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四十九章 老兵
煌縣商貿街,隻有一家麥當勞24小時營業。巨大的’M‘字燈箱,發出了黃色的光芒。明黃色的光芒映射在燈箱下的麥當勞叔叔臉上,讓這個白天看上去親切搞笑的麥當勞叔叔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深夜的麥當勞叔叔眼神邪惡,紅唇利齒,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吃人的魔鬼。但是淩晨三點半,無處可去的袁周一行人隻好躲在這間麥當勞裏,等待著天亮。半夜時分的麥當勞裏沒有什麽顧客。三三兩兩的無業遊民各自占據了餐廳的角落,有的趴在桌子上睡覺,有的在盯著手機屏幕。
李令月點了三個最便宜的漢堡外加一大一小兩杯飲料,她找了一個靠近門口的座位,招呼袁建功父子倆坐了下來。從上午十點到現在,經過了一路的逃亡,她和袁周水米未進。看著餐盤中小的可憐的漢堡,李令月的肚子’咕咕‘直叫。
李令月把其中一個漢堡和一杯飲料放到了袁建功的身前,說:“叔叔,吃點東西吧。”然後,她又把另外一個漢堡遞給了袁周,說:“你也吃。”
袁周接過了漢堡,瞪著眼睛問:“我的飲料呢?”
“沒錢了,咱倆喝這一大杯!你有意見?”李令月抱著大杯的飲料虎著臉說。
自從李令月對他表白之後,袁周感覺自己變得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看著她虎著臉衝自己說話,袁周笑了笑,沒有說話,而是把目光轉向了他的父親,低聲說:“爸,你剛才說煌縣有你一個戰友?我沒聽錯吧?你當過兵?”
在袁周的記憶中,父親是一個別管見誰都樂嗬嗬,從來不會跟別人爭吵的樂天派。當然了,這隻是好聽一些的說法,說不好聽的,父親的性格就是懦弱、膽小、怕事。袁周正是因為不想成為像父親這樣一輩子都唯唯諾諾的人,才從大學裏麵去當兵的。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聽父親說過他以前的經曆,更不曾知道父親曾經當過兵。難道說,在父親的身上還隱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說到這,袁建功長歎了一口氣。他的眼睛裏浮現出一種難以名狀的神色,隻見他點了點頭,說:“沒錯,我當過兵。1978年,我在55軍163師服役教導隊服役。師長叫邊貴祥,政委叫吳恩慶。狼牙山五壯士知道麽?這五個英雄就是出自於我們部隊!“
說到這,父親的眼中流露出無比自豪的神色。
“78年的12月21號晚上,我們部隊坐上汽車,經過七天七夜的路程,來到了廣西憑祥的邊境地區。《高山下的花環》這個電視劇你應該還有印象吧?沒錯,我參加了那場對越自衛反擊戰!”父親不但當過兵,而且是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的老兵!這個消息讓袁周無比的震驚!可是,父親又因為什麽樣的原因,落得現在既沒有退休費,也沒有低保,所有的吃穿用度都要由自己的一雙手去掙來的境地?
袁建功喝了一口飲料,冰涼的感覺讓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繼續說:“79年的2月17日早晨,我們部隊向越南同登發起總攻!你還記得小時候咱倆放二踢腳,我把二踢腳拿在手裏放,你問我為什麽不怕二踢腳爆炸嗎?我告訴你,因為在那一天,我見過了太多的爆炸!2個炮兵集群的170門152加榴炮一刻不停的向同登方向發起炮火急襲。剛剛破曉的天空都被炮火染成了紅色。整整半個小時炮火急襲之後,我跟隨著部隊踏進了越南的土地。“
“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袁周急不可耐的問道。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父親後來的經曆。
“防守同登的是越軍3師12團。不得不承認的是,這支部隊很不好打!我們和越軍短兵相接之後,越南人並沒有像想象之中的那樣望風而逃,而是依托防禦工事,對我們進行有力的狙擊。我所在的教導隊,在戰前改變成163師直屬獨立營。每個班都裝備一支輕機槍,火力跟越南人不相上下。部隊前進到鬼屯炮台時攻擊受阻,師部決定將我們獨立營調上去,啃下這塊硬骨頭!“
“鬼屯炮台是越軍12團的團部,除了駐守著一個加強連的步兵之外,還有一個重炮營。如果不把這塊硬骨頭拿下來,支援步兵的坦克部隊就衝不上來。我所在的三連作為側翼攻擊部隊,從山上向鬼屯炮台發起攻擊。越南的氣候你也知道,天氣炎熱,植物茂盛。鬼屯炮台的火力點都隱藏在樹木草叢之下,除非敵人率先開火,否則根本無法發現。還沒有接近鬼屯炮台,我們連就已經減員三分之一。”
“不過,在我們副連長的帶領下,我們連最終還是按照使不得命令,拿下了鬼屯炮台。在這場戰
鬥中,我斃敵7名,搶救戰友3人。因為這樣的表現,我被評為戰鬥英雄,理了一個二等功。”說到這,袁建功的臉上浮現出對那段時光的向往。
*
“老爸,你說的真的假的?照你這麽說,你現在怎麽也得有個退休金吧?可你現在混得比國民黨老兵都慘,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袁建功苦澀的笑了笑,繼續說:“攻下了鬼屯炮台後,部隊沒有修整,繼續向前進發。同登鎮火車站經過長時間的拉鋸戰,急需力量支援。我們獨立營作為全師的機動部隊,奉命參加同登火車站的攻堅戰。就在這場戰鬥之中,我被一顆炮彈震暈,在我昏迷的時候,我被越南人俘虜。在越軍的戰俘營裏我度過了漫長的三個月,直到79年5月友誼關交換戰俘,我才被放了回來!“
袁建功雖然在笑,但在這笑容之中卻包含了太多的心酸與太多的無奈。聽到這裏,袁周這才算是明白父親為什麽一直保持著近乎於懦弱的性格。並不是他不想強硬,而是他的靈魂已經在那場戰爭中死去。被敵人俘虜的經曆,讓他背上了沉重的枷鎖。他已經失去了強硬的資本。
“爸爸,你……”聽到這裏,袁周想要開口安慰父親幾句。可是話到嘴邊,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袁建功擺了擺手,說:“能夠活著回來,我已經很知足了!我們一個班的戰友,除了我之外,隻有三個人活著回來,其中一個還落下了重度的殘疾。想起那些犧牲的戰友,我恨我自己為什麽沒有跟他們一起長眠在戰場上。所以,這就是我一直沒有向你說起這段經曆的原因。哎,都是些陳年舊事,不提也罷!趕緊吃吧,吃完了之後咱們去找人!”
“老爸,你找的這個戰友是誰?靠譜嗎?”麵對複雜的環境,袁周不由得不小心謹慎。
袁建功笑了笑,說:“我在戰場上救出來的三個人,其中之一就是我要找的這個家夥。我相信,不論發生什麽情況,我們戰友之間的情誼是不會變的!你小子也當過兵,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吧?”
聽完了父親的話,袁周啞然無語。沒錯,自己出事之後最先想到的,也是在部隊時生死與共的戰友嗎!想到這,他傻笑著點了點頭,大口的吃起了漢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