說話時,甘道夫往前騎了一小段路,獨自坐在馬背上,朝北凝望艾森加德,又朝西望著落日。這會兒他騎了回來。
“快走,希奧頓!”他說,“快去海爾姆深穀!別去艾森河渡口了,也別在平原上逗留!我必須暫時離開你。捷影現在必須馱著我去辦一件急事。”他轉向阿拉貢、伊奧梅爾,以及國王的近衛軍,喊道,“在我回來以前,保護好馬克之王。在海爾姆關口那裏等我!再會!”
他向捷影吩咐一句,駿馬便像離弦之箭一般疾馳而去。眾人目光追過去時,他們已如一道夕陽中的銀色閃光,一陣吹過草原的風,一個掠過眼前稍縱即逝的影子那樣,消失無蹤了。雪鬃大聲噴了個響鼻,揚起前蹄急著想跟上去,但這時隻有乘風疾飛的鳥兒才可能追上捷影了。
“這是什麽意思?”一個衛士問哈馬。
“意思就是,灰衣甘道夫有急事要辦。”哈馬答道,“他一向來去出人意料。”
“要是佞舌在這兒,可不會覺得這不好解釋。”另一個人說。
“確實不假,”哈馬說,“但換作是我,就會等到重見甘道夫時再說。”
“說不定要等很久。”另一個人說。
大隊人馬這時轉離通往艾森河渡口的路,折往南行。夜幕降臨,他們繼續前進。山嶺越來越近,但三峰山的高峰幾乎已經融進了暗下來的天空。西伏爾德山穀仍遠在幾哩開外,恰似一個群山環抱的大海灣,穀的遠端有一座青翠的寬穀,從這寬穀又延伸出一條狹窄的裂穀,插入山嶺中。自從一位古代戰爭中的英雄海爾姆將它作為避難之地後,此地的人們便依著他的名字,稱它為海爾姆深穀。這深穀在三峰山的陰影下,從北曲折地向山中延伸,越是深入,就越陡峭也越狹窄,直至夾在了南北兩側猶如巨塔般高聳,烏鴉盤踞、遮天蔽日的峭壁之間。
在深穀入口前,從海爾姆關口的北側峭壁突出了一片半圓形的山岩,其突出處高聳著一圈古代興建的石牆,牆內有座高塔。人們說,在很久以前剛鐸的鼎盛時期,海上來的君王借巨人之手興建了這座堡壘。它被稱為號角堡,因為隻要在高塔上吹響號角,後方的深穀便會發出巨大的回響,仿佛有早被遺忘的千軍萬馬從山嶺底下的無數洞穴中衝出來,殺向戰場。古代的人們還從號角堡築了一道直抵南側峭壁的防禦石牆,扼守窄穀的入口,牆下修了一個寬大的涵洞,深穀溪從中流出。這溪先是繞過號角堡所在的號角岩底,再經由一條溝渠從一片開闊的扇形綠地中穿過,就這樣從海爾姆關口平緩地流下,流至海爾姆護牆後再降入海爾姆深穀的寬穀,最後流出去,進入西伏爾德山穀。此時,馬克邊境上的西伏爾德的領主埃肯布蘭德,就住在海爾姆關口的號角堡中。戰爭的威脅令時局逐漸黑暗險惡,埃肯布蘭德十分明智,已修補了石牆,加固了要塞。
驃騎還未抵達寬穀口,仍在低處的穀地中時,先行的斥候便已呼喊起來,並吹響了號角。羽箭從黑暗中呼嘯著飛來。有位斥候飛快折返,報告穀中已經來了惡狼騎兵,另外還有大隊的奧克和野人正從艾森河渡口向南趕來,看樣子是向海爾姆深穀來的。
“我們發現許多自己人在逃往深穀的途中被殺。”那斥候報告說,“我們也遇到一些被打散的小隊人馬,四處奔逃,無人領導。似乎沒人知道埃肯布蘭德的下落。他若是還沒陣亡,很可能就會在抵達海爾姆深穀之前被追兵趕上。”
“沒人看見甘道夫嗎?”希奧頓問。
“有的,陛下。許多人看見一個騎馬的白袍老人,像一陣風似的在草原上東奔西跑。有些人認為那是薩茹曼。據說,他在天黑之前就朝艾森加德去了。還有人說稍早的時候看見了佞舌,正跟著一幫奧克朝北而去。”
“如果佞舌叫甘道夫撞上的話,可就慘了。”希奧頓說,“雖說這樣,這會兒我倒挺想念這新舊兩任參謀。不過,事到如今,我們除了照甘道夫交代的那樣前往海爾姆關口,也沒有什麽更好的選擇了,無論埃肯布蘭德是否在那裏。知道北方前來的那支大軍有多少人嗎?”
“人數極多。”那斥候說,“雖然逃兵免不了草木皆兵,但我問過了那些勇敢的人,我毫不懷疑,敵人的主力是我們這裏全部兵力的好幾倍。”
“那我們得抓緊行動!”伊奧梅爾說,“讓我們強行突破那些已經擋在我們和要塞之間的敵人!海爾姆深穀中有許多洞穴,裏麵可以藏納數百兵力。從那裏還有通往山嶺中的秘密通道。”
“別依賴那些秘密通道。”國王說,“薩茹曼已經偵察這地很久了。不過,我們在那個地方可以防守很長時間。我們走吧!”
阿拉貢和萊戈拉斯這時與伊奧梅爾一起騎行在先鋒部隊裏。黑夜中他們奔馳不停,但隨著夜色加深,他們的速度也越來越慢,因為往南的路開始上坡,一路越來越高,通入了山脈腳下那些昏暗的山溝。他們發現前方隻有零星的敵人,不時還碰上小群遊蕩的奧克,但那些奧克在驃騎能追上去宰殺他們之前就落荒而逃了。
“恐怕要不了多久,”伊奧梅爾說,“我們敵人的頭目——不管是薩茹曼還是隨便哪個他派出來的將領——就會知道國王率軍前來了。”
戰爭的喧囂在背後增強了,他們此時聽得見黑暗中傳來的粗啞歌聲。他們往上爬了很遠,進了深穀的寬穀,回頭望去,這才看見後方漆黑的原野上有無數熊熊燃燒的火把,或是像鮮紅的花朵一樣分散開來,或是像一排排長長的火龍從低地蜿蜒而上。各處不時騰起更亮的火光。
“這是一支大軍,而且緊咬著我們不放。”阿拉貢說。
“他們帶著火把,”希奧頓說,“一路沿途焚燒,不管是幹草、小屋還是樹木。這是座豐饒的山穀,有許多人家住在這裏。哀哉,我的百姓!”
“我真希望這是白天,那樣我們就可以像風暴般從山中衝出,縱馬朝他們衝殺過去!”阿拉貢說,“從他們麵前飛逃實在令我痛心。”
“我們不必再逃多遠了,”伊奧梅爾說,“前麵不遠就是海爾姆護牆,那是一道橫過寬穀的古老戰壕與防禦土牆,距離上方的海爾姆關口兩弗隆遠。我們可以在那裏掉頭,與敵人開戰。”
“不,我們人數太少,守不住護牆。”希奧頓說,“它有一哩多長,缺口又太寬。”
“如果我們遭到強攻,後衛部隊必須把守缺口。”伊奧梅爾說。
當洛汗的驃騎來到護牆的缺口時,天上無星無月。從山上流下的深穀溪就從這缺口流出,溪旁的路往上直通號角堡。在他們麵前,漆黑的深坑後方突然聳立起一道高高的黑影,那便是護牆。他們正往上騎行時,碰到了一個哨兵開口喝問。
“馬克之王要前往海爾姆關口,”伊奧梅爾答道,“說話的是伊奧蒙德之子伊奧梅爾。”
“這真是意料之外的喜訊!”那哨兵說,“快點!敵人緊跟在你們後麵。”
大隊人馬穿過缺口,在上方傾斜的草坡上停了下來。他們欣喜地得知,埃肯布蘭德留下了許多人手堅守海爾姆關口,並且還有更多人逃到了此地。
“我們大約有一千人可以步行作戰,”護牆守軍的隊長老兵甘姆林說,“但這當中絕大多數人不是像我一樣上了年紀,就是像我留守在此的孫子一樣年紀太小。有埃肯布蘭德的消息嗎?昨天有話傳來說,他正帶領僅剩的西伏爾德精銳驃騎朝這裏撤退,但他到現在也沒來。”
“恐怕他現在也不會來了。”伊奧梅爾說,“我們的斥候沒有聽說他的消息,我們後方的山穀裏也已經滿是敵人。”
“但願他逃脫了。”希奧頓說,“他是一員猛將,英勇猶如‘錘手’海爾姆再世。不過,我們不能在這裏等他。現在我們必須將所有的兵力撤到號角堡的防禦石牆後方。你們的糧食儲備充足嗎?我們隻帶了很少的補給,因為我們當時是要出征作戰,不是來守城的。”
“在我們後方深穀裏的那些洞穴中,躲藏著三批西伏爾德的老少婦孺。”甘姆林說,“此外還儲存了大量的糧食,並留有許多牲口和喂牲口的草料。”
“很好。”伊奧梅爾說,“敵人正在掠奪和焚燒山穀裏剩下的一切。”
“如果他們想到海爾姆關口來跟我們搞貿易,那他們可得付個大價錢。”甘姆林說。
國王與騎兵們繼續前進,在跨過深穀溪的堤道前下了馬,然後牽著馬排成一路長隊走上引橋,進了號角堡的大門。他們
在裏麵又一次受到了熱烈歡迎,眾人重新燃起了希望,因為現在有足夠的兵力來守住號角堡和扼守深穀的石牆了。
伊奧梅爾將部下迅速布置妥當。國王和近衛軍駐守號角堡,分派在此的還有許多西伏爾德的人。但伊奧梅爾將自己的絕大部分兵力都部署在深穀石牆及其塔樓上,以及石牆的後方。因為敵人若以大軍強攻不歇的話,此處的防衛似乎最可能出問題。所有的馬匹都被遠遠牽到深穀裏,伊奧梅爾撥出了一些衛士看守。
扼守深穀的石牆有二十呎高,厚到牆頭能容四人並肩而行,石牆上還築有護胸牆掩護,隻有個子高的人才能探頭望出去。石牆上到處開有箭孔,可朝外射箭。從號角堡外院的一道門走石梯下來,便可到達這裏的城垛,還有三段石梯從後方深穀往上通到牆頭。但石牆的正麵十分光滑,巨大的石塊被技巧高超地緊密堆砌在一起,連接處找不到一點可以落腳攀爬的縫隙,石牆頂端則朝外突出,猶如海浪衝刷而成的凹底懸崖。
吉姆利靠著牆頭的護胸牆站著。萊戈拉斯坐在護胸牆上,撫摸著弓,凝視著外麵那片昏暗。
“這才是我喜歡的地方!”矮人說著,跺了跺腳下的石頭,“我們越是靠近大山,我的心情就越振奮。這裏的岩石很好。這片大地有堅硬不屈的骨架。我們從護牆上來的時候,我的腳就感覺到了。給我一年時間跟一百個族人,我能把這地方打造得堅不可摧,任何大軍攻來都隻會铩羽而歸。”
“這我不懷疑,”萊戈拉斯說,“但你是個矮人,矮人是奇怪的種族。我不喜歡這個地方,就算到了白天我也不會更喜歡。不過,吉姆利,你令我感到寬慰,我很高興有你站在我身邊,雙腿強壯結實,斧頭無堅不摧。我真希望能有更多你的族人與我們並肩作戰!不過,我倒更希望我能得到一百名黑森林的弓箭好手。我們需要他們。洛希爾人也有他們自己的優秀弓箭手,但在這裏的太少了,實在太少了。”
“天色對弓箭手來說太黑了。”吉姆利說,“這其實都是睡覺的時候了。睡覺!我覺得自己需要睡覺,我從來沒想過哪個矮人會有這種感覺。騎馬真是累死人的活兒。可是我手裏的斧頭卻不肯安分。給我一排奧克的脖子跟足夠揮舞斧頭的地方吧,那樣我就能擺脫所有的疲憊啦!”
時間過得很慢。下方遠處的山穀中仍有零星的火光在燒。艾森加德的大軍現在正沉默地推進,看得到他們的火把正一排排蜿蜒著湧上寬穀。
驀地,護牆那邊傳來了吼聲與尖叫,緊接著爆發出人類憤怒的戰呼。燃燒的火把越過邊緣湧現出來,並且成群擠向缺口。接著,火光四散並消失了。人類策馬越過原野回來,直奔上引橋,來到號角堡的大門前。西伏爾德的後衛被迫撤回了。
“敵人殺過來了!”他們說,“我們射完了所有的箭,奧克的屍體堆滿了護牆下的壕溝,但護牆擋不住他們多久了。他們已經從許多地方爬上壕溝,密密麻麻就像行進的螞蟻一樣。不過他們吸取了教訓,現在都不帶火把了。”
此時已經過了午夜,天空漆黑一片,沉重凝滯的空氣預示著暴風雨即將來臨。突然間,一道炫目的閃電劃破雲層,分叉的雷電劈下來擊中了東邊的山嶺。在那令人目不轉睛的瞬間,從石牆到護牆之間全被電光照得雪亮,石牆上的守軍隻見那裏有無數黑色身影攢動,有些又矮又壯,有些高大猙獰,都戴著高頭盔,拿著黑盾牌。此外還有成百上千的敵人正洶湧越過護牆,穿過缺口。這股黑色的潮水充斥了兩側峭壁之間的空隙,朝防禦石牆湧上來。雷聲在山穀中隆隆滾動。滂沱大雨傾盆降下。
箭矢如暴雨般呼嘯著越過城垛飛來,叮叮當當撞在岩石上。有些命中了目標。對海爾姆深穀的攻擊開始了,穀內卻無聲無息,也沒有箭矢回敬敵人。
進攻的大軍停了下來,岩石和城牆的無聲威脅挫了他們的銳氣。閃電不時劃破黑暗。突然,奧克們又尖叫起來,揮舞著長矛和長劍,向任何暴露在城垛上的人影射出密集如雲的箭矢。馬克的人類舉目眺望,驚愕地發現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大片烏黑的麥田,在戰爭的風暴中搖晃著,每個麥穗上都閃著倒鉤的光。
銅號吹響,敵人蜂擁而上,有的攻打深穀防禦牆,有的朝通往上方號角堡大門的堤道和引橋衝來。身形最魁梧的奧克和黑蠻地高原的野人都在此集結,他們略一遲疑,便攻了上來。閃電劃過,照出每個頭盔和盾牌上都塗著艾森加德那可怕的白手。他們爬到了號角岩頂,朝堡門逼近。
終於,反擊來了。箭矢如暴雨般襲來,石塊如冰雹砸下。敵人一陣混亂,潰散,逃竄回去;然後再次進攻;潰散,再進攻。他們就像漲潮的海水,每進攻一次,都往前推進到一個新高點。銅號再次吹響,一群野人咆哮著挺身而出,壓了上來。他們把巨大的盾牌高舉在頭上搭成屋頂,圍在中間的人則抬著兩根巨大的樹幹。一群奧克弓箭手聚集在這群人後方,朝防禦牆上的弓箭手射出陣陣箭雨。他們逼近到了堡門前,運用強壯的手臂蕩起樹幹,轟然撞向木製的堡門。若有人被從上方扔下的石頭砸倒,馬上就有兩人一躍上前補位。一次又一次,巨大的撞門槌擺蕩著轟撞堡門。
伊奧梅爾和阿拉貢並肩站在深穀防禦牆上。他們聽見了咆哮聲和撞門槌的轟擊聲。借著一道突然劃過的閃電,他們看見了堡門的危急情勢。
“快來!”阿拉貢說,“我們一同拔劍上陣的時刻到了!”
他們急如星火沿牆直奔,衝上階梯,奔進號角岩上的外院。他們邊跑邊召集了十來個強壯勇敢的劍士。在西邊堡牆與延伸出來的峭壁相接之處,斜斜開有一扇小邊門,門外有一條夾在堡牆和號角岩陡峭邊緣之間的窄道,繞過堡牆通往巨大的堡門。伊奧梅爾和阿拉貢一同躍出小門,他們的人緊跟在後。雙劍齊聲出鞘。
“古斯威尼!”伊奧梅爾喊道,“古斯威尼為馬克而戰!”
“安督利爾!”阿拉貢喊道,“安督利爾為杜內丹人而戰!”
他們從側翼發起進攻,撲向那些野人。安督利爾閃著白熾的光焰揮起斬落。從堡牆和高塔中傳來了呐喊:“安督利爾!安督利爾出戰了!斷劍再展神威!”
撞槌手大驚之下,拋下樹幹轉身迎戰。但他們的盾牆如同被閃電擊中一般潰散開來,他們或是被橫掃逐開,或是被砍倒,還有的被拋下號角岩摔到了下方溪流的石礫上。奧克弓箭手胡亂放了一通箭,然後倉皇而逃。
伊奧梅爾和阿拉貢在堡門前暫停下來。隆隆的雷聲這時已到了遠方。在南方的群山之間,閃電依舊不停明滅。北方又刮來了凜冽的風,雲層被扯散吹走,星星探出頭來。在寬穀那一邊的山嶺上方,西沉的月亮露出臉來,在暴風雨過後的殘雲中發著黃光。
“我們來得不夠及時。”阿拉貢看著堡門說。門上巨大的鉸鏈和鐵條已經被撞得扭曲變形,許多木板也都裂開了。“大門經不住下一次這樣的沉重撞擊了。”
“但我們不能留在牆外守衛大門。”伊奧梅爾說,“看!”他指向堤道。溪流的對岸又有一大群奧克和野人集結起來了。箭矢呼嘯而來,射在他們周圍的岩石上又彈落。“快來!我們必須回去,看看該怎麽從裏麵堆起石頭、架起木梁來擋門。來吧!”
他們轉身奔跑,但就在這時,十來個原本一動也不動躺在屍堆中的奧克又跳了起來,悄無聲息地快步跟上了他們。有兩個全身撲到地上,抓住了伊奧梅爾的腳後跟,將他拉倒,轉眼便把他壓在身下。但是,一個誰也沒注意到的小黑影從暗處一躍而出,嘶啞地吼道:“Baruk Khazâd!Khazâd ai-mênu!”一把斧頭來回揮舞,兩個奧克身首異處,其餘的飛奔而逃。
阿拉貢奔回來救援時,伊奧梅爾已經掙紮著爬起來了。
邊門再次關上,鐵門內側被架上橫梁並堆上石塊。等人人都安全到了裏麵,伊奧梅爾轉過身來。“謝謝你,格羅因之子吉姆利!”他說,“我不知道你跟著我們出去突襲,不過事實常常證明,不速之客乃是最好的夥伴。你怎麽到那裏去了?”
“我跟著你們,好趕跑瞌睡蟲,”吉姆利說,“但我看著那些山區人,覺得他們的個子對我來說太大了,於是我就坐在旁邊石頭上看你們舞劍。”
“我欠你這個人情可不好還啊。”伊奧梅爾說。
“今晚過完之前,機會還多著哪。”矮人大笑說,“不過我很滿意。打從離開墨瑞亞後,直到剛才,我除了樹啥也沒砍過。”
“賺了兩個!”吉姆利拍拍斧頭說。這時他已回到石牆上原來的位置。
“兩個?”萊戈拉斯說,“我的戰績好多了,不過現在我得找些用過的箭來用,我所有的箭都射完了。我最起碼也賺了二十個,然而這跟敵人總數比,隻能算是九林一葉而已。”
夜空很快變得明淨,西沉的月亮光輝皎潔,但這光並沒給馬克的驃騎帶來什麽希望。他們麵前的敵人非但不見減少,反而似乎增多了,還有更多敵人從山穀中穿過缺口撲來。剛才號角岩上那場奇襲隻贏得了短暫的喘息之機,堡門前的攻擊加倍了。艾森加德的大軍像怒海狂濤般攻向深穀防禦牆,奧克和山中野人蜂擁至牆腳下,從這一端直到那一端。帶鉤的繩索被拋上城垛,數量多到上麵的人來不及把它們盡數斬斷或拋回去。數百長梯被豎起來架到牆上,許多被推倒摔毀,但立刻有更多取代它們,奧克就像南方黑暗森林中的猿猴一樣飛快攀梯而上。牆腳下的屍體和傷殘者堆得就像暴風雨中的碎石灘,一座座醜陋的屍丘越堆越高,然而敵人還在不停湧來。
洛汗的人類開始累了。他們所有的箭都已射完,矛也已投擲殆盡,劍都缺了口,盾牌上滿布裂痕。阿拉貢和伊奧梅爾三次穩住陣腳組織起反擊,安督利爾的光焰也三次在危急時刻驅退了攻上城牆的敵人。
這時,後方的深穀中突然揚起一陣喧嘩。奧克像老鼠一樣悄悄爬過溪水流經的涵洞進去了。他們先是聚集在峭壁的陰影中,等上方的攻擊到了最猛烈的時候,所有的守軍幾乎都奔赴城牆頂上作戰,他們就躍出來發起了突襲。有些已經穿過了深穀的窄口,進到馬群當中,與看馬的衛兵打了起來。
吉姆利怒吼一聲,從城牆上一躍而下,吼聲在峭壁間回蕩不已:“Khazâd!Khazâd!”他很快就遇上了砍不完的敵人。
“哎——喂!”他喊道,“奧克到牆後來了!哎——喂!萊戈拉斯,快來!這邊可夠咱倆收拾的。Khazâd ai-mênu!”
老甘姆林聽見了矮人那蓋過一切嘈雜的洪亮呐喊,從號角堡探頭朝下望。“奧克進到深穀裏去了!”他喊道,“海爾姆!海爾姆!海爾姆一族,衝啊!”他邊喊邊三步並作兩步沿著階梯衝下號角岩,許多西伏爾德的人緊跟在他背後。
他們的攻擊凶猛又出其不意,奧克在他們麵前敗走,沒一會兒便被趕到一起困在了窄穀的狹窄處。這些奧克不是被殺,就是尖叫著被驅趕進深穀的裂罅中,被守在隱蔽洞穴中的守衛所殺。
“二十一個!”吉姆利叫道。他雙手並用,一揮將最後一個奧克砍倒在腳前,“現在我的紀錄又超過萊戈拉斯大人啦。”
“我們必須把這個老鼠洞堵上!”甘姆林說,“據說矮人一族對岩石最有辦法。請幫幫我們吧,大人!”
“我們不用戰斧也不用指甲削石頭,”吉姆利說,“不過我會盡力而為。”
他們將附近能找到的石塊和碎石都收集起來,在吉姆利的指導下,西伏爾德的人將涵洞裏麵這頭堵上,隻留下窄窄一條出水口。如此一來,下雨漲水的深穀溪在堵塞的水道中湧動翻騰起來,慢慢在兩側峭壁之間漫出了幾個冰冷的水塘。
“上頭會幹燥一點。”吉姆利說,“來吧,甘姆林,我們上去看看城牆的狀況如何!”
他爬上去,發現萊戈拉斯站在阿拉貢和伊奧梅爾旁邊。精靈正在磨著長刀。由於從水道進攻的企圖被挫敗了,敵人的攻勢也暫時緩了下來。
“二十一個!”吉姆利說。
“好極了!”萊戈拉斯說,“不過我的紀錄現在是兩打。剛才這裏有短兵相接的活兒。”
伊奧梅爾和阿拉貢疲憊地倚著各自的劍。左側遠處的號角岩上,又響起了戰鬥的金鐵交鳴和喊殺聲,然而號角堡仍然穩穩屹立,如同大海中的一個孤島。它的堡門已經被擊破,但敵人尚未越過堆在內部的橫梁和岩石。
阿拉貢望了望黯淡的群星,又望了望這時正在朝環抱山穀的西邊山嶺背後沉落的月亮。“今夜長得好似數年。”他說,“白晝還要耽擱多久才會到來?”
“黎明就快來到了。”甘姆林這時已經爬上牆頭,到了他身邊,“但是,恐怕黎明也幫不了我們。”
“但黎明向來都是人類的希望。”阿拉貢說。
“可是這些艾森加德的怪物,這些薩茹曼用邪惡妖術培育出來的半奧克和雜種人,並不害怕太陽。”甘姆林說,“同樣,山區的野人也不怕。你沒聽見他們的吼聲嗎?”
“我聽見了。”伊奧梅爾
說,“但在我耳裏那隻不過是鳥的尖叫和野獸的咆哮而已。”
“但還有許多人喊的是黑蠻地的方言。”甘姆林說,“我懂那種方言。那是一種古老的人類語言,馬克西部的不少山穀過去都用過這種語言。你聽!他們痛恨我們,他們正高興呢,因為他們認定我們這次必死無疑。‘國王,國王!’他們喊道,‘我們會逮住他們的國王。殺了這些佛戈伊爾!殺了這些稻草頭!殺了這些北方來的強盜!’他們是這麽稱呼我們的。自從剛鐸的君主將馬克贈給年少的埃奧爾,並與他結盟,五百年已經過去了,但這些黑蠻地人仍然對此懷恨在心。薩茹曼重新點燃了這股古老的怨恨,而他們這一族的人被煽動起來後是非常凶狠的。現在,除非希奧頓被抓,或他們自己被殺,否則他們決不會放棄,無論是黎明還是黃昏。”
“盡管如此,白晝仍會給我帶來希望。”阿拉貢說,“俗話不是說,隻要有人守衛號角堡,它就不曾被敵人攻下?”
“吟遊詩人是這麽說的。”伊奧梅爾說。
“那麽,就讓我們守衛它,並心懷希望!”阿拉貢說。
眾人交談之際,突然衝鋒號大響,接著轟然一聲巨響傳來,一團火光夾著濃煙騰起。深穀溪的水嘶嘶響著,水沫四濺傾瀉而出——石牆被炸出了一個大洞,這水再也堵不住了。一大批漆黑的身影蜂擁而入。
“薩茹曼的邪術!”阿拉貢叫道,“他們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又從涵洞潛進來了,並且在我們腳下點燃了歐爾桑克之火。埃蘭迪爾,埃蘭迪爾!”他大吼著朝裂口躍下。但與此同時,已經有上百架梯子搭上了城垛。牆上牆下,最後一波攻擊橫掃而來,像黑色潮水撲上一座沙丘。防禦被衝破了。有些騎兵被迫後退,越來越遠地退入深穀中,不時有人倒下,但他們仍在戰鬥,一步一步退向後方的洞穴。其餘的人則殺出一條血路朝堡壘撤退。
有一道寬闊的樓梯可從深穀上到號角岩與號角堡的後門。阿拉貢立在樓梯底端附近,安督利爾仍在他手中發著寒光,敵人對這劍懼怕無比,一時不敢上前,因此,一個接一個,隻要能奔到樓梯前的人,都爬上去奔向大門。在阿拉貢身後,萊戈拉斯守在樓梯高處,單膝點地,彎弓待發,但他收集來的箭隻剩了這最後一支,現在他凝視著前方,準備好把這支箭射向第一個膽敢衝向樓梯的奧克。
“阿拉貢,所有能撤上來的人都已經安全進堡了,”他喊道,“快撤!”
阿拉貢轉身朝樓梯飛奔而上,但他太疲憊,腳一軟絆倒在地。敵人立刻撲上前來。一群奧克嗥叫著湧上來,伸出長長的手臂要抓他。跑在最前麵的一個被萊戈拉斯最後那支箭穿透了喉嚨,但其餘的奧克躍過屍體繼續撲來。這時,一塊巨石從上方的外牆拋了下來,砸在樓梯上滾落,把那些奧克全撞回了深穀中。阿拉貢奔進堡門,門立刻哐當一聲在他背後關上。
“吾友,情況很糟糕。”他說,抬臂抹掉額上的汗。
“簡直糟透了。”萊戈拉斯說,“不過,隻要你還跟我們在一起,就不是毫無希望。吉姆利哪兒去了?”
“我不知道。”阿拉貢說,“我最後一次看見他,他正在石牆內跟敵人廝殺,但我們被敵人衝散了。”
“唉!這真是壞消息。”萊戈拉斯說。
“他堅定勇敢又強壯。”阿拉貢說,“讓我們希望他能撤退到山洞中。他在那裏能夠安全一陣子——比我們安全。矮人會喜歡那樣一處避難所的。”
“我也這麽希望,”萊戈拉斯說,“但我仍希望他來了這邊。我真想告訴吉姆利大人,這會兒我的戰績已經達到三十九個啦。”
“如果他能殺出一條路進到岩洞中,他一定會再次超過你的紀錄。”阿拉貢大笑道,“我從來沒見過那麽刁鑽厲害的斧頭。”
“我得再去找些箭。”萊戈拉斯說,“希望這夜快點過去,天亮後我能射得更準。”
阿拉貢進了要塞。在要塞裏,他驚愕地得知伊奧梅爾沒有回到號角堡內。
“不,他沒上到號角岩來,”一個西伏爾德的人說,“我最後一次看見他,他正聚集人手在深穀口與敵人奮戰。甘姆林跟他在一起,矮人也在,但我沒法殺到他們身邊去。”
阿拉貢大步走進內院,爬上塔中高處的一個房間。國王就在裏麵,黑色的身影立在一扇窄窗前,眺望著外麵的山穀。
“阿拉貢,戰況如何?”他說。
“陛下,深穀防禦牆已經被奪下,所有的守軍都被擊潰,但有許多人撤回到號角岩這裏來了。”
“伊奧梅爾在這裏嗎?”
“不在,陛下。但您的部下有許多撤退到深穀中去了,有人說伊奧梅爾在他們當中。在狹窄的山穀中他們應該可以擋下敵人,撤進山洞裏。之後他們有些什麽希望,我就不知道了。”
“會比我們更有希望。據說,那邊有足夠的補給,並且通氣良好,因為濁氣可以從岩石高處的裂縫散出去。那裏的人隻要堅守,沒有誰能攻進去。他們能守住很長時間。”
“但奧克帶來了歐爾桑克的邪術,”阿拉貢說,“他們有一種會爆炸的火藥,他們就是用它攻下城牆的。如果攻不進岩洞,他們可以封死洞口,讓裏麵的人出不來。不過,眼前我們必須將全副精力都放在我們自身的防禦上。”
“我待在這牢籠裏,覺得很焦躁。”希奧頓說,“如果我可以及時拿著長矛,率領我的人馬馳騁在戰場上,或許我還能再次感覺到戰鬥的喜悅,並且死也無憾。但我在這裏幾乎毫無用處。”
“這裏至少有全馬克最堅固的要塞保護您。”阿拉貢說,“比起在埃多拉斯,乃至在群山中的黑蠻祠,在號角堡我們更有希望這樣做。”
“據說,號角堡從未陷落。”希奧頓說,“但我現在卻沒了把握。世界變了,曾經堅不可摧的一切,現在都證明是靠不住的。怎麽可能有哪座塔樓耐得住數量如此龐大,仇恨又如此深重的敵人?我若知道艾森加德的實力已經變得如此強大,那麽無論甘道夫如何勸說,我可能都不會如此輕率地出征與它對抗。甘道夫所獻的策略,這時看起來可不像當時在晨光下那麽好了。”
“陛下,一切塵埃落定之前,請勿斷言甘道夫的策略好壞。”阿拉貢說。
“結束的時刻不會遠了。”國王說,“但我決不會在此了結,像隻落在陷阱裏的老獾般被俘。雪鬃和哈蘇費爾,以及我近衛軍的馬都在內院裏。破曉時分,我會命人吹響海爾姆的號角,然後我會衝殺出去。阿拉鬆之子,你到時可會與我一同衝鋒?或許我們可以殺出一條血路,否則就讓自己死得可歌可泣——如果之後還有人活下來為我們作歌的話。”
“我會與您並轡衝鋒。”阿拉貢說。
告退之後,他回到堡牆上,整個巡查了一遍,鼓舞眾人的士氣,若有哪處攻勢猛烈,他就在該處援手參戰。萊戈拉斯跟隨著他。一團團火光在底下炸開,震撼著牆上每塊岩石。攀登的鉤子一隻隻拋上來,梯子又搭上來。奧克一而再、再而三地攻到外牆頂上,守軍也一次又一次將他們擊退。
最後,阿拉貢不顧敵人射來的箭矢,站到了巨大的堡門上方。他舉目望去,隻見東方天際已經開始露白。接著,他舉起空著的手,掌心朝外,這是和談的手勢。
奧克見狀,鼓噪嘲笑道:“下來!下來!”他們喊著,“你要想跟我們談判,那就下來!把你們的國王帶出來!我們是善戰的烏魯克族。他要是不出來,我們就去把他從洞裏抓出來。把你們鬼鬼祟祟的國王交出來!”
“國王按他自己的意願來去。”阿拉貢說。
“那你這是要幹嗎?”他們答道,“你為啥往外看?你想看我們的軍隊有多強大嗎?我們是善戰的烏魯克族。”
“我在看黎明幾時來到。”阿拉貢說。
“黎明來到又能怎樣?”他們嘲笑道,“我們是烏魯克族。不論晚上還是白天,不管天氣是好是壞,我們都能打仗。無論天上掛著太陽還是月亮,我們都照殺不誤。黎明來到又能怎樣?”
“誰也不知道新的一天會帶來什麽。”阿拉貢說,“趁厄運還沒降臨到你們頭上,快滾!”
“你快滾下來,要不然我們就把你射下來。”他們喊道,“這才不是和談,你根本沒話要說。”
“我還有這句話要說,”阿拉貢答道,“號角堡從未落入敵手。快滾吧,否則你們全都不能生還,沒有一個可以活著把消息帶回北方。你們不知道自己麵臨著什麽危險。”
他獨自立在毀壞的堡門上方,麵對龐大的敵軍。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與王者威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竟使許多野人不自覺地頓住,回頭去看背後的山穀,還有人滿心疑慮地抬頭望天。但奧克大聲哄笑,一陣標槍箭雨隨即呼嘯著朝城牆飛來,阿拉貢見狀一躍而下。
一聲轟鳴,一團火光炸開。剛才阿拉貢還站立其上的堡門拱道斷裂坍塌,騰起一團濃煙塵土。堡門後方加固的障礙物如遭雷擊,崩毀四散。阿拉貢奔回了國王所在的塔樓。
不過,就在堡門倒塌,周圍的奧克歡呼呐喊著準備衝鋒之際,他們後方響起了一陣窸窣低語,就像遠處吹起了一陣風。那聲音漸漸變得嘈雜起來,似有許多聲音在黎明中呼喊著怪異的消息。號角岩上的奧克聽見這令人驚愕的雜音,開始亂了陣腳,紛紛回頭張望。而就在這時,上方的高塔中驟然傳出了海爾姆的號角聲,洪亮又可怕。
聽見號聲的人無不顫抖。許多奧克臉朝下撲倒在地,用手爪捂住耳朵。後方深穀中傳來了回聲,一聲響過一聲,仿佛每座懸崖和山嶺上都站了一個強大的傳令官。但在堡牆上的人們都抬起頭來,驚奇地聆聽,因為回聲並未消減。縈繞在群山間的號角聲不絕於耳,一聲近過一聲,一聲大過一聲,遙相呼應,嘹亮又自由地吹響。
“海爾姆!海爾姆!”騎兵們呼喊道,“海爾姆複活了,重返戰場!海爾姆為希奧頓王而戰!”
伴著這陣呐喊,國王出來了,戰馬白似雪,盾牌燦如金,長矛長又利。他右邊是埃蘭迪爾的繼承人阿拉貢,後方緊隨的是隸屬年少的埃奧爾家族的諸位將領。黑夜已過,晨光照耀天際。
“埃奧爾一族,勇往直前!”隨著齊齊一聲呼喝與一陣巨響,他們發起了衝鋒,從堡門一路怒吼著往下,衝過堤道掃蕩敵人,如疾風席卷草原般殺入艾森加德的大軍。而在他們後方的深穀中,也傳來了眾人從山洞殺出來衝向敵人時的堅定呼喊。所有還留在號角岩上的人都傾力殺出,而號角的聲音始終在群山間回蕩不絕。
國王和同伴們衝鋒向前,馬不停蹄。敵軍的首領和勇士在他們麵前不是被殺,就是抱頭鼠竄。無論是奧克還是野人都擋不住他們,敵人麵對著山穀背對著驃騎的刀劍和長矛,鬼哭狼嚎地奔逃,因為隨著白晝來到,恐懼和極大的不安籠罩了他們。
如此,希奧頓王從海爾姆關口一路馳騁,砍殺出一條血路,直抵巨大的護牆前。眾人在那裏勒馬停步。周圍的晨光越來越亮,太陽的萬道光芒在東邊的群山上方迸發,照得他們的矛尖閃閃發亮。但他們靜坐在馬鞍上,往下凝視著深穀的寬穀。
大地的樣貌改變了。之前綠草如茵的山穀,覆蓋著漸升山坡的青草地,現在卻多了一座高聳的森林。光禿禿的參天巨樹一排又一排寂靜無聲地立在那裏,樹枝糾纏,樹冠灰白,虯結的樹根掩在碧綠的長草中,樹下暗影籠罩。護牆距離那無名樹林邊緣,隻有一條兩弗隆寬的空曠地帶。薩茹曼驕傲的大軍現在就畏縮在這塊空地上,既怕麵前的森林,又怕背後的國王。他們如流水般從海爾姆關口退下,直到整道護牆上方都再無他們的身影,但在護牆下方,他們像一群密集的蒼蠅一樣擠在一起。他們徒勞地想攀爬上寬穀的穀壁,尋覓逃生之路。山穀東麵太陡,都是石壁;而左側西邊,他們最後的劫數臨近了。
就在那邊的山脊上,倏然出現了一位騎士,一身白衣,在旭日中熠熠生輝。低處的山嶺響起了號角聲。在他背後,有一支上千人的步兵隊伍從長長的山坡上急速奔了下來,手中都舉著長劍。有個高大強壯的人大步走在他們當中,拿著紅色的盾牌。他來到山穀邊上,舉起一支巨大的黑色號角放到嘴邊,吹出了震耳欲聾的響聲。
“埃肯布蘭德!”騎兵們高喊,“埃肯布蘭德!”
“看哪,白騎士!”阿拉貢高叫道,“甘道夫回來了!”
“米斯蘭迪爾,米斯蘭迪爾!”萊戈拉斯說,“這確實是魔法啊!快!我要在咒語改變之前,好好看看這座森林。”
艾森加德的大軍嗥叫著東奔西竄,嚇得亂成一團。號角聲再次在高塔上響起。國王率領同伴從護牆的裂口攻下來。西伏爾德的領主埃肯布蘭德從山丘上殺下來。捷影也一躍衝下來,如鹿般在山嶺間穩健奔馳。白騎士衝向敵人,他的到來令敵軍恐懼得魂飛魄散。野人在他麵前紛紛仆倒,奧克們跌跌撞撞,尖叫著拋下刀劍和長矛,像一股黑煙被越來越強勁的風驅趕著,四散飛逃。他們哀嚎著衝進了群樹底下那等候的陰影中,從此再沒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