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日出日落,暮去朝來,日子平淡的就如同沒放鹽巴的醃菜,總覺得少了點什麽。有天,我正大口咀嚼著蘸醬菜,突然一拍腦門,福至心靈,原來許久不曾見過麥穗了。

曾經信誓旦旦的說要和我同舟共濟,將我拉出苦海。結果我自己都遊出來了,她的小船還沒見到丁點的影子。

害得我擔心了好久,生怕她真的做出什麽一鳴驚人的舉動來,使我不知該如何收場。

剛想著該去和她好好的解釋一番,她的熟悉的嗓門聲便由遠及近、洋洋灑灑的傳了進來:“金蓮,金蓮,快出來啊。你看看我把誰帶來了。”

聽到她的聲音中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我突然覺得不妙。手裏大醬的撒了半扇桌麵,趕緊放下東西,拍拍手跑了出去。

不出去還好,剛打個照麵,便趕忙把伸出去的半條腿縮了回來。

麥穗卻容不得我半點退縮,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把我揪了出來。

邊抓著我,邊給我使眼色,朝著院子裏的人努努嘴。

看著院子中略顯局促站在那,緊盯腳尖的人,我後背涼了涼。

把我拉出來後,麥穗就像院子中的盆栽一樣,立在一旁抬頭望天,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我歎口氣,決定打破僵局,笑了笑說道:“阿牛哥,許久未見,近來可好?”

阿牛哥抬起頭來,趕忙答道:“甚好,甚好!”

我這才發現,他兩側的臉頰上不僅帶著紅暈,還有劃傷的痕跡,難不成是飛濺的木屑傷到的?

唉~劈柴也是個辛苦的活兒,我不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絲絲的罪惡~

一旁的‘盆栽’重重的咳嗽起來,阿牛哥頓時吭吭哧哧的憋得滿臉通紅。

我被這二人的奇怪舉動搞的甚是困惑,剛想叫他們進屋歇會兒,吃口青菜順暢一下,阿牛哥突然甩給我一句“明日午時來我這一下!”便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看著他離開了,麥穗丟下一個怒其不爭的眼神後,終於肯拉著我進了屋。

我不解的問她:“麥穗,到底怎麽回事?” 麥穗大大咧咧坐在桌子旁,抓起青菜沾了醬就往嘴裏放,還嘟囔著:“還不都是為了你。”

“為我?你差點咳出了肺癆,他險些憋出了秘結,與我何幹?”

麥穗被噎了一下,白了我一眼,“你個沒心肝的小蹄子,前幾天是誰擺出一副傷心損肺的樣子博人同情啦?為了幫你討這個公道,我這些天算是下了狠功夫,以前做什麽都比不得這件事兒費力氣。”

我不接話,手托雙腮,不置可否的看著她。

她被我看的沒轍了,擺擺手:“行,我這就給你講個明白。”

“前幾天,眾人盛傳。。。”

“盛傳?怎麽個‘盛傳’法?”

“就是闔府上下,別打岔。 眾人盛傳你被阿牛拋棄了,當時我聽了,那是一個氣不過啊,立時就要去找阿牛討個公道。但也不能靠著捕風捉影的消息就去捉著他問吧,所以我先過來找你探探底。”

都‘闔府上下的傳’了,這個風刮的也是猛了些。我點點頭,讓她繼續說。

“你不知道啊,當我看見你第一眼,我的心裏就咯噔一下,不好。”

“哪裏不好?”我問道。

“你呀,渾身上下無不透著一種我很傷心,我很疲憊的頹萎氣息。聯係起眾人傳

說,我立時肯定,你確實傷到了心。雖然知道強摘的花不香,但是看在你那麽喜歡他的份兒上,我就是拚了這一身力氣也要幫你摘下他這朵。”

聽著她顛黑倒白地亂點鴛鴦譜,我耐著性子問道:“麥穗,你可曾有過喜歡的人?”

麥穗搖搖頭。

“你可曾被拋棄過?”

麥穗接著搖搖頭。

我再次追問:“你可曾聽我和你說起過,喜歡阿牛?”

麥穗還是搖了搖頭。

“那你怎麽能猜測我是因著喜歡他,卻被拋棄而傷心呢?!”我敲著桌子朝她吼了出來。

“那你被誰拋棄了?”麥穗仿佛沒懂般問我道。

“我有時真的特別佩服你的執著!”我撫額長歎。

為了讓她死心,我不得不向她詳細講述了我和阿牛哥的前前後後,以及被宋老爺教訓的前因後果,連眼神、語氣及情景都和她說的清清楚楚。

她聽我說完,很是為難的撓撓頭:“這樣啊,我還以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呢。這幾天一直追著阿牛責罵他寡情廉恥、始亂終棄。。。額~讓他給你賠禮道歉,用盡了威逼利誘才把他弄了過來。”

我忍者噴血的衝動,幽幽地對麥穗說道:“麥穗,咱們倆個一起做掉阿牛吧~”

麥穗被嚇了一大跳,騰地跳了起來,左右查看了一番,對我說道:“金蓮你不是說不喜歡他嗎?有什麽仇,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你這麽一鬧,我的名節算是毀了,我弄不死你,那咱倆就弄死他吧。這樣,就沒有那麽丟臉了!”

麥穗瞧著我是認真的,忙不迭的賠禮道歉,一再起誓保證永不再犯。

看她抓心撓肝的樣子,比弄死個人更讓我頭疼,遂擺擺手趕她一旁呆著。

麥穗如蒙大赦,坐了下來。

我突然想起來:“阿牛哥臉上的傷。。。”

她張了張嘴~

我歎氣道:“罷了,罷了,我們以後繞著他走吧!”

她賣力的點點頭,我們便不再說話,沉默地分享了麵前這盆蘸醬菜~

蔬菜也是填飽肚子的好東西,吃飽後我倆堆坐一處商量對策,直到晚上娘親回來。

見到娘親進來,麥穗趕忙起身問好。

娘親笑吟吟的說道:“麥穗來啦,你們接著聊。有些日子沒見了,長得是越發水靈了。”

麥穗靦腆的回答:“青菜吃多了,嗝~”

一下子把我們逗得合不攏嘴,她眼風兒剜了我一眼,飛快的跑開了。

等她離開後,娘親指著我說道:“這才是個女孩家該有的模樣,整天開開心心的多好。也怪我,讓你去幹燒火這種吃灰受累的活兒。你先休息休息,過兩天你就去大少爺那兒伺候。”

我嘴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拾起來,就被娘親歡脫的思路嚇了一跳:“哪個大少爺?”

“宋府能有幾個大少爺,當然是宋懷遠大少爺了。瞧你高興的,女孩子可得矜持點,不能失了分寸。過來陪娘親一起找幾件衣服給你包起來,伺候大少爺可不能和娘親住在這個院子了。雖說離得不算遠,可是來回一趟也很麻煩,你的東西現在就得仔細收拾了。。。”

“快過來啊,不是叫你現在就矜持,見到大少爺後再做樣子就行。”

瞧著她一點都不矜持的樣子,我無力地歎了口氣。

和諧的關係多源於美好的開始,我和宋懷遠的幾次相遇,應該算不得美好。一次他尷尬,兩次我難堪。雖說是在宋家出力,可我最不想見到的卻是宋家人。娘親一下子把我送到了他們眼皮底下,隻想想都覺得駭人聽聞。

在她的一再催促下,我隻得起身走過去,問道:“娘親,他屋裏之前伺候的人呢?搶別人的位置終究不好,再說我自小一個人慣了,若是去爭寵,我斷斷做不來的。”

娘親搶過我手裏攪成一團的衣服:“你不用進他屋伺候,隻是打理打理他的院子就行。隻有你自己了,之前伺候他的紫蘇。。。家裏有事出府了。”

我有些驚訝,任誰都能看出來紫蘇對他的死纏爛打和勢在必得,居然舍得出府?

“那等紫蘇回來了,我還能再回來燒火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她不會回來了,宋老爺親手放的賣身契,我親眼所見。宋老爺想再為大少爺尋一個成熟穩重的丫頭打理院子,正好我在旁邊,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你。之前同你見過,因為對你印象不錯,就和我提了提,便定下來,你在三日後便搬去大少爺那。”

怎麽有種被保媒拉纖的怪異感覺,再者成~熟~穩~重?我分明是沒長開的黃毛丫頭一個,哪裏成熟?一擔柴燒不了幾個時辰,哪裏穩重?宋老爺這般眼瞎,娘親也不攔著點。

我得為自己爭取一下:“可是娘親,聽說宋大少爺不開心時會把人喂豬的。娘親辛辛苦苦撫養我長大,一朝犯了個小錯就可能命喪豬口,我看我還是不要去了吧?!”

娘親哭笑不得的看著我:“你又聽誰胡謅的?大少爺的脾氣比起宋老爺來,好的不是半點。而且最明事理,誰在他身邊服侍不是開開心心的,怎麽會傳出拉人喂豬這種荒誕的事情呢?”

“麥穗和我講的,她說吃人的那頭豬還在東牆根下養著呢。”

娘親哈哈大笑起來:“麥穗這孩子心眼實,那是別人誆她的。有陣子她饞豬肉饞的狠了,即使每頓飯裏都放豬肉,依然不夠。有人就故意編出這麽個故事騙騙她,還算到大少爺頭上了。都多久了,麥穗還記著呢,這個傻孩子。”

即便是捕風捉影也總有些由頭吧,我對娘親的話不盡然全信。雖然這樣想,我卻不再反駁:“這樣啊,那我下次同麥穗說一聲。”

看娘親毫不更改的樣子,我死纏爛打道:“大少爺那再好,也比不過娘親身邊好,我不要去!”

娘親把衣服折好,娓娓說道:“其實最開始我也沒想讓你去他們身邊伺候,隻是看你在廚房裏呆得不算開心,而且燒火這種活兒也不適合你。”

娘親忽然變得賊兮兮的:“去大少爺那伺候,可比燒火賺的銀子多呦!別以為娘親沒發現你在偷偷存錢。真是兒大不中留啊,是不是瞧上了哪個俊俏後生?”娘親佯歎。

“哎呀,娘親,您說什麽呐,我還沒及笄呢好不好!”

以前曾有顆出去“蕩漾”的心思,努力存錢也是為了快點出去。可自從聽了娘親的故事,不知怎麽回事,心裏總存些無法描摹的感傷與恐懼,便淡了出去闖的心思,隻想守著娘親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隻是這件事,在娘親的插科打諢和我的半推半就之下,終是定下來了。

為了彰顯成熟穩重,我特意的挑選了幾件暗色衣服,不想竟被娘親攔了下來,換成了殷粉嫩黃這種極其不成熟的顏色。。。你們開心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