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白天睡了好久，到了晚上，我便睡意全無。娘親在油燈下納著鞋底，我借口屋裏悶得慌，便來到院子裏透透氣。

日間的暑氣消了不少，四下裏新蟲嘹亮的鳴唱著，一聲高過一聲。覺得有趣，便循著各種聲音邊走邊聽。

不知不覺間走了很遠，最後在一個院門外停了下來。

‘一生百年凡塵苦，風華燃盡指間輸。人間歲月盡虛度，崎嶇坎坷走迷途。。。 ’

聽著不知哪裏傳來的低聲吟唱，在這寂靜的晚間盡顯悵然。

推開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院門，深深的吸了一口草木的芬芳，對這個味道真是想念的緊啊。

宋懷遠的院子裏基本上隻有三個人居住：宋懷遠、宋小乙和我。宋小乙隻要不被宋懷遠傳喚，甚少露麵。平日裏隻有我常在院子裏蹦躂，如今少了我的身影，不知道這些個花花草草是否還過的習慣。

我慢慢的走，仔細的瞧，走著走著終是走到了～宋懷遠的臥房門前。

房間裏油燈的剪影在窗紙上跳躍著，不知他是在埋頭苦讀還是將要就寢。看了看天上月亮的位置，時辰還尚早，往日這個時辰他應當是在書房的。

不過明日他便要遠行了，再勤奮的人想來也得早早收拾一下行囊吧。我本是他的仆人，闔該進去幫幫他。

輕輕的扣了扣門，裏麵沒人應答。

宋懷遠不開心時便不愛搭理人，我壓下了心底的一絲不安，伸手推開了房門。

進去後，沒能立時發現宋懷遠的身影，卻聞到了一股很濃烈的酒味。

掩了門急忙四下找了找，不想在一扇半開的窗前發現了癱坐在那，捧著壇子飲酒的宋懷遠。他的周圍橫七豎八的倒著數個已經喝淨的酒壇子。

宋懷遠見到我後慢慢放下手中的酒，醉眼迷離的望向我，神情恍惚的說道：“

馨寧，你終是過來看我了。”

月光傾瀉在他的身上，泛起一片銀輝，平添了幾分不染纖塵的氣息。原本整齊的發絲也被窗外的晚風零散吹落，滑著俊美的臉龐，使得他整個人顯得越發妖嬈。

醉酒的人最忌諱吹風，我徑直走過他，將半開的窗戶關上，也關住了吹向他的晚風。

“嗬嗬～”低沉的笑聲從他的胸膛中溢出。他好笑的看著我，等著我接下來的動作。

何必跟一個醉酒的人計較，我慢慢蹲下身子將四散的酒壇子收拾到一旁，與他平視著，伸手去拿他手裏的那個。他卻像個頑童一樣和我玩起了搶奪的遊戲，總是在我將要拿開的時候再奪回來。

我有些生氣，放棄了壇子，索性去掰他的手。他不再移動，隻是呆呆的看著我手上的動作。

我費了半天的力氣，也沒能掰開半點。他的手卻猛地一抬，將酒壇子甩開在一旁，隨著一聲清脆的碎裂聲，我被猝然的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酒香在鼻尖處蔓延開來，耳邊傳來了他委屈的控訴：“馨寧，你真是不乖。我那麽喜歡你，你竟一直東躲西藏！”

我被禁錮在他的懷裏不得動彈，聽得他用醉人的聲音呢喃細語著：“我喜歡你，真的好喜歡你，喜歡到想和你一起一輩子，都覺得太短暫。”

“都是我不好，那日不該那般急躁。我該再認真些，努力些，慢慢讓你接受。你原諒我好不好，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聽著他略帶鼻音的輕聲祈求，我不再掙紮，躁動的心漸漸的靜了下來。我拍了拍他的後背，柔聲同他說道：“大少爺，您醉了。來，我扶您上床休息吧！明日您還要遠行呢！”

他掙紮著搖頭，大聲說道：“不，我不要。我隻想同你在一起。”

他的手緊緊的抓著我的雙肩，麵露痛苦：“你不肯見我，

定是被我嚇到了。我不想那麽做的，一點都不想。我已經盡了全力，壓抑著對你的渴望。可是隻消你的一個眼神，我所有的努力便會瞬間土崩瓦解、潰不成軍。我知道，什麽‘以扇寄情’、什麽‘互訴衷腸’，都是因為得不到你而想出的拙劣借口。我知曉錯了，真的錯了。”

說著他雙手捧起了我的臉，仔細的端詳著，仿佛在欣賞著一件稀世珍寶。黝黑的深瞳似一汪沉沉的漩渦，將我緊緊吸住，他誘惑般說道：“馨寧，你告訴我，你也喜歡著我。我不求你的喜歡同我一樣的多，隻要你開口，我定會用盡畢生的努力去照顧你。什麽京城，什麽爵位，你才是我此生最大的心願！”

換做剛才，我還會覺得宋懷遠在同我說笑。現在卻能肯定，他是真的醉了。

勤學苦練數載，揚鞭策馬多年，隻因懷揣著家國天下的大夢。京城有的不僅僅是繁華與功利，更是他夢想即將開始的地方。

想及此處，我定下心來，對著他笑了笑：“好啊，大少爺，你想聽什麽，我便說什麽。不過，這之前，先扶你上床好不好？地上涼了，當心身子！”

宋懷遠認真的看著我想了想，然後答道：“好～”

我扶著他踉踉蹌蹌的來到床邊，慢慢放倒在床上，小心的將他扶正，脫去鞋襪、蓋好被子。待我忙完這些，宋懷遠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

看著他安靜的睡顏，嘴唇緊閉，鼻梁高挺，長長的睫毛微顫著在臉上投下陰影，我伸出了手，將他緊皺的眉頭抹開：“懷遠，我現下知道了你的心思，真的知道了。曾經因著我的身份和對你的誤會，而不敢確定。現在卻因著你的努力和你的夢想，而不敢堅持。你是九天中搏擊長空的蒼鷹，我隻是曠野上平凡無奇的野草～”

“雖然，我。。。真的已經喜歡你了。。。 但，我們～終究，不適合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