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流年下_〔Chapter 12 合歡·長恨歌〕——天長地久有時盡。

楔子 心結

我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俯瞰這個世界。

世界這麽大,我卻總是能看清楚;而你的心,那麽小,我卻總也看不到。

那個男人,他是你很重的記憶吧。

我當時是鼓起了多麽大的勇氣,才從他身邊將你帶離。我害怕我拉起你的手的時候,你會站回到他身邊。

我該慶幸的,你沒有,而是肯將你的心,交給我。

可是,薑生,這段日子,我越來越感到力不從心。

你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總是驚弓之鳥的樣子,總是不肯將心事交付給我……你每天一直抱著手機,小心翼翼,卻又心慌慌的模樣。那是來自他的消息,對嗎?

你們之間,在做最後的糾纏,還是會一直糾纏下去呢?

現在的我,還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這件事,所以,我隻能假裝自己沒看到。

我不能苛責你,因為未央的事情,我也沒有處理好。

我總覺得,對前任的心軟是對現任最大的殘忍——可是我卻因為她的病危,對你做著最殘忍的事。

我隻是想你知道,我的心,在你這裏,從未改過。

我也多麽想得到證明,你的心,在我這裏,從未改過。

我不想你到永安去工作,可是,我卻不能開口。

我不想做一個小肚雞腸的男人,去左右你的生活,讓你不開心。

我想給你最大的自由,最大的愛情,和包容。

可是,每次,看到你抱著手機緊張的模樣,我的心卻又像被尖刀刮過一樣。

有時候,麵對冬菇,我不知道自己是一個入侵者,還是它是一個入侵者。

現在的你,從洗手間出來,突然從身後抱住了我。

這是你極少有的親昵啊。

為什麽我卻覺得這是世界末日來臨前的溫暖呢,薑生?

你的心,還在為他掙紮嗎?

你這擁抱,是給我的最好補償嗎?

未來的路,不管在哪裏,我會一步一步走下去。

可你的心,在哪裏呢?我要怎樣才能找到它,並完完全全地得到它?

81 每個人的生活,都有自己的方式,誰能去評判誰對誰錯呢?

做歐陽嬌嬌的助理可真不容易,好在她本身就帶著一些受氣包一樣的小姑娘,所以,我即使倒黴,也不會太倒黴。

三亞的五月,已經開始熱起來了。

歐陽嬌嬌飛機要的頭等艙,於是,我也跟著享受了次難得的好待遇。

一下飛機,不知道是歐陽嬌嬌真的有粉絲,還是公司給安排的,抑或是她的金主為了博美人一笑,搞了一群粉絲去,扯著大橫幅——

歐陽嬌嬌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歐陽嬌嬌最棒!明日之星!

世界不能沒有太陽,嬌粉不能沒有嬌嬌。

……

歐陽嬌嬌隨手摘下黑超,看著我說,這誰搞的?太假!老娘做的是模特,不是明星!

我有些尷尬,解釋道,現在可能是多元化包裝了,任何職業都是明星化處理。

歐陽嬌嬌就冷笑,屁!當老娘三歲小孩啊。

……

我滿頭黑線地跟在歐陽嬌嬌身後,聽著她一會兒屎一會兒屁的訓導,覺得人生真是太有挑戰性了。

不管是有人給她送花還是送禮物,她一溜兒都扔給身後的我和其他助理。我們就跟一群小丫頭似的,跟在被保鏢包圍著的歐陽嬌嬌身後。

我就想,你說,你還沒成名呢,搞什麽保鏢?你那金主可真是喝三聚氰胺長大的。

這時,突然有人送來一個大信封,沒有尖叫,也沒有哭喊,更沒有送到歐陽嬌嬌手裏,而是直接送給了我,然後就黑頭黑臉地離開了。

我低頭,隻見上麵寫著“薑生”。

歐陽嬌嬌回頭看了一眼,先是一停,再是一愣,然後譏笑道,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我不能同她爭執,所以,隻能默默忍受。

離開機場,上車去酒店之前,突然有個很年輕的男人撲了過來,他喊著她的名字“嬌嬌”“嬌嬌”,眼神之中是爆裂的痛苦和不舍,那麽猙獰,而又那麽糾結。

我當下就想,這金主從哪裏搞來這麽一奧斯卡獲獎演員啊?得多深厚的功力,才可以把個粉絲演得這麽驚天地泣鬼神啊?

然而,歐陽嬌嬌一見他,臉就白了,飛快地坐上車,不再說話。

然後,一群保鏢將那個年輕男人給拖開,那個男人卻一直喊,嬌嬌,你給我十年時間,十年,我把全世界都送給你!我們會有錢,我們會有房,我們會有車!他都可以給你當爹了,嬌嬌!

我當下就明白這怎麽一回事兒了。

我看了歐陽嬌嬌一眼,她也看到了我在看她。

她麵無表情地看著我,說,看什麽看?覺得自己很清高是不是?清高也沒用!我跟了老男人,我現在可是主子!你們跟了愛情,你們可是奴才!有什麽可清高的?!

我突然覺得歐陽嬌嬌真是厲害,說話居然可以這麽有水平。

每個人的生活,都有自己的方式,誰能去評判誰對誰錯呢?

82 我聲音悲涼,說,我跟他分手!

到了酒店,我心中所有的不爽都變得像風兒一樣消失了。

這個東南亞裝潢風格的酒店,隻是大堂就讓人覺得夏花燦爛。

齊經理他們在前台Check in,歐陽嬌嬌突然有些很神秘的樣子,不知道跟誰通了一個電話,之後她眉開眼笑地說,陳總,您給了我這麽大的幫助,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的。

我拿著房卡上樓,突然想起自己的包遺失在了大堂,就連忙又下去。

拿回包,我突然想起了那個信封,就從包裏拿出來看。

信封裏的相片,看得我心驚肉跳——黑洞洞的槍口,瞄準的是涼生。

而他坐在車裏,表情淡淡,毫無警覺,像個隨時會受傷的孩子。

我覺得我快要被陸文雋逼瘋了,我幾乎是跳著腳給他撥打了電話,我的聲音悲涼,說,我跟他分手!我求你了,別再這樣了!

陸文雋沒說話,隻是淡笑了一聲。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樓上,抬頭就和迎麵而來的一個女人碰到了一起,她似乎是在逃避誰。

手機、房卡、包包、信封散了一地。她倒在地上看著我,說,你這是助理還是助忙啊?!

我一看,是歐陽嬌嬌。

這時,有人從她身後追來,還是那個跟她要十年時間的年輕男人,他說,嬌嬌,如果不能在一起,那麽我們就一起去死!

歐陽嬌嬌連忙爬起來,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張房卡,恨聲說了一句,沒空和你白扯!鬼才跟你一起死!說完,她就連忙閃人了。

我也隻好自己爬起來,一邊吞著絕望,一邊暗自心傷地將東西收拾好。

那個黑洞洞的槍口,仿佛隨時會射出子彈,擊中我的心。這讓我無比絕望。

我有些混亂,不知道自己的房間在哪裏,就又去前台詢問了一遍,找到房間後,天色已晚。

我推門而入,嘴巴就直接變成了“O”型。

我以為頂多是個標間,可是這簡直就是一套花園別墅。

恰好這時,涼生的電話打來了,他問我,你到了嗎?

我一邊關門,一邊脫鞋,強打精神說,涼生,我不能呼吸了。我們公司的待遇實在太好了,我都快感動哭了!我一點都不介意歐陽嬌嬌虐待我。她就是容嬤嬤,把我關進小黑屋,我也願意極了!

涼生一愣,隨後笑道,看來……永安對你還是很人性化的啊……

我心裏還翻湧著痛苦,怕自己忍不住會泄露了情緒,便急忙對他說,涼生,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去擁抱世界了!

涼生就笑道,你在哪個酒店,幾號房間啊?以後我若出差,我也去訂這個房間,看看啥房間能讓我們薑生這麽開心。

我隨口跟他說了酒店名稱和房間號,我說,這裏真是天堂呀。我愛死那兩個被歐陽嬌嬌折磨跑了的姑娘了。

我們總是用最高漲的情緒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惶恐和不安。掛掉了涼生的電話,我心裏明白,我所有誇張的激動,隻是為了掩飾,陸文雋那封信給我帶來的緊張和不安。

看著酒店外的泳池,我心情低落,我怎麽跟他說分開呢?是不辭而別,還是……

不辭而別的話,他會不會等我太久?

等得太久,會不會失去了尋找下一份幸福的力量?

……

心力交瘁之下,我什麽也不想再想了,踢掉鞋子,一邊脫掉衣服扔到地上,一邊走向浴室。

花灑的水刷刷地落在皮膚上,我絲毫沒有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更沒有聽到,在水聲之下,遲疑而凝重的腳步聲。

這屋子泡澡的浴缸有兩個,一個在室外,可以看海天一線,一個在室內的臥床前,而不是在浴室。

這酒店應該是適合情人度假的吧,躺在床上,懶懶的,然後看情人出浴……

我連忙糾正了一下自己的思想,我是來工作的,不是來出浴的。

不過,我還是很想嚐試一下。於是,我關掉花灑,圍著浴巾走出浴室,準備在泡澡的浴缸裏放水。

在走出浴室,奔到浴缸前俯身那一刻,我突然感到眼前一黑。

對。

一黑。

這“黑”不是眩暈,而是浴缸對麵的沙發上,端坐的那個黑色人影。

我失聲尖叫了起來。

對麵的他看到我的那瞬間,臉上的表情也僵住了,幾秒鍾後,他眯著眼睛,不無嘲諷地冷笑道,我以為又是哪個投懷送抱的模特,嗬嗬,沒想到是你,薑生!

83 你這算什麽?他難道滿足不了你嗎?

我看著端坐在沙發上的程天佑,聲音微抖,迷惑而驚恐萬分,我說,你……你怎麽到我房裏來了?!

程天佑冷笑,眯著眼睛說,嗬嗬,這怕是我要問你的問題吧!

說完,他從地上撿起一件我薄薄的衣衫,勾在手中,譏諷道,你這算什麽?他難道滿足不了你嗎?

我的臉一紅,大腦一陣飛轉,我想起了歐陽嬌嬌……想起她接過的那個電話……想起我們曾撞到一起……想起她撿起房卡那一瞬間……

難道是歐陽嬌嬌要對程天佑投懷送抱?!所以,她才會對著那個電話無比的感激……電話那端的陳總應該就是我們永安的陳總吧,他給了歐陽嬌嬌程天佑房間的另一張房卡……然後,陰錯陽差……

我的心一哆嗦,我想要向程天佑解釋,卻發現自己此刻全身上下隻有一條浴巾,這……這……

我伸手去拿衣服,試圖躲進浴室換上,卻被他揮手攔住。

他將我的衣服一件一件撿起,直接扔到浴缸中,打開水龍頭,一瞬間,衣服全部被淋濕了。

我驚恐地看著他,問,你這是幹嗎?!

程天佑挑了挑眉毛,眼眸裏是報複一樣的輕薄,他說,這一次,我想嚐試一下,來者不拒到底是什麽滋味!

我看著他,無力地辯解道,我、我……真的不是有意到你房間的,我……

程天佑一把拉起我,他的眸子愈加幽深,如同暗黑的地獄一樣,盯著我說,你騙小孩吧!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侵犯到我的私人空間,卻總是對著我一副無辜的模樣,薑生,我說,你是真單純呢,還是假天真?

我一隻手被他抓住,一隻手緊緊抓住浴巾,生怕這身上唯一的依靠不小心被他給扯掉了。

他的手指,以挑剔的姿態卻依然充滿了憐惜地,從我肩膀的皮膚上滑過。他不無嘲笑地說,瞧瞧,投懷送抱到這種份兒上,我若再做柳下惠,真就算不得男人了!

說著,他的手伸向了我的浴巾,我還沒來得及尖叫,就聽到門外傳來尖銳的敲門聲,然後是一個熟悉的女人的聲音。

歐陽嬌嬌?

我吃了一驚。

程天佑一見有人,就將我推進浴室。他冷聲說,不想被人看到,就躲在裏麵。

我從浴室的門縫裏,隻見開門後,歐陽嬌嬌一見是程天佑,仿佛看到了親人一樣,也不知是受了什麽委屈,眼淚都要迸出來了。她說,程總……

她一聲“程總”還沒落定,她身後那個“十年生死兩茫茫”的男人又追了上來,對著歐陽嬌嬌哭,你怎麽就這麽絕情啊?

而當他看到歐陽嬌嬌麵前的程天佑時,憤怒就徹底爆發了。

他怒視了程天佑幾秒鍾,沒有言語,伸手

拉起歐陽嬌嬌,說,生死我們都要在一起!你別想離開我!

歐陽嬌嬌就竭力反抗,說,你滾啊!滾啊!

程天佑雙手抱胸,冷眼旁觀。末了,他開口對那個男人說,這樣對一個女人,你不覺得太過分?

歐陽嬌嬌再次看到了希望,她幾乎要撲上來,程天佑卻微微後退,說,歐陽小姐,你是不是該處理好你自己的事情後,再來找我呢?

歐陽嬌嬌頓覺臉麵無光,而那個男人還在糾纏不休,他說,嬌嬌,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們得談清楚!

說完,他就將歐陽嬌嬌拉走了。

84 他說,早啊,小懶貓!該吃早餐了,我的姑娘。

歐陽嬌嬌一離開,程天佑就關上了房門。

我一看,就飛快地衝上去,想要奪門離開。

程天佑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展開手臂擋住了我。他沒有回頭,隻是冷冷地說,如果你還想浴巾安全地留在你身上,就不要惹我不開心!

我下意識地護住那條可憐的浴巾,覺得不夠安全,又將被子從床上扯下,將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了起來。

程天佑回頭,饒有興趣地看著我,眼眸中不知是悲苦還是嘲弄,他說,你這……嗬嗬,你這是在幹嗎?我要是想看你,你就是披十條被子,它們也擋不住!

我的臉刷一下就紅了。我看著他,心緒不寧,一種難言的罪惡感纏得我無比難過。

我和涼生在一起,卻在此時,又同這個男人這樣糾纏不清。

想到這裏,我無比悲傷,抬頭看了看他,說,放我離開這裏吧。

他回頭看著我,歎了一口氣,似乎是放棄了原先的執拗。歐陽嬌嬌的出現,似乎讓他微微明白了,那個“自薦枕席”的可能原本不是我。

他幽幽地問,為了他?他可真命好。

我沒做聲,心裏卻難受得要命。涼生還真的命不夠好,天佑,你又知不知道,如果我不離開他……想到這裏,我低下頭,難過的表情在夜裏顯得那麽鮮明。

天佑突然像是下了絕大的決心一樣,他起身,關掉了所有的燈。

我驚恐地抬頭,說,你要幹嗎?

他走上前,靜靜地站在我的身邊,那一刻,隻有心跳的聲音,應和著窗外暗寂的海潮聲,和寂寞的月光。

他的聲音很軟很溫柔,帶著微微的落寞、淡淡的疲倦,他說,薑生,陪陪我。

他像一個疲憊的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樣,對我說,薑生,陪陪我。

陪陪我。

就一個夜晚。

我們不說話。

我更不會對你做任何事情。

我隻想在這個安靜的夜晚,在海浪聲裏,感受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氣息。

因為,我知道,這樣的幸福,對於往後的日子,是奢求。

留不住你一生。

我隻留下,這個夜晚。

供我此後,漫漫餘生,取暖。

所以,薑生,陪陪我。

好嗎?

那一刻,在這幽暗的夜裏,因為他的一句話,五個字,我的心,柔軟得一塌糊塗。仿佛靜寂之下,那潮水就將漫過海岸,溫柔地將我們淹沒。

可最終,我還是硬起了心腸,我說,該陪你的是寧信。

程天佑顯然愣住了,他說,薑生,你說什麽?

我冷笑道,難道不是嗎?你們一家三口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陪伴。

程天佑不可思議地望著我,說,你在胡說什麽?!

我推開他,說,放開!我要離開!

就這樣,我們兩人一直僵持到了第二天清晨。

最終,他疲憊地倒在沙發上,阻止我離開這個房間;而我穿著酒店裏的睡衣,被他“囚禁”在床上。

昨夜,他怎麽也不肯放我離開這個房間,仿佛明天就是末日,而他,隻想擁有一個有我的夜晚,多一分鍾的存在,多一分鍾的溫暖。

這溫暖,這存在,可以讓他在明天,多一分讓我離開的力量。

而關於他和寧信,關於他們的那個孩子……我再也不願意同他說起。

拈酸吃醋,也需要資格。

很顯然,一個心裏裝著涼生的我,沒有這個資格。

就在我們筋疲力盡、昏昏睡去的時候,突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Room service?

我飛快起身,趁程天佑放鬆的那一刻,從床上跳下,衝到門前,與其說是開門,不如說是逃離!

可是,門被打開那瞬間,我呆成了石雕。

風吹雨打五百年,我都消逝不掉。

門前……居然……是涼生!

他那清俊的麵容,溫潤如玉的眉眼,此時此刻,就在我一伸手的距離。

他看著我驚愕的表情,有些小得意,衝我笑笑,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推著的餐車,給了我一個很紳士的微笑,矜持有度,然後目光裏充滿了法式的浪漫柔情,他說,起床啊,小懶貓!來,看看今天的早餐我們吃什麽。

我整個人幾乎癱軟在他眼前。

我哆哆嗦嗦卻無從掩藏,我說,你……你怎麽會……會在這兒?

他笑得很溫柔的模樣,聲音裏是那種能融化掉冰雪的溫度,他說,我問過你的酒店和房間啊,傻瓜。

我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站在原地,倍受煎熬。

他看著我,微微有些不解,說,薑生,你……不會是感動到不會說話了吧?

說完,他就推著餐車往房間裏走,微微地笑著,那麽美好的模樣。他說,薑生,我答應過,要給你做一輩子早餐的。差一頓也不算是一輩子,你說對吧?

他的話說到這裏停住了,因為此刻,程天佑走了出來,他衣衫淩亂,一身疲憊,像是經曆了一個很縱情的夜晚一樣。

那一刻,我夾在這兩個男人中間,弄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涼生不敢相信地轉過頭看著我,又不敢相信地看了看那一室的淩亂,那是清晰到不能再清晰的曖昧。

他的臉微微地蒼白起來,氣息開始不穩。沉默了許久,他緩緩地將餐車推到一邊,笑笑,說,打擾了。

一句“打擾了”,讓我肝腸寸斷。

他說,薑生,你們……是在談工作吧?

我看著他,心仿佛在沸水中煎熬著,此時此刻,我寧願他能推著餐車從我身上碾過去,而不是依然淡定地笑問我工作的情況。

突然,鬼使神差一般,我想起了陸文雋,想起了他那致命的威脅。那一刻,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在我心中成形,我中了邪一般,一把拉過程天佑,對涼生說,對不起……我們昨晚在一起了!

話音落下,我別過臉,不再看他。

涼生吃驚地看著我,他沒有想到,他給了我餘地,我卻半分幻想都不肯給他。

程天佑也吃驚地看著我,一時之間,搞不清狀況。

半晌,涼生笑笑,說,在一起了?哦,我知道,一起……工作,我理解。我……能……他停頓了一下,說,你們先忙,我不打擾了。薑生,晚些,我來接你……回家。

然後,他轉身離開。

這是一場他依舊不肯醒來的夢啊。

他的反應讓我悲從中來,我卻又不得不決絕到最後。

我從背後喊了他一聲,我說,涼生!我們沒有家,你不懂嗎?我和天佑在一起了!我們睡在一起了!我們上床了!我背叛了你!我不愛你了!你……忘了我吧!

涼生愣在了門前,他不肯碎掉的美好,我卻不留絲毫情分地替他碎掉了。

許久,他才緩緩地轉過身,望著我,望著拉住程天佑的手的我,笑了笑,卻又悲涼萬分地說,你是說,你的心……在他那裏?

我沒回答,慟哭出聲。

然後,他不勝欷歔地苦笑了一下,聲音顫抖,說,我知道了。薑生。我知道了。

他看著我,聲音裏的艱澀讓人想哭,他說,從小到大,你要什麽我會不給?你要和他在一起,我也給!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

我看著他決絕地離開,淚落成海。

我像一個失去了生氣的布娃娃,癱軟在地上。

涼生,原諒我。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傷害,所以,我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保護你。

程天佑一腳踢上房門,然後一把將我從地上拉起,扔到床上,那是清醒之後的暴怒。

他撕扯著我的衣裳,說,薑生,我不是給你和涼生的愛情配戲的玩偶!你今天拿著我來要他死心,那麽我就讓他徹底死心!

我先是縮成一團,反抗,討饒。

最後,竟然,心死如灰,了無生氣……

是的,他都走了。

我將他推走了。

我將那個男人,從我身邊,狠狠地推走了。

那個我曾為其執拗了整個年少時光、以為一生都得不到的男人,就這樣被我推走了。

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能讓我再有力氣去哭,去鬧,去感受呢?

我隻是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任憑命運擺布罷了。

我悲哀地看著程天佑,嘴角彎起一絲嘲弄的笑;那笑落在他的眼裏,卻成了極大的諷刺——是的,你就是得到了我的身體,我的心也跟著他去了……

他像一個挫敗的孩子,瞬間從暴怒中恢複了理智。他從我身上起來,用被子蓋住我半裸的身體,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氣息。

良久,他將我的手捧在唇邊,溫熱的氣息像一束纏綿的藤,纏繞著我的手背,攀附著我的脈搏,伴隨著我的心跳……他輕輕歎了一口氣,說,對不起。

85 他炙熱的手掌緊緊握住我的肩膀,溫熱的氣息就在我的頸項間,仿佛是一種蠱。

那一天,我整個人都很恍惚,發絲散亂地回到了屬於自己的房間。

程天佑將我的行李放到我的房間後,就離開了。

一整天,我都在懊惱,都在痛苦之中輾轉難寧。

我將他推開了,就這樣推開了。

就這樣推開了……

整個人昏昏沉沉直到日暮,我才從這種巨大的痛苦引發的麻木中清醒過來。

我還有工作,我還有任務……可是,此刻,另一個我,卻什麽也不想去做,隻想放任自己在這種痛苦之中沉淪。

夜裏,同事中有人在酒店的酒吧裏慶生,我被邀上,便也灰頭土臉地過去撐了一會兒。可是,酒精這種東西,會讓人誠實,也會讓人沉迷。

我一杯一杯地喝下,試圖將自己灌醉。喝醉之後,這種失去他的痛苦會不會就會少很多?

那一夜,我像一個自作孽不可活的囚犯一樣,試圖用自己的方式來紓解自己內心所遭受的煎熬。

隱約間,我看到了程天佑,他就在不遠處,燈火之下,他的容顏一如既往的好看,好看得好像涼生啊。

很久之前,有個叫小九的姑娘曾經說過,程天佑他再像涼生,他也不是涼生啊。

他身邊的各色美女,如同美人魚一樣,魚貫而過,試圖同他調情;他卻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目光裏是心疼與憤怒交雜著的情緒。

我難過得幾乎要窒息,晃著手中的酒杯,衝他笑了笑。

我是該感激他嗎?感激他沒有對我做出像陸文雋那樣的禽獸行為嗎?嗬嗬。

酒是穿腸毒藥,讓以為會忘記的人記得更清晰,讓以為會被麻痹的痛苦變得更淩厲……我將酒一飲而盡,笑笑,是的,他再像涼生,他也不是涼生啊!

我剛想再倒一杯,卻被他上前給阻止了。

他的手落在我的手邊,那麽暖,他說,別喝了,對身體不好。

我沒理他,直接從吧台上拎走了兩瓶酒,一個人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酒吧。

酒吧在酒店的中間位置,走過幾棟帶泳池的別墅房,外麵就是綿軟的海灘,和安靜得如同睡著了的怪獸一樣的大海。

就這樣,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坐在海邊,迎著海風,灌著酒。

海浪細細碎碎地湧起,親吻到我的腳邊。

夜晚的海水是刺骨的涼,卻難以讓我清醒。我像是一個瀕溺的人,卻捉不到可以渡我脫離苦海的稻草。

酒喝完了,我就開始哭,哭著我就掏出手機來對著他的名字看,我是有多想撥打他的電話,告訴他,我也不想這樣。

可此刻,我卻沒有這樣的勇氣。我隻能抱著喝空的酒瓶,將它輾轉過自己的臉,隔著這份冰涼試圖尋找一份溫暖,然而到最終,卻隻有冰涼沒有溫暖。

月漸

朦朧,人已醉。

我搖搖晃晃地抱著酒瓶,試圖將它們送到大海裏,連同我這秘密的不能言說的心事一起,送到大海中,漂流到世界的終點。

我迎著海浪走向大海,海浪剛沒過膝蓋,可不等我將酒瓶擱置到海水中,就有人一把將我從海裏拉起。

他的聲音很清冷,清冷得就像這海水,他說,你有什麽想不開的?你要是想他,就去找他!

酒瓶從我手中滑落,我掙脫了他的手,試圖要去抓住那個漂蕩的瓶子,卻一個搖晃,撲入了海水裏。

所幸此處海水極淺,我被他一把撈起,衣衫盡濕。

我掙紮著,試圖脫離開他的鉗製,他卻不肯放手,唯恐我想不開,會葬入這茫茫深海之中。

掙紮起的海浪,也濺濕了他的白襯衫,黏濕的布料裹著他輪廓鮮明而結實的胸膛,一瞬間,看得我耳紅心跳。

他炙熱的手掌緊緊握住我的肩膀,溫熱的氣息就在我的頸項間,仿佛是一種蠱。

皮膚隔著濕了的衣衫,感知著彼此的溫度。

一半是海水的冰涼,一半是他指尖的火熱。

酒精突然在我體內,借著痛苦無處可訴的勁兒,燃起了一團可怕的火。

我慌忙間從他的懷裏掙脫,眯起眼睛,看著這個攔住我的男子,他的眉眼在月光之下是如此的清俊,清俊得讓人心顫。

他緊緊地將我抱住,說,回去吧,別著涼。

86 我不想成為誰的代替品,我隻想是我自己,而能被你愛上。

我幾乎是暈眩著,連拒絕都顯得無力。

海風吹來,瞬間讓我清醒;可清醒之後,我卻更像一個瀕臨溺水的人,想多汲取一些力量和溫暖。

海風之中,他將我抱緊,我們一路走回了他的房間。

他離得越近,我越想要掙脫開;越想掙脫開,酒精越在體內肆虐,令人綿軟,無力抵擋。就在他開門的那瞬間,我用手抵住他溫熱的胸膛,我的聲息都已經不穩了,我囁嚅著,聲音噎到了嗓子裏,我說,我要回……自己的房間……我……

這低低的拒絕,卻更像是一聲淺淺的吟哦,一種邀幸。

程天佑似乎並沒在意我的變化,他點點頭,說,衝完澡,換上幹淨衣服,我去你的房間,你留在這裏休息,我……我保證不碰你。

說到最後一句,他咬了咬嘴唇。

房間的燈光下,當他的雙眸,落到我濕透的衣衫上時,心跳突然加速起來,那種男人有力的心跳聲,毫無遮攔地落在了我的耳朵裏。

他迅速地將我扔進浴室中,打開水龍頭,調出溫度合適的水,生怕我給凍感冒了。

水汽氤氳間,我試圖從浴室中掙脫,我說,放我走……放我……走……

這低低的哀求聲,夾雜在灑落而下的水聲裏,顯得格外曖昧。

他壓抑著自己湧動的情欲,說,你看你,都醉成什麽樣子了!放你走,安全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凝神為我脫去被海水弄濕的衣衫。

他之前大抵是擔心我醉酒之後,一個人不夠安全,或者,他真的隻是想,在我洗完澡安睡後就離開。

可是,在那些衣衫在我無力的掙紮和低聲的喘息間散落下時,他突然停止了動作,直直地看著我,眼眸裏漸漸沾染上了情欲之色。

我們總是過高地估計自己的定力。

我黏濕的發散落在鎖骨上,望向他的眼眸愈加迷離。氤氳的水汽中,摻雜著玫瑰精油的香氣……

意亂情迷,這四個字,變成了那一夜最好的寫照。

程天佑的手指從我的肩胛細細地劃過,落在我纖細的腰間,最終,他將我整個人擁在懷裏。他的眼眸愈加幽深,突然,他溫熱的吻輕輕地落在了我的頸項間,然後沿著溫熱的水一路滑下,引起我低低的驚喘與抗拒。

他將我的手繞到背後,握住,聲音愈加低啞,如同致命的蠱惑,他說,薑生……我想要你快樂。

痛苦的人總是想要宣泄,而放縱似乎是最好的方法。

情欲在酒精中發酵,我漸漸地在意亂情迷中消融掉了所有的力氣。

這個夜晚,衣衫尚未褪盡,不過一個吻,我們便在情欲之中丟了魂兒。

耳邊是澎湃的海浪聲,在這個夜裏,愈加洶湧。

他的吻密密落下,連同他溫熱的氣息。我像是無水的魚一樣,似乎隻有跟從他的韻律才能得以偷生。

他溫柔地望著我,褪去衣衫。在水汽與情欲彌漫的浴室裏,他赤**漂亮而結實的胸膛。他的聲音低低的,如同催情的迷藥一樣撩撥著我的心,他說,這樣的我,你喜歡嗎?

……

他像是困獸,在這個溢滿了情欲的夜裏,溫柔地舔舐著傷口。在那一次次的沉淪中,他小心翼翼卻又霸道十足。

他輕輕地親吻我的耳垂,說,我不想成為誰的代替品,我隻想是我自己,而能被你愛上。

在他一遍一遍的親吻中,一次一次的蠱惑下,我覺得自己已經脫離了理性的掌控。

他低低地伏在我的胸前,說,薑生,說你愛我,說你想要我。

我……愛……你……

我……想……要……

那一夜,一場抵死的纏綿。

浴室裏,圓床上,貴妃榻邊,泳池畔……

仿佛隻有徹底地放縱,沉淪在情欲之中,我才能忘記他,忘記那種痛苦。

又或者,我的內心是如此脆弱,隻消醉酒後的一場蠱惑,我便將自己的身體交付給了這一場狂歡。

仿佛,這才是愛情最好的結局——

心給了你,身體給了他,而我自己,什麽也不留下。

87 我說,我嚐試去愛過你的,隻是……

乏力如死,氣若遊絲。

不過歡愛一場。

日上三竿,我才從這場極度的纏綿中醒來。身體的微微疼痛不適提醒了我,昨夜,我是怎樣縱情而過。

我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男人的臂彎中。他正出神地望著我,目光是我不曾見過的柔軟。

他見我睜開眼睛,便笑意淡淡地親吻了一下我的眼眸,聲音裏歡縱後性感的微啞,說,你醒了?

我大腦驟然一片空白。

人漸漸清醒,心底便湧起無限的苦澀。

我呆呆地坐起,隻見床上床下一片淩亂,仿佛都在向我默默地傳遞著昨夜的纏綿旖旎之態,一時間,我回不了神。

終於,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那一刻,天佑就這麽看著我,眼眸裏是淡而無辜的笑意,就仿佛是一個偷吃了糖果的孩子,滿足後卻偏說那不是自己的錯。

他從身後抱住我,小心翼翼的,生怕我破碎掉一樣。

他將下巴擱在我的肩窩裏,極盡溫柔地摸索著,這是我們從未有過的親密,在一個陽光正好的早晨,在我們有過肌膚之親以後。

他說,薑生,我不想說對不起,我隻想說我愛你,薑生,試著愛我吧。

我沒有說話,此時此刻,我恨死了我自己。

我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心裏隻有一個人!卻又在醉酒後沉迷在與另一個人的情欲之中。是的,我恨死了我自己。

整整一天,我都陷在一場麻木之中,不肯看程天佑一眼。

這種無視,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割傷了這個男人最後的自尊。

終於,他像嗜血的魔鬼,硬逞著一時之強,說,薑生,昨夜明明就是你想要的對吧?!你今天又何必惺惺作態?!

我不看他,本該羞憤難當,我卻隻是麻木無覺,仿佛,此刻他任何的言語,都不能讓我再起波瀾。

我的身體,它已經不屬於我。

我的心,本來已經破碎,這個男人,卻給我了最後的殘忍。

我走去酒店大堂,點了餐,慢慢地吃下。

他就跟在我的身邊,依然是嘲諷的眼神,他說,你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心軟?我告訴你,薑生,你和別的女人,對我來說沒有什麽不同,不過都是我的床伴而已!

終於,茫然中,我對著他笑了笑,我說,其實炮友更洋氣。

他氣結,隻能說,你!

我說,芒果汁很好喝,你要不要?

黃昏的時候,我來到了海邊。

沙灘前的懸崖處,是森森的綠意。

他跟在我的身後,突然開始緊張了,他說,薑生,你不會是……想不開吧?!

我回頭看著他,冷靜得可怕。我居然不恨他,不恨他占有我的身體,不恨他淩辱我最後的自尊,我隻是對著他笑,然後說,天佑,你看,海真美。

海風,吹起了我的長發。

我越是這樣,他越是害怕起來。

可是,為什麽,我卻一點都不害怕呢?

我站在懸崖上,看著夕陽下的海,它就在我的不遠處。

夕陽的餘暉為大海點起了河燈,我想起了那個夜晚,千島湖上的河燈。

我等了十七年,愛了十七年的男人,給我放過一串河燈啊——

千島湖下有座城,我心裏有個女孩叫薑生。

可如今,我卻沒有任何理由和勇氣,甚至資格,回到他的身邊。

我的身體,它不是我的。

我的心,它也已經不能自已。

那麽,我還有什麽,可以完整地給予?

我回頭,看著程天佑慢慢地向我靠近,衝他笑了笑,說,天佑,對不起。

他吃驚地看著我,說,你……

我說,我嚐試去愛過你的,隻是,因為有了他……

因為有了他啊。

我緩緩地回過頭,眼前似乎出現了幻影——大海之中,漂過了千島湖上的那串河燈,還有那個我愛了十七年的男子,他站在海中央,對我微微地笑著。

我其實是來看海的,我不絕望,也不悲傷,我隻是來看海的。

可是,仿佛被一個魔咒給牽引了,我走入了那片海中,那裏有河燈,有他,有笑容,卻再也沒有悲傷。

所以,飛身跳下那一刻,我的心,寧靜得如同千島湖的月亮。

耳邊,有風。

有飛鳥。

有自由。

我聽到程天佑痛苦的呼喚聲,撕心裂肺一般,他說,不要啊!薑生……

88 生死相隨。

十七歲那年,《泰坦尼克號》上演,Jack對Rose說,You jump,I jump.

當時寧信問我,我跳,你也會跳嗎?

我說,不。

我以為我永遠會說不。

而這一刻,當我隨著你飛身而下的這一刻,我才知道,那個答案,隻是因為發問的那個人不對。

原來,“You jump,I jump”,最好的翻譯是“生死相隨”。

薑生,我愛你。

已經到,生死相隨。

89 那個男人啊,他用十七年讓你愛上,那我就陪你用七十年忘記。

海風在我的耳邊呼嘯。

這一刻,我多麽想抱住你,讓你不要有恐懼。

我知道,生,我不是你最愛的人;甚至,死,我都不是那個你希望陪你死的人。

薑生,墜海這一刻,讓我給你說說這些情話好嗎?

那個男人啊,他用十七年讓你愛上,那我就陪你用七十年忘記。

那時候,我們都老了。

一切紛擾都已不再重要。

什麽最愛?什麽唯一?

都不再重要。

流年定格了彼此。

我九十九,你九十一。

我已經老年癡呆,而你早已頭發花白。

你可以很傲嬌地對小重孫說,瞧,你外公那個傻老頭追了我一輩子……可外婆的心裏啊,一直還偷偷藏著另一個人……

我不會計較的,老太婆。

我隻會咧著掉光了牙齒的嘴巴笑。

因為那個陪在你身邊一輩子,保護你,照顧你的人,是我。

可我會吃醋的,老婆。

雖然已昏昏老矣,分不清眼前的你是我嬸還是我媽。

我會和小重孫一起隨地小便,讓你著急讓你氣。

或者讓小重孫推著輪椅上的我,拿著拐棍,找隔壁那個九十三歲了還對你不死心的涼老頭幹仗決鬥。

如果他的老婆幫他揍我,老太婆,你也要來幫我啊。

……

如果上天能讓我們活下去,那麽這些小情話,我都要告訴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