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章 皖中七行,天下收兵二,吊棟閣

青樓春晚,晝寂寂、梳勻又懶。乍聽得、鴉啼鶯弄,惹起新愁無限。記年時、偷擲春心,花前隔霧遙相見。便角枕題詩,寶釵貰酒,共醉青苔深院。怎忘得、回廊下,攜手處、花明月滿。

如今但暮雨,蜂愁蝶恨,小窗閑對芭蕉展。卻誰拘管?盡無言閑品秦箏,淚滿參差雁。腰肢漸小,心與楊花共遠。

章渡吊棟閣內,一女子坐在一把七弦古琴前,一邊彈著曲兒,一邊低低吟唱著呂濱老的這首《薄幸》。

這章渡鎮位於皖中,距桃花潭鎮近得很。隻是這章渡曆史久遠得多了,而桃花潭鎮卻在這明初才建起不久,從前不過是個小村莊而已。

在這吊棟閣中,另有一個衣冠楚楚之人,那兒聽她彈唱已久了,便是王平川。

又一曲罷,那女子才起身下樓去。王平川見了,便行至那把擱置七弦古琴的案台前,輕撫那琴來。王平川居然會撫琴。聽他琴音,淒婉惆悵,暗淡淒清,與先前女子彈奏的《薄幸》極為相似。

才彈了一會兒,那女子複又上來了。緩步過來,低聲道:“這位公子,你也是愛琴之人麽?此時雖已寒東臘月,女子穿上了雪貂皮裘,仍然不掩其婀娜的身姿,曼妙的步履,再加上其婉轉的聲音,足將王平川半個魂勾了去。

“不不不,姑娘抬舉了,小的對琴可是一竅不通,隻是見姑娘方才彈琴,似乎訴說你對他的懷念與幽思,卻怎奈異地相隔,遙不相間,不知對否?”

“哎,想不到我婉晴也會有如此知音,你再說自己不懂琴,便是看不起小妹了。嚕,這把七弦古琴便贈與公子了,寶刀贈英雄,寶琴自然得贈知音了。”

“那美人是不是得贈俊才呢?”

“美人不敢當。再者,公子的俊從何說起?”

“這個……小生雖對‘琴’事不甚懂,但對男女情事卻懂得很。”

婉晴斜斜一眼瞪去“岔開話題幹什麽,王公子。回答我的問題。”

“你也別岔開話題嗬,婉晴姑娘,今晚你便不會孤枕難眠了。怎樣?”

那位婉晴姑娘一怔,隨即道:“王公子抬愛了,婉晴賣藝不賣身,還望公子見諒,再者,奴家已經有心上人了,還望公子成全。”

“心上人?不知哪位?”

“胡惟庸大人之子便是。”

“既如此,小生隻能去別處尋歡,暖今夜被床去嘍。”

婉晴又是一怔,似乎想起了胡惟庸大人的兒子來了:“原來公子也是位風流才子。”

“誇獎。”二字音落,早已飛身閣下去了。

“這把琴?”

聲音遠遠傳來:“燒給你的他吧!”

婉晴自語道:“這話是何意思?”

“說時遲,那時快,胡惟庸大人手起刀落,將那馬夫的頭斬落。骨碌地滾了下來,唰地一聲,濺出了鮮血來,那叫一個狠啊。那馬也似乎通人性,嘶昂幾聲,前蹄高高揚起,踢向胡惟庸。胡大人畢竟藝高人膽大,居然避也不避,手中鋼刀揮舞,將那馬的前蹄各斬為幾截,那馬哪禁得這番折磨,眼珠子一翻白,便栽了下去。”大堂地火堆旁一個中年商賈模樣者正繪聲繪色地講道。講完這些,覺得有些冷了,便又湊到火堆旁來暖暖身子。

另一個年稍長者商人往火堆裏添了幾根柴,拿鐵棍撥弄了幾下

,把火燒的旺些,然後道:“那狗官的兒子死了,該不怪那馬夫,他怎能真將他殺了呢?”

“沒錯,這位仁兄與我想到一塊兒去了,那姓胡的狗官仗著功高,便擅用專權,賣官鬻爵,害死了不少人。扣著奏折不上報,還企圖謀反,不知那皇帝朱元璋老兒怎麽還不辦他。哼,他這兒子也是死有餘辜。”

“兄弟,小聲點,小心朝廷的人,聽見了,叫你死罪難逃。”

“怕什麽,這位兄弟,盡管放心大膽地說,出了事有兄弟幫著你。”

“喲喝,原來峨眉江城子在此,失敬失敬。不知來這章渡有何貴幹?”

“嗬,青城南鄉子也來此處了,看來這吊棟閣有福氣了。”

“嗬嗬,好說。”

“師父他老人家遣我去魯中辦事,說是解救一個什麽人,帶他回峨眉。正好經過這章渡,怎奈大雪紛飛,便在此歇腳,待那漆林渡凍起來了,再尋摸著過河。”

“隻是此處尚處江南,這青弋江隻怕是凍不起來了。”

“原來如此。多謝南鄉子道兄相告,貧道便隻有在這兒多住上幾日,待大雪轉晴了,再過渡了嘍。”

“對了,聽說詩仙李太白也曾來過這吊棟閣、漆林渡。”

“可不是麽,唐時這青弋江兩岸有漆樹萬株,故名漆林渡。李白遊時有詩相讚。

西過大藍山,南來漆林渡,水色倒空清,林煙橫積素。漏流昔吞翕。遝浪競奔注,潭落天上星,龍開水中霧。堯岩汪公珊,突兀陳焦墓,嶺峭分上幹,川明屢回顧。固思萬夫子,解渴同瓊樹,何日睹清光,相歡詠佳句。”

“妙讚,妙句!”

一個虯髯大漢忽然一拍大腿,打斷二人談話:“喂喂喂、你們二人有完沒完,淨整些文縐縐的,惹人生厭,沒人願聽你們嘰咕,那胡惟庸格他老子的現在怎樣了。”

“沒禮貌!”南鄉子唰地抽出長劍,從火堆中挑出一小坨炭來,擲向那漢子。回劍入鞘。炭火正好落在那漢子棉襖上,燙出個小洞來,那漢子慌得連忙抖落,再也不敢開口了。

先前那商人連連勸道:“道長息怒,可別遷怒於他,這人沒惡意的,他要問胡惟庸,我便來說是了。”

南鄉子也見事有不悅,連忙向那漢子道:“那位大哥沒燙著吧,青城南鄉子在這裏給大哥賠個不是。”

火堆旁的人群中一人嚷嚷道:“那他衣服咋辦?”

“我賠便是。”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兩銀子來,要遞給那漢子。

那漢子懼他,哪敢來接,隻是道:“道爺,小的知道錯了,小的有眼不識那個泰山,衝撞了二位。是小的不該,小的不該說道爺惹人生厭,道人的銀子小人萬萬接不得。”

人群中那聲音又起:“怕什麽,他給你便拿著。他若打你,我來替你做主。”

南鄉子臉色鐵青,不動聲色道:“嘿嘿,我青城派還沒讓人如此小瞧過,就憑你,做得了主麽?”說著拔出長劍,向那人指到。道:“你欺人太甚,我青城派也不是好惹的!”

那人右手拇食二指迅速捏住劍尖,道:“這句話還給你!”手上微一使勁,一扭,便將那劍扭得彎了。拉住長劍,緊繃,反打了回去。站起身來,使開十八路小擒拿,拿住南鄉子雙肩,腳向南鄉子小腿踢去。南鄉子小腿吃痛,雙肩被

拿,竟不由自主地單膝跪了下去。

那人笑道:“嗬,早跪下認個錯不就沒事了,定要吃這些苦頭作甚?”從南鄉子懷中掏出錢袋,丟給那個虯髯漢子。又道了聲:“南鄉子,起來吧。“便鬆開了手。

那南鄉子站起身來,突然回劍往自己脖子上抹去,這一下大廳眾人都驚呆了。隻聽得“錚錚”兩聲脆響,南鄉子手中長劍被彈了開去。一個妙齡女子出現在了樓梯口。彩妝淡抹,步履輕盈。那女子緩步下樓,邊道:“那位道長,若每個習武之人都若你這般,輸了便抹脖子自盡,當今武林哪有人在?鋤強扶弱,路見不平時又哪有人來?武林正義還交給誰來主持?中華武藝又如何流傳下去?這般輸了便尋短見,哪像個漢子所為,分明與婦人無異。你懂麽?”這幾下兔起鶻落,眾人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直到那女子走下樓來,眾人才漸漸回過神來。

“姑娘教訓得是,貧道告退。”

“南鄉子道兄等等,我與你一起走。”是江城子。

“慢著,那位南鄉子道長,我來教你三招,教你打敗那個叫做王平川的狂徒。”

那個製住南鄉子的正是王平川,而那個女子正是婉晴。

王平川聽了,不禁笑道:“喲喝,我可還沒你狂啊,婉晴姑娘,我的美人兒?”

“南鄉子,你隨我上來!”

“是。”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去,大廳中人人瞠目結舌。

“把你的劍給我。”婉晴道。

“姑娘,這個,貧道在此謝過姑娘,隻是,那人,王平川的實力我清楚,要三招敗他實屬不能,這個,在下先行告辭。”

“你不相信我?”婉晴頭也不回,繼續道:“那你下去怎麽說?”

“不敢不信姑娘,我下去認輸便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你的臉丟得起,我婉晴的臉還丟不起,我說過的話沒有反悔的,你今天就給我學!”

“是。”南鄉子不敢執拗,把劍遞了過去。

“你便按剛才他攻你的招式來攻我。我來告訴你拆解之式。”

“是。”說罷南鄉子騰地躍起,雙手一錯,擒了過來。

婉晴似乎看也不看,手輕動,劍尖向南鄉子下陰指去。南鄉子大驚,顧不得受傷,忙向旁摔去,幾個踉蹌,險些摔倒。哪婉晴居然不乘勝追擊,卻回劍往自己脖子抹去。南鄉子更是大驚,過來搶劍。剛至婉晴身側,忽覺喉間一涼,原來是婉晴手中長劍已繞過她自己脖間,反刺向南鄉子來了。

“瞧好了麽,這三招。”

南鄉子此時心魂未定,從不知世上竟有此奇招,今日見著,算開了眼了。當下問道:“這三招奇是奇,若那賊子不如我這般前來救你,那又如何?”

“若他不救,為何先前你自殺時他會大驚失色,欲前來救你。再者,你第一式叫他著了慌亂了,叫他不及細想,第二式定來相救,這便上當了,任他多精明,都難免上當。更何況他!”

“是,這話沒錯。”他這沒錯隻是肯定前麵那半,至於最後那句“更何況他”卻未免不以為然。

“你下去與他相鬥吧。”

南鄉子心道:“你這女子真毒,居然用撩陰這一招,若別人不避該當如何,又或說避不及,又該當如何?”卻不敢問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