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五歲撞人
林姍窈的大腦信號一接收到這個問題，她就呆了一下，然後腦子自動地飛快運轉起來，一連串的字符和話語在她的腦子中紛繁浮現，一茬接一茬的——
我跟小司很熟，他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我喜歡你！喜歡你已經很久很久了！從五歲的時候我們不小心遇到、認識開始，我就喜歡你啦！
小丫，做我的女朋友吧，快點答應我啦。
好的，我願意。
嗨，小丫，我美麗可愛的小丫，你好嗎？
我不是什麽小丫，我叫林姍窈，你可別給我亂起外號哦。
小丫，你分明就是我的小丫呀，你幹嘛不承認？
你憑什麽說我是你的小丫呀？
因為你長得就跟我的小丫一模一樣！
啊！我不敢置信！
小丫，你是不是忘記什麽了？你忘記了我，也忘記了你自己嗎？我是小司，小名叫小司，大名叫繆司，你是林小丫。
小丫，你是不是……得了失憶症？
……
是女朋友，不是好朋友的關係嗎？但她明明不是林小丫，她隻知道自己叫林姍窈。是後來改了名字嗎？如果是這樣，為什麽沒有人告訴她？
頭又開始痛了，比上一次更加劇烈，仿佛有錘子在不停地敲她的頭，仿佛要炸裂開來，她皺緊了眉頭，難受地抱住頭，臉色發白，喘著氣，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往下掉。
“林姍窈，你的頭痛又發作了嗎？我去叫醫生來。”一直冷靜到冰冷的白陌淩這時候也不那麽淡定了，有點著急地問，然後就往門邊走去，林姍窈卻猛地抓住了他的一隻手，她艱難地說：
“不、不要去……我、我想，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你、你出……出去好嗎？”
“你都這個樣子了還逞強？”白陌淩任由她抓著自己的手，說出的話中有一絲惱怒也有一絲心疼。
“相、相信我……沒、沒、沒事的。我、我感覺我要想起很重要的東西了，你讓我獨處一下、安靜一下……”林姍窈蒼白著臉費勁地說。
“好，我相信你這一次，我出去，在外麵守著，三十分鍾後我再進來。”白陌淩遲疑了一會，才不怎麽放心地這樣回答。
林姍窈使勁地點頭，鬆開了白陌淩的手。
白陌淩便出去了，順手帶關了病房門。
林姍窈穿著病號服，光腳縮坐在病床上，烏黑美麗的長發淩亂地垂在胸前和肩頭，她一直抱著自己的頭，用力地抱著，將小小的頭深深地低埋著。
但是慢慢地，慢慢地，她的症狀好像開始緩和，她緩緩地抬起了頭，雙手抱頭的力度也越來越輕，越來越輕，她的眼睛開始放大，美麗晶亮的眼睛裏散發出奇異的光芒，她直直地看著前方的牆壁，一動不動，一眨也不眨，仿佛那裏有一塊巨大的放映幕布，她的所有記憶都即將在那塊幕布上精彩呈現。
是的，那些遺失的重要記憶啟動了，像電影一樣清晰浮現在眼前：
十三年前。
偏遠貧窮的城邊小區。
這是整個城市最貧困最荒涼的一個地方，這裏住著的都是沒背景沒家世沒能力也沒有好工作的小戶人家，大多是從外地遷移過來的，即使這裏有一部分土生土長的本市人，但因為沒本事發展家業，一直守著破舊的老屋，慢慢地自生自滅地衰亡著。
這是一個很容易被人遺忘和忽略的小區。
林小丫就生長在這樣的地方。
她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市人，她的爺爺輩是從小地方來的貧瘠的鄉下人，隻是她的爺爺輩在這個城市打工維持生計，先是租房子，後來努力積蓄在這裏買了套小房子，所以就此在這個城市紮根了下來。
家裏一直很窮，爺爺奶奶就生了爸爸這一個獨苗，媽媽是沒讀過什麽書的傳統婦女，小學都沒上過的，是爸爸很窮找不到本地媳婦，所以從外地娶過來的農村媳婦。
林小丫的媽媽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心靈手巧，做的一手好飯菜，幹的一手好家務，針線活也很棒，沒生她和弟弟之前還會在別人家做保姆，現在帶著她和弟弟兩個孩子，所以根本沒時間出去幹活了。
就靠爸爸一個人養家，爸爸高中畢業，後來沒考上大學，就算考上了也沒有錢上大學，所以高中畢業後就在社會上打工了。
爸爸現在在一家小小的皮帶廠做銷售工作，雖然工資不是很高，但也不算特別低，一家人勤儉節約，媽媽又會持家，所以還是可以勉強維計的。
現在是春寒料峭的三月。
這一年，林小丫剛滿五歲。
五歲的孩子應該是上幼兒園大班的年齡，但因為家裏沒錢，送不起她讀幼兒園，下麵還有個兩歲的弟弟要養，所以她每天最多的時間就是用來帶弟弟，要給弟弟換尿布，要給弟弟喂飯，要陪弟弟玩，還要每天早晚幾次推著弟弟出去散步，呼吸新鮮空氣。
但當媽媽做完所有家務歇下來的時候，她也會有休息的時間，這個時候林小丫就不用帶弟弟了，媽媽會接手弟弟，她就可以玩了，這一瞬間她就變成了一個到處玩的野孩子。
這個三月才到，天氣還是很冷，冬天的氣息並沒有散盡，纏卷在林小丫身邊的依然是一層一層的冷空氣，雲層太厚太低，陽光都不能抵達這裏。
空氣好冰冷，林小丫想光著雙腳穿裙子去家裏最近的那個老公園踩一踩毛茸茸的草地都不行。
那麽，玩什麽呢？
幸好前幾天，爸爸皮帶廠的同事來林小丫家吃飯，送了一輛二手的兒童自行車給林小丫做玩具，雖然這自行車是二手的，有點破有點舊，但可是林小丫收到過的最大最棒的玩具了，她高興得不得了。
今天，她就騎著這輛小小的二手兒童自行車，在小區的巷道馬路上溜達，她踩得可歡騰了，騎得又快又穩，手腳很靈活，原本很冷的天，因為她這麽一活動，她都覺得熱了起來，自行車輪子哧溜哧溜地轉，風兒吹起她又直又順的長發，她的汗水浸潤額前的黑發，白裏透紅的小臉蛋又可愛又嬌俏，黑白分明的美麗大眼睛
裏閃爍著快樂耀眼的光。
“小丫，今天不用帶弟弟呀？”林小丫正騎得盡興，就碰到一位熟人，是隔壁的王大嬸，對著她很憐愛地說。
“大嬸，您好，是啊，今天不用帶弟弟，我媽媽對我好，她帶著弟弟，允許我出來玩一玩。”林小丫燦爛地笑著，邊踩自行車邊回答。
“小丫，你騎慢點啊，小心看路，注意安全。”林小丫騎了一陣後，路上又碰到一個鄰居，是張大爺，慈眉善目的，用很關切的口氣跟她說。
“張大爺好，謝謝張大爺，好的，我會騎慢點的。”小丫很禮貌地回應。
一路騎過，一路是熟悉的風景和人，林小丫還時不時跟擦道而過的鄰居大叔大嬸打招呼，雖然這個城邊小區這麽貧窮破舊，這麽不起眼，但這是生她養她的地方，這裏有她最愛的家人，有她最熟悉的鄰居朋友，她愛這裏，發自肺腑的愛。
自行車一路快而穩地騎著，但到了這一段路就不那麽好騎了，之前的路是比較平的馬路，現在進入了一條小巷，橫看豎看到處都是高低不平形狀不一的青石板，這些顛簸的青石板林小丫開始還能應付，時間長了，路途遠了後，林小丫就慢慢覺得渾身像要散架了一般。
不過林小丫覺得這樣也好。生性樂觀的林小丫認為，比起平整寬闊的馬路來說，滿滿全是幼年、孩提回憶的青石板路更加讓人留戀。
她記得自己還是一兩歲時，爸爸媽媽就會為了讓她練習走路，牽著她在這條青石板路上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而且這樣的路也更加具有挑戰性。
再過一會右轉，穿到木寧巷，再左轉，到天門巷534號就是何薇薇的家了，何薇薇是林小丫在這個小區裏人認識的好朋友，約好了今天要去她家玩的。
向前，向前，右轉，向前，向前，左轉——迎麵走過來一個小男孩，很奇怪的，懷裏抱著一大堆新鮮的綠色葉子，就在轉角長滿青苔的地方。
“喂喂喂，你——小心——”林小丫想停，然而靠得委實太近，這輛二手的兒童自行車本就有些年頭，刹車有些不靈敏，林小丫眼睜睜地看著她撞上那個小男孩。
“砰”一聲，林小丫摔下來，腰撞上牆，肩上的小包包掉在地上，而二手兒童自行車的輪胎勿自溜溜地旋轉著。
“哇呀呀，好痛……”五歲的林小丫抽了一口氣，雙眉皺在一起，她抬頭，那時正直傍晚，晚霞微紅的光從小巷的高牆裏透進來，那個小男孩懷裏的綠色葉子被風吹的散亂，悠悠的在空中飄落，一片接著一片，如同蝴蝶和花瓣。
透過那些紛飛的寬大葉片的縫隙，林小丫看見那個小男孩穿著時尚洋氣的鑲著銀邊的藍白格子衫，紅棕色的頭發桀驁不羈地飛揚著，他身上暮色的紅豔暖光緩緩流動，隱隱地發著光。魅惑非常。
在林小丫五歲的記憶裏，沒有這個小男孩的任何影像。
看那個小男孩的穿著打扮和氣場氣質，他完全不像是這裏的人。
（本章完）