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回去的路上，看著麥穗魂不守舍的焦急模樣，我已猜到了幾分，有心逗逗她，便問她：“麥穗，那個呂半仙算的準不準？”
麥穗聽後來了精神，拍著胸脯保證道：“準，準，比時辰都準。”
我長歎了一聲，麥穗連忙問我為何歎氣。
我有些羞愧的同她說道：“麥穗，那可能要辜負你了。我此生已沒了嫁人的念頭，本打算將頭發一剪，跑到廟裏當姑子呢。”
麥穗聽後目瞪口呆，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我說：“金蓮，你又尋我開心。”
我認真的說道：“這個念頭已經存了好久了。”
麥穗定定的看著我，此刻我若再多說一句，她可能真的就哭了出來。
看著麥穗的模樣，我再也忍不住了，站在大街上前仰後合的大笑起來，笑得肚子陣陣抽痛，引得大街上的行人頻頻側目。
麥穗這才發現上了當，生著氣跑開了。
不過，我也為自己的戲言付出了代價，回去後，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哄得她再次搭理我～
再後來，麥穗待我的頭發，比她自己的都金貴百倍。我若是多掉了幾根，她都會呼天搶地好久，弄的大家啼笑皆非。不過這都是後話。
天氣越來越涼，我的心也越來越涼，隻因娘親越發的渴睡了。
有時，娘親若是醒著，我喂藥時她便會拉著我的手：“蓮兒啊，你也歇一歇吧。不要再為我買這些藥了，沒用的～～這些錢你自己收著，娘親不能再看顧著你了，你要為自己多做些打算。”
我的眼淚早已在娘親一次次的病發中流盡了，我輕拍著娘親的手，安慰的說道：“怎能沒用，您看，今日您還多吃了三口粥呢。快來把剩下的這些藥喝了，興許明日就能吃上四口呢！”
聽了我的安慰，娘親便不再多言，隻是在我轉身的時候悄悄抹去眼角的淚花。我也隻當沒看見，仍舊開心的同她講著外邊的趣事。
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娘親的病情陡然加重，連湯藥喂起來都有些吃力了。
因著這情況，老禦醫沒少被宋老爺請過來。
今日，他再次過來，查看了一下娘親的病情，對著宋老爺搖搖頭，便拎著藥箱出去了。
宋老爺看了看娘親的樣子，嘴唇張了張，歎了口氣，終是走了出去。
麥穗早在旁邊哭的泣不成聲。
我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聲音沙啞的對麥穗說道：“麥穗，來幫幫我，來幫娘親梳洗一下。”
等我們為娘親梳洗完畢，天已經暗了下來。麥穗本堅持要陪我，但我還撐得住，再說這些日子她也甚至辛苦，便打發她回去休息了。
娘親銀發滿頭，眼窩深陷，嘴唇早已失去了血色，隻有胸口微微的起伏能證明她還在我身邊，已然一副油盡燈枯之象。
失去娘親的恐懼，在這日複一日的希望破滅之中煙消雲散，隻剩下無盡的悲傷和彷徨。
油燈下，娘親的眼睛動了動，慢慢的張開了。
轉頭看向我時，失神許久的眼神再次帶了光芒。仿佛多了許多力氣，將手抬起輕撫我的臉龐，對我的不舍和眷戀溢於言表。
我壓下了心中湧現的刻骨寒意，低低地對娘親說道：“娘親，您答應過蓮兒，還要看我成婚、奉子的，是不是？！”
娘親眼皮動了動，經久從喉嚨裏傳出了一聲輕嗯。
娘親沙啞的幾近發不出聲來，我趕忙倒來一杯溫水，轉身的瞬間，淚水爬滿了雙眼。
我狠狠的咬了咬舌頭，迫使自己清醒些，血腥混合著淚水的鹹澀終是讓我又堅強了些許。悄悄的抹掉眼淚，將杯子端過去慢慢喂娘親喝下。
飲過水後，娘親感覺又好了些，強打著精神和我說起話來，不過一會兒，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我害怕她真的睡過去，又怕她醒的久了精神更乏。束手無策的我隻能癱坐在娘親床邊，安靜的陪著她，看著她醒了睡，睡了醒。
半睡半醒間，娘親拉著我說了半宿的胡話，但我隻覺腦袋空空的，看著娘親開開合合的嘴型，不曉得她在說些什麽。
終是在黎明時分，娘親的眼中失去了最後一抹光彩，嘴角微微翹起，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徹骨的寒涼再次從四麵八方向我湧來，突然感覺喉頭腥甜，吐出了一口鮮血後，我的眼前一黑。
隻聽得麥穗我在身後變了聲的嘶叫：“金蓮。。。”
緩緩的睜開眼睛，入目的是青色紗帳。頭沉沉的，眼睛也幹涸的不像話。腦袋像是壞掉了一般，呆呆的坐了好久，才想起來自己是在哪裏。
噢～是了，我還在宋家，娘親已經離開了我。
聽著外麵麥穗的低聲的說話：“這都三天了，怎還未醒過來？”
我居然睡了三天，真是不像話，作為娘親唯一的女兒，竟然躲在這裏享清閑，累得旁人替我操持。
我盡力掀開被子下床，三天未進食水使得我身子虛的不成樣子。剛一下床便摔倒在地上，頭碰到了床下的腳踏，額頭湧出的鮮血模
糊了我的視線。
聞聲而來的麥穗驚叫著跑進來扶我，我不顧她的阻攔，不停地朝她說道：“帶我過去，帶我過去。。。”
麥穗拗不過我，將我慢慢扶到院中。娘親的靈柩已經停在了院子中，我昏睡這三天裏，宋老爺帶著一眾仆人為我娘打理後事。
宋家對我的恩情怕是這輩子都還不完嘞！
我扶著棺木慢慢滑了下去，眼睛幹澀的生疼，卻硬是流不出半滴眼淚。
麥穗擔心的看著我在一旁安慰：“金蓮，不要憋著了，想哭便哭吧，不然身子會壞掉的。”
聽到回稟的宋老爺帶著大夫一並過來。他先命人將我扶進了屋子，讓大夫仔細檢查了一番，派了人隨大夫去抓藥後，轉而對我說道：“小小年紀經此打擊，我知你心中難過。但你若再這樣下去，怕是金嫂子到了那邊也不能安心。好好聽話服藥，身子早些好起來。”
我靠在麥穗身上，努力的朝宋老爺作福，沙啞著說道：“多謝老爺，讓您費心了。”宋老爺點點頭，吩咐麥穗扶我休息後便出去了。
我讓麥穗快端些吃食來，依我現下的樣子，哪有氣力扶娘親的靈柩回家啊。宋家給了我莫大的恩德，我不能再給他們多添半點麻煩。
吃了些東西，服過了湯藥，身子沉沉的，不受控製般，又昏睡了過去。
待第二天天明，身子好了許多，向宋老爺稟報要帶娘親回家。
宋老爺本想讓我再多休養兩日，我去意已決，入土方為安。
他便不再勉強，臨行前叫住我：“金嫂子之前曾同我說起，希望你能自由生活。如果你想離開宋府，等這陣兒忙完了就過來一趟，將文書給你，去衙門消了便可以了。”
對著宋老爺，我深深行了一禮，起身後朝他說道：“宋家於金蓮有再造之恩，隻要宋府不嫌棄，金蓮生是宋家人，死是宋家魂！”
相較於的我堅持，宋老爺隻是歎了一口氣，擺擺手：“再說，再說，快些去吧，莫要誤了時辰。”
我再次行禮謝恩，宋老爺命管家和宋小甲等人隨我一同回去打理。
宋小甲一改往日的揪人短處，甚是用心的幫我操持。
等所有一切都忙完了，對於我的拜禮，他卻推辭不受：“金大娘人很好，待我也是不錯。若不是你與那麥穗相近我也不會針對著你。以前便罷了，今後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我點頭應道：“謝謝小甲哥哥！”
他又安慰了我幾句，便和管家一起回了宋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