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_第三章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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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開業的Nightfall,暗合著徐晚來的名字。

每一件東西都擺放在它該放的位置,大到桌椅沙發,小到一本雜誌、一隻花瓶,一切看似隨意,其實都經過徐晚來反複精心的調試。

在國外留學的那幾年,她和身邊一些熱愛購物的女朋友不太一樣,大部分課餘時間,她都用來跑設計博物館、舊貨市場以及各種設計展。

現在看來,那些時間畢竟沒有浪費。

徐晚來靠在沙發上,十分滿意地掃視著整間工作室。她的姿勢是慵懶的,但姿態是高傲的,正如朋友們對她的評價—像一隻充滿靈異氣質的貓。

“隻有你知道,我盼望這一天的到來已經盼望了多少年。”她幽幽地說。

閔朗沒有吭聲,隻是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在這個動作裏,他表達了自己對她的所有理解。

是啊,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深植於時光之中她的理想她的夢。

這麽多年,她步步為營,也可以說是破釜沉舟,為自己的追求,她已經付出了她所能夠付出的全部努力。

“我記得你剛去米蘭的時候,經常會在視頻裏哭。”閔朗想起這些的時候,心裏有種很柔的東西在慢慢滋生。

徐晚來閉上眼睛,像是不願意再提起那段歲月:“是啊,那時候覺得很孤單,可是現在回想起來,隻覺得很可笑。”

他知道她不願意聊這個話題,對於今時今日的徐晚來來說,因為孤單、寂寞、不適應新環境而哭泣的那些日子實在太羞恥了,也不值得回憶。

然而閔朗沒有說的是—“對於我,那是很珍貴的記憶。”

雖然那時相隔千山萬水,可是她對他懷有深深的依賴和信任,所以縱然距離再遠,他也感覺彼此親密無間。

而現在她就坐在他的身邊,他輕輕呼吸便可以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水後調的淡淡馨香,可是他清晰地認識到,她離他已經很遠,而且在往後的時間裏,隻會越來越遠。

你在遠方時,我離你很近;你在身邊時,反而離我很遠—這就是徐晚來和閔朗之間的相對論。

“你臉上這一道……沒事吧?”徐晚來從閔朗手裏抽回手,細細地撫過他臉上那道被喬楚的指甲劃出的細長紅印。

閔朗隻是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

前一天晚上喬楚扇了閔朗一耳光之後,拎起自己的包,看都沒看徐晚來一眼就走了。

親眼看見了那麽尷尬的一幕,徐晚來也不好再留下來,緊跟著也走了。

“嘿!你們都有病吧!”被遺留在79號的閔朗,雖然知道是自己活該,但還是不免有些窩火。

當時他並沒有想到,就在次日晚上,徐晚來會邀請他去她的工作室。

“我們有多久沒有這樣待在一起了?”閔朗猝不及防之間,徐晚來脫掉了外套,鑽進他懷裏,兩隻手臂圍成一圈勾住他的脖子,麵孔湊上去,離他的臉隻有幾厘米。

連他自己都萬分驚訝的是,他竟然臉紅了:“是很久了……”

他結結巴巴地回避著,她又湊近了一點兒,鼻息輕輕撲在他的脖子上。

“你現在喜歡上別人了是不是?”她直直地逼視著他,眼睛裏有漣漪在晃動,這充滿了委屈的語氣並非是假裝出來的,她是認真地在問這個問題。

閔朗完全呆住了。

他們之間的關係,就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

在她即將出國留學的前期,簡晨燁曾經嚴肅地問過他:“閔朗,小晚就快要走了,你真的預備什麽都不跟她講嗎?”

閔朗記得自己當時選擇了沉默,他不知道要怎麽回答自己最好的朋友問出的這個問題。

事實上,他知道,即使自己真的對徐晚來說了什麽,也無法改變她的決定,而即使他什麽都沒說,他不信徐晚來就真的什麽也不明白。

一直以來,她心裏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對她的感情,她隻是故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人一生之中,非要說得明明白白的話,並不是那麽多。

有一些人,十分的話他們一定會說到十分,而另一些人,他們寧可一分也不表達。

所以,當這麽多年過去之後,徐晚來劈頭蓋臉地直麵從前她一直回避的這件事—閔朗你是愛我的—對於閔朗來說,這不僅僅隻是一個問題而已。

某種程度上,徐晚來終於肯誠實地,坦白地,麵對他們之間的關係了。

“沒有。”閔朗斬釘截鐵地說,“我對你,從沒有改變過。”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下一秒,喬楚的樣子浮現在他眼前—“那我呢?”

他忍不住歎了口氣,他必須暫時忘記喬楚的存在。

此情此景之下,他非得這樣不可。

徐晚來深深地凝視著閔朗,眼淚簇簇滾落,輕輕地砸在閔朗的胸口,卻如有雷霆之聲。

她並不是在演戲,每一顆眼淚都醞釀了許久,她忍了一天一夜才讓它們流下來。

在回國之前,她偶爾會從朋友們口中得知一些關於閔朗的消息,知道他現在有多風流無情,她甚至也想過,也許閔朗已經放下對她的執念了。

直到重逢的時刻,她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便心知一切如舊。

那些亂七八糟的女生,怎麽可能和自己相提並論?她覺得自己也真是太不自信了。

但是“喬楚”—她記得這個名字。

從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她就察覺出了異樣,這是個很大的威脅,尤其是在見過喬楚本人之後,她心裏更加確定,這個女生不是普通的對手,她打定了主意和我搶閔朗。

最讓徐晚來感到憤怒的是—喬楚或許真的有可能做到。

“晚來,跟你想的不一樣。”閔朗正式地向她解釋,言辭十分誠懇,“錯都在我,和其他人無關。如果你真的很介意,我可以跟喬楚講清楚,你不要難過了。”

她想聽的,就是這句話。

徐晚來懸著的心漸漸歸回原位,她的額頭抵住閔朗的額頭,聲音輕不可聞:“我很想你,一直以來,我沒有一天不想你。”

連她自己都聽不出來這話裏有幾分真,幾分假。

無論她出於何種初衷,為了什麽目的,包含了多少心機,在閔朗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沒有理智可言了。

他知道,她不是善類,但在當下這一刻,他願意相信她所說的一切。

前方是懸崖,是深淵,是沼澤,你通通知道,但你對自己沒有辦法—你對這個長在你心裏的人,沒有一點兒辦法。

兩層樓高的玻璃窗正對著沙發,徐晚來伸手關掉了落地燈,滿天繁星目睹著人間這一幕,眾神靜默不語。

他們在沙發上緊緊擁抱,互相親吻。

就像多年前在79號的閣樓上,那個靜謐無人的下午,徐晚來第一次在閔朗麵前脫掉校服,襯衣,露出自己僅僅穿著白色吊帶的瘦骨嶙峋的身體,抱住泫然淚下的少年,親吻他悲傷的臉。

那是當時的她,能夠想到的,唯一能夠安慰到這個孤兒的方法。

若說她不愛閔朗,就連她自己也不

會承認。

可是……

半夜醒來,她扯過沙發旁邊的一條毯子,裹住自己**的身體,走去廚房倒水喝。

回到沙發前來,閔朗在半夢半醒之間,攬住了她的腰肢。

“我愛你。”她聽見閔朗喃喃地說。

“我也愛你。”她聽見自己機械地說出這句話,在這個偌大的灰色空間裏,她的聲音冷漠,冷靜,毫無感情,“真的,我真的愛你。”

可是。

可是,閔朗,我更愛惜我自己。

清晨的陽光從玻璃窗砸進室內,砸醒了一夜好眠的閔朗。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周遭環境,馬上意識到這不是在他熟悉的閣樓,緊接著,昨晚發生的一切他都想起來了。

前所未有的狂喜充斥在他的胸腔裏,他一邊飛快地穿著衣服,一邊叫著徐晚來的名字。

她早已起來了,或者說,她這一夜幾乎沒有睡覺。

歡愉過後,她被一種巨大的空虛籠罩在其中。這是何其煎熬的一夜,思緒混亂,自己與自己互相拉扯,一時左一時右,上天入海輾轉翻騰驚濤駭浪之中—她確實有過幾個瞬間的迷失。

就在天開始微微發白時,她恢複了正常。

心底裏那一點點小小的火焰,被她自己親手潑滅。

“二樓衛生間裏有洗漱用品,你快去吧。”她指了指二樓,示意閔朗去進行個人清潔,而她自己一大早就已經沐浴過了,身上還殘留著沐浴露的香氣,“待會兒我們一起去吃早餐。”

她說得很客氣,臉上一直保持著微笑,並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盡管如此,閔朗還是怔了怔。

直覺告訴他,事情,或許與他預想的,不太一樣。

在吃早餐的咖啡店,閔朗這一點隱約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這麽早的時間,咖啡店裏還沒什麽客人,他們坐在露台上,一人點了一杯黑咖啡和一份三明治。事實上,這不是閔朗的飲食習慣,他完全是跟著徐晚來點的:“我跟她要一樣的就行。”

徐晚來的位子正對著太陽升起的方向,所以她理所應當地戴上了墨鏡,因此在無形之中,這張小圓桌的直線距離被拉得超過了它的實際距離。

閔朗咳嗽了一聲,剛想要說什麽,徐晚來便先開口了。

先聲奪人,她必須如此。

“在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就讓它停在那個時候好了。”她端起咖啡杯,輕輕地抿了一口,“我們現在都長大了,有些事情,不必太過當真。”

寥寥數語,已經判了閔朗死刑。

早先胸腔裏那陣狂喜,在短短的這一瞬間土崩瓦解。

閔朗的臉色在刹那之間,無比陰沉,他盯著徐晚來,一動不動地盯著她臉上的黑色鏡片,試圖要看透她隱藏於其後的真實眼神。

她沒有再繼續說話,隻是專心致誌地喝著咖啡。

如果她不是徐晚來……

閔朗覺得,如果眼前換成其他任何人,他都不會這麽輕易地放過她。

一個字都講不出來,他心裏有劇痛,這比喬楚扇他的那個耳光痛一萬倍,可是他知道,已經沒有必要再多說什麽了。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他起身,去櫃台結了賬。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晚來終於摘掉了墨鏡。

她輕輕地抹掉了眼角那些許的潮濕,端過原本屬於閔朗的那杯咖啡,一飲而盡。

辜伽羅從桌上拿起一個白色信封,朝簡晨燁揮了揮:“我可以看看這封invitation(邀請函)嗎?”

最近她往簡晨燁這兒來得愈發殷勤了,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她也不再掩飾自己對他的好感。

“噢,那是我一個發小寄來的,你看吧。”

白色的信封上隻有一個單詞—Nightfall,這是前幾天徐晚來寄給他的,她還特意打了電話來威脅他說:“敢不來你試試看。”

“是時裝設計工作室呀……”辜伽羅把邀請函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忽然,靈光乍現,“你和她談過戀愛嗎?”

簡晨燁正在喝水,差點兒嗆死:“怎麽可能啊!我跟她認識都快二十年了,而且,我最好的哥們兒從小就喜歡她!”

“這樣啊……”辜伽羅有些靦腆地問,“如果我也想去看看,方便嗎?”

簡晨燁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或者說,以他的直線思維,根本沒有考慮到他們那群人之間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

他當即應了下來:“這有什麽不方便的,一起去就是啦。”

“好啊!”辜伽羅眯起眼睛笑,像個小孩。

簡晨燁和辜伽羅到場的時候,Nightfall已經賓客雲集,辜伽羅目光稍微掃過人群,就能發現好幾張平時經常在各類媒體上曝光的麵孔。

不要說辜伽羅,就連簡晨燁都暗暗有些吃驚。

沒想到回國僅僅小半年時間的徐晚來,竟然有這麽大的麵子,這麽廣的人脈,可見她暗地裏為今天已經籌謀了多長時間。

“來啦。”徐晚來抱著一隻白貓,笑意盈盈地朝他們走過來,看見辜伽羅時,她有點兒吃驚,但又馬上調整好表情,繼續笑著問好,“這是?”

“這是我朋友,辜伽羅。”簡晨燁略微有點兒尷尬,他沒有料到,更大的尷尬還在後麵等著他,“這是徐晚來,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之一?誰在乎啊。”徐晚來撇撇嘴,又轉向辜伽羅,“那邊有甜品師做的蛋糕和甜點,喝的也在那邊,你自便。”

趁辜伽羅不在,徐晚來趕緊收斂起那已經僵硬了的笑臉,逮著簡晨燁一頓罵:“你是不是傻了?怎麽帶了女伴來?”

簡晨燁一臉茫然—有什麽問題?邀請函上又沒標注不得攜伴參加。

徐晚來簡直要被他的遲鈍氣死:“我又不是隻給你發了邀請函!你前女友也有啊!”

直到這個時候,簡晨燁才終於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麽愚蠢的事。

他怔怔地望著不遠處的辜伽羅,臉都快綠了。

怎麽辦,剛來就走嗎?這也說不過去啊。

但如果不趁著現在走,待會兒真要撞上葉昭覺,豈不是更尷尬?

就在他手足無措之際,正對著他的徐晚來表情變得十分微妙。

他轉過身去,看到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一個畫麵。

此刻,閔朗站在門口,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

他的身邊,是葉昭覺。

時間倒退到前一天,閔朗接到葉昭覺的電話,在電話中,她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你知道我也不是道德感多強的人,這些年你怎麽玩,作為朋友,我從來沒多過嘴。可是你……你……”葉昭覺頓了頓,聲音壓得有點兒低,“閔朗,你這樣對喬楚,你自己心裏真的過得去嗎?”

從徐晚來處承受的羞恥,閔朗還沒有消化徹底,被葉昭覺這一頓狂批,他心裏的苦悶頓時呈幾何倍增長。

“我會找個時間好好跟喬楚談一次。”閔朗疲倦地說,“她恨我是應該的。”

“閔朗,喬楚什麽也沒有跟我說。”葉昭覺原本是去找喬楚商

量,開店的前期能不能請她來幫忙收銀,結果就發覺她情緒不對勁,不用說了,肯定跟閔朗有關。

葉昭覺的聲音又低沉,又嘶啞,於是講出這句話的效果與往常完全不一樣:“你不要欺人太甚啊。”

閔朗心裏一顫。

閔朗忽然理解了喬楚像魚一樣一次次從他身邊溜走,又一次次隨著水流的方向回到他身邊的原因。

他不想讓人認為他太認真,玩不起,喬楚也一樣。

他深愛著一個冷血的人,喬楚也一樣。

徐晚來對他有多殘酷,他對喬楚也一樣。

當我清晰地意識到在與他人的關係之中,我有多麽微不足道,我才真正理解了你與我的關係中,你曾做出多少退讓。

隻有我看清了自己的卑微,我們之間才終於獲得了平等。

在這一刻,喬楚不知道,閔朗自己也不知道,他們的關係發生了本質的變化。

“昭覺,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我們露個麵就走,好嗎?”閔朗在掛電話之前,向葉昭覺提出了這個請求。

此刻,Nightfall的門口,他們四個人僵硬得就像四隻木偶。

葉昭覺怔怔地看著簡晨燁,她的表情難以捉摸,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完全沒有料到。

閔朗漠然地與徐晚來對視著,他們一夜纏綿過的那張沙發,此刻就在工作室的中央,滿堂對此毫不知情的陌生人在它周圍穿來繞去。

簡晨燁在這一刻,陷入了究竟是承接葉昭覺的目光還是望向辜伽羅的兩難選擇。

上一次他們四個人這樣整整齊齊,一個不少地出現在一起,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久到在場的每一個當事人都感到恍惚和心酸。

那短短的幾分鍾,工作室被割裂成兩個平行的空間,他們身處其中一個,其他所有人身處另一個。

其他人色彩斑斕,隻有這四個身影是黑白的。

最先回過神來的人是葉昭覺,她朝徐晚來走近了一步,這個結界便在瞬間被打破了。

“說恭喜好像也不太對,不過還是恭喜你啊。”隨著葉昭覺開口說話,其餘三個人也恢複成了自然狀態。

閔朗和簡晨燁多日不見,又懷揣著各自的尷尬,趁著機會,趕緊互相推推搡搡地閃去了一邊。

徐晚來望了望遠處的辜伽羅,她有點兒擔心,想要替簡晨燁擋一擋,但葉昭覺對她搖了搖頭:“我沒進來之前,已經從窗外看到了。”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我早就知道了。”

徐晚來有些於心不忍:“他們隻是朋友……”她的話並沒有說完,葉昭覺果斷地打斷了她:“我沒有那麽脆弱,也沒有那麽不講道理,既然分手了,彼此都是自由的,我不會,也不可能要求他一直愛著我。”

葉昭覺說者無心,徐晚來卻聽者有意,她覺得自己被嘲諷了。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旋即轉去了一堆媒體朋友圍成的小圈子,扔下葉昭覺一個人。

簡晨燁和閔朗避開屋內嘈雜的人群,來到庭院裏。

“我真沒有想到,小晚還蠻厲害的。”簡晨燁依然沿用了小時候對於徐晚來的稱呼,他拍了拍閔朗的肩膀,“你怎麽死氣沉沉的?”

閔朗沒有解釋緣由,他點了一支煙叼在嘴上,岔開話題:“你挺做得出來啊,明知道昭覺會來,竟然還帶個姑娘。”

簡晨燁被他激得話都說不利索了:“我、我真不知道昭覺會來,就算小晚請了她,依她的性格也不見得會來……”說到這裏,他像是終於想起什麽了,“你怎麽會和她一起來?”

“噢……”閔朗朝著天空的方向吐了一口煙,“我讓她陪我來的呀。”

從庭院望去,滿室衣香鬢影,徐晚來笑靨如花,春風得意馬蹄疾,她終究是做到了。

但這個精致的、有一點兒虛偽的、在社交場上遊刃有餘的徐晚來,讓閔朗感覺非常陌生,記憶深處那個沉默寡言,不合於群的白衣少女,似乎已經被凝固在時光的琥珀之中。

現在,她所身處的環境,他是理解不了了,甚至連靠攏和參與的資格都沒有。

看她的樣子,也沒有打算邀請他去她的新世界—他連她什麽時候請的助理,助理叫什麽名字,她又是什麽時候開始養貓的,這些,他通通都不知道。

“我要走了。”閔朗把煙蒂摁滅在庭院的垃圾桶裏,低頭給葉昭覺發了個信息:“我們走吧。”

簡晨燁心一沉:“這就走?”

閔朗笑了笑:“你應該謝謝我,新歡舊愛撞在一起這麽尷尬的事,哥們兒替你解圍了。”

待在一大群不認識的人中間,葉昭覺既無聊又焦躁,果汁已經喝了四五杯,閔朗的暗號終於來了。

手機提示音一響,她如蒙聖眷,趕緊逃命似的從裏邊溜了出來。

可是,還有一關要過。

閔朗識趣地走開了幾步,簡晨燁勉強自己笑了笑,那笑容就像是有人硬用手在拉扯他的麵頰。

葉昭覺吸了吸鼻子,她不是沒有話想要對他說,可是又能從何說起呢?

聲討他?分手才多久你就交了新女友,我們過去那些年算什麽?

或是含沙射影諷刺他?從前不知道你喜歡的是這種類型,耽誤你那麽久時間。

也可以不用言語刺激挖苦,直接無視他,當作不認識。

……

但以上都不在葉昭覺的考慮範圍之內,盡管在剛到場時,她確實被那一幕刺傷自尊,但冷靜下來思考—簡晨燁有他的自由選擇。

對於自己真正愛過的人,內心始終懷有悲憫。

正因為她理解這一切,所以,即便她那麽氣閔朗,卻也還是和他一起來了。

“我猜到你今天應該會來,所以把這個帶給你。”

她從包裏拿出一個白色的小信封,裏麵是那張被簡晨燁不慎遺漏的寶麗來照片。

這張照片—他在自己的行李箱裏翻過很多次,各種邊邊角角,每本書的夾頁都沒有放過,就是不見蹤跡。有那麽一兩次,辜伽羅提出想再看看這張照片,他都故意岔開話題去說別的。

他一直以為,這張照片,自己在巴黎時已經弄丟了。

他想破頭都沒有想到,竟然會遺落在送給葉昭覺的禮物裏。

接過那個小信封時,簡晨燁的手都在抖。

“你從來都是這麽丟三落四的,以後重要的東西,還是妥善保管吧。”葉昭覺輕描淡寫地說著話,心裏卻疼得厲害。

簡晨燁想解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辜伽羅出來了。

她剛叫了一聲簡晨燁的名字,隨即便看見一個陌生女孩子在他對麵站著,兩人的表情一看就是舊相識,而且,氣氛完全不同於簡晨燁和徐晚來照麵時的那種輕鬆隨意。

他們麵上都帶有若有似無的愁容,像是找不準節拍,老踩到舞伴的腳的那種樣子。

她的目光往下偏移了一點兒,就這一點兒,她全明白了。

她想收聲,還想躲,但什麽都來不及了,她隻能呆呆地站在那裏—任憑簡晨燁和那個陌生的女孩子,同時望向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