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雨雪殆盡赴宮宴
天色忽然陰沉下來，如浪濤般的狂風吹卷著樹葉，沙沙作響。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小雨點便落了下來。雪花和著雨水，如輕盈的精靈一般飄蕩在天空中。響午時分，天空卻已如黑曜石一般幽黑，狂風亂作，似有一次大雨要來臨。
菡蕁此時正拿著一把大剪刀，剪著院子裏的枯枝。雨水滴落在她的身上，浸濕了她的衣裳。但她身上穿的卻隻是一件薄薄的棉衣，盡管寒冷侵蝕，她卻沒有皺一下眉頭，神色坦然至極。
“菡蕁姐姐，回屋簷下吧，你這樣子會染上風寒的。”
菡蕁看了一眼那個蹲在內房門口的身影，輕輕搖了下頭，“這院子裏的枝條好久沒有修過，太長了，我怕不小心劃傷了娘娘。”她的腦海裏一直卻浮現著方才的景象，久久不能散去。
“玉綃，你說…娘娘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停頓片刻，菡蕁突然發問。
玉綃聞言，臉上掛起了一絲微笑，她低頭揉著自己的衣擺，說道，“很好很好的人。菡蕁姐姐，那一年你還不在府裏，可能不知道，娘娘自小就被丞相大人送到了禁軍營中，說是為了…”她麵色突然一變，有些陰沉地說道，“丞相說是為了解除蠱毒並且讓娘娘變得如同雲裳公主一般優秀…娘娘一直都在堅持著，從來沒有想過逃跑。後來娘娘跟我說過，那個地方就如同地獄一般陰寒恐怖。”
玉綃一咬牙，指甲紮入肉裏，“可是沒想到，丞相竟然還將娘娘送入了…戰場，這一切，就連皇上都不知道…”
她的眼睛忽而掃到一個藍色身影，急忙停下了口中的話語。玉綃站起，咽回去淚水，看著漸漸走近的女子，“娘娘，您這是去哪兒了？奴婢去了辛墨軒，也沒見著您。”她急忙回房拿起披風披在了女子身上。
菡蕁側目，手一抖，剪刀直直搓破了手心。
“如今很多事情我都不記得了，所以趁有時間，便在長月閣裏轉了轉，好熟悉一下，然後…帶回了這個。”厲語陌將手中小巧的籠子提了起來，裏頭裝著一隻渾身雪白，模樣小巧的動物，看著樣子倒像是剛出生的小貓。
“方才路過琴音樓，撿回來的。婢女說是這小家夥身子弱，養不活。所以扔了。不知為何，我看到它就像…”看到了現在的自己。後半句話，厲語陌心裏一痛，硬生生咽了回去。
玉綃麵上有些動容，她看那小貓耷拉著耳朵，眼睛眯成一條縫，模樣可愛，不由心裏一陣憐惜。她朝著小貓笑了笑，隨後說道，“娘娘，午飯已經備好了。”
“不必了，我有些乏了，先回房睡會。”厲語陌微微動了動酸痛的胳膊。
“可是您早膳也沒有吃…”
厲語陌置若罔聞，徑直走入了內房中，還輕輕地將房門關上了。她身子有些搖晃，幾近跌倒，難道這個虛弱的身體連這麽細小的雨也淋不了？那她倒真是個一無是處的廢人了。
厲語陌走至床邊，將小籠子放在了床上。她看著那還未睜眼的小貓，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你倒是成了我的‘擋箭牌’，我一出辛墨軒就去了琴音樓，然後從那裏帶了你回來，這可是琴音樓裏的所有人都看見的。所以…我根本就沒有去過蓮花池，對吧？”
厲語陌笑了，但她的眼角卻是一直緊繃著的，那笑意也沒有傳到眼睛裏去。
夢境裏又是昨夜的場景，血紅的色彩蔓延開來，她的身上無一處完好，血肉橫飛，痛苦不斷襲來。
兩個時辰後，厲語陌幽幽轉醒，她聽見門外有些喧嘩聲，整理好衣裙，下了床，將門給打開了。
天色已放白，碧空如洗，雪花消失殆盡，空氣清新怡人。看來方才下了一場暴雨，難怪她無一場好夢。
“娘娘，你總算出來了。”菡蕁跪下，“奴婢已敲了好久的門，你是忘了今天有宮宴嗎？太子殿下已到正門處等著了。我們得快點了。”
原來是她關門的時候，不小心將門給拴上了，菡蕁和玉綃進不來，難怪會如此著急。
玉綃端來了一大盤發簪，舉在了厲語陌麵前，
“娘娘，今日你要用哪根簪？奴婢馬上為您梳妝打扮。”
“不必了。”厲語陌將小籠子拎在手上，披上了厚厚的披風。
“娘娘你平日不是最注重儀表的嗎？你的頭發很亂。還是…梳一下…”菡蕁的這話雖是疑問，但她表情依舊沒有一絲變化，就好像已經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一般。
“難道我梳得好看，太子殿下就會對我側目嗎？菡蕁…你也是明白人。那日在蓮池…不用我多說了…”
一句不明不白的話，讓菡蕁麵上一紅，她站起，看似有些手足無措。
“時辰已經那麽晚了，我們也要走了。”厲語陌也不等菡蕁的回話，將裝小貓的籠子放在了衣袖裏，隨即拉上了玉綃便走出了長月閣。因為這是宮宴，也無須帶太多婢女，所以她就隻帶了玉綃和菡蕁。
“娘娘，在那兒。”菡蕁回過神來，急忙追上，在前麵帶著路，但厲語陌卻在後頭慢慢地走著。
“娘娘，再不快點，就要讓太子殿下久等了。”玉綃有些著急。
厲語陌輕笑了一聲，“怕什麽，本就是他來找我去的，就要讓他等，不然他還以為我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不久就到了太子府的正門，眼下正是下午時分，不那麽陰寒。厲天寒身著黑色衣裳騎在一匹紅棕色的馬上，神色盡顯不耐煩之意，看見厲語陌來了，正想發作，但待人走近了，卻不禁笑出了聲。“怎麽，太子府裏是沒銀子了麽，竟讓愛妃這般打扮。”
“我並沒覺得不妥。”厲語陌淡淡地說道。
“是麽？嗬，那就上馬車吧，希望你見到父皇和各大臣時也能如此說，免得被人說了閑話去。”說罷，便騎著馬轉身走了，走前目光冷冽地看了眼厲語陌，嘴角卻滿是笑意。
車簾適時被掀開了，南宮羽雁穿著一身大紅的嬌豔衣衫探出頭來，看了眼厲語陌，愣了半刻，便輕聲笑了起來。“正宮娘娘進來吧，妹妹可是等你許久了。”
身旁的奴才馬上趴在了地上，示意厲語陌踩著他的背上馬車，厲語陌卻隻看了一眼，便繞過了他，用雙手扶著木板輕輕躍上了馬車，卻一個重心不穩，直直向南宮羽雁撞去，南宮羽雁一驚，還沒緩過神來便被厲語陌壓倒在了鋪著錦被的木椅上，頭磕在了木板上，發簪也掉落了下來，七七八八地散落了一地，頭發也亂了起來，這摸樣倒是比厲語陌還亂上三分。
“厲語陌，你...你個賤人。”南宮羽雁怒極，揚手就朝厲語陌的臉扇去。厲語陌反抓住南宮羽雁的手朝車壁上撞去。這一撞，把南宮羽雁精心裝扮好的衣衫也撞得淩亂了。“你…你…”南宮羽雁跌倒在了地上，說話都有些打轉了，便掙紮著要從地上起來。卻不料，馬車在這時突然開動了，南宮羽雁又重新跌回了地上。
“妹妹花容月貌，國色天香，如此裝扮，倒有了幾分我見猶憐的意味，不錯，這樣挺好的。”厲語陌將滑落在臉頰的一縷發絲撥到耳後，笑著說道。
“你…本宮不會放過你的，等下宮宴有你好看的。”說罷，南宮羽雁忙倚在車壁上，麵色微微發青，好像有口氣喘不過來。
厲語陌輕輕一笑，看來她還暈馬車。
“好啊，我倒是很期待呢。”
半刻鍾之後，馬車便停了下來，車外有太監細銳的聲音，“兩位主子，到了。”車簾也適時被掀開，那個清秀的小太監看見車內的情景後顯然嚇了一跳，但卻很快反應過來，趴在了地上。厲語陌仍是繞過他，從車的另一側慢慢地跳了下去，玉綃也忙上來扶住了她。倒是南宮羽雁一副丟死人的模樣，腿還有些發顫，小心翼翼地踩上了太監的背，走了下來。
厲天寒看了眼南宮羽雁，不禁冷哼了一聲，“厲語陌，你倒是出乎我意料了，你很好，非常好。”說罷，甩袖便往前走去，看樣子倒是有些微怒。南宮羽雁一臉委屈地走了上來，跟在了厲天寒的身旁，一副乖媳婦的模樣，厲語陌在心裏暗暗嘲諷了一番，也緊緊跟了上去。
宮殿由金碧輝煌的大屋頂、朱紅的
木製廊柱、門窗和寬闊潔白的漢白玉台基組成。琉璃碧瓦，金磚紅牆，在微弱的夕陽中依舊也顯得熠熠生輝。遠遠看上去何止一個華麗可形容。四周還種植了許多名貴的花草和古樹，一時讓人大飽眼福。
鳴鍾擊磬，樂聲悠揚。台基上點起的檀香，煙霧繚繞。
進了大殿，原本各自交談的大臣和女眷們看見是厲天寒便紛紛起身行了個禮，過後卻被厲語陌和南宮羽雁的發型吸引了目光，議論和輕笑聲隨即傳來。南宮羽雁狠狠地瞪了眼厲語陌後便飛快地低下頭去，一副想找個地洞鑽下去的樣子。
太子的席位在皇帝的右下側，厲語陌和南宮羽雁一左一右隨厲天寒坐了下去，皇帝還沒來，太子也就成了頭號目標，一大堆臣子點頭哈腰地站在了厲天寒的身前，噓寒問暖，有人幹脆乘此機會和他商議起國事來，厲天寒俊俏的臉上盡是從容不迫，講得頭頭是道，惹得一旁的南宮羽雁羞紅了臉。
“娘娘，太好了，看來這次宮宴丞相大人沒有來。”玉綃悄悄對厲語陌說道。
片刻之後，太監尖細的聲音才傳來，“皇上駕到。”
原本圍在厲天寒身前的大臣聞言也都紛紛散去，回到了各自的席位上，統一跪下，“臣等拜見萬歲。”跪下時，厲語陌不禁心生好奇這皇帝的長相，微微抬眸，看了眼坐在龍椅上一身明黃的男人。五十歲左右的樣子，高聳的眉，微厚的唇，不怒自威，儼然一副皇帝的模樣。他的身旁還坐著一個帶著麵紗的少女和一個紫眸的男人。
紫眸？男人？厲語陌很快抓住了重點，心裏一怒，這不是那個在浴池裏欺辱她的男人嗎！慕白並不知道厲語陌的想法，接收到她的視線後，還衝著她笑了笑。
“眾卿平身。”皇帝的聲音傳來，厲語陌坐回了原席。
“這次宮宴，眾卿家不必如此拘禮，隨意就行。”
一日未食，厲語陌肚子早就餓了，隻是一直忍耐著，聞言暗想這皇帝還算通情達理，便直接拿起筷子吃起桌上的美食。
“語陌，語陌…語陌？”
“你做什麽，父皇在叫你呢。”厲天寒回頭對厲語陌吼了一聲。
厲語陌一詫異，急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到殿中央跪了下去。“父皇…”
“起來吧。”皇帝溫和地說道，半響，卻皺起了眉。“你這頭發…是沒有稱心的發飾麽？李公公，”說罷，一個太監摸樣的人走了上來，“去拿三對玉如意，十支金步搖，兩對梅花簪，還有前些日子進貢的翡翠簪給太子妃。”
“是。”那個太監起身後便招呼著其他人，不久就捧來了一個嵌著寶石的木箱子。箱子裏放滿了珍貴的發簪和飾品。
厲語陌嘴角一彎，急忙下跪道謝。
“朕以前說過，你若不喜這宮中繁瑣的禮儀便可不做罷，”看來這皇帝心裏還是很疼愛以前的厲語陌的，她想罷，也很快地起了身。
“語陌，朕聽說你前夜失足落水，如今可好些了？”
失足落水？厲語陌冷笑了一下，厲天寒為了維護自己還真是什麽都說得出來。“回父皇，兒媳已無大恙。”說罷，還不忘瞄了眼厲天寒。
“那就好，回位吧。”厲語陌點點頭，就往席位上走，卻聽見皇上輕輕歎息，“以前倒不覺得，現在你真的跟你娘越來越像了。”
腳步微頓，心中一陣疑惑。但很快便恢複了常色，坐了回去，也不管其他人的眼光，繼續吃了起來。
“太子妃還真是好雅興，參加宮宴既然還帶了隻小動物過來？”慕白撫著酒杯，嘴角微微上揚，輕聲發問。他的眼睛卻一直盯著厲語陌放在桌子旁的小籠子。
厲語陌輕輕一笑，“慕公子可不要小瞧了這隻小貓，它可是有名字的。”
“叫什麽？”
“小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