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4章 你來啦

“你來啦?”

“我來了,對不起,我來晚了。”

所有的悲統統湧上安陽的心頭,這種滋味他又何嚐不懂。

他白璐璐旁邊跪下來,緊緊抱著她,他想給她溫暖,想跟她多說幾句話,可是沒有。

他該怎麽安慰這顆被撕裂的心?

“噓···小聲,可別吵,媽媽最討厭吵,等會兒媽媽該生氣了,我們乖乖的。”

然後白璐璐牢牢抱住安陽,傻傻地笑,笑得春風潦倒,笑得眼眶溫潤。

“我們乖,我們乖,阿姨就開心,璐璐最聽話,璐璐乖,哭吧。安陽在這兒。”

像安撫嬰兒,安陽輕輕拍打白璐璐的背,有一股溫暖湧上心頭,好像就是媽媽的溫暖。

白璐璐在安陽懷裏不顧一切的哭起來,想把所有的滋味一一哭盡,整個天空真的蒼白得一點顏色都沒有··……

“嗚嗚……咳,嗚……我媽媽……”

“啊……嗚嗚嗚嗚……安陽……”

“為什麽要離開我?她為什麽要離開我!”

“我真的,我真的是想給媽媽講我遇見了好多朋友,想告訴她我在北方的生活。”

想跟她說我日日想念她做的菜,想晚上和她一塊睡覺,想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我真的不知道會是這樣,她怎麽能這麽狠心留下我和爸爸!”

是不是怪我走的時候沒有多看看她一眼,是不是怪我走得匆忙,我就是應該每天都給她打電話的?”

“我不要這樣!我不要這樣!”

安陽同樣心痛,同樣不明白,可是他無法告訴她這已經是事實,不可逆轉。

就讓時光停一會兒吧,讓受傷的小孩在他的懷裏好好地休息,讓他為她的生活帶去陽光,即便沒有足夠的溫暖,即便是他也曾有過很多悲傷。

就讓時光停一會兒吧,至少讓她知道她還有他,還有她爸爸。

就讓時光停一會兒吧,讓她流幹所有的傷與痛,讓她在歲月的大河流中安然度過。

這一晚,兩個孩子滿臉淚痕跪在冰涼的棺槨前,女孩在男孩的懷裏睡去···夢裏,有一棵開了花的樹,樹下有溫柔的婦女微笑著呢。

眼淚懸著,露珠一樣的懸著。

暗夜裏,任憑狂風吹過山崖,撼動巨石,任憑歲月無聲過去,往生者的魂魄依然會回家的,守著至親至愛的人,永久,永永久久。

大年過後第二天,白璐璐的媽媽,一個瘸腿一輩子為丈夫孩子付出一切的女人,永遠被埋在黃土下了,不可能再回來。

安陽每天陪著白璐璐,每天鼓勵她多說說話。

他知道,一切都會過去的,但是又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過去的。

白璐璐會好起來,隻要歲月給他足夠的時間證明。

白璐璐隻和爸爸安陽說過隻言片語,然後便不開口了。

因為世界都幾近毀滅。

“璐璐,你來。”

爸爸一個人整理完妻子的遺物,叫著女兒,還是聊聊吧。

“爸爸,什麽事嗎?”白璐璐微微笑,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麵對著爸爸坐著。

她可以看見銀絲白發,爸爸真的老了,不能什麽事都可以承受得住。

歲月就總是這麽無情嗎?一定要在人身上留下它來過的痕跡?

媽媽的離去無非是給爸爸的生活摻進泥沙,爸爸聲音沙啞,仿佛,仿佛可以瀝出枯黃的沙來,溫暖也疼痛。

他說:“璐璐,爸爸知道你是個聽話的孩子,過些天你就要回學校了,爸爸相信你一定會好好生活下去的,你一定要盡快好起來,讓爸爸,讓媽媽都放心,知道嗎?”

白璐璐不覺眼

眶又濕潤了,本來以為眼淚已經流盡,卻發現哭是沒有止境的。她厭惡這麽愛哭的自己。

“嗯,我會好好的,放心吧爸爸,你也是,一定得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擔心我。”

白璐璐要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爸爸,他一個大男人,怎麽能照顧好自己……

眼淚,眼淚,還是那可惡可憎的眼淚。

這是她的爸爸,一夜間青絲變白發的爸爸,她又怎麽能藏起自己的淚。

“好好,別擔心我,別擔心。”爸爸就像當時離開北方一樣,憨憨地笑笑,笑容好刺眼,笑容好疼。

白璐璐和安陽,又回到了北方,可以逃避那些經曆過傷痛和死亡的北方。

到了北方,恰巧遇上學校的征文比賽。

第一名,安陽《不管北方與南方》。

白璐璐看過,然後就再也不敢觸碰。

其中這樣寫道“我們來到了北方,有大片白楊圍困的平原,有呼嘯而來又狂妄而去的風沙,有成群結對等待南渡來年再北歸的候鳥,有陌生的城和樓。”

“我們離開了南方,草長鶯飛二月天的南方,小橋流水人家的南方,桃花滿城柳滿堤的南方,芙蓉爭春,梨花勝雪的南方。”

“就有那麽一段往事,你願意用一生去鐫刻銘記,還有那段往事裏的人,你願意付出一切去守護,即便是傾國傾城,即便是萬劫不複。”

“我們就是這樣生活著,忙碌平凡的生活著。那段往事裏的煙波江南啊,那段往事裏的美麗女子啊,都一一散盡。”

“唯獨我,還在這固守著幾句不老的誓言,不願更改,不管南方與北方,不管路程多長。”

同樣的,葉朗也看出自己徒弟不對勁,不敢問,隻好每天給她好處,每天給她唱一首歌,憂傷,激動,欣喜,孤獨都被唱盡。

直到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月過去。直到那些花兒開始微微綻放。

“師傅,我給你唱首歌吧···”

“想把我唱給你聽,趁現在年少如花。”

“師傅,徒弟知道你是不可能會喜歡我的,我這麽笨,又不聽話,還鬧。現在我不鬧了,你有沒有覺得有那麽一點點喜歡我了呢?或者說是不那麽討厭我了?”

說話的人說的字字鑽心,怎能不讓人動容。

葉朗欲言又止,因為還有好多好多的不確定,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個不知道曾經受過什麽傷害的女子,隻有丟下一切,瘋狂的逃離,不顧一切。

天色黯淡,剩下白璐璐一個人在單單的唱,單單的彈:最最親愛的人啊,路途遙遠我們在一起吧。

當然,聲音不大,但是在一樓等候的安陽都聽得見。

其實他應該知道的,白璐璐從來隻是把他當做好閨蜜而已的吧。自己,終將還是不那麽美好啊。

其實,白璐璐早應該知道是這樣的,第一次見到葉朗,她就知道,他們,不可能會有多少交集的。

所以她沒有傷心,反而是平靜了,說出了自己想說的,不再有什麽遺憾。

靜靜抱著吉他,繼續彈唱。

不知道樓下還有等候的安陽。

寢室還是那個寢室,人還是那些人。

不同的是戲以外的人,比如孫杭。

“小月,你說璐璐怎麽了,都不愛笑不愛鬧了。”肖珊珊拉著秦念月坐下。

開學一個月過去,白璐璐都怪怪的,稍微在意的人都看得出。

秦念月一副愁眉苦臉的嘴臉:“我也不知道,從璐璐回家後就這麽怪了,但是,我們應該對她有信心是不是。”

兩人至此以後,做著和安陽一樣的事:每天逗璐璐開心。

孫杭還是每天和秦念月吵

架,每天發脾氣,每天道歉,每天和秦念月一起才能吃下飯,每天和他們相遇,每天把秦念月像嬰兒一樣護著,每天重複。

他健康得看起來像個正常的人,但是也隻是像一個正常人。

一直到某天,他的呼吸都停止。

白璐璐記得很清楚,那天他和秦念月兩人剛吵完,眼角還有沒有幹的淚,就在我們麵前重重的倒下去,呼吸沉重地倒在一棵樹下。

白璐璐也記得清楚,當時她想,媽媽走的時候有沒有這麽痛苦。

她都不信,一個剛才還鮮活的生命,就那麽靜止了,為什麽他的死亡沒有和《最後十四堂星期二的課》裏邊莫利教授的離去一樣安然寧靜?

為什麽就在她的眼前?就這樣了?

都已經快記不清楚秦念月是怎樣的瘋叫,跑過去抱著心愛的人無助的喊,而自己是怎樣的盲目的看著,白璐璐知道的,死亡麵前她束手無策。

孫杭,死因:心髒病。

秦念月於是從某一天開始就不愛說話了,愛吃,比以前孫杭在的時候都愛吃。

她的心,在哪裏呢?

白璐璐就像當初一樣,愛護二傻像愛護自己的孩子,冷不冷,熱不熱,餓不餓,好不好?

就算白璐璐隻是自言自語,她也相信,孫杭是一道疤,深深地鏤刻在秦念月的心裏。

而幸運的是,疤總會好的。好似是一種宿命,每個人就這樣被愛與被愛澆灌著。

這樣,就又是一年。

再去上吉他課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其間白璐璐心淡如水,泛不起一絲漣漪。

因為陽光已經被捏散,殘留一點深沉迷蒙的黃色粉末漂浮在教學樓上的天空裏,葉朗陪著白璐璐走到樓下,獨自離去。

白璐璐總是習慣看著葉朗走,習慣看他的背影。

烏鴉在頭頂盤旋悲鳴,想想時間,學長應該不會教她多長時間了吧,大三學長學姐都應該忙著找實習單位才是。

就要離開了。

好像真的是快要永遠的離開了。抬頭望望排練室,白璐璐再也藏不住的驚慌起來,火光燒得蒼天通紅,快要滴出血一樣,好像還可以感覺疼。

等到白璐璐醒來,已經是黎明澆紅了天,陽光彈在地板上刺眼。

她知道是葉朗緊緊抱著她的,而她,牢牢抱住葉朗最愛的吉他。都已經忘記是怎麽樣瘋狂地衝上樓,全然不顧地衝進火海,在煙與塵裏尋找沉睡的吉他。

都已經忘記在昏睡過去的前一刻看到了葉朗迷失了一樣惶恐的眼神,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夢,那麽溫柔的眼神,真的是屬於她的嗎?

她眨眨眼,確認自己還可以看清事物,還有葉朗那不可複製的心疼。

她笑笑,抬頭看著葉朗並且輕聲安慰他:“它沒事,別擔心。”

小心遞上千辛萬苦救出的吉他,葉朗呆呆的,眉頭緊鎖,望著她,不說一個字。

“學長師傅,你放開我吧,我沒弄壞你的吉他,你看,它好好的。”

話一說完,葉朗緊緊擁抱著林裏,緊緊地,好像要陷入骨髓。

“你是傻嗎?以後不準做這麽危險的事,吉他我可以不要。”

話間是顯而易見的慍怒,見林裏不語,葉朗閉了閉眼,摸摸林裏的頭,話語轉得溫柔的說:“如果你有什麽事,我……”

如果你有什麽事,我怎麽辦,我該怎樣獨自延續我卑微殘缺的生命?我要怎麽才能補償你?

陽光溫暖,陽光明亮。

安陽找到白璐璐的時候,就隻是看見她在葉朗懷裏,含著淚,笑得如花綻放,如此的令人陶醉。

“也好,已經好久沒這麽笑過了。”然後安然沉默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