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發光的光頭
卯時,範子旭起床,見陸離睡得正香,涎水如小溪在嘴邊蜿蜒流淌,便沒有叫醒他,隻是輕輕拉起薄毯蓋住他**的身軀,獨自一人去了後院。
雖他隻剩獨臂,仍沒人敢小瞧他,正視前方,霸氣外露,在眾師兄弟注視中疊腿而坐。若他肯努力修行,現在怕是已經接近一品的實力了,擁有此等罕見天賦卻斷了一臂,實在是天妒英才。但無論何時,隻要肯拚就不算晚。
趙龍騰端坐他身後,腰板筆挺,望著他的背,心如止水。你終究比我強大,我隻能歎服。
那一戰,趙龍騰輸地徹底,不僅武藝上一敗塗地,連尊嚴都險被踐踏。眾人丟棄自己而靠攏範子旭的行為讓他明白這是一個強者的世界,弱者幾近透明。他沒有怪罪任何人,隻是從此一人潛心修行,隻為超過範子旭。
修氣結束回到廂房,陸離果然還未醒來,毯子隻遮住下半身。範子旭淺笑,將三個饅頭放在桌上,上床繼續修氣。
渴望而不可得的確撓人心窩,但強者之所以為強者是因為他能化欲望為動力不斷前進。
兩人恰好在同一時間醒來。
陸離起身掀開薄毯,卻見自己赤身**,臉一紅,忙蓋上。
範子旭笑道:“別害羞,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你床頭還有一套衣服,先穿上吧。”
陸離不敢抬頭,迅速拿起衣服鑽入被中一陣折騰,再次掀開毯子,才發現兩條手臂竟如此酸痛,不由得皺眉呻吟。
範子旭有些擔憂,問道:“怎麽了?”
“手酸。”
“那今天還練嗎?”
“練!”
一把柴刀,一堆木柴便是一天。從白晝到黑夜不停息。兩個月後,陸離強壯不少,原本的排骨身材已能看出些許肌肉,兩條手臂已清晰可見條條青筋凸起。
範子旭問:“能握刀了?”
陸離答:“能!”
再試,小單刀果真如同黏在陸離手中一般,紋絲不動。
範子旭滿意地點了點頭,空蕩蕩的右袖隨意飄動:“不錯,比之前好多了,接下來該換一個練習了。”
陸離信心滿滿:“好!”卻見範子旭牽來一籮筐,筐中盡是鬆果,有些不解,問道:“師兄,這是?”
範子旭笑地有些狡黠:“劈開它。”
陸離“哦”了一聲,正要往前走,卻見範子旭豎起掌道,“站在那裏不要動。”說罷,朝他丟去一顆鬆果。
他還未明白範子旭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隻是輕輕一閃,鬆果從他左臂擦過。
“我不是說了嗎,劈開它。”
陸離做驚訝狀,卻見範子旭再一次丟來一顆鬆果,他雙手緊握小單刀,對準鬆果用力一劈,刀刃將鬆果撞出數丈遠。
範子旭托著下巴笑道:“連鬆果都劈不開哦。”
陸離臉紅,“再來!”
鬆果接二連三地飛來,幾乎每顆都撞上刀身或刀刃然後飛遠,不給他一點麵子。最
給麵子的一顆直接嵌進刀刃。
範子旭倒是樂在其中,越扔越快,鬆果連珠炮一般打在陸離身上,落了滿地,待最後一顆鬆果落地,他正色道:“折柳,不要以為是在玩。我是在玩沒錯,可你在練習。練的是手眼合一。眼先到,手後至,出刀快穩準狠。不夠準便劈不中,不夠穩便容易手忙腳亂,最後才是快狠,如箭出弓,一刀劈開鬆果。你把鬆果都撿回來。”
陸離照做,鬆果又堆滿了籮筐,範子旭照舊扔得很開心,陸離照舊被砸得很憂傷。
接下來幾天,除了劈柴之外,又多了劈鬆果的練習。雖看上去似嬉戲,卻是再正經不過的練習。若連握刀、揮刀都不好,還提什麽練刀。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陸離再也沒想過放棄。刀在手,命在手。他欠了太多,他背了太多,沒有理由再兒戲。十一歲的稚嫩肩膀,扛的是心中的一片熾熱天地。
轉瞬間,入冬。南方的冬天沒有鵝毛大雪沒有潑水成冰,隻有呼出的白霧宣告著冬天的來臨。玄武門弟子個個氣神飽滿不畏寒冬,倒是苦了煥煥,穿著棉衣仍瑟瑟發抖。
沈玉木提議道:“煥煥,我教你修氣吧?”
便是煥煥也跟著他們一起,卯時坐在後院修氣。
偶爾睜開眼,可見一圈白色。花草上的晨露凝成了雪白冰霜附在表麵,煥煥很喜歡一片銀裝素裹,歡笑著雀躍著。失去家人的痛楚漸漸消散,她在玄武門受到眾人的嗬護,畢竟是唯一一個姑娘,而且還生得可愛臉蛋。
“師兄,你們快看,好漂亮啊。”煥煥站在一株枯草前,望著蓋住枯黃的冰霜感歎道。
自煥煥進玄武門,陸離便不是最小的師弟了,這多少讓他覺得多了些責任感。不過他仍不喜歡稱她師妹,隻是說道:“煥煥小心點,不要著涼了。”
煥煥轉頭,笑得如同冬日裏的一束陽光:“不會啦,哥哥你也過來一起看嘛,好漂亮的。”
眾師兄嗬嗬笑笑,憐愛地望著她。
陸離有些為難,紅著臉分不清是被寒冷的空氣凍紅的還是因害羞。煥煥索性小跑過來牽他的手:“哥哥你快點。”
眾師兄哄笑道:“小師弟你可要好好對待小師妹。”
他卻絲毫不想掙脫。被人牽掛的感覺,真好。
壓著枯草的冰霜並不稀罕,他見到一隻螞蟻被晶瑩的水珠裹在中央,嘴裏叼著一顆似麵粉的白色顆粒,兩條觸須清晰可見,一動不動,大概已經死去。
自煥煥進玄武門後,飯菜可口不少。以往是眾人輪流當廚,基本是一鍋飯,炒兩個素菜草草解決。煥煥來了之後,雖飯仍是白飯,但菜肴可口不少,且變著法子換花樣,今天野菇湯,明天兔肉山藥羹,甚至以往從未見過的土豆也搬上了桌麵。
並不是範子旭不允許眾人吃土豆,而是他偷偷藏起了所有土豆,當廚弟子找不到土豆也就隨意用其他食材代替了。後藏土豆地點被煥煥發現,一個撒嬌範子旭便繳械了。
範子旭不再掩藏土豆,他原本寄於土豆的思
母之情在斷臂之後徹底蒸發。人不應該沉浸在回憶中,即使再美再依賴也要往前。
小石村一劫改變了三人。
陸離的腳步更加堅定。習武,變強,保護身邊重要的人。
最悲慘的是煥煥,失去了家人,卻沒有得到什麽。最初幾日,她夜夜從夢中驚醒,痛哭流涕,幻想父親寬厚的胸膛仍在身旁,伸手卻隻能撈到黑暗,便愈加驚恐。日子一久倒還好些,師兄們也不欺負她。不過她隻依賴陸離,因他們曾在一桶水中泡過腳,便有了格外的羈絆。
正當他們說說笑笑,在前院沐浴陽光一邊調侃陸離與煥煥,忽然進來一個守衛,倒不顯得慌張,隻是杵在原地思考,欲言又止,過了會還是說道:“來了一行人,自稱是奉丞相胡惟庸之命前來取陸折柳人頭。”
眾人將目光投向陸離,陸離卻是心頭一緊,難道被發現我的身份了?
忽然狂野笑聲至,“哈哈哈,誰是陸折柳,快快伸出脖子叫老子砍上幾刀!”
聽到“折柳二字”陸離倒是鬆了一口氣,身份是沒有暴露,隻是為什麽尋到這裏?
一行人均身著衙服,腰間掛著一柄大刀。為首的是個大胡子,生得五大三粗。
林府學不禁打趣道:“範師兄,這個人好像黏著假胡子的你。”
範子旭白了他一眼,卻也笑了。
那人卻胡子一吹,雙眼一瞪,怒道:“胡大人手裏的人,你們這種山野匹夫也敢取笑?”
被罵山野匹夫心情固然不爽,但是掌門沈玉木未現身他們也不好自作主張,便隻能咽下惡氣 。
趙龍騰作揖說道:“我想請問閣下,江湖門派與朝廷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怎麽今日胡大人竟派幾位前來尋事?”
大胡子本就生得一副惡相,當下因怒氣衝衝而使得表情更為滲人,紅臉吹眉,十足的地獄羅刹麵龐:“哼,姓陸的小子毒死了夏大人的公子,我們胡大人惜才心切,見夏大人痛心疾首便決定幫個順手的忙,哪個姓陸的,出來!”
範子旭在陸離耳旁小聲問道:“那天在小石村要殺你的那個就是夏大人派來的吧?”
陸離點了點頭。
大胡子吼道:“姓陸的你要是再不出來,老子可就要滅門了!”說吧從腰間抽出大刀耍了幾招,如同菜市口賣豬肉的揮著菜刀,惹得玄武門弟子一陣哄笑。
“笑什麽笑,再笑老子打掉你們的牙!”
範子旭歪著頭,提醒道:“折柳,那幾個人都隻有一點蠻力,七品都算不上,你現在已經六品了,要不要去試試?”
正說著,忽然他們身前的一位玄武門弟子欲站出來,範子旭手搭在他肩膀上將他拉回,朝大胡子喊道:“喂,胖子,姓陸的小子在這。”
一個瘦弱的身子往前了幾步,手握小單刀,身上道袍微微鼓動,大有脫塵仙人味道,光頭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是陸離第一次正麵麵對敵人,但已經沒了最初的膽怯,昂首挺胸,如今他已是個鐵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